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紧急聚在一起商讨对策,正在焦头烂额,就纷纷收到崔书宁的帖子,当然不会拒绝,立刻就赶了过去。
崔书宁过去的时候,除了那位回老家过年的掌柜,另外七人都已到齐。
“三姑娘请。”欧阳简开门把崔书宁请进去。
众人立刻停止了交谈,齐刷刷的转头看过来。
大冬天的,大家都裹着围巾和皮棉帽子,其实并看不清楚全貌。
欧阳简很干脆的扯下自己的帽子刷脸验明正身:“这是我家主人,之前与诸位签订契约的是家里的小公子,但事实上当家做主的是三姑娘,早上的帖子就是我们三姑娘下的,请诸位掌柜于百忙之中前来,多谢大家给面子捧场。”
崔书宁环视一眼在场众人。
这个时代很少有女子独当一面四处抛头露面做生意的,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自在,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立刻就有人不管不顾的迎上来:“崔家大掌柜是吧?今天这事儿你必须给我们个说法,当初你家与我们签订的契约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转过年去会卖粮食给我们。现在城里的动静怎么回事?官兵把粮仓给围了还接手了过去,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拿咱们开涮的么?”
崔书宁一开始就料到了他们的态度不会太好,既然见面就开呛也就省了她迂回的麻烦。
既然是她请客,她就径自进去找了主位坐下,环视一眼众人,开门见山:“既然各位心急,那就先说完了事情我再宴请各位做赔礼吧。你们也说了,契约上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写了是来年开春我才把粮食卖给你们那你们急什么?来年到了时间我保管把约定份额的粮食卖给你们不就成了?”
“卖给我们?你拿什么卖给我们?”之前那暴脾气的掌柜当场就阴阳怪气的怼回来,“你的粮仓都被官府给抄了,你就说实话吧,我也有听到风声,今年北方大雪,官府恐来年粮食欠收,已经奏请朝廷拨银子过来预备买粮以备不时之需了,你是不是有什么门路,直接得了朝廷的高价许诺才出尔反尔把粮食卖给官府了?做生意可没这么个做法的,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我们就以诈欺罪去衙门告你。”
他们一群人义愤填膺,崔书宁却连气都懒得跟他们生,等他们骂完才不紧不慢道:“我说过了,来年春天到了预定的期限我一定会履行契约,你们要去衙门告我也要等到那时候我拿不出粮食再说吧?现在我处置自己的粮仓……说句直白点的话,与众位何干?”
“你……”她这不客气起来,说话挺噎人的,有人眼看就要愤怒暴走,还是目前还没有跟他们合伙垄断市场的一个掌柜站出来,委婉道:“我知道崔掌柜的你家大业大,手下粮仓不止这一处,但是咱们这些人的米粮生意都在本处经营,当初之所以和你家订了契约也不过是图你这边的粮仓就近交易会方便些。你若是为谋私利就先高价卖了此处存粮笼络官府,来年却要我们千里迢迢去南方再行交易……这可不是咱们规规矩矩的生意人的做派。”
契约上有漏洞,只是签订的时候没有意外状况,大家都有想当然的以为,现在他们要牟利,崔书宁也要牟利……
那自然是要无所不用其极的为自己争取利益了。
其他人有的还没想到这一层,经他一提,气氛就更加不好了。
“这可不行!”暴脾气的掌柜又叫嚣起来,直接跳脚,刚要冲上前来,欧阳简已经闪身挡在崔书宁面前,一把抓住他手臂一扭。
他痛呼一声,然后扑通一声膝盖落地被欧阳简直接揪着胳膊扭趴下了。
其他人立刻噤声,全都有点懵。
这个崔家是外地来的,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女人难道还想在他们的地盘上黑吃黑?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99章 冬日奇观
这些人都是家中颇有资产的,出门在外自然不乏有家丁护院跟随,只是现在一群人议事,手底下人都留在楼下的堂中了。
欧阳简动起手来,向来不喜惹是生非的崔书宁居然没有制止。
欧阳简自己都觉得这三姑娘是吃错药了。
那粮商在场的本来就属他脾气最暴,一下子被人按倒在地丢了面子,当即大声叫嚷起来:“来人。有人行凶!来人……给我将这恶婆娘一伙拿下。”
这么一嚷嚷,楼下等候的家丁护院根本也分不清是不是自家老爷的声音,各家加在一起二十多个人一哄而上就争先恐后的冲上楼梯。
杭泉当时就没进门,倚在门边带着贺兰青在看热闹。
下面那一群人潮水般涌上来,他立刻绷直了身子,先顺手把贺兰青推进了房间里。
这浮云楼就是个酒楼,建造的没什么九曲十八弯的曲折,那些人很快出现在楼梯口。
杭泉压根没想过崔书宁来这里会是为着掐架的,一时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动手,就一脸蒙圈的隔着屋子里的一伙儿人盯着崔书宁看。
崔书宁与他对视,理所当然的挑了挑眉,居然还很嫌弃的他的没眼力劲儿?
杭泉消化了一下她眼神的内容,终于可以确定……
这婆娘将他带过来是要做免费打手用的。
眼见着一群人喊打喊杀的冲上来,现在也没得他选,只能咬牙冲上去,挡在楼梯口,有人上来就丢下去,来不及丢的就一大脚踹下去。
“住手!快住手!”有人并不想在这里斗殴,因为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闹大了还容易把官府的人招来。
却奈何这几个掌柜都是寻寻常常的普通人,打架完全不顶个儿。
杭泉挡在楼梯口不让人上来,欧阳简在里面控场,但凡是有人想要靠近崔书宁的他全部挡回去,凶神恶煞的模样瞪得众人也束手无策,一个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房间里转圈。
“有话好好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崔掌柜!”有人来来回回的劝。
崔书宁却是眼神睥睨,坐在主位上完全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冷冷道:“我倒是想好好说话顺便请诸位用个便饭,奈何你们不肯听我好好说。”
杭泉也不能真的闹出人命,堵在楼梯口熬了个车轮战术,把下面爬楼梯的人差不多累趴下了,终于拖到店里伙计去衙门报了案,官府的衙差赶了来。
杭泉赶紧拿袖子挡住脸……
他是有军职的人,万一被人堵在当场认出来就不好解释了,一看衙门来人,他当即拿袖子一遮脸,冲进旁边一个雅间,二话不说的破窗而出,当场脚底抹油先给溜了。
一队衙役控制住楼下摔得其仰八叉又累得半死的一伙儿人,捕头另带了几人冲上来。
之前试图做和事佬的掌柜焦头烂额的迎上去试图解释:“误会,误会!这位官爷,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在这谈生意呢,随口争执的事儿……当不得您来出面。”
这屋子里的众人倒是还好,但是楼下那些人全都摔的鼻青脸肿,店家的桌子都撞的乱七八糟,满地狼藉。
虽然没出人命,但是搁在内城里,这事儿也不算小。
捕头寒着一张脸:“内城之地,聚众斗殴,人人都像你们这样谈个生意就动手砸一间酒楼的,这苍云城还不成土匪窝了?这可不是你们说没事就没事的,全部带走,有话去衙门的公堂上说。”
也是年关将近,以前每逢此时都是内忧外患频发之时,不怀好意的人总想着借机生事,趁大过年的搞事情更容易引发百姓恐慌。所以就不管这些人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捕头都不可能纵容。
他招招手,外面的衙役刚待要冲进来,却是楼下的大门口厚重的门帘被掀开,披着一身黑色大氅,容貌出众的冷面少年大步走了进来。
他走的又快又急,脚下带风。
楼下控制场面的衙役还不及反应,他人就已经三两步上了楼梯。
捕头横臂去拦。
里面崔书宁很配合,此时已经站起来准备跟他们回衙门了。
沈砚的目光往里瞥见她,虽然明知道不会出什么事,也是亲眼看见了之后才彻底放心,松了口气。
他说:“我找她,我们是一家的。”
里面的众位掌柜看见他来,一眼认出来,立刻有人上前试图化解矛盾:“崔家小公子,你来的正好,误会误会,咱们都是生意场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什么私下谈了就是,犯不着上衙门啊。”
沈砚还没做声,崔书宁已经款步走过来,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诸位群情激动,在这里恐怕是不会给我机会好好说话的,还是去衙门借个地方一次性说清楚吧。”
她举步出门,绕开那捕头:“我跟你们走。”
沈砚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没有立刻跟着她走,转而目光冷凝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沉声质问:“你们欺负她了?”
就因为这个时代的女子弱势,所以倒是让崔书宁这样的母老虎也能跟着天然的占些便宜。
这几个掌柜本来就想仗着人多势众给她施压的,说不上光明磊落,沈砚这么一问,多少都有点心虚。
捕头刚要再勒令他们都跟着走,楼下晚了沈砚一步的梁景也已经到了,挡在了捕头面前:“赵捕头,是粮仓那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他昨晚连夜去的衙门,赵捕头是见过他也知道他的身份和此行目的的,他一提点对方就知道了这里这群人的具体身份和聚在一起的大概原因了。
于是点点头,先拱手告辞下楼去了。
贺兰青先陪着崔书宁下去了,沈砚主仆还堵在门口,鉴于络腮胡子的欧阳简看着太凶了,几个掌柜一时也不敢随便往外走。
梁景暗暗提了口气,刚要上前说话,楼下又匆匆上来一个人,是他留在衙门养伤休息的那个斥候。
斥候的神情凝重,脸色很是不好,向梁景禀报:“陈铭跟着驻军的人出城剿匪刚回来了。”
昨晚那一伙袭击他们的匪徒,二三十人的规模与驻军相比虽然不值一提,但是对普通的客商百姓而言却足以造成很大的威胁,而且他们胆敢蹿到离着城池那么近的地方杀人劫财,就算不冲着私怨,也得赶紧将他们铲除。但是梁景分身乏术,他得亲自去处理粮仓的事,就给当地驻军里自己的熟人打了招呼。
本来在苍云州辖区之内,剿匪也是当地衙门和军方的职责所在。
剿匪的队伍天刚亮就走了,梁景叫了自己身边的两个亲兵跟着一起去了,带路顺便好掌握确切的信息回报他。
此时斥候特意赶来告知这个消息,显然就是事情出现了偏差。
梁景脸色也一瞬间更沉了几分下来:“事情办的不顺利?”
“倒也……不是。”斥候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他们以前也劫过过路的客商,剿匪的队伍出发前去衙门拿了些旧案的卷宗查阅,再根据昨晚咱们遇到的地点顺藤摸瓜,倒是很顺利的找到他们老巢,可当时里面已经人去楼空。陈铭他们一开始是以为他们昨夜未能成事,为了躲避官府剿杀给匆忙撤离了,但是循着足迹追击……足迹断于昨晚的江边,人……那一整个寨子,从上到下一共三十七人,除了昨晚被我们杀死的三个暗哨弓箭手,剩下的……全部冻在江里了。”
斥候说的断断续续,梁景当然也是越听越是觉得不对劲。
他不主动追问,斥候只能继续往下说:“人全都冻在冰层以下了,昨夜后半夜又降温了,一晚上冰层就冻了老厚。一整个寨子的人,要说夜里失足落水……总不能蠢到全部掉下去。而且陈铭说他们探查现场,虽然隔着冰层暂时人都冻住了捞不上来,可是仔细观察,他们绝大多数人身上都多少有些轻伤,但绝不致命……好像都是被人赶到江水里活活冻死的。”
就算冬日里落水之后人会冻僵,很难挣扒上来,可是一伙三十几个人相继落水,还都是身强力壮打家劫舍的匪徒,居然一个都爬不出来?
这概率真不像是天定的。
梁景抿着唇,沉默。
屋子里的几个掌柜也听得入神……
他们做生意的人最怕的就是山匪,听说附近的一个山匪老窝被端了,他们当然很感兴趣,但是这斥候说的情况确实听着挺诡异的,总不能用遭天谴这样的理由来解释吧?
一群人在静默中面面相觑。
梁景沉默了片刻,最后却一寸一寸缓缓抬起视线看向了沈砚。
沈砚的神情冷淡,站在面前,是一副皎皎美少年的矜贵模样。
梁景虽然觉得很难接受,但他已然笃定了这就是事实,所以开口的时候语气甚至都不是质疑……
他说:“是你叫人干的?”
在场的几个掌柜相继循声看向身边的少年,看着他干净漂亮的不像话的那张脸。
沈砚没有回避梁景的审视,他只是扯了下唇角,露出个桀骜不驯的讽笑:“你有拿到证据吗?”
他没有否认!
不直言承认,也仅仅只是挑衅梁景拿他完全没办法。
生意场上的人,就没有脑瓜子不灵活的,在场的几个掌柜也立刻领会深意,再看向这个少年的时候心里突然无可避免的全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沈·艺术家·砚:拍在墙上有啥技术含量,看我给给大家冻一副冰画出来看看,我可真是个即兴创作的小天才!
第200章 力挽狂澜
这少年的形容坦荡,又带着十分游刃有余的桀骜,就和这次重逢之后崔书宁给他感觉一样,两人很有几分神似。
沈砚和崔书宁的眼神都明明白白透露着一个讯息
他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只是……
相对而言,崔书宁的行事会更循规蹈矩,也更温和些。
而眼前的沈砚,梁景与他对视,此刻心中的感觉就颇为一言难尽了。
沈砚却显然完全不在意他是怎么想的又或者会有什么看法,冷漠的转身随后下楼去了。
因为知道她是曾经恒阳军主帅崔舰的千金,又兼之她捐了大批量的粮食给边境军民过冬,那位赵捕头对崔书宁的态度就格外的好,说是要抓他们去衙门,但从浮云楼出来还是客客气气的将两个姑娘护送上了马车。
这浮云楼里打了半天的架,早就引起了四方邻里的注意,加上衙门和驻军的人相继赶来,就更是又额外吸引了一大批百姓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