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家一口大锅,饺子也是下了好几锅才全部煮好。
堂屋地方有限,而且崔书宁手底下那些护卫都是粗人,让他们跟主子一桌吃饭他们估计都不不好意思吃饱,欧阳简和哑奴就端着两大盆饺子去了前院。
崔书宁让桑珠去把在屋里睡觉的沈砚叫起来,她们三个和杭家兄妹同桌吃饭。
桑珠以前也不和崔书宁二人同张桌子的,但是经常在外奔走,很多时候都还是在路边对付一口,不讲究的时候多了去,所以她坐上桌也不至于太为难。
杭家就兄妹两个人,没什么太严苛的规矩,饭桌上不禁言的,杭泉就道:“今天天色晚了,一会儿吃完饭你们早点休息,好好歇一晚,我跟我们将军说好了,明儿个上午他哪儿也不去,就在衙门等着,到时先见一面,商量下后面的事具体怎么办。”
那些粮商在等着趁雪灾捞一笔,虽然照崔书宁的说法她就算不把苍云州粮仓的粮食卖给他们也不算毁约,但是触动了那些人的利益叫他们如意算盘落空,却保不齐他们要联合起来闹事的。
稳妥点的话,还是应该找个合理的说法,由官方或者军方站出来在她背后撑一下场面。
这个事情,是需要具体再商量一下的。
崔书宁眼皮一跳,这就不得不先打听清楚了:“你们将军?哪位将军?该不会是京城来的那位主帅永信侯吧?”
杭泉没多想,夹了个热腾腾的饺子夸张的张大嘴巴嚼着,满嘴吐白汽,一看就吃的也别香:“不是。主帅要总管全军各种事务,这事儿他分不出精力亲自处理,不过事情他是知道的,如果你们想见,等事情办成了我跟我们将军说说,叫他寻个机会帮忙引荐。”
顾泽的身份在京城就已经不低了,到了这里就更是一枝独秀,他自然就理解成崔书宁是想和这朝中权贵攀个交情了。
“别……”崔书宁摆摆手,“不是他最好,办完事我们就走,最好是叫我跟他连面都不要照。”
杭泉这就很好奇了,连杭姑娘都停了筷子不解的看过来。
兄妹俩互相递了个眼色。
杭泉问道:“那是为什么?永信侯虽然如今驻守在这北境上,但他顾家的根基在朝中,在京城,你这在外经商走动的,结交一下是有好处的。”
崔书宁埋头吃饭,一脸麻木:“我跟他关系不好,结交不了。”
杭泉这就有点慌了:“什么意思?你怎么还能跟他结上怨了?”
沈砚这些年大家都只知道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到处跑,他犯不着跟底下人挨个通知一遍他人都在哪儿,和谁在一起,又或者做什么,就是他和崔书宁之间这点微妙的关系也是杭泉这次无意与他重逢之后才发现的。并且遇上这小子情场失意,想问问内幕他又不高兴说。
杭泉常年在北境军中任职,也不怪他粗心,崔书宁和沈砚两个人在外行走都最擅长用个半真半假的身份背景糊弄人,他是到现在也不知道崔书宁的这个崔就是当初北境主帅崔舰的那个崔。
就以为她是个有些手腕和魄力的女商人了,这怎么就和京城权贵结下梁子了?
沈砚现在就有点听不得顾泽和崔书宁的过往了,脸色顿时就难看了几分下来。
桑珠也尽量把头埋低,默不作声的专心吃饭。
就崔书宁一脸的神色如常,无所谓道:“他是我前夫君,后来和离了……”
杭家兄妹:!
俩人都被刺激的不轻,只是情况不同的是,听到这样的内幕之后一个是表情诧异的去看沈砚,一个则是恍然大悟的在盯崔书宁。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诡异起来。
崔书宁只能试图缓解气氛:“早好几年前的事了,就是如果碰面我怕他尴尬。”
不就离个婚么,她反正从头到尾没尴尬过,真的纯粹觉得顾侯爷要是丢人当面丢到边城来了他可能会崩溃暴走。
这个时代,和离真的是很严重的一件事,杭泉尴尬的后面就一直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了。
几个人沉默着吃完饭。
杭姑娘之前煮饺子的时候已经抽空问过兄长,知道沈砚是他家的故交,现在崔书宁还被证实是顾泽的前妻,她再看这两人同行自然就曲解了两人的关系,于是饭后看看只有两间的屋子就有些为难的跟两人道歉:“那些护卫我都给安排在前院了,但是家里好些的屋子就这么两间,这样就没法单独分出一间屋子给你们了,只能是哥哥和沈家弟弟一间,咱们三个一个炕上挤挤。”
男女两人,非亲非故还一路同行,下马车都用抱的,真是不怪她想象力丰富,实在是就只能理解成那种关系。
沈砚依旧还是一张冷脸,这回就换崔书宁尴尬了。
这杭家兄妹和沈砚是故交,那就肯定知道沈砚和她不是姐弟,人家误会她也没法解释,就只道了句:“我和他不是一家的。”
说完就回房去了。
这种事,杭姑娘也不好追着人家问的,虽然心里疑惑,也只顾着铺床安排两个屋子的人睡觉的地方。
北方这些地方冬天为了取暖,都是睡的火炕,并且喜欢把大半个屋子做一大长排的炕,一般的屋子一排下来摆四五个被窝不成问题。
晚间前院的地方有点挤,欧阳简也过来睡在了沈砚和杭泉那屋的炕上。
崔书宁的体力怎么练都是不如他们这些习武的男人的,这一路走下来实在是累得很,躺在烧得暖烘烘的炕头上甚至都没顾上再和杭姑娘聊聊天,很快就睡着了。
左边屋里三个男人却都瞪着眼睛看屋顶。
杭泉对沈砚的这个情况很不看好,牙疼似的直咂嘴:“就不说她比你年长那么好几岁还嫁过一次人了,单就冲着她是崔舰的女儿……当年你沈家的祸事他多少要担些责任,你们两家可是有仇的,你就丁点儿不介怀?”
沉默了一晚上的沈砚居然没装死,他冷笑:“咱们两家之间也有血仇,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你毒死我。”
杭泉:……
他被沈砚噎得不轻,但也没见外,斟酌着又换了个口风:“那我换个说法……就不说崔舰与你家的旧怨了,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就想不开了?这么早就想着成亲了不说,怎么还偏要纠缠这么个嫁过人的?”
这回还没等沈砚说话,欧阳简就先不赞同了,他一板一眼的纠正:“老杭你说这话就不诚心了,只要是个女的就行,管她是十四还是四十,黄花闺女还是半老徐娘……这话都是你们亲口说的。你们边城的女人少,娶媳妇难,我家少主身边却哪儿有女人啊,就这么一个能近身的,你不想办法帮忙就算了,你还泼冷水。我告诉你啊,三姑娘都两个多月不搭理我们少主了,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一起出来,这是你的地盘,你赶紧的帮忙想想办法。”
他算是看出来了,沈砚那个臭脾气,除了崔书宁没人能近他身,他要娶不到崔书宁,那就做好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吧,也别想其它了。
杭泉却觉得自己明明是一片好心,却要被这主仆俩轮番怼到没法还嘴,一口闷气堵得如鲠在喉。
“哎呀,睡了睡了,不说了,既然人家都没看上你那还说个屁。等明天先办完了正事儿再慢慢说吧。”拉被子蒙住脑袋,瞬息入睡。
次日一早,吃完饭杭泉就带着崔书宁和沈砚去驻军专设的衙门办正事,崔书宁不好走哪儿都带个丫鬟,就没让桑珠跟,杭泉怕她不适应便将自家妹子带着给她路上做伴了。
去到衙门,军中主管这件事的副将已经等在一个专门的房间里。
杭泉引着两人进去,那人从案后成堆的公文里一抬头,崔书宁顿时又觉得脑阔疼……
得,避开了顾泽却依旧还是个熟人,梁景!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三更。
ps:上一章新出来的姑娘的名字没写错,杭家兄妹不同姓的,只是原因还没写到,别急哈,我慢慢来~
第191章 抢粮风波
崔氏当年嫁人之后很快又遇到父亲过世的坎儿,人就整个抑郁封闭起来了,在顾家那几年几乎没再交往结识过什么人,以至于她记忆里比较熟悉且印象深刻的人是真不多,梁景这个一直跟在崔舰身边的自然可以算一个。
再加上前几年崔书宁在离京的路上还偶遇过他一次,是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但是梁景却是自当年拒婚逃走,算到如今却有十来年没再见过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师妹。
可他俩怎么也能算是个青梅竹马了,第一眼看到面前的女子他依然觉得眼熟。
微微怔愣之后,他才察觉自己盯着人家女眷看的时间有点久,赶紧定了定神移开视线。
杭泉只知道崔舰当年视梁景如自家子侄,但崔舰死了十多年了,他也很少回京,关系都已经很淡了,并且又是昨晚才知道的崔书宁的真实身份,是以还没来得及告知她和沈砚今天将要见面的是个故人。
这时候他也只能是公事公办的引荐:“将军,这位是京城来的崔夫人,苍云州粮仓的主人。卑职奉命前去拜见,夫人她深明大义,愿意为咱们北境的军民暂时留下手中存粮,并且不辞辛苦亲自过来与咱们商讨此事。”
梁景抬了抬手,示意他几人落座。
本来也觉得是个女眷,不好随便搭讪说什么叫人误会的话,但实在是这妇人的眉宇间总有几分熟悉……
梁景终也是没忍住:“夫人来自京城?恕我冒昧,看您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他也很纳闷,毕竟自当年崔舰的葬礼之后他回京也就几年前得到传召的那么一次,当时见过什么人心里都有概念的,并想不起这是谁。
沈砚本来是冷着脸没说话的,此时当即冷嗤一声,神情鄙夷,引得梁景不由的又将目光移过去多看了他两眼。
这少年真挺无礼的,即便是因为军方和地方上有求于人,他们手里掐着粮食有些拿乔,但古语有云也是民不与官斗,他们既然愿意行这个方便,多少也该是个要通过此事和官方打好关系的意思,那就绝不该公然如此的。
崔书宁虽然挺烦牵扯崔氏那些所谓的故人的,但是她为人光明正大,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梁景质疑,她便从容一笑:“将军少年时曾追随我父亲左右,也有在我家小住过,眼熟是应该的。”
梁景狠狠一愣,面上本来刻意柔下来的表情顿时又变得僵硬起来。
他盯着崔书宁又多看了好几眼。
毕竟还有早年拒婚一事在中间横着,当初那事虽是崔舰私底下单独与他说的,他觉得崔舰不会草率到事情没谱儿之前就跟女儿说的,但那件事到底也是横在他的心底,尤其是之后不久崔舰还仓促离世了,这些年他每每想起旧事心里都会觉得不自在,仿佛是亏欠了崔家的。
“你是……”梁景这次是很花费了一些时间才重新整理好情绪,看着眼前这张看着眼熟却又分明处处都透着陌生人气息的脸,他总有种不真实的错觉:“你是镇北将军府的宁姐儿?”
崔书宁面色如常:“也算是吧。虽然我现在已经从崔家搬出来自立门户了,但是家族血脉,根基犹在,我自然也还是崔家的人。多年未见,梁师兄别来无恙。”
她语气透着疏离,就是寻常的寒暄,而言语之间的态度却透露出女子身上罕见的豁达。
梁景看着她容光焕发的脸,就算确认了她的身份,却反而觉得更难将她和十年前在崔舰葬礼上见到的那个歇斯底里又面目狰狞着发疯的小姑娘重合起来。
他一直都知道她嫁人之后在顾家过得不如意,所以这些年就想当然的以为她一定变得比当年更加阴鸷偏执,不正常了。
就因为现实和想当然中的冲击太大,梁景嘴巴动了几次,最后也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和立场来叙旧。
眼前的场面一度尴尬。
当然,崔书宁不尴尬。
这人是崔氏的故人,对她来说依旧只是个陌生人。
她表情依旧泰然自若:“我也没有想到这里会是你在主事,既然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旧相识,那反而更好说话了。先说个私事,我跟永信侯的关系你知道的,我这趟过来不是冲你也不是冲他,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希望不要在这里跟他碰面了。你们的打算杭大人已经大致都跟我阐明了,我愿意配合你们,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咱们争褥把事情办妥,我也好回去。这北地冬日的气候,我实在是是不习惯。”
崔舰的这颗掌上明珠自幼娇宠,从小脾气就厉害,雷厉风行的。
但那时候可能是因为年幼,她的厉害就更多的体现在莽撞上。现如今依旧是个直来直往的爽快脾气,但言谈之间却多了沉稳和分寸。
她这样的态度,梁景想和她叙旧都叙不起来,不过……
一定程度上倒是也省了他为了当初旧事的尴尬。
他暗暗冷静下来,也尽量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顾侯公务繁忙,不会直接过问此事,你既是不想见他,那不告诉他就是。”
崔书宁也没有额外道谢。
他这趟过来本就是给人行方便的,没必要还低声下气。
梁景是没想到她如今会是这样的脾气,不过她这种偶尔的傲慢冷淡倒是也不至于会叫人觉得不舒服。
他语气略顿了下,继续往下说:“不过这边的事如今演变的比较麻烦,我是最近才得到的消息,邻近四州的几大粮商联合起来,他们居然是早在这边降下第二场大雪之后就已经私底下大量采购囤积粮食了。军方的供给正常情况下是由朝廷的粮仓拨粮送来,并不需要在当地的市面上采购,目前倒是还好,可是年关将近这几日,各大城池的米粮市上已经出现了粮食价格暴涨甚至缺粮的迹象。有些本来没做额外打算的粮铺见此情形也慌了,有些店家也开始捂着粮食不肯对外售卖,这种情况如果再多持续几日得不到缓解,只怕年前就会引起城中民心恐慌,甚至引发动乱,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崔书宁暂不表态:“所以,你们这边是什么打算?”
梁景看她一眼,知道这样做对她会不太好,所以迟疑了一下才继续:“杭泉说你可以摆脱那些粮商的限制,腾出苍云州粮仓的粮食来,昨日我与顾侯以及本地州官一起连夜琢磨了一下……军方那边的供给继续由顾侯去和朝廷方面协调,尽量争取都从外地运来补给,只要是军粮,外人便不好随便打主意。你这边……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年前就开仓放粮,也不要等朝廷的灾银拨下来临时采买了,就以你个人的名义运送到各大城池售卖给百姓,好歹先把民情安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