不过这完全形不成阻碍,养蚕纺织这些工艺本来就是老祖宗的智慧开发出来的,也就是现在一切生产靠人工,这些珍贵蚕丝的产量有限,一般人家用不起,她采购蚕蛹的时候只需要跟养蚕人略一打听,他们都能教她具体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前几天桑珠已经帮忙将那些茧子煮熟剥开了,现在就只需要将那些已经处理过并且晒干的半圆形的绵兜扯开缺口,拉成薄薄的绵片,就可以絮在衣服里了。
崔书宁他们这次准备在从山镇的自家农庄里过年。
他们腊月初那几天就到了,这处的农庄是建起来最早的一批,经营已经逐渐步入正轨。而且她和这里的庄户们运气都算不错的,这连着两年都是风调雨顺,田地里的产出非常可观。
对于受惯了终极剥削的庄户人家来说,这两年他们从崔书宁这的劳动所得直接比以前从土地主家租种土地能翻上两倍到三倍。大家都很高兴,知道东家今年要在这边过年,这小半个月里陆陆续续的就不断有人自发来送礼。
庄户人家拿不出什么值钱的物件,都是些土特产,自家酿的酒,腌制了准备过年的腊味,还有些手艺人,农闲时节编制一些手工的篮子笸箩什么的,院子里大大小小堆得满满当当。
青沫跑进院子里就先抓了一把红枣放在磨盘上,一边撸袖子准备帮忙做事一边吃。
沈砚吃完早饭从崔书宁屋里出来就准备回旁边自己住的厢房,却被崔书宁叫住:“别急着走,过来搭把手,这得四个人。”
沈砚回头看了眼放在框子里的绵兜,皱眉:“我不会弄这个。”
崔书宁怼他:“饭你生下来也不会吃,现在还不是一天三顿不落的吃?”
桑珠和青沫抿着嘴巴偷笑。
沈砚被奚落了居然半点情绪也没闹,脚下果然转了个方向,乖乖走过来了。
这两年他确实见得出成长来,面孔五官长开了,个子拔高了这都不算,也确实懂事儿多了,以前一句话说得他不满意了就闹脾气甩脸子给崔书宁看,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脾气渐渐地就收敛了,都很少跟崔书宁顶嘴了。
扯绵兜这活儿看着简单,实则很需要经验和技巧。
力气用太大容易扯烂,而受气不均的话又容易扯不出匀称厚薄一致的绵片。
四个人都是头次实际操作这个,没什么经验,一开始扯废了几个绵兜,不过崔书宁这人除了心宽之外最大的优点就是活学活用非常机灵,失误了几次之后很快就总结出技巧和经验,重新指导了一下大家,这活儿就做得得心应手了。
四个人忙活了将近个把时辰,才把那些绵兜全部扯完,正在处理最后几个的时候欧阳简就一边擦着汗一边从院外冲了进来:“三姑娘,小公子,大消息……”
一脚踏进门来,看他家少主抿着唇,一副认认真真的表情疑似在帮着女人缝衣服絮棉花……
登时就赶紧装瞎,拿正在擦汗的手抹一把脸,挡住眼睛转身又要跑。
“跑什么?”崔书宁已经循着他的大嗓门看过去。
欧阳简不得已,只能僵硬着身子重新站住,又缓缓转身看过来。
沈砚脸上挂不住,已经停了手里的活儿,脸色也立刻有点不太好了。
崔书宁只是问欧阳简:“你刚说有什么消息?”
欧阳简怕沈砚削他,视线就瞟到一侧的墙头上装看不见他,一边道:“京城里好像出事了,外面都在传说上个月底宫里出了大事,皇帝有个妃子与人私通,当场被堵了。”
桑珠和青沫两个没成亲的姑娘,闻言多少都有点脸红尴尬不自在。
沈砚倒是还好,却在第一时间转头去看崔书宁,脸色也有点不自然了。
就崔书宁始终神色如常,别说羞赧了,她连吃惊都没见出有丝毫的吃惊,仿佛早有预料一般的微微垂眸思索了一下,又问:“这个妃子姓什么知道吗?”
“这个街上传闲话的人好像没说。”欧阳简摇头。
他刚一提起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崔书宁想到的就是曾经的那位沈贵人和余氏族人之间的事东窗事发了。
只不过按照她原来的预估,去年她找过敬武长公主之后这事情就该有个后续的,倒是真没想到又隔了整整一年半才终于事发了。
她现在急需确认到底是不是她知道的那件事爆发了,对欧阳简的说法就不免存疑:“你是说这闲话是从外面街上听来的?既然都闹到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街头巷尾尽人皆知了,怎么连当事人是谁都不知道?”
“这穷乡僻壤的,消息层层传递到这,怕是会有遗漏吧。”欧阳简道,说着小眼神就不安分的兴奋起来,“问题的重点也不在这个妃子身上,主要是那个奸夫!三姑娘知道吗,她那姘头是镇国公府的嫡次孙,从辈分上算还是皇帝的表弟呢。”
果然,就是余家那件事!
崔书宁的心终于定了,这才开始有条不紊的追问细节:“你说他们被堵了,捉奸在床?是谁堵的?”
余太后吗?
虽然说这件事敬武长公主最有可能是告诉余太后,但是绿帽子永远都是插在男人自尊心上最锋利的一把刀,余太后想要借此对萧翊示好,缓和母子关系,绝不该这么打他的脸。
崔书宁突然有个猜测
这事儿极有可能是萧翊自己曝出来的!
“皇帝亲自堵的。”果然,欧阳简接下来的话就印证了她的猜测:“那天是皇帝陛下的寿辰,在宫中设宴,大宴百官、宗室和命妇,中途太后娘娘不胜酒力,陛下离席去送她回寝宫,回去的路上突然临时起意顺路去探望了称病未能出席寿宴的那位后妃,然后就事发了。”
崔书宁隐隐有点心惊紧张起来,暗暗捏了捏手指:“没遮掩,事情就这么被闹出来了?”
这可不符合一个被绿了的男人的行为逻辑。
尤其
这个人还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
欧阳简道:“据说也是喝高了,又受了刺激,当场就把俩人光·溜溜的拎出来了……”
这么说是说得通的,但是崔书宁就是有种鲜明的感觉
那位皇帝陛下就是故意这么干的!
这件事上他虽然颜面无光,会成为普天之下的笑话,但是捉奸在床并且当着朝臣命妇和宗室所有人闹出来,却也等于是把余氏的一个天大的把柄拿在了手里,将那一家子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萧翊这些年之所以一直没有明着去动余氏,就是因为余氏在朝中势大,而对外对穷乡僻壤的百姓而言他们又是辅佐萧氏父子坐稳皇位的股肱之臣,贸然动他们,他不占理的话很容易被余氏反将一军,反而把他逼下龙椅。
现在这件事闹出来,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将余氏拉下神坛,很大程度上会毁掉余氏一族忠君爱国的名声。
“就仅仅只有这些说法吗?还有没有别的更细节的?”
崔书宁再问,欧阳简就说不出来了。
正在说话间就听得院子外面一道娇媚的笑声传来:“想知道更多细节吗?你问他何如问本宫来着?”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打扮得珠光宝气光彩照人的敬武长公主款步进了院子。
她面上带着盈盈笑意,随意打量一遍这个院子又看向崔书宁:“都过来这边半个月了也没见你去寻本宫说说话,也得亏这里是本宫的地盘,本宫耳聪目明的逮着你。这这什么地儿啊,一股子腊肉和腌酱菜的味道。”
说着就以帕掩鼻,露出嫌弃的表情来。
崔书宁带着众人给她见礼,转身引她进屋:“殿下千金之躯,这乡下地方确实不合适您过来走动,我这不忙着过年呢么?也没打算避着您,是想等正月里再登门拜年的。”
敬武长公主跟着她进了屋子,鉴于这农庄简陋,屋子也都建得不算很大,她就没叫身边两个大宫女跟着进去。
两人和她带来的其他宫人护卫要么站在院子里,要么就直接等在院子外面了。
桑珠和青沫赶紧把东西收拾了抱回右边空置的厢房里,又跑去厨房烧水沏茶。
崔书宁对住的地方不算很挑剔,但她尽量让自己活得舒适讲究,屋子虽然就一般个大小,房屋也显得有些老旧了,但她精心布置过,换了清一水的黄花梨木家具,高床软枕,黄粉色纱帐装饰。
她把敬武长公主让到向阳的暖阁炕上坐下。
敬武长公主上下打量她,调侃道:“你是越活越精神了,每次见你都要吃点小惊。”
崔书宁就一个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没什么事儿是需要她一直苦恼操心的,不得不承认,保持心情愉悦真的能延缓衰老。
她怕自己会刺激到敬武长公主,所以就只敷衍着笑笑。
她平时不喜欢计较事儿,但并不代表她就不懂事儿,很多时候再熟悉的人之间相处也是要拿捏分寸的。
她跟敬武长公主也不绕弯子:“去年年底殿下不是就回京过年了吗?宫里那事儿……我其实很奇怪,我一直以为一年前左右就该解决掉了。”
敬武长公主似乎突然想到某些不愉快的事,眼神黯淡了一瞬,那一抹暗光之中又隐晦的闪现出寒芒。
但她飞快的掩饰住,将一切收敛于无形。
正好桑珠端了两杯热茶进来,她接过茶盏喝了口茶,化解了眼前的不自在。
崔书宁也刚端起茶盏要往嘴边送,不想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手中茶盏拿走,换了个薄胎青花小瓷碗塞她手里了。
“你吃这个吧。”沈砚跟在桑珠身后进来,换走她手里茶盏,顺势一撩袍角在炕桌这边挨着她坐了,端着崔书宁那碗茶喝。
崔书宁其实并不是个很能享受茶叶香的人,茶叶优劣她那舌头完全品不出来,就是这时候的人都喝,她才跟着喝。
她昨天夜里大姨妈刚来,其实不太舒服,嘴巴里又容易发涩。
敬武长公主从茶碗里稍稍抬眸看了眼他姐弟俩之间默契又随意的互动,后来视线落在崔书宁手里那碗红糖银耳红枣羹上,眸中光芒猝然璀璨的闪了闪,笑意直接伴随着八卦之魂从眼角眉梢都泄出来了……
这姐弟俩真有意思哈!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57章 一场闹剧
那银耳羹是刚出锅的,熬煮的时间足够,已经成了胶糊状,被红糖染色,又沁入了红枣的甜香味道,吃在嘴巴里热乎乎又软糯糯甜腻腻的。
作为一个不喜欢吃甜食的崔书宁也能吃得很享受。
她拿了勺子一边搅动散热,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吃。
敬武长公主盯着她,时而看她脸上表情又时而去看她手里的碗,再不时地又用眼角的余光去扫坐在她身边的沈砚。
她一个女人,看看崔书宁吃的这些食材就大概猜到崔书宁这是什么情况了。
崔书宁每到这几天都格外小心,防患于未然,半点不敢折腾。
她慢悠悠的吃了几口热的,抬头正对上敬武长公主在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审视。
敬武长公主这就洋洋洒洒的笑了,半真半假的调侃:“要说你们家这待客之道也是真有够不客气的哈,有客造访,上甜品就上一份的?还主人家自己捧着吃了?”
崔书宁当然不会觉得她堂堂长公主会垂涎她这一口吃的,就只当她是随意调侃。
也没多想,就冲她晃了下手里的碗:“殿下也要来点儿么?我家这个汤炖得口味还不错。”
还没等敬武长公主答应,旁边的沈砚就语气不冷不热的抢白道:“不知道有客要来,就炖了一碗,没有了。”
穿越之后这几年崔书宁多多少少也掌握了一些新技能,比如说缝缝补补她就能做得有模有样。
但是
她就是讨厌油烟,除非饿极了去找吃的,否则是基本不进厨房的。
她是不知道厨房是怎么炖甜品的,但她手上这个碗就不大,就算过得精致,也不带这么精致的吧?
于是就转头与沈砚说道:“就这一碗么?这种东西多吃一顿口味又不会改变太大,每次都分开炖多麻烦,以后就一次炖一锅吃一天呗?”
沈砚闷头喝茶,乖巧应下:“嗯。”
没有多一碗的甜汤待客了,崔书宁也没必要还特意跟敬武长公主道歉,毕竟她是真不缺这一口吃的。
都坐下来了,她就先说正事儿了:“刚才说到宫里那事儿,难道再没有后续了吗?余家和沈贵人的事是您或者太后娘娘告知陛下的吧?他足足等了一年之后才伺机发作,总不会就捉个奸就这么潦草收场了吧?”
沈砚就坐在旁边。
崔书宁说完才想起来,不免看了他一眼。
她有点犹豫,沈砚现在在她看来还不过就是个青春期,说起宫闱秘事她怕孩子尴尬。
敬武长公主却半点不觉得有回避沈砚的必要,唇角冷讽的勾了下,眼中笑意就跟着淡了:“本宫再如何也是萧家的人,你说得对,那件事还是该由母后去跟他说的,这样才能发挥它的价值。这两年你一直没回京,应该不知道,去年年关本宫回去的时候沈氏就已经有孕了。这事儿没人去彻查,是可以通过收买太医和篡改孩子真实怀上的月份来掩饰的,可一旦是有心要查,就绝对盖不住。当时我们都以为他该立刻发作,把沈氏和余家的丑事公之于众的,毕竟一旦等到孩子真生下来,他那绿帽子就更戴实了,又是事关皇室颜面,他更收不了场。”
虽说孩子是无辜的,但是沈氏和外臣的乱·伦之子,这孩子存在的本身就是个错误。
崔书宁虽然不是男人,但她也能理解,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容得下这样一个孩子的存在,何况这个孩子被造出来立刻就会成为萧翊的催命符。
既然横竖是不能被容的,崔书宁是私以为在孩子出生之前就处理了是会比等他生出来,成了活生生的一个独立的个体生命再被锄掉还是要仁慈一些的。
可能对萧翊这样翻手便可杀人的帝王来说,一条肮脏的生命确实是完全不值一提也不需要被他列入考量的吧。
但她同时也立刻就猜到了萧翊当时的打算:“他是想让沈氏顺利产子,余氏一旦有了这个筹码在手,又有之前妃陵出事的旧怨,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对他下手。那样他就可以摆好了局势,等着请君入瓮了?”
敬武长公主忍不住又重新将她打量了一遍,戏谑道:“你这样的人才应该进官场去搞阴谋诡计啊,屈居后宅,窝在农庄里种地实在是太过暴殄天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