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就听沈砚冷笑一声:“此地所有的大粮商联合起来准备打发横财,你叫她以个人的名义去断众人的财路?你们朝廷是解除了燃眉之急,有想过她将要面临的处境吗?”
他不说话的时候梁景几乎都已经忽视掉他的存在了,此时却不得不重拾起刚照面时候的疑虑:“你们是一起的?还没问你……”
沈砚冷哼一声,没有作答。
崔书宁道:“是我弟弟。”
上回梁景回京其实是有特意打听过崔书宁的近况的,知道她把崔舰养在县城的那个外室子给带回去养了。
这么一说,他也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只是
崔舰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个刚正不阿品行端方的人,又自诩是对亡妻一往情深的,当年他有个外室和私生子的事在葬礼上曝出来梁景就甚是吃惊,甚至很有点接受不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逢提起这事儿他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就觉得崔舰不该是那样的人。
现在人家这么一个大儿子就坐在他面前……
梁景的心情就颇有些一言难尽了。
他只好再重新忽略掉沈砚,继续和崔书宁商量:“这样确实对你不太好,还有一个办法是……顾侯家大业大,我们昨晚商量,实在不行可以让他先以个人的名义从你手里把粮食转个手,再由他出面售卖给百姓,对外就说是朝廷和军方威压,强行从你手中购粮的。这样把风向引过来,好歹是叫那些唯利是图之人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
这样一来确实可以转移火力,并且还能给顾泽博一波名声拉一波好感。
梁景私心里其实不太想成全顾泽的,但是要平衡四个州城还有连带着周边县城城里居民的粮食供给,需要的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其实就算说是顾泽……
一个侯府的家底一共能有多少?不贪墨的话,所有加起来有个二三十万两银子顶天了,而如若出现大的灾情,朝廷拨银赈灾动辄就要百万两起步的。
只是借个顾泽的名头而已,怕这粮食多半还得崔书宁私下先赊出来,等着粮食卖了回拢了资金才能给她结算。
现在的好处是,仅仅因为城里的粮食市场被奸商扰乱了,只有不种地的城镇居民才会出现短粮现象,而并非等到所有农户手里囤的存粮都吃完,整个地区上都呈现灾情之后,要不然……
崔书宁一个粮仓的粮食也是杯水车薪,根本顶不了什么用的。
崔书宁一时没有表态。
梁景想想她和顾泽的关系就猜到她应该也不乐意这么干……
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必须得以大局为重。
他刚要再开口继续游说,崔书宁却蓦然神情一凛,看向了他道:“商人重利,趁着我来这里的风声还没走漏……具体该以什么名目把粮食卖给城中百姓可以稍后再说,但是我觉得事不宜迟,现在你最好赶紧去调派一些人手和运粮的车马,咱们即刻赶去苍云州粮仓,先把粮食运到你们军方可控的地方去。”
在场的三个男人品着她这番话,不过三个人的脑子都不笨,很快就相继顿悟。
梁景倒抽口凉气:“你是怕他们知道了无利可图便要……”
崔书宁站起身来,慎重点头:“粮食易燃,若有人真起了歹心,那就仅是一把火的事了。”
她这个人可能是内心比较黑暗,所以她永远不会低估人性的最险恶面。
那些人等着拿她粮仓里的粮食大发横财时,自然规规矩矩不会动她的东西,可一旦走漏风声,他们知道这批粮食不仅不能给他们带来收益了,反而还会成为打破他们已经布好的局的工具……
真保不齐有人就要跟崔书宁来个鱼死网破,叫她粮财两空的。
梁景刚想赶紧去军营找顾泽要人要车马,但他心思也不差,相当细密,后又起了新的顾虑,咬牙道:“不行,如果带着大批兵丁和运粮的空车往苍云州走也很容易暴露我们的目的。我去跟顾侯拿个密令,反正也没什么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对外就说是我家亲眷,我们一行人先过去,然后我从当地的驻军和官府衙门调兵和借车马再处理粮食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大宝贝们,女神节快乐,大家都要天天开心哟!
ps:虽然大家好像都不怎么爱看宁子的事业线,但是这个事业线是必要的铺垫,要不然她后面的剧情立不住,所以大家忍耐一下,我们争取事业感情两不误,感情线的进展也在飞奔在路上了哈。
第192章 感觉真好
事不宜迟,顾泽这会儿在城外军营,梁景当即命人备马,赶过去跟他要密令。
崔书宁和沈砚一行从衙门出来。
崔书宁怕冷,直接就躲进了马车里。
沈砚这次却也跟着挤了进去。
杭姑娘本来就在车里,杭泉见状,八卦之心泛滥,也立刻凑过去从外面扒在了车窗往里看热闹。
沈砚没管他,直接对崔书宁道:“此处多山地,去苍云州的路并不好走,既要赶时间,天气又不好,你就不要去了,我带他们过去就行。”
他之前不肯自己来恒远郡,就是想拽着崔书宁,好找机会和她多接触的。
但即便是他再想和她待在一起也不舍得让她受苦受累,甚至是承担风险的。
反正事情又不是非要她出面去办,沈砚这就不想让她跟着折腾了。
崔书宁与他对视,却是拒绝:“不行,这一趟还真得我亲自过去。”
不是为了和沈砚置气闹脾气,既然是说正事,她也就不和沈砚较劲了,径自解释:“梁景和顾泽的主意虽然可行,但也不过就是虚立名目罢了。说是我把粮仓里的存粮卖给了顾泽,虽然能断了那些居心不良的粮商的妄想,可是他们奈何不了顾泽,到最后兜兜转转的只怕还要把这笔账算我头上。来年风调雨顺了,顾泽是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但如果他们怀恨在心,继续联合起来给我使绊子怎么办?我仔细想过了,与其这样偷偷摸摸,最后成全的还是顾泽的名声……那不如干脆就咱们自己大度点,我直接以我父亲的名义将这个粮仓捐给军中算了。我父亲当年在这边的名声和风评都不错,我以先父之名为他行善积德,也算名正言顺。回头军中再把这批粮食按照人头分发下去,得了好处和救济的百姓总要念着家父和我们崔家的好处的,这样一来来年就算那些粮商想要孤立打压我……了不起我就麻烦点直接自己开米铺卖粮了。”
她不想开米铺卖粮是因为铺子太多,又是遍布天南海北,管理起来繁琐又麻烦。
这时候交通还不方便,哪里出点事,南北跑一趟路上就得一两个月,真的操不了那个闲心。
而且本来也不是为了大笔敛财的,中间转手卖给粮商,粮商一次性采购的多,省了频繁交易的曲折,中间会出的纰漏和麻烦也能少很多。
北方虽然冬天气候森寒恶劣,但土地肥沃,不遇天灾的话,这一带粮食产量其实很好,崔书宁暂时还不想为了眼前的这么一个坎儿就放弃这一带的产业。
她想要继续做这边的农庄,那就不能不计后果,必须在解决眼下问题的同时也把自己的前路给铺平了。
她不能被动的等着被那些粮商联手打压,所以趁此机会给自己造势就显得尤为必要了。
以崔舰女儿的身份资助她父亲曾经效力并且捐躯的北境军,借着这一重身份关系,其实就哪怕她直接毁诺就是不肯把粮食卖给那些粮商了,也没人能指摘她的不是。
人人都贪利,但是在民族大义面前……
就算有些人还是以自己的利益为重,为了不引起众怒,他们也必须要隐藏起这份心思,不敢公然造次的。
崔书宁虽然不指着这些土地粮食给她赚个金山银山出来,但这几年沈砚陪着她一路走过来,他知道纵然她开给农户们的条件优渥,这几年的积累下来其实靠着倒卖粮食也又攒了一些家底的。
捐了这仓粮食,完全动摇不到她的根基,所以沈砚对此事也毫不介意。
他其实甚至也不介意崔书宁彻底扔了这边的产业,但她既然想要打算着保下来,他也只会尽可能的顺着她的心意。
旁边的杭姑娘约莫是觉得她这话说的很是豪气干云,目露钦佩,不由的盯着她多看了好几眼。
崔书宁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就咧嘴一笑:“我这个人吧……其实凡事还都是先顾自己的,也就是并不指着这一仓的粮食过活儿才假慷慨。而且说到底这也是为了我自己的产业做的长久打算,算是前期砸银子给自己树口碑,打根基了。”
杭姑娘却不以为然:“这世间更多的是为富不仁者,那些使坏的粮商又哪个不是腰缠万贯,脑满肠肥。毕竟这世间圣人也没几个,凡事有个比较就足见好坏了。”
她这话说的通透,崔书宁就也没再强行自谦。
她虽自诩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大好人,但至少她也不是个坏人,克己复礼,行止端正,实在没什么好心虚的。
杭泉趴在车窗外面听了许久,此时再看沈砚的时候眼神就没有那么多看他笑话的成分了
这小子眼光其实不差,这样有见识又性格果决不做作的女子确实不多的。
什么年纪?什么嫁过人的?跟人品相貌比起来就全都不值一提了。
虽然他一开始的想法也并非就是觉得崔书宁配不上沈砚,单纯就是好奇这小子完全不近人情的,怎么突然就开窍把这个女人看上眼了,现在就多多少少能品出个因由了。
他这边兀自想着事情,崔书宁那就和杭姑娘商量:“我们这里赶时间,一会儿应该得是换了马匹赶路的,马车麻烦杭姑娘帮忙驾回去,顺便跟我那婢女告知一声我的行踪。”
杭姑娘刚要答应,杭泉却挥挥手道:“你的婢女不能同行,那就让我妹子跟着咱们一起吧,路上有她跟你作伴,你们互相照应着方便点。”
杭姑娘转头看向兄长。
杭泉的态度很坚定,已经放下窗帘走开了:“我找人去军中给你告两日假。”
杭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情绪,最后却到底也没有反驳。
崔书宁看了沈砚一眼。
沈砚道:“咱们边境上连降暴雪,都已经要面临来年的雪灾了,北狄人那边的情况只会比我们更加恶劣,他们以游牧为主,如若牲畜大量冻死,面临的也会是个大灾年。眼下年关将近,如若他们按耐不住,这里随时都会再度开战的。”
崔书宁点头:“杭姑娘一介女子之身,投身军中确实有危险的,难怪家里人会格外担心些。”
杭姑娘没接这个话茬,在边城这里投身军中帮忙做事的女子并不只她一个,她只是含笑纠正了崔书宁一个私人问题:“我不姓杭,随母姓,你叫我贺兰青吧。”
崔书宁这就很是意外了,不由的又多看了她好几眼:“贺兰曾是北狄国中的大姓。”
贺兰青并未隐瞒:“我母亲的家族原是北狄朝中的贵族,上一任国主弑父夺权,当时朝中起了很大的纷乱,波及了许多人,祸乱中她逃命出来,后来流落恒阳城时嫁给了父亲。当时周朝国政初立,两国关系还不错,边境互市,其实有不少两朝通婚的人,这不稀奇的。只是我母亲故土难归,又思念死难的亲人,所以让我跟了她的姓,算是她未曾忘记血脉和寄托哀思了。”
贺兰氏崔书宁有印象,她曾经听常先生说过一些,那是北狄先皇后的母族。
北狄现任的这位国主是皇后长子,但是皇后更宠爱幼子,似乎一直撺掇着想让先皇废长立幼,扶持小儿子登基为帝,这彻底激怒了这位陛下,直接弑父弑母又车裂了嫡亲的弟弟才登上的皇位,随后降旨将贺兰氏一脉直接灭族了。
这件事上崔书宁还感慨过,全民皆兵的好战之国果然行事更加简单粗暴,北狄国中受礼教约束的很少,所有人都习惯于臣服强者,同样是皇帝的外戚母族搞事情,北狄皇帝是一言不合直接全部提刀切完了事,到了大周朝萧翊这里,却还要顾忌天下悠悠众口,拐弯抹角的先铺垫一波仁义道德……
虽然阴谋诡计的算计人很恶心人,可是相对而言
至少崔书宁觉得住在周朝国境之内会安全些。
毕竟,这个皇帝得要脸面和口碑,不至于一个不高兴就看谁不顺眼便杀。
言归正传,贺兰氏这个姓氏的人在北狄朝中其实也不多见,但是真正身份尊贵的就只有曾经的这一支了,想来杭家兄妹便算是他们的后裔。
当初北狄朝中闹内乱的时候也适逢周朝初立,两边都忙着处理内务,没工夫扩张边境,所以曾经一度两国和睦,边城发展繁荣。
只是后来开战,北狄人不仅侵占了恒阳城,抢占了城池之后还残忍屠城,拉了周朝这边很大的仇恨。
杭家兄妹这样的身世,即使贺兰青不说,崔书宁也能想到他们兄妹这样两朝混血的人在这个地方生存的会有多艰难,应该也好在是他们投身军中,和北狄朝廷势不两立了。
其实如果贺兰青改个姓氏,应该也会好上许多,但是血脉亲情是人家心中的牵绊,人家要借以缅怀故人,崔书宁也没立场随便瞎撺掇。
一行人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梁景才回来。
顾泽那边倒是没为难,听了他和崔书宁的打算立刻就写了密令给他。
当然
梁景没对他透露崔书宁的真实身份。
崔书宁从车窗探头出来问梁景:“是这就启程吗?要不要换了马匹赶路,这样会快些。”
梁景却道:“你还是坐马车吧,这天气不太好,路上怕下雪,而且如果带着女眷上路反还骑马赶路也不太对劲。”
崔书宁想想也是,就安心坐在了车里。
马车既然不用送回去了,杭泉就叫了个小兵帮忙回他家里给桑珠送信告知一声说有事要办,要离开两日。
雪天的路不好走,马车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走到底,梁景就叫多备了几匹马在队伍里带着。
为了掩人耳目,他也没领太多的人,只点了六名心腹亲兵随行。
沈砚一直稳稳地坐在马车里,临启程了也没下车的打算,崔书宁就拧眉盯着他用眼神赶他。
他倒不是因为吃不了苦才不想下去的,但是以前他都是想呆哪儿就呆哪儿的,崔书宁绝不会赶他。
孩子的眼神一瞬间又哀怨起来,与她对视,过了一会儿才闷声下了马车。
贺兰青从旁看的也觉得这俩人挺有意思的,就问崔书宁:“你是觉得他年纪小了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