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沈砚病着,他不愿意让桑珠近身,她又不放心让欧阳简来服侍,就不可避免的得亲力亲为额外的照顾他一下,也就除了一开始的那个时候他病情最重时耍赖含糊着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后面等精神好些了,就立刻又收了分寸,既没有趁机死缠烂打的占便宜,也尽量少说话来招惹她。
但也就是这种欲言又止又隐忍克制的小模样,就越是能撩拨的崔书宁心里持续的不自在。
她隐隐觉得这小子就是故意的,可他这样她就是完全没有抵抗力,又拿着他完全没办法。
她对陌生人和划归敌对阵营里的人,能够做到立场坚定,软硬不吃,但是对身边亲近的人
永远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沈砚这病得恹恹的,一副柔弱不能自理样,偏还乖巧的不得了,随时随地一副小心翼翼为了不惹她不高兴的小媳妇样儿,每每都要让她产生出一种矛盾的错觉,她就是个欺负小可怜儿的混账东西。
所以这回她本想着再趁机撇了他,却又很清楚撇也撇不掉,她就算不答应去接常先生,他最多就是自己妥协,先跟着她走,然后等回了京城再重新安排欧阳简去接人罢了。
反正都是甩不掉的,崔书宁也没了脾气与他计较,索性就把脑袋一蒙,瞎几把过吧。
一行人改道去了年前落脚的那个州城,这一个多月没见,小青沫非但没见得不适应,反而被养的精神和气色都极佳,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眼见着脸蛋儿是又见着更加圆润了一圈。
崔书宁捏捏她肉肉的小脸儿:“以后管着点儿自己的嘴,不是舍不得你吃,你要再这么长胖下去,对身体不好,胖也会胖死人的知道么?”
青沫对自家主子还是信服的,知道她是真为了自己好,笑嘻嘻的点点头,再看被小元和欧阳简扶着不胜娇弱从马车上下来的沈砚却不满起来,扯着崔书宁的袖子小声抱怨:“主子您这可不地道,常先生和小元可没亏着我,您把小公子带出去怎么还把人养病了?”
崔书宁:……
说她苛待沈砚,崔书宁是绝对不肯背锅的。
但是换个角度来说,沈砚这熊孩子死心眼,想不开,细算起来她那么对他似乎真能构成变相的精神虐待了。
可是这事儿难道还能怪她么?
崔书宁一时心虚又心烦的厉害,面对小青沫的指责倒是不好回嘴了。
一行人在这边只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重新启程南下回京了。
沈砚借着生病还没养好的由头,顺利又挤回崔书宁的马车上,虽然崔书宁如今对他的惯常态度就是不搭理了,但后面的马车上常先生捻着胡子对前景还是颇为乐观的:“虽然跟一开始那会儿没法比,但好歹是又能走一路了,你们这一趟也不算白出去了。”
欧阳简打马跟在他的马车旁边,马车里还坐着桑珠,小元和青沫坐在车辕上驾车。
欧阳简从车窗瞥了眼里面神情略显尴尬的桑珠,语气略酸:“还说呢,眼瞅着小半条命都没了,也不知道那三姑娘心肠是什么做的,也就是咱们小公子死心眼,想不开。就这么个弄法,他再折腾两次……怕是小命儿交代进去也没什么用。”
桑珠被他盯得也是两边不是人,皱着眉头壮声势,却明显底气不足:“我又不是不想帮忙,我们姑娘那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小公子都拿她完全没办法,我怕是一开口她就得先恼了我了。”
如果换个人,明知道崔书宁不乐意还死皮赖脸的往上帖,桑珠也能同仇敌忾,厌烦恶心的要命,但是这个违背崔书宁意愿穷追不舍的人是沈砚……
桑珠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沈砚等于也是她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真的就跟自家的孩子一样亲切。
还是那句话,如果换个人,他去给别家的姑娘献殷勤却屡次遭拒,桑珠也得义愤填膺的骂那家姑娘眼瞎没品位。
但是现在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怎么样?
反正问题的症结就在崔书宁那,他不乐意接受沈砚,那就谁也别瞎蹦跶,没用,最后能走多远,成不成的,全看沈砚自己的造化。
这会儿年都过完了,崔书宁赶路也不着急,一行人走走停停的又磨叽了十余日才总算抵京。
这一走数年,再回来竟也有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了。
崔书宁仍是带着沈砚回畅园,这几年他们不在,家里倒是一切如故,留守在家的那批下人还算尽职,日常洒扫整理不懈怠,园子里的一切都未显出老旧来,唯一不同的是那一批丫鬟十来个人,其中一半都嫁了人,有两个孩子已经可以满地跑了。
这事儿是崔书宁走前交代他们的,由于这些人签的都是死契,没她这个主子点头,她们婚嫁是不能自主的,崔书宁当时也不确定自己这一趟出去多久才回,那些姑娘里面大的当时就十五六了,虽然在她看来再等十年也不晚,但毕竟大时代的价值观里不能接受,所以她临走就撂下话了,满了十六的她们愿意嫁就自己寻了人家嫁了。
不过这园子里的人都知道自家主子家规严,又有点疑心病,不签死契的下人她不敢用,为了继续在畅园呆下去,他们婚嫁倒是很自觉,多数选的内部消化。
这么一来……
留守在家的护卫和小厮好几个都娶上媳妇了,王勇那几个跟着崔书宁出去闯荡的回来看得眼热,一片哀嚎声。
欧阳简瞧着他们插科打诨的瞎胡闹,忍不住暗搓搓的偷窥自家少主,果然看见沈砚的脸色很不好,他于是确定
要不是为了强撑面子,现在想和王勇他们一起跳脚大骂,哭惨咒骂老天不公的头一个一定是他们家少主。
论及娶媳妇一事,谁能比他家少主更惨更坎坷啊?
崔书宁长途跋涉回来,暂时需要调整状态,之后就打算先在家里窝一阵,不过她主要是为着敬武长公主回来的,所以回来之后是第一时间叫人去打听敬武长公主方面的动静。
这会儿离着余太后出事都一年多了,京城里有关那件事的风声早就过去,很少被提及。
而敬武长公主那里,这一年都老老实实的呆在皇陵,销声匿迹,似乎你不主动去提,都很少会有人记得皇陵那里还住着一位长公主在替先太后守灵的。
桑珠出去打听,确实也打听不出什么太内幕的消息,崔书宁就打算着稍后得挑个日子过去皇陵走一趟。
但是她不想做的太迫切,以免引起朝中皇帝和余家人的注意,所以暂时也没太着急安排这事儿,就先安顿了自己和家里。
然后崔家这次倒是耳聪目明,她抵京的次日一早家里崔航就叫人送了帖子过来,说是叫她和沈砚晚上回家吃个团圆饭,为他姐弟二人接风。
这几年崔书宁不在京城,但是和崔航之间是保持着不咸不淡的书信往来的。
崔航人在官场,能适当给她透露一些消息,即便她人不在中枢,但有些事情还是要了解了才有备无患。
而每年年关她也叫人寄信顺便送些外面的特产年货回来,她答应给族里办族学,她离京前族学已经落成,而每年五十两银子的活动经费也照给。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距离产生美吧,反正她不在京城这段时间,少了冲突,虽然不怎么热络,这个崔家对她来说还是勉强能算个娘家的。
崔航特意备宴给她接风,崔书宁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也不算为难的就答应了。
至于沈砚
他和崔家从一开始就没关系,不管她和他之间怎么样,哪怕她现在不想养他了也没必要让崔家人知道并且进来掺和,所以就还是掩饰太平的把他也带着去了。
去崔家的路上沈砚主动上了她的马车,崔书宁不太高兴,皱了眉头正犹豫着要不要让他下去,沈砚却突然问道:“你是想知道敬武长公主的近况是吗?”
崔书宁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收摄心神:“怎么?”
“年前那会儿知道你打算借着年关回来,我提前安排人回来盯着打探消息了。”沈砚道,语气平静而淡漠。
崔书宁确实没想到他会为了她要回京就事先在这种事上都做了准备了,一时微愣。
沈砚道:“她可能确实如你所想,并没有打算就此沉寂下来,我打听到的消息是……这一年多里,虽然余家的人明里暗里接近她想要套近乎,但一律被她拒了,她其实暗中却联络到了寡居的裕太妃,并且与她暗中多有往来。”
裕太妃?和崔舰一起在北境战事中殉国了的裕亲王家里留下的那个缺德正妃?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211章 三姨丈啊
沈砚没往细处说,崔书宁也没多问。
由于他们是卡着点出门的,这样就免了和崔家那些人尬坐尬聊,所以过去的时候天色已暮,几乎是卡着点儿在饭点之前到的。
在将军府门前下了车,崔家门前已经停着另外两辆马车。
崔书玉前年春天已经成亲了,夫婿是崔航选的。崔航这人还是脚踏实地心性儿比较沉稳的,并没有如他那夫人一般想着给女儿攀高枝,而是挑了个寒门出身的新科进士。
两辆马车应该就是崔家两个女儿回娘家的。
但是除此之外,旁边还拴着两匹马,这就有点奇怪了。
“三姑娘和小公子到了。”看门的小厮高声喊着迎上来。
崔书宁刚想问她家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客人,门内管家闻讯就满面笑容的迎了出来:“三姑娘回来了,您可小公子快里边请,方才老爷还念叨着说您该差不多到了。”
被他打了一茬儿,崔书宁遂也就没多问。
她这趟回来的颇为曲折,也没心思采买给家里带什么东西,所以这趟空手回的娘家。不过反正她和这一家人的关系也是一般般,懒得计较他们会怎么想,满不满意,就半点心理压力没有。
管家直接将他二人请去饭厅。
走到半路却见大腹便便的崔书玉被个婢女和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一左一右的扶着也从三房院子的方向过来。
因为肚子大了,她脚下便走的很仔细。
十几岁的小姑娘就已经为人妻子,并且很快要担负起为人母的责任了,虽然瞧着崔书玉自己一脸幸福的笑容……
崔书宁心里也颇是感慨,总有点还不是很适应的感觉。
她顿住脚步等了一会儿。
是崔书玉身边的男孩子先发现的她。
那男孩子略有点认生,就怯怯的扯了下崔书玉的袖子:“姐姐,有人。”
崔书玉主仆两个抬头,那婢女就连忙屈膝行礼。
“三姐姐。”崔书玉面露喜色,快走了两步迎过来。
沈砚一直亦步亦趋跟在崔书宁身后。
他如今身高比崔书宁高出将近一个头,面孔五官也长开了,冷着一张脸的时候气势很足,颇有些矜贵公子哥儿的气势。
不过他样子和前几年变化不大,崔书玉虽然一时看的恍惚,但也一眼认出他来,只是不禁感慨:“砚哥儿长得真快,这要是走在大街上我都不敢认了。”
崔书宁却盯着她的肚子打量:“几个月了?”
崔书玉是家里最小的姑娘,和崔书宁又不是很亲近,闻言多少是有点不自在,面露羞涩,低头摸着隆起的肚子道:“快七个月了。”
旁边的小男孩还拉着她的手,好奇的盯着崔书宁两个人瞧。
崔书宁的视线移过去,他胆子倒是也没那么小,没有往崔书玉身后缩,但毕竟还是放不开,也不敢自来熟的自行搭讪。
崔书宁盯着他看了两眼。
崔书玉才后知后觉的把男孩子从身边扯出来,笑道:“三姐姐看着眼生吧?这是敏哥儿,我父亲做主从族里过继到四叔名下的。敏哥儿,快叫人。这是三姐姐和砚哥哥。”
崔书敏这才整了整衣冠,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的作揖行礼:“书敏见过三姐姐,砚哥哥好。”
崔书宁原还以为他是崔书玉婆家带过来的什么亲戚,四房过继的事之前崔航写信的时候有告诉过她,而她虽然和四房有过节,但四老爷夫妇已死,这孩子又和他们没关系,她对小孩子还是抱有天生的善意的,微笑了下,刚要伸手去摸摸小男孩的脑袋,前面的院子里又两个孩子跑出来。
女孩子与崔书敏年纪相仿,男孩则要小上两三岁。
小男孩飞奔而来,亲热的来扯崔书敏的袖子:“七舅舅,我找你好久啦,明天先生要考校我功课,我写好的字你帮我看啊。”
不用说,这俩孩子就是崔书清的一双儿女了。
听到男孩子的称呼,崔书玉面上顿显尴尬,不由的偷瞄了一眼沈砚的脸色。
由于沈砚没上族谱,现在过继了个孩子到四房名下,这么排下来这孩子就顶替了沈砚之前占的老七的位子。
崔书宁死活不让沈砚上族谱,但是族谱上的人丁得正常往下排,要不然中间少了个人,对后世解释不清楚。
现在彻底把沈砚摒除在外了,虽然说道理上没问题,崔书玉也多少有点心虚,觉得没法儿对沈砚交代。
几个孩子是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的,崔舰养外室和私生子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孩子们年纪小还不懂事,跟他们也解释不清楚,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闭口不提,反正崔书宁和沈砚也不经常登门。
崔书敏毕竟年纪稍大些,开始懂事了,没有马上撇开客人就走。
崔书玉那正纠结着要怎么给沈砚解释,却见那少年居然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反而唇角隐约似是扬起了一个弧度,顺手扯下腰间的一块佩玉递给了面前的男孩子。
崔书宁虽然知道沈砚完全不在乎崔家的承认与否以及所谓崔家子的身份,但这小子性情冷淡,永远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真是难得他主动对谁表示善意的,她都跟着意外的愣住,诧异的扭头看他。
崔书敏眨巴着眼睛,显然教养是不错的,并没有贸然去接陌生客人给的东西。
沈砚道:“拿着吧,算你三姐姐给的见面礼。”
崔书宁:……
东西确实是我库房里的东西,虽然你也是以我的名义送出去的,但是这事儿我怎么瞧着这么别扭呢?
崔书敏还是有点怯怯的,转头去看崔书玉。
崔书玉也没想到这些年一句话也没跟她说过的沈砚会突如其来这么好相处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点头:“拿着吧。”
崔书敏这才双手接过玉佩,有模有样的作揖道谢:“谢谢三姐姐,谢谢砚哥哥。”
崔书玉摸摸他的脑袋,打发他:“快开饭了,带他们回饭厅去吧,别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