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小青沫吃好了,崔书宁眼见着不能叫她继续再吃下去了,就带着他俩回家。
这里就是在畅园隔壁街上,主仆三个是徒步出来的,青沫吃多了,回去的路上走的慢吞吞的,皱着眉头不断揉肚子。
崔书宁停下来等她,这才后知后觉有点后悔
明知道这丫头嘴馋,就不该带她出来!
“前面就是朱大夫的医馆了,过去吧,让他给你开点儿消食的药。”无奈,只能把人领着去了医馆。
青沫并不是平时吃不饱饭的饥民,偶然一顿没有节制可能会直接吃撑死,崔书宁倒也不太担心。朱大夫不在,里面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夫正在坐堂看诊,前面还有两个病人,崔书宁也不着急,让青沫四下里先溜达着,她们就在店里等。
前面两个病人也都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大夫很快开了药方抓好药把人打发走了。
崔书宁带了青沫过去,交代了一下原因就把大夫逗乐了,一边嘱咐她以后不可暴饮暴食,一边提笔给开了药方。
畅园的病人一直都是朱大夫给看的,下人们有病会自己过来看诊抓药,但是她和沈砚一直都是把大夫请过去看的,而抓药又不用她亲自来,所以这铺子崔书宁还是头一次进来。
一时无聊就随口攀谈:“朱大夫不在,是有需要外出看诊的病人吗?”
小学徒这会儿正在后院整理晾晒的药材,后面没有别的病人了,大夫就亲自给她抓药,一边脾气很好的笑道:“没有。我父亲他年纪大了,年前又生了场病,如今不能久坐,就不怎么来铺子里了。”
朱家的药铺是父子二人经营的,这个崔书宁是有所耳闻的。
她也就听了一耳朵,先混个脸熟:“哦。那是我前两年不在京城,最近才刚回来,许久不见朱大夫,消息滞后了。我家是前面畅园的,以往也都是你家老父亲替我们看诊的,以后少不得还有要麻烦的时候,大夫您多费心。”
朱家的药铺早就被沈砚高价买下了,只是依旧在朱家父子手上经营罢了。
这朱大夫以前对她没什么印象,但是她一提就立刻警觉起来,目光闪躲着应承下来:“自然……那是自然。”
崔书宁观察力何等敏锐,立刻就有察觉。
但她一时也想不到自己究竟是哪句话说的有问题了,只是觉得这大夫随后的态度又更客气许多,想想也就理解成他是奉承权贵,便没再多心,拿了药便走了。
她出去转了一圈,心情好多了就准备去找沈砚再当面谈谈,打发了桑珠去帮青沫煎药,她自己一个人过去。
结果去了栖迟轩,却发现沈砚不在。
她也懒得再去门房打听,就在他那屋子里等。
以前她也经常来沈砚这边,但基本都是在沈砚在的时候,这会儿一个人实在无聊,就随手翻他的多宝格,书架……
去枕边瞧了瞧无果,就开始翻抽屉。
原因么
就是突然好奇他会把杭泉送来的那些书册藏在哪里。
沈砚大概也很自信没人会乱翻他屋子,所有的抽屉都没上锁,崔书宁随手拉开右边最上排那个的时候就瞧见那里面一堆杂物中间有个东西看着特别眼熟。
是个石雕的小物件,形状极是特别,她一开始没多想,随手捡起来看,再下一刻脸色就整个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第220章 撒谎精啊
崔书宁以前从没想过要翻沈砚的屋子,一是她没有乱翻别人东西的习惯,二是她好奇心也没那么重,并不好奇沈砚私底下都在做什么,三也是她自己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那闲工夫去疑神疑鬼的揣测怀疑人。
横竖她连沈砚这个人都收留在家里了,只要觉得大品行没问题就好,哪里还会管他平时关起门来都做什么消遣的?
大概也就是因为她对他太信任,太不好奇,就导致沈砚也很放心,东西都是随手随便放的。
发现了他抽屉里这个东西,崔书宁的心情很不平静。
她也没犹豫,趁着他人不在,立刻就大翻特翻,把自己能想到的地方全部查了一遍。
然后
同样是被沈砚扔在抽屉里的那根木簪就也被找了出来。
别的还有一些崔书宁也看不太明白的写写画画的疑似地图草图的稿纸。
她会注意到那根不起眼的旧木簪,实在是因为这些年她将沈砚养的精细,他吃穿用度上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这么一根旧木簪实和他别的东西扔在一起太过格格不入,也太扎眼了。
而那木簪上的小机关也并不难发现。
这时候沈砚还没回来,崔书宁一个人坐在被她翻的一团糟的屋子里,精神一时有些恍惚,直到桑珠忙完还没见她回自己那边找过来。
推门看见沈砚这里跟被打了劫一样的场面也是吃惊不小:“这是……家里招贼了?”
崔书宁的思绪被她打断。
她回过神来,低头从袖子里缓缓探出指尖又盯着那个被她握的温热的物件看了两眼,后才嘲讽的冷笑出声:“招贼?怕不是我在这家里给养了个贼吧!”
飞快的收拾好散乱的思绪,她这才抬眸看向站在门口无处落脚的桑珠:“去给我找个大夫来。”
“啊?姑娘您是哪里不舒服吗?”桑珠仔细的观察她,却发现她除了脸色不太好之外也没什么病痛的迹象:“那……奴婢这就去请朱大夫来。”
崔书宁却果断摇头:“不。别去益正堂,换家医馆,找个以前没用过的大夫。”
桑珠这就更疑惑了,不免再次迟疑犹豫了一下。
然后紧跟着崔书宁也再次改了主意,她站起来,捡起桌上的木簪从案后绕出来:“不用你了,我自己去。”
她面上的表情很冷,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刚毅。
桑珠当然察觉的出来她似乎心中有火,而且这次的气性还不小,这种冷静,又恰似是给即将喷发的火山包裹了一层冰衣,表面看是镇住了,实则内里的心火灭不下去,岩浆还是随时随地都有喷发的可能。
一种山雨欲来之前的危机感,分外鲜明。
桑珠心里就跟着有种不安的预感在升腾,她大概能猜到崔书宁这火气是跟沈砚有关的,有意想去找常先生和小元叫他们赶紧转告好给沈砚提个醒儿,奈何崔书宁出门说走就走,极是匆忙,又不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去……
分身乏术,桑珠心里急着却也只能先顾崔书宁了,唯有在心里盼着沈砚能自求多福。
沈砚许久没回京城了,虽然这边该办的事都蛰伏有专门的人手负责,但他既然回来了,也总要当回事。事实上这阵子他是有很多事要亲力亲为的去处理的,只是他自己的重心有偏移,硬是要分出大半的精力在崔书宁这,自己手底下的事就几乎都是靠挤出来的时间才去办的。
今天也是临近中午的时候听说崔书宁带着两个丫头出去逛街买东西了,想她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再找他,他这才逮到机会带着欧阳简走的,紧赶慢赶,赶在晚饭前回的畅园,也是怕崔书宁到了晚饭的时间会问到他。
当时府里一切如常,门房小厮说崔书宁在家,也没特意找他。
他心里还惦记着早上崔书宁那个明显有了点软化却依旧模棱两可的态度,打算着回房换件衣服再去找她探探口风,结果刚一脚踏进院子就感觉到了气氛诡异……
他住的正房屋子的门开着,桑珠站在门口却是在门槛儿以内,不安的一直朝外张望,瞧见了他就面有忧色的赶紧给他递眼色。
沈砚于是明白
这是崔书宁在他这。
以前崔书宁也有来他这的时候,虽然桑珠的情绪看着很反常,他也没太当回事,还是径自走进门去:“你在这里做什么?”
崔书宁没有一般官家女眷的做派,走哪儿都要带个丫鬟跟着伺候,尤其是在自家院里的时候,何况她还知道他不喜欢外人来他这。
桑珠无比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崔书宁就在里面,她也不能说别的,只低声提醒:“我们姑娘在等您。”
等沈砚一脚跨进房门才看到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屋子。
他心里咯噔一下,还没等腾出工夫搜寻到崔书宁的所在就已经勃然变色。
定睛细看,就看崔书宁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靠坐在案后的太师椅里。
她看着不像生气,脸上的表情很冷漠,面前的桌案上别的东西都被扫在了地上,简洁明了的摆放着了几样东西
一叠用过的稿纸,一个看似不起眼却造型有些新颖古怪的灵兽石雕,一支旧木簪,旁边是用镇纸压着的一张白纸,上面有一小撮白偏黄色的粉末,再旁边就是一只茶盏了和一把看着就很锋利的小刀了。
他屋里一共就藏了这么些小秘密,算是毫无遗漏,一一兑现的摆在了面前。
崔书宁视线冷漠的盯着他。
沈砚脸上表情整个僵住,一颗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他急切的就要走上前去解释:“你别生气,先听我……”
“你站那别过来。”崔书宁拿起茶碗的碗盖劈手砸在他脚下。
声势不算很大,但这节骨眼上用来威吓心慌意乱的沈砚足够了。
碗盖啪的碎在他脚尖处炸开,他脑子里就也跟着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炸了他一个六神无主,顺利止步。
“不用急,我会给你机会叫你解释说清楚的。”崔书宁道,说着,目光移向桑珠递了个眼色,“去把欧阳简也给我叫过来。”
沈砚都被她喝住了之后,桑珠就几乎不敢公然喘气了,低低的应了声:“是。”
临走又担忧的多看了沈砚一眼。
沈砚站在屋子里,白着一张脸,眼神紧张又惶惑,那神情实打实就是个做错事却被大人现场抓包的孩子。
他的每一个表情,甚至于每一个眼神都丝丝入扣,浑然天成一般,毫无作伪的就天然是个说谎精。
崔书宁悲哀的发现,她与他在一起这么久了,却居然时刻面对的都只是一张面具,而更可笑又更可怕的是
现在,这一刻,人赃并获,所有足以拆穿他谎言的证据都一一摆在面前了,可是她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也依旧还是会被骗。
他的表情,他的眼神,所有都维持精准,点在她的软肋上。
崔书宁的心情烦躁,脸上表情却维持的很冷。
沈砚就更是慌张了。
他是瞒了她很多事,毕竟崔书宁疼他,若是找准了机会,一件一件的慢慢透露给她知道,他是自信能够顺利过关的,就比如有关他身世的隐秘,当年他坦诚之后她连一句多余的质问都没有……
可是现在不一样,这所有的东西都被她一次翻出来,眼前他将面对的必是一场巨大的风暴。
“崔书宁……”桑珠一走,沈砚就急切的再次试图上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确实有些事……”
“我说了,会给你机会解释,你先站那。”崔书宁捡起桌上的镇纸再度砸过去。
这一下,精准无比砸在沈砚胸口。
她盛怒之下,手下没个轻重,砸的沈砚闷哼一声,当场就是脸色一白。
他不死心的还要试图上前,崔书宁就恐吓他:“你是要我把这屋子点了吗?”
从抽屉里掏出个火折子拍在桌上,沈砚终于是被她再次镇住了。
欧阳简来得很快,过来路上桑珠也来不及跟他细说,只提醒了一句:“我们姑娘在小公子屋里翻出来一些东西,知道小公子撒谎骗她,生了好大的气,一会儿你有点眼色,她说什么你都顺着,千万别火上浇油。”
欧阳简脖子一缩,立刻就怂了。
他倒是不怕崔书宁,崔书宁想折腾他,他没法回嘴没法还手还能跑,怕的是当着沈砚的面,沈砚会做帮凶勒令他不准反抗,由着崔书宁发挥。
可是现在崔书宁点名要见他,他也不敢避而不见,硬着头皮过去,先扒着门缝探了半颗脑袋进去看情况:“主子您找我?这是……家里招贼了?让我去报官吗?”
沈砚背对着门口站着,他一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心里就更是直打鼓。
崔书宁冷蔑的瞥了他一眼,直接掠过他的废话,捡起桌上那把小刀扔在他面前:“把你胡子剃了。”
欧阳简:……
眼睛瞪得老大。
虽然一直知道这位崔三姑娘不按套路出牌,可这到底是个什么套路?
他盯着脚下那把刀,迟疑着又去盯沈砚的背影,不知道该不该捡起。
沈砚则是攥着拳头,一语不发的站着,跟个吉祥物似的毫无反应。
崔书宁今天的耐性不好,见他不动就又冷笑起来:“你不剃是想让我亲手给你剃了?”
鉴于沈砚不吭声,他可真不敢享受这么高等的待遇还让崔书宁给他刮胡子,头皮一紧连忙道:“别,小的自己可以。”
扭扭捏捏委委屈屈的捡起地上的小刀,本来还想耍滑头说出去剔,偷瞄到崔书宁那张冷脸,就又生生咽下去了没敢废话。
桑珠把带在身上的小铜镜递给他。
欧阳简蹲在地上一边磨洋工一边慢吞吞的刮胡子。
崔书宁也不催他。
明显
现在他磨叽,沈砚才是最煎熬的那一个。
他脸色铁青,终于忍不住又再试图开口沟通:“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何必这样……”
有话关起门来两个人说不行么?非要一件一件的甩出证据来,让他经受公开处刑?
他不怪崔书宁为了这些事生气,因为这样的欺骗桩桩件件都等于是踩在了她的底线上。可是他宁肯她大吵大闹风风火火的发一通脾气,怎么闹他都认了……
如现在这般,她这般冷静的与他一点一点的算旧账,这局面做派都让他感到极度的不安。
沈砚的声音里甚至不可自控带了明显的乞求,眼眶微红,显得彷徨又无措。
崔书宁不动声色的从他脸上移开视线。
她先是抓起手边一叠稿纸朝他扔过去,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妃陵地宫的建筑布局图纸,余氏皇后下葬当天引爆妃陵的火·药,你埋的?”
纷纷扬扬的稿纸凌空散落,崔书宁说是质问,语气却是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