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书宁既没有落荒而逃,也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她直视梁景的目光,与他表白是一样认真的态度拒绝他:“不是不相信,而是我依旧不明白你所谓的喜欢我究竟是喜欢我的什么?是我在大事上的慷慨大度,还是对待私事上的不拘小节?”
梁景愣了愣,随后认真思考,这两点依稀真的都是他欣赏崔书宁的点。
“都有吧。”只是他不明白,崔书宁为什么会这么问他,这些难道不都是很美好的品格吗?
崔书宁表情严肃的面对他,又再反问:“还有呢?”
有些话,梁景本来还含蓄不好意思说的太直白,被她挑起了话茬儿,反而豁出去了。
他说:“性格,家世,人品……样貌,我觉得你样样都很好。”
崔书宁听到这里,就笑了。
她直接揭破梁景心中的隐秘,问了一个直击心灵的问题:“我的家世人品和样貌,这些当年我也有的,但是为何那时候我父亲向你提亲,你却不辞而别?”
梁景如遭雷击,脸上表情瞬间变化的十分精彩起来。
他确实没有想到崔书宁会知道那件事,那件事崔舰明明连崔航这些人都不曾告诉的。
他心中窘迫,就涨红了脸,终于讷讷了半天,方才试探着问:“就是因为当年我……不辞而别,所以,现在你才恼了我?”
梁景这个人,崔书宁对他虽然生不出男女之情来,但到底也没深仇大恨,她也不想为难他。
她便不再逗他,重新庄肃了神情道:“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现在眼中看到的我太片面了,你所谓的喜欢也太草率了。是,我的家世,人品,样貌这些都明明白白摆在这里,都是一目了然的。可是我的性格,你真的了解吗?当年你逃婚跑掉,无非是因为你我青梅竹马,长年累月的相处让你将我性格里面不堪的一面都看清楚了罢了。现在你我多年未见,你便以为我将那些你不喜欢的习性都改了吗?”
当初是他拒婚逃走在先,现在又觍着脸回头来求亲,确实本身就是一件极尴尬的事。
梁景的脸涨得通红,目光闪躲:“人总是要长大的,那时候你年纪小,不太懂事……”
“是啊,人是会变的。”崔书宁见他实在尴尬,就主动接过他的话茬。
梁景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再次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向她。
崔书宁的表情无悲无喜,又带着天然的理智,那确实是和她年少时候截然不同的成熟和稳重,她说:“从十四五岁,到二十四五岁,这中间十多年的时间,的确是够改变很多东西的了,可是梁景,你我已经十多年没有真正的在一起相处过了,你真的确定我的样子就是你想娶的妻子的样子吗?十年前的我,年少冲动,又不懂事,你不喜欢,十年后的我,懂事了,稳重了……可相应的成长经历也让我有了新的想法和改变。你应该知道吧,后天一早我就要启程离京了,我喜欢在外面四处游历,欣赏大好河山,随心所欲的生活。如果我心里真的有你,或者如果你有需要,我还愿意为你停留,但就目前这样的状态而言……我是不会迁就你的任何的。就这一点,你能接受吗?爱或不爱都先抛开不论,毕竟这世上别说真的情投意合,单是能做到举案齐眉的夫妻就不多的。你现在觉得你喜欢我的那些,都只是你能看到的我身上好的方面,可我也不是圣人,和十年前一样,我依旧也不可能是完美的。你真的知道你自己想要的重点是什么吗?是那些你眼前能看到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所谓美好?而不是一个能安安稳稳在你身后替你守住内宅,相夫教子的贤良妻子?”
不仅坠入爱河的女人容易头脑发昏,事实证明男人也是一样的。
梁景只看到她身上的可取之处,就想把这些优点全部占为己有,他却居然完全忘了去想她身上也一定还会有缺点。
崔书宁虽然说话不中听,梁景也没有全部听进去,但至少她说的那一点
她甚至都没打算在婚后为他停留,就这一点,就一定是超出他预期容忍范围之外的。
他娶一个妻子回去,会敬她,爱她,但一定迁就不了她所有离经叛道的作为的。
他可以忽略掉她曾嫁过顾泽一次的事实,也不去计较之前她和沈砚之间不清不白的种种,这已经是他能为这份喜欢所有让步的极限了。
如果娶个媳妇还不着家……
那娶来干什么?
崔书宁的这番话,落在梁景心里,梁景其实很受打击,她说她不喜欢他,也不会迁就他……
他突然就泄了气,神情中也现出巨大的挣扎,努力抓了下重点:“所以……你只是想告诉我你只是对无我意是吗?”
崔书宁拒绝他是真,但她被人追了,却不会因此就产生优越感,所以哪怕拒绝,她也只是想一板一眼的把话说清楚了。
梁景这样说,她便没有否认:“算是吧。但我也是想告诉你,我其实没有你以为的那样好,我们两个并不合适。”
该说的话说了,她便不再逗留,转身就走。
梁景以前一直很注重男女大防的一个人,她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追上来,突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猝不及防的发力将她一下子带进了怀里。
陌生男人的气息,崔书宁本能的排斥,她一则恼怒又一则惊慌的,立刻手肘一撞他胸膛从他怀里脱身出来,直接闪身躲出去好几步远。
然后才重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
她只是和梁景之间没有男女之情,至少以前从没怀疑过这个人的人品,现在他表白不成却想趁人之危了?
梁景却并没有再追上来继续纠缠,他看着她,眼神中渲染上巨大的悲哀,突然凉凉的笑了:“你喜欢你身边的那个小子是吗?”
崔书宁不想跟一个外人解释她与沈砚之间的事,就只是抓着自己方才被他握过的那只手腕,眼神防备又恼怒的瞪着他。
梁景的话却字字犀利:“回头想想,如若方才拉扯你的人是他,你就一定不是这般态度了吧?”
崔书宁怔住。
她和沈砚时间,即便闹得再凶,但是在关键时刻的本能反应也依旧骗不了人。
她突然意识到,她真的必须要赶紧离开京城了,毕竟谎话是真的不能永远瞒天过海的。
她这边在打算着这些事,梁景却显然会错了意,他目光微微收冷,心中也突然生出几分恼意来,冷声提醒她:“你说我不够了解你,那你又觉得你有足够了解你身边那个小子吗?是他用一张温良无害的面具骗了你吧?至少在我看来他也并不是什么纯良之辈。宁儿,这件事由我对你说,可能会显得小人之心了,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你拒绝我没关系,但至少也不要太相信他了。”
崔书宁被他说的心里愈发不踏实,她不确定梁景究竟能将她和沈砚看透多少,但总归这个人以后都要提防着了。
此时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和梁景多说了,只仓促道了句:“我和他早没关系了。”
然后就匆忙转身走了。
梁景被她刺激的不轻,一时心情难以平复,又唯恐回了雅间会被崔航看出端倪,便没有马上跟上去,留在了下面透气。
崔书宁则是被他搅和的心情不好,拎着裙角行色匆匆的进了前面的主楼,快步往楼上跑。
因为是晚上了,木质的楼梯她走着又不很踏实,就一直盯着脚下,冷不防刚上楼梯,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旁边的房间晃出来。
楼上的过道本来就不宽,那人又生得很是高大壮硕,冷不丁往外一步跨出来
崔书宁一个收势不住,险些一头撞他怀里。
好在她反应足够迅捷,最后一刻稳稳地刹住了脚步。
“抱歉,麻烦借过一下……”她心烦意乱,并不想与陌生人浪费时间,就连头都没抬。
想绕开这人直接走过去,本来也是想着饭点儿,这酒楼里上上下下都好些人,也没太防备,却不想就是在这大庭广众的地方,那男人居然仗着身高优势将她往怀里一捂,然后轻巧的就两步把她带进了旁边那个房间里。
他当是个习武之人,沾了浑身酒气,力气大到让崔书宁一下子剧烈反抗居然都完全没能撼动。
她就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脚下就悬空被人拎着挪了个地方,然后是碰的一声关门声。
再下一刻,那人放开了她,她倒退两步骤然抬头
看见的一张脸隐约是见过的。
这个屋子之前应该也是办了酒宴,这会儿客人走光了,残羹冷炙还在桌子上,那男人手里拿着个酒壶,果然是一副酒品不太好的模样,但是看那轻佻的眼神和肆无忌惮打量她的眼神,却又明显没有醉到认不清人。
明明白白
就是把她当成猎物目标在这堵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247章 美人有毒
事情毕竟刚过去没两天,崔书宁还是记得这个人的。
就前两天王勇两个被扣城外时最后出面与她交涉的参将,姓李的,事后她也有暗中打听过,这人是宁远伯府的三公子,向来仗着家世很有些纨绔子弟的嚣张脾气,当初顾泽还在京时,两人少年时都是混迹风月场所的常客,为着争风吃醋这些事,似是还隐约有些嫌隙的。
如今这位李参将堵了她,醉眼胧的目光中就差直接用眼神将她剥光了。
崔书宁躲他。
他大约是料定了对方逃不出他手掌,倒也没有马上扑上来再抓她,只是所站的位置稳稳地把身后的房门给堵了。
崔书宁恼怒又戒备的与他对峙,因为已经看穿对方的意图了,她甚至连多问一句都懒得多此一举,就尽量保持一个相对还算安全的距离,离着这人远几步。
李参将约莫也是觉得她这个过于冷静的反应太有趣了,兴味反而更浓,看着她大笑起来:“以前本公子还想,顾泽那种荤素不忌的烂人都看不上要将你扫地出门的……你这女人必定丑陋又无趣,没曾想……是他看走了眼吗?还是你俩和离本来就另有隐情?”
“别不是你给他戴了绿帽子吧?”他踉跄着上前,伸手要来摸崔书宁的脸:“听说现在你家里还公然养了个小白脸儿?那小子才多大?怕是毛都没长全吧?怎的……是他满足不了你?现在又出来跟那个姓梁的瓜田李下,勾勾搭搭……”
这酒楼档次高,楼层也高,虽然这里就只是二楼,并且屋子里就有朝向街面的窗户,但崔书宁压根没想过冒险跳窗或者扑过去开窗向外求救。
这京城里本来就是权贵高人一等,可以横着走的,现在大晚上的就算路上有行人注意到他们这一对儿男女在酒楼雅间纠缠……
男女之间的事,谁会愿意插手招惹?
如果真有见义勇为的人,楼下大堂里几乎座无虚席,方才她被这人强行拉进房间,不信楼下就没有一个人看见,只是事不关己,大家又多知道这位李参将的身份背景,故而装聋作哑罢了。
崔书宁是个做事求稳的人,危机之下她绝不会把脱身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姓李的朝她逼近,她就佯装被他逼退,手扶着桌子步步后撤,同时言语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李参将是勋贵子弟,前程又是一片大好,身边自然少不得才貌双全的姑娘仰慕,我再怎么说也是官家女子,您何必招惹我给自己惹麻烦呢?”
她就算被逼的只能不断后退,但全程却都很冷静,并没有半分的慌张和恐惧之态露出来。
李参将这样的二世祖,又天性风流,这些年怎么都算阅女无数了,有人曲意逢迎,有人欲拒还迎,也有人拒不就范,要问他哪种女人最带劲……
男人天生就带着浓厚的征服欲,当然越是得不到的才越是叫人心痒难耐,记忆深刻。
他今天硬是把人拉进房间里,本来就是欲行不轨的,但一开始的眼神只是色眯眯的轻佻,这时候就已经演变成疯狂的□□。
借着酒劲的催化,他已然是控制不住自己,两眼猩红的朝崔书宁扑过来:“你这个麻烦,爷愿意惹。”
崔书宁其实打从心底里很有些怕他的,这人生的人高马大,就算是得了家族庇荫进的军营,但是三十上下的年纪能做到正三品参将,他自身必然实力也不弱。身为武将,崔书宁最不敢低估的就是对方的武力值。
这屋子不算很小,但是很大的一张饭桌摆在当中,她躲开对方却不敢贸然从他身边抢着往外逃。因为一旦是把自己的后背露给别人,在两人武力值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她真的是一旦受制就绝无翻盘的可能。
所以,崔书宁闪身避开他之后,就仍是往旁边闪躲,但她又聪明的并没有往角落里躲,以防自己被人堵进死角里。
李参将虽是醉了,但果然他反应依旧不算慢,一下扑空撞到了桌子之后又立刻反手往通向门口的方向抓了一把。
好在崔书宁也留了一手,否则只会直接撞进他掌心里。
“有意思。”他回转身来,再次盯上崔书宁,摸着下巴就越是笑得势在必得,“你一个耐不住寂寞在家养小白脸消遣的下堂妇,此刻跟我装什么贞洁烈女?之前你家奴仆惹事,我也行了你方便,劝你还是乖乖从了我……”
他再次伸手来抓人,又是往前一个猛扑。
殊不知方才趁他扑空那会儿崔书宁已经顺手拎了脚边一个半大的酒坛子在身后。
那酒坛子不算很大,里面还有大半坛子酒,拎在手里不轻不重,李参将再将她做猎物扑过来时,她就果断的甩手一抡。
当时她站的位置已经有点被逼到靠墙边了,李参将以为她无路可逃,根本毫不设防。
啪的一声,酒坛砸在他脑袋一侧,酒水合着血水崩裂开来。
“啊……”崔书宁打他那一下绝对不轻,又是敲的脑袋,他当场痛呼一声。
崔书宁却在那酒水崩裂的瞬间,趁他分神,在他面前一矮身,第一时间从他的围堵之下泥鳅似的滑了出来。
李参将这一声惨叫,声音绝对不低,却就如同崔书宁被人堵了却压根不曾试图呼救一样……
不管楼下的人听到与否,总归是一男一女之间的事,根本就没人冲进来多管闲事。
那李参将一个习武之人,果然头铁,这一下也没直接把他打趴,他只是头目森然的一手撑住面前的墙壁,一手第一时间捂住了左边额头,指缝间散发着浓烈酒气的血水很快晕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