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想把沈砚劝退的,但是总不能看他冻死,添置衣物的时候还是准备了他的份儿。
航泉那人挺闲不住的,看沈砚出门就尾随出来,结果大街上就是沈砚隔着三五丈的距离跟着崔书宁,他又隔一段距离跟着两人……
跟了几条街,就觉得这俩人是既有意思又没意思,兴致缺缺的回去了。
因为第三天下了场雪,他们预定的行期被拖延了一日,等到第四天天气放晴了才上路的。
冬天的北方真不是个好地方,崔书宁就只带了桑珠,把青沫留下来了。
青沫很高兴,立刻就卷了自己的铺盖搬去隔壁宅子跟常先生还有小元作伴了。
北上的路,因为很多路段都有很厚的积雪又没有专人及时清理开路,就把行程拖得很慢。
加上这样的天气崔书宁是打死不会委屈自己受冻去骑马赶路的,是以一行人拖拖拉拉走了整整十二天才抵达了北境边城。
恒阳城被占之后,大周朝在北境的边城就成了恒远郡,这本是隶属于恒州的一个附属郡,这些年逐渐增修扩建,其实规模已经完全不逊于当初的恒阳城了。
一行人进城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崔书宁想说找个客栈先休息,因为航泉回来肯定得先去找他的顶头上司复命的。
然后一行人刚进城,城门楼上就快步下来一个少女,笑吟吟的迎了上来,冲着航泉喊了一声:“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89章 北地美人
北地冬日的天气苦寒,城墙上都坠着大大小小的一排冰凌。
那女孩子穿着深色的厚冬衣,一张面孔几乎大部分裹在造型有些夸张的皮棉帽子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冻得通红的鼻头。
即便是通往内地的城门楼也是禁地,这女孩子能在城墙上呆着,显然不应该是只靠的杭泉面子。
崔书宁早就知道,条件严峻和缺少兵丁的战区也经常会有妇女被列入军籍的,想来这女孩子多多少少是该有点军方的身份在。
沈砚知道崔书宁有意疏远他,所以这一路走来他基本都是和杭泉他们一起骑马的,也没有找茬往马车里混。
这种天气出行,大家差不多都是同样的装束,就是坐在马车里的崔书宁也戴着厚棉手套和裹着大大的皮棉帽子,看不清面孔。
杭泉从马背上翻下来,大步迎上前去,先抬手用戴着厚棉手套的手掌有些笨拙的拂去女孩子睫毛上挂着的冰霜,后又拍拍她的肩膀笑起来:“大冷天的你跑这里做什么?还怕我这么大个人找不到门回家吗?”
女孩子的嘴巴也捂在围巾里,伴随着呼吸声,音调听不太清楚:“这一路不好走吧?我本以为早两天你们就该回来了,没想到等到今天才见着人。今天是小年夜呢,还好你赶回来了。”
此刻其实也不过申时过半,但是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崔书宁将窗帘掀开一角往外看,城里已经是炊烟四起,万家灯火的一片景象了。
外面越是天寒地冻,这样的灯火看在眼睛里就越是能引起共鸣,叫人由衷的觉得温暖。
杭泉又摸摸女孩子的脑袋,转手把自己手里的缰绳塞给她,回头看了眼后面的车队:“我要赶回军中一趟,你先带客人回家安置吧。”
他也没征求崔书宁二人的意见,转头却冲沈砚挥挥手:“之前借住在你家里,现在到了我的地盘,就当还你个人情,我也招待一下你们。”
崔书宁本来以为军方或者官府会招待他们,或者他们自己去住客栈也行,突然说让她住到杭泉家里去,她毫无准备,就先皱了眉头。
沈砚瞧在眼里,就偏过头去低声与她解释:“这里冬天实在太冷了,住客栈不如住在熟人家里方便。”
这一路十来天走下来,崔书宁对杭泉这几人都有个大概的了解,他其实人还不错,虽是行伍中人,但应该也读过书,做事挺有分寸的。
她并不觉得这双兄妹会将他们这些外乡人怎么样,既然沈砚这么说了,她也就没再反对。
那女孩子听了兄长的吩咐,毫不扭捏的牵马走过来。
她约莫也是挺好奇兄长千里迢迢特意请过来的大粮商是何许人也,也偏头朝这边张望。
崔书宁与她对视一眼,彼此也仅是能看见对方的眼睛而分辨不出具体的容貌,微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了。
崔书宁退回马车里,沈砚才转开视线盯着那那女孩子很是打量了两眼。
崔书宁跟他在一起这些年,很清楚他的脾气习惯,这熊孩子傲得很,眼睛似乎长头顶上了,对遇到的和接触过的小姑娘全都爱答不理,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甚至看也都不会正眼看的,崔书宁甚至一度为他将来娶媳妇发过愁……
这倒是破天荒的,他又看不见人家样貌,却盯着这女孩子多看了好几眼,后来才问:“你病好了?”
那女孩子堪堪爬上马背,倒是被他突然搭讪问的愣住了。
转头看了他好几眼,奈何却没认出他来,但还是客气的回答:“嗯。”
她招招手,带着车队行过路边堆着厚厚积雪的道路朝自家宅子的方向走,这才又抽出时间反问沈砚:“你认得我吗?”
显然她是不认识沈砚的,一般换个姑娘遇到陌生人搭讪又不确定对方的身份,就算不扭捏也多少语气会有拘谨,但她却很随意自然,由此可见该是个十分开朗大方的姑娘。
这回就换成沈砚老毛病犯了,惜字如金起来,只淡淡的应了声:“嗯。”
他不欲多说,那女孩子又盯着他看了两眼就也作罢。
她带着崔书宁一行人回家,身后杭泉等着目送他们走出去一段距离,这才打发了两个家在城里的小兵回家去,他带着另外两人穿城而过,去到设在城池北城门附近的驻军衙门。
那女孩子轻车熟路把崔书宁一行领回家,那是个两进的院落,应该是有些年月了,看着墙体斑驳,很是陈旧,墙头上也都挂着大大小小的一排冰凌,很是壮观。
沈砚先下的马,然后转身亲自过来扶崔书宁。
这一路走得艰难,又因为天气恶劣,崔书宁也不想折腾人,所以一路上上下马车都是用爬的跳的,懒得等还要专人搬垫脚凳了。
沈砚伸手来接她。
路面上都是冰,很容易打滑,她跟沈砚之间是私事,不想在外人面前矫情,惹人注意,所以就把手递给他了。
沈砚更不矫情,直接伸手把她抱下来,后面桑珠才跟着跳下车。
那姑娘已经上前卸下门槛儿,把笨重的门槛立在一边,招呼后面跟车的护卫:“车马赶进院子里吧,我家宅子不算很大,没有专门的车马房,进门右边直走,那个跨院里有个窝棚,可以把马关在那,草料也有现成的。”
她转身引了崔书宁和沈砚一行往后院去。
家里还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仆人正在厨房做饭,听见动静迎出来,看见那女孩子就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显然是连话也不会说的。
女孩子笑笑的给他解释:“是哥哥从南边请回来的贵客,暂时借住在咱们家里,他们还有六个护卫和一个丫鬟……”
探头往厨房里看了眼:“先别烧水了,这些饺子不够,再多包点,我安置一下客人就来帮你。”
一般先天的残疾都是聋哑并发症,这老人的眼睛一眼看的出来是外伤,而他听力没问题,就只是哑了,想来多半也是外伤所致。
那女孩子交代完仆人,又把沈砚和崔书宁领进堂屋去。
北方为了冬天取暖,厨房的灶膛都是连通土炕的,这样烧火做饭时就能顺带着取暖了。
这家的条件显然不足以还特别通个地龙,堂屋里是生了炉子的。
女孩子把崔书宁两人请进去:“你们先随便坐,茶叶在桌上,炉子上的热水可以用,我去前院看看安置一下你们的随从。”
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热腾腾的,崔书宁倒是还好,路上就在马车里呆着的,沈砚一路骑马,身上沾了些冰霜,进屋被热气一蒸就花成了水滴挂了一脑门和一肩膀。
若在以往,崔书宁就该上手帮他打理了,这会儿她却没管,自脱下外面的大氅和帽子就提水壶泡茶去了。
桑珠本来还蛮以为她会照顾下沈砚的,见她不管这才不得不上手,帮沈砚把帽子还有外面的氅衣都拿去旁边拍打。
沈砚抿紧了唇,一声不吭。
那女孩子去了前面有一会儿才回来,进屋看见他两人已经惬意的坐下来喝茶了,她也脱掉外面厚实的大棉外套,穿着轻便些的夹袄常服再从里屋出来。
崔书宁在京城女子中算是个子高的,她自己估摸着身高该有一米七左右,但这女孩子比她还要更高个两厘米左右。
她应该是北地人的体格特征,虽然人也不胖,但骨骼绝对比崔书宁这种纤细形的更粗犷结实一些,所以看着还格外精神健康些。
崔书宁当时在城门那听她语调轻快娇俏的喊“哥”,还以为她会是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儿,但是看到了全貌才知道她这起码得有十□□了。
脸上轮廓线条早退去了婴儿肥,五官端方又明艳,说起来和陆星辞的长相类似,但陆星辞气质阴郁,她却很随和,是叫人看了会眼前一亮看得神清气爽的那种。
只是
本来漂亮的脸蛋儿,右边额头上却有一道长可能近两寸的狰狞的疤。
女人都爱美,一般额头有疤都会弄个厚刘海盖住,她却没有,因为没有婚嫁,发丝只挽了一半,就是很寻常简便的发髻,看上去清爽利落。
她从里屋出来,就在挽袖子了,准备去厨房帮忙:“我哥要晚一会儿才回来,你们先别急。”
崔书宁转头打量她时,她自然也免不了打量这两个客人。
结果
看着看着,神情就微微怔愣了下。
崔书宁不明所以,正在狐疑,却见她又重新勾唇笑了下:“我见过你。”
因为在路上沈砚主动和她搭讪过,崔书宁就本能的以为她是和沈砚在说话,开始没在意,后来才发现她目光的落点似乎是在自己身上……
她这一时就更迷糊了。
转头看沈砚,也这才发现沈砚早就起身走进另一边的屋子去了。
她于是确定
这姑娘确实是在和她说话。
她见过她?在哪儿见过?崔书宁脑子里完全没有印象,重新将视线落回姑娘脸上时……
对方却不等她发问就扬眉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然后走出屋子去了厨房,留下崔书宁一头雾水的一个人坐在屋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90章 故人?故人!
这个宅子的结构很紧凑,堂屋连着两边一左一右就是晚上睡觉的卧室。
杭姑娘刚从右边的房间换衣服出来,沈砚就猜到左边屋子是杭泉的房间。崔书宁又不理他,他干脆就进房间补觉休息去了。
北方逢年过节的标配就是吃饺子,尤其这年代粮食产量少,吃粗粮要多些,这也是正赶上时候了,小年夜这家里才在张罗包饺子。
因为他们这一行又多了正好十个人,饺子要一个一个捏,杭家就一个哑奴帮忙做事,崔书宁不好意思游手好闲等着吃,就也洗了手带着桑珠去厨房帮忙。
厨房里已经烧开了一锅水,蒸得里面热气腾腾的,小小的屋子摆着锅碗瓢盆,大冬天里外面天寒地冻,里面热火朝天。
崔书宁出身城市,从小到大只在电视节目里看过农村人过节的热闹,虽然她穿越之后是有了体验生活的条件了,她又讨厌油烟味,反正家里请的起厨子,所以这么久了,她几乎自己没有下过厨。
“多两个人帮忙咱们能早点开饭。”杭姑娘看她们主仆挽袖子要帮忙,也没有因为她们是客人就诚惶诚恐的去拦,只是有点不信任的打量了崔书宁两眼,笑问:“你会吗?”
崔书宁前世的家庭条件就一般,而且那时候她父母关系不好,她独立的早,其实各种生活技能都掌握得不差的。做饭也没那么难,她之所以不做仅是因为矫情不喜欢而已。
她也回以微笑:“很多年没进过厨房了,试试吧,应该还是做的来的。”
那边哑奴已经重新和了一大块面团,醒面的间隙又多剁了三颗白菜,撒上切得很小的一碗猪肉丁,杭家姑娘加上各种佐料拌好馅,四个人围坐在小桌子旁边忙碌起来,结果却发现崔书宁捏的饺子有模有样,反而是桑珠手比较笨,不太做的来这个,于是就被赶去擀皮了。
崔书宁还惦记着这杭姑娘之前在堂屋说的话,就抽空问她:“这些年我走过很多地方,来这里还是第一次,我们之前是在哪里遇到过吗?”
杭姑娘目光没有闪躲,抬起眼眸冲她笑了笑,却是以这样一个微笑光明正大的拒绝了回答这个问题。
崔书宁有好奇心,但不会被好奇心驱使左右,既然对方不想深谈,她也就识趣的不问了,转而聊了些路上的见闻和请教了一些北地的风土人情。
杭姑娘性格挺开朗的,但是这种开朗里面又有着超乎常人的稳重。
崔书宁和她一起包了三百个饺子的工夫,这一番接触下来俩人就混熟了,但越是熟悉下来,崔书宁就越是有种很难说得清的感觉。
这姑娘的无论性格还是言谈举止都不叫人讨厌这是肯定的,不过你听她说话看她行事,分明就是个很活泼的人,但你每次与她对视时从她的眸子里看到的却是如水波般轻缓优雅的光,宽和而沉静……
看似是和性格相悖,但又融为一体,不会格格不入,一样叫你看了如沐春风,相处起来很舒服。
这些年崔书宁也自认为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像她这样的人却是第一次遇见,有着一种像是朝阳一样积极又蓬勃向上的力量,偏偏又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的教养。
男人的饭量大,尤其是卖力气的武夫,这饺子个头不算小,杭姑娘是按照每人三十个的量给安排的。
杭泉确实是一个时辰以后回来的,当时饺子还剩最后十几个就包完了,他于是把衣袍下摆往腰带里一扎坐在灶前烧火。
他们兄妹俩的关系不错,他随口问了一些这半个多月妹妹在家里的情况。
就像崔书宁猜想的,杭家这姑娘也是军中编制,虽然不上战场,但是相当于现代军队机制的后勤人员,负责帮忙统筹士兵人数,管理分发物资,平时闲暇了就去伙房帮忙,如遇战事,也能去医帐里帮忙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