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沈砚埋头走得很快。
崔书宁又不敢太大幅度的跑,追了好一会儿的没追上只能冲着他的背影喊:“你等等。”
沈砚止步回头,不明白她为什么又追上来了。
崔书宁继续快走几步追到他面前,厚着老脸干笑两声掩饰尴尬:“还是我陪着一起回去换吧。”
自从知道了裤子上那块血迹的来源,沈砚这小半个时辰之内就都总觉得衣服底下那块皮肤在烧,别的不得劲。
他都不好意思提了,崔书宁追上来,他心态当场就又开始有点炸。
崔书宁一看他竖眉毛就赶紧顺毛,压低了声音态度好好的跟他解释:“小元也没跟来,你……换下来的衣服怎么办?”
这问题解释起来会带出连锁效应的……
沈砚明显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被她问的愣住了。
“走走走,一起过去。”长公主的排场大,府里的下人很多,这一大清早的光是洒扫的就来来不往的不少人,俩人站在这后花园里说话也挺扎眼的,崔书宁挽住沈砚的胳膊就把他往前院的方向领。
沈砚红着一张脸,表情却很臭,半推半就的被她拉着走。
崔书宁走着走着就很好奇他衣裳到底脏到什么程度了,想想两人的身高问题,就算夜里谁不老实蹭到另一个身上了,应该也只会沾到他裤子上。
她一时好奇就一个没忍住,伸手就去掀沈砚的袍子。
沈砚被她吓一跳,及时一把按住了袍角,额角青筋暴起的怒瞪她:“干什么?”
崔书宁就是手欠,被吼了之后一看
熊孩子居然是一张面红耳赤的娇羞脸?
崔书宁跟他一起生活这么久了,说实话,看到他窘迫或者失态的次数屈指可数。
反正现在该尴尬的都已经尴尬过了,她就习惯性破罐破摔,故意逗他:“不是说衣裳弄脏了吗?我看看脏哪儿了……”
就是一时兴起逗熊孩子玩的,她不会真的在这花园里去强行掀他衣服,就捏着他袍角拽啊拽……
沈砚这时候智商完全不在正常状态上,显得十分窘迫慌张,只顾着严防死守,一只手死死的压着衣袍下摆,另一只手去挡她。
崔书宁看他那个表情,费了好大的力气忍着才没当场笑趴在地上打滚儿:“都是自家人,你扭捏什么。而且这事儿你能赖我吗?昨晚我说什么来着?赶你都不走……”
沈砚这时候就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烧到完全没知觉了,这种可怕的感觉还迅速蔓延到全身。
眼见着这女人越说也没有底线,他最后忍无可忍的也只是咬牙切齿的低声吼她:“你闭嘴。”
崔书宁是有分寸的,她手指捏着沈砚的衣袍下摆的一边拽啊拽,其他人就算迎面走来其实也看不到其中具体的小猫腻,就只会觉得是这花园里的小路比较窄,他们姐弟俩为了方便说话并肩走在一起才离得近了些。
崔书宁一路走一路笑,两个人腻腻歪歪的绕出花园……
眼见着就要穿过前面的垂花门,就在沈砚脸皮即将绷不住的时候,斜刺里突然大步踱出一个人来。
是敬武长公主的驸马赵雪明。
这个驸马爷是个读书人,通身的气派儒雅俊秀,但是被不幸婚姻折磨的……呃,怎么说呢,不爱笑,崔书宁总觉得能从他身上看到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阴郁气质。
封建包办婚姻害死人啊!
她脸上笑容还不及完全收敛,就先自顾着补脑感慨了一波。
脸上脸上过分红艳的神采尚来不及消退,表情也一秒恢复正常。
他也不说话,就安静的角色扮演,做崔书宁身边的拖油瓶小跟班,而身边的女人却已经挂上标准的假笑和对方客客气气的打招呼:“驸马爷,今儿个没出门?早上好啊。”
要不是反应及时,她就该问候“怎么没陪长公主殿下一起出门了……”,还好脑子转的够快,没叫自己的舌头成为伤人的利器。
赵雪明上天入地的找了沈砚一整夜,结果一大早突然得到消息说沈砚出现了,在崔书宁那等着吃早饭。
要不是昨晚他知道沈砚一整夜没回前院客房,几乎就要和其他人同一想法只当沈砚是早上起床之后才过去的。
因为沈砚失踪,他就也连带着派人盯在崔书宁的住处外面了,所以现在百分百笃定昨晚整个后半夜沈砚都在崔书宁那,让送饭的丫头旁敲侧击的打听桑珠,桑珠那里却像是完全不知情的。
“正要出去,回后院换件衣裳。我府上招待不周,二位昨晚睡得可还好?”赵雪明淡淡的说道。
面上不动声色,就说这两句话的工夫已经仔仔细细的把对面的两个人都无形中审视了好几遍了。
彼时崔书宁在看见他出现的瞬间就已经收回了手,脸上笑容看上去既不拘谨,眼神也没有任何闪躲,看不出半点心虚,非常的自然:“驸马爷客气了,我们都休息的很好,就是给你和长公主殿下添了麻烦,有点过意不去。您既然有事就先忙吧,不耽误您了。”
她主动往旁边让了两步。
沈砚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期间他也只是表情淡淡的扫了赵雪明一眼,就仿佛既没有发现对方的打量也没有做过任何需要隐藏的事情。
如果
不是他那个唇角微微上翘,有恃无恐的勾起了一个轻蔑又讽刺的弧度的话。
这就等于是实锤了,当事人亲自下水捶自己那种!
赵雪明的眸色沉了沉,也更冷厉了几分,他明白沈砚的意思
这熊孩子就是有恃无恐,他人在自己府上,就明知道他的行踪不可能完全躲过自己的耳目,可他就是一意孤行,完全不在乎。
当然,不是不在乎崔书宁的名声和他俩之间诡异的关系,甚至于崔书宁的安危,他是十分自信他赵雪明不敢揭他的短,甚至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
而也确实,赵雪明自己确实是投鼠忌器的。
崔书宁懒得去过分研究这个阴阳怪气的当朝驸马,领着沈砚就走了。而进了前院之后她不认路,就换成沈砚带路,俩人往客院去。
赵雪明却站在原地盯着两人背影消失的方向站了许久。
经过昨晚的事,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沈砚的真实身份绝对不是崔家的私生子了,他跟崔书宁搅和在一起,这不是亲姐弟会干的事儿。他虽然不了解沈砚,但是因为敬武长公主的关系,是有仔细调查过崔书宁的,这个女人精明又干练,做事向来里子面子齐全,很有一套的……
可就算跟乱·伦扯不上关系,只单冲着这俩人之间的年龄差距……
赵雪明现象一下他俩在一起的画面也只觉得一言难尽。
如果是个四十岁的半老徐娘转头勾搭了三十出头的男人,那就没什么,可他俩现在这样,就总还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这边沈砚把崔书宁带回自己的房间,庆幸欧阳简那个一根筋的没在。
他推门进去,也完全不在乎昨晚有没有人来过,就反手要关门把崔书宁挡外面。
“干嘛?”崔书宁赶忙抬手抵住,“大冷天的我都要冻僵了你把我往外推?”
沈砚平时也不是这么粗心的人,但是这一路回来就只顾着窘迫了,这才注意到她仓促追出来就只穿着棉夹袄和外衫,没拿大氅和披风,这会儿嘴唇都隐隐有点发青了。
嫌弃的瞪了她一眼,沈砚只能撤了手。
崔书宁于是跟进去,正要仔细打量一下这个房间,沈砚已经取过自己的大氅往她肩上一裹,崔书宁还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又原路推出了门外,并且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他要换衣服,崔书宁就算爱逗他也有分寸,这时候不过一笑置之,就站在门口等。
这个地方长公主为王,她的府邸就是当地的小皇宫,哪怕只是个客院也建得很气派,确实如沈砚所说,两大排高屋,整体色调是青灰色的,里面没什么人,夜里如果廊下再挂俩红灯笼……
那大概就跟孤身走在千年古镇景区的感觉差不多了。
她一边漫不经心的四下打量,一边暗暗计算着时间,等了好一会儿,觉得沈砚两条裤子都该换完了还没开门就耐性告罄,上前敲了敲:“好了没?”
里头沈砚没应声,又过了一会儿沈砚才脸色不大好的从里面重新开了门。
崔书宁从他身边探头往屋里看,没看见他换下来的衣服不禁奇怪:“换下来的衣裳呢?不处理一下吗?”
沈砚尴尬归尴尬,只能闷声问她:“怎么处理?”
崔书宁走进屋子里去,略一打量就能猜到他会把脏衣服藏哪儿了,于是打开柜子从他包袱底下扯出来。
抖开来一看,雪白的中裤靠大腿内侧的位置污了居然好大一块,足有巴掌大。
她几乎不好意思去想这个位置这么一大块昨晚得是个什么睡姿才能蹭上去的,尴尬了一下,立刻果断的掩耳盗铃:“烧了吧?毁尸灭迹。”
沈砚:……
沈砚以为她又不要脸的拿他开涮,但当看到她居然真的认真四下找火折子的时候才知道她居然说真的。
“诶,你身上是不是有火折子?”想到昨晚沈砚手里拿过,她上来就要往他怀里摸。
沈砚劈手抢过那条裤子,顺时后退一步躲开她的咸猪手,对她怒目而视:“你当我死了吗?烧我衣服?”
崔书宁:……
这么小的孩子,封建迷信思想却根深蒂固,这可咋整?
沈砚是真生气了,眉毛都要烧着了。
崔书宁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就败下阵来,左右看看屋里有一桶备用的水,只能认命的又扯过他的裤子走过去:“那就洗了吧……”
中裤是贴身的衣物,沈砚见她蹲过去挽袖子舀水,脸上瞬间又烧了一片。
心里虽然窘迫的要命,但冥冥之中却动了点儿小窃喜的隐晦心思,忍着没阻止,只还强行板着一张脸也跟着蹲过去问:“要么我去打壶热水来吧?”
崔书宁白他一眼:“你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活祖宗,沾了血的衣服不能用热水烫,烫了就更洗不掉了。”
她抓了衣服正要往盆里按,沈砚却拧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崔书宁不解,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沈砚瞟了眼她肚子的位置,眼神有点飘忽:“你不是……不好碰冷水么?”
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的久了,有些事不用特意去钻研,观察习惯就能观察出来。
“是哈。”崔书宁这也为了难,但她还是第一爱惜自己身体的……
约莫半刻钟之后,欧阳简吃饱喝足,闲来无事又想到要做一下本职工作,过来探望一下他家少主了。这回过来发现屋里有人,房门依旧虚掩着,他推门进来就看他家少主撅个屁股蹲在水桶脸盆和盐罐子前面动作笨拙的哼哧哼哧洗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欧阳简: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一定是走错房间了!
第164章 要留门呀
欧阳简一时觉得有点恍惚,移开眼睛再看
崔三姑娘还裹着件厚大氅气定神闲的坐在旁边监工:“再加一点盐水吧,好像已经看不出来了,再搓一遍洗干净点儿……”
欧阳简:……
崔书宁听见开门的动静回头。
欧阳简脸上飞快的皱成各种形状,憋来憋去还是觉得自己得替自家少主出头,就嘟囔着抱怨:“您……这干什么呢?怎么能让小公子做这事儿?”
就洗了个他自己的裤子而已,算什么天理难容啊?
崔书宁知道不能用她上辈子世界的价值观来要求现在的这些人,就勉为其难的强行替沈砚挽尊:“我就……也是为他好。你看他现在被你们伺候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这万一以后遇到突发状况你们都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好歹不至于把自己脏死是吧?呵呵……”
崔书宁这话说得挺诚恳的,虽然吧
她自己也觉得沈砚这种臭屁的不得了的怪小孩儿自己撅屁股洗衣服挺违和甚至幻灭的。
她都这么想了,那欧阳简自然就更认定了她欺负童工,纯属扯淡。
但是他家少主都任劳任怨的得任欺负,他自然也不敢顶崔书宁的嘴。
而作为一个有眼力劲儿的好下属,这时候立刻掉头走显然也是不能够的。
欧阳简干吞一口唾沫,于是大着胆子暗搓搓凑上前:“小公子,这种粗活儿哪能叫您自己干啊,还是小的来吧。”
虽然这活儿他也不太干得来,但是态度绝对端正了这总归没错。
撸袖子正准备接盘……
沈砚本来在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心态全面崩盘了,都不打算拿他当个喘气儿的看了,这才视而不见的继续哼哧哼哧。此时这货不怕死的凑上来,他就真想让他直接断气算了。
看崔书宁的面子,只横过来一眼:“滚!”
欧阳简被他眼神刮得一个哆嗦,毫不迟疑的扭头就蹿了。
崔书宁知道沈砚贼好面子,被欧阳简撞破这么不体面的一幕熊孩子的自尊心肯定得被击得稀碎。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憋住了没笑,好歹是没叫它更碎一点。
俩人洗好了裤子,扯了根绳子晾在院子里然后就回崔书宁那边去了。
快过年了,这阵子外面街上尤其热闹,但是崔书宁不出门,沈砚对外面的事就半点不感兴趣,在她那院子里帮着把最后一些绵兜扯好,崔书宁和桑珠聊天做针线,他就坐在旁边扒拉算盘珠子帮崔书宁对账。
年底这阵子,各大庄园的收成账目陆陆续的都送过来了。
崔书宁做事是个很认真的人,这些账她都是要一一核查了才能放心,没问题最好,如果有猫腻那就必须及时止损,早早的处理妥当。
虽然她不指着那些农庄养活,但既然是自己下定决心想搞的事业,那即使做不到最好至少也要全力以赴。
敬武长公主去了自己名下的一个农庄,距离有点远,当天没能回来。
晚饭过后沈砚就回了前院,按部就班的叫人给打了热水过去,洗漱,洗澡。然后街上二更的梆子刚刚响过,他房里就准时熄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