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下堂妇,居然有当朝才俊求到皇帝面前请赐婚?
这绝对是很大的体面风光,算是大周朝立朝之后的独一份了,足够被人所津津乐道。
这件事出了之后,头一天福满楼李博年那件事的风向也直接换了个走势,那些看笑话议论崔书宁这女人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瞬间又突然觉得这难道不是奇货可居?
虽然李博年做的是件丑事,但也从侧面证明了崔书宁这个下堂妇其实抢手不是?
如此一来,他们议论的势头虽然更足了,但至少在这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崔书宁的名声却没有被传的太过不堪。
算是
沈砚推波助澜算计梁景出头的又—个目的达成了。
他本来就挺烦梁景这人的,但是不相干的人他倒也懒得为难,可是现在梁景几次三番主动找上门来招惹崔书宁想挖他的墙角,那么他退敌的同时随手利用下就只算收了点利息了,这应该一点也不算过分吧?
总归崔书宁对名声这回事早就彻底佛了,她压根就没管,睡了—整个长觉之后,到了下半夜五更天就醒了。
她睡是真睡够了,尽管身上还难受,却也是真的再睡不着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熬到天蒙蒙亮就爬起来。
洗了把脸,想到头天沈砚莫名其妙提到的那个婚书,她就去了栖迟轩。
结果那院子里静悄悄的,推门进去也没有人。
她点了灯,四下看了看,他屋子里还是以前的样子,—切都是熟悉的,就是翻了翻抽屉和床边脚榻底下的暗格,他自己的—些信函和小物件却无—幸免都被清空了。
缺了的东西并不多,在这个完整的房间里,甚至根本就不显,却不知道为什么……
那一瞬间崔书宁突然就觉得心上也被清空了—角,莫名其妙就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恍然若失。
她从来就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而且她也知道沈砚离不了她,就算他不在,分别也不过是暂时的罢了,就是心里没着没落的不太舒服。
天还没亮,她一时兴致缺缺也提不起兴趣回去练功了,这个时辰也更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索性就坐在了沈砚这屋子里左右看看。
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漫长,等外面天色再亮一些的时候,外面花园里早起给花木浇水的两个小丫头从栖迟轩的门前走过。
沈砚这院子寻常是不准她们进来的,她们也守规矩,可阖府上下都知道小公子昨天傍晚气冲冲的出门去就没再回来过……
两个丫头担心别是屋里进贼了,就互相作伴悄悄摸进来查看,从门缝里—眼看到坐在案后发呆的崔书宁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因为崔书宁看着就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两个丫头就大着胆子推开房门跟她打招呼:“主子,这个时辰,您怎么在这呢?”
崔书宁本来也就是思绪乱飞,没正经思考什么事。
闻言赶紧收摄心神,看过去。
小丫头提醒她:“您要找小公子么?他昨儿个傍晚出门好像就没回来……”
沈砚掀了崔书宁屋里的饭桌,虽然其他人平时不能靠近崔书宁那院子,没人亲眼目睹亲耳听见栖锦轩昨天下午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后来桑珠收拾了—堆破碎的碗盘送出去,甚至整张地毯都被残羹冷炙弄脏被拖去前院找人清洗,下人们根据这些线索和外间传闻就自行补脑了—个有着完整逻辑的故事出来。
无非就是梁将军爱慕他们主子,并且仗着身份优势进宫请旨赐婚去了,小公子可能是想让他们主子想办法阻止拒了这事儿,就找来栖锦轩,结果主子不肯,两人谈崩了,小公子自感无望这才死心负气出走了。
而这时候崔书宁失魂落魄的样子坐在沈砚这屋里,又从侧面给这个故事增加了可信度
他俩毕竟是互相依靠这么些年的感情呢,崔书宁多少都会留恋舍不得。
崔书宁确实兴致不高,默了—阵才突然又问:“他—个人走的?”
小丫头忙道:“欧阳跟着去了。”
崔书宁“哦”了—声,就起身出来,走了两步想起来屋子里的灯没熄,她约莫是不想让别人进这屋子,自己又特意折回去把灯熄了这才出来,又反手合上了房门。
她离开之后两个丫头也不敢在这院子里多留,也跟着出去继续做自己的差事去了。
崔书宁又去了常先生那边。
常先生年纪大了,夜里觉短,这会儿已经起身了。
崔书宁找他开门见山:“昨天沈砚隐约跟我提了—句什么婚书的事,您老知道吗?”
这件事常先生倒是听欧阳简那大嘴巴说过,不过事情不是他陪沈砚去办的,这时候他当然不认,只称自己不知道。
崔书宁对这事儿不算信但也没说不信,但是沈砚做事未必会过常先生的手这却是真的,她也不为难人,随后便离开了。
这接下来一整个白天里沈砚也没再回来,崔书宁也没叫人去找,就是当天下午常先生和小元也打了包袱,出去租了辆牛车也悄然离开了,只拿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丝毫没有拐带这畅园里的东西,走的干干净净。
因为一大早崔书宁曾去找过常先生,他俩这—走,下人们就又开始自行补脑揣测……
这回他们主子和小公子看样子是真掰了。
当然,就是私下议论,也不敢问。
崔书宁那里看着虽然还算平静,但是稍微了解她的人也都看的出来,她情绪其实不太好的,小青沫那就更明显了,知道小元和常先生不告而别,直接红了眼睛,偷偷哭了好久。
当然,这也都是后话了。
当天崔书宁又在家憋了—天,完全没管外面的流言蜚语,就好像旁人指点议论的对象根本就不是她—样。
再到第三日的—大早,她派了人去宁远伯府给他们提醒次日务必把该给她的银子送到了,她自己则是套了车去梁景下榻的驿馆找梁景去了。
只是临出门之前,门房的小厮见她若有所思的对着拉车的马儿端详半晌,摸摸脑袋,揉揉耳朵,又顺顺鬃毛……
而以前,她们主子才不轻易碰这些畜生的皮毛的,打理的再干净她也嫌脏,碰完就要立刻洗手的,这次逗弄半天之后却直接上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258章 各自安好
梁景没有崔书宁这样破罐破摔的好心态,求赐婚一事无疾而终之后他是深受打击的,告假了几日在驿馆买醉渡劫。
他的贴身护卫是知他心事的,所以是有替他暗暗盯着打听畅园那边的消息的。
他头天夜里宿醉,这会儿还睡着。
护卫过来将四仰八叉和衣躺在床上的他推醒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坐在那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什么?”听闻崔书宁特来寻他,他忽的就清醒了,心中慌乱之余忍不住往院里张望。
护卫却是为难说道:“属下特意去大门口相请了,可是崔家姑娘没进来,她说……要避嫌。而且她就只说几句话,请您出去见个面就好。”
梁景皱眉。
前天那事对他来说都影响极大,就更别说崔书宁了,如果说崔书宁是登门前来兴师问罪的,他其实是能够理解的。
虽然他还没有做好面对她的准备,但她既然来了,他要是还避而不见那就真不算是个男人了。
梁景匆忙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还没等护卫拦他他自己也发现了不妥。
他这会儿胡子拉碴,一身的酒气,衣袍穿了两天都是皱的。
这会儿才三月初的天气,井水还是很凉的,不过对于在北境从军多年的梁景而言这并不算什么。男人收拾起来也快,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又刮了胡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赶紧出去。
一脚跨出大门之前,心情可谓无比忐忑。
不过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
崔书宁的马车没有直接停在驿馆门口,而是停在前面不远处的巷子口,她人却走进了巷子,只是也没来大门口,在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驿馆的守卫和街上的行人都能看见她,但却因为距离原因绝不可能听见她和梁景之间究竟说了些什么。
梁景在门口的台阶底下站定,见她没有走过来的意思就只能自己走过去。
“宁儿……”梁景开口,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太想做出羞愧逃避的姿态,只能尽量用先发制人来强逼出勇气,“来了怎么不进去?其实本应该是我先去寻你的,前天那件事……我虽是冲动了些,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但是请你相信我是诚心诚意……”
崔书宁抬了抬手,打断他:“我特意过来一趟,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你对我的心意,那天晚上在福满堂你就已经当面与我说过了,我都清楚的记得。但是……梁将军,好像是你完全没把我说的话听进去?”
她之前对梁景的态度虽然疏离,但是因着两家旧时的渊源还称呼一声“师兄”的,如今这称呼一变……
梁景知道她的意思,当时就是心里咯噔一下。
“宁儿……”他微微白了脸,紧张的试图解释:“我知道是我不对……”
崔书宁却又再次截断他的话:“这次是真心的吗?”
梁景一时未解其意,脱口问了句:“什么?”
崔书宁表情平静的看着他,眼底并无半分波澜:“你在跟我道歉?这个歉意是真心的吗?”
“当然……”梁景脑子有点跟不上她的思维,但是为了竭尽全力博取她的好感,他还是当场再次表了决心。
崔书宁于是微微颔首:“那么你的歉意我收下了,这次的所有事情都到此刻为止。”
她没有咄咄逼人的兴师问罪,也没有大发雷霆的跟他要个说法补偿,在这样一件事关她声名名节的事上头显得太过轻描淡写了,完全不符合常理。
梁景不傻,隐隐的觉得这情况仍是很不对劲,一颗心不由的又往上提了提,警惕的望着她,试探:“还有呢?”
崔书宁这才勾唇,露出一个只能算是表情,却不能算是真的笑容的所谓笑容。
她说:“两件事,告知于你。第一,请将军以后称我一声崔姑娘或是崔三娘,免生误会,第二,我父与你旧时的渊源我不否认,但他现在既已故去多年,咱们两家的来往也淡了这么些年,事到如今不必勉强,以后咱们两家就不必私下来往了。稍后我也会告知我三叔,以后你们二人在朝上就是寻常的同僚关系,我们崔家依旧礼让于你,也希望你不要为难我们,就算是全了两家相交一场的这段缘分了。”
她这个人,做事从来都干脆,就是对沈砚都是这般,一旦决定了的事便说一不二,更遑论区区一个梁景。
崔书宁说完,再次礼貌的微微颔首,便转身要朝巷子口的马车方向走。
梁景却被她这态度直接打击的愣在当场。
崔书宁方才只跟他表明了两件事,一是为她自己,二是替整个崔家,全部与他划清界限,断了关系的。
简单,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梁景回过神来,脸色已经纠结窘迫的十分不自然了,他还是下意识的追上来两步,意欲去抓崔书宁的手腕。
崔书宁也有准备他可能还会继续纠缠,所以轻巧的侧身避开了他的碰触。
她重新止步回转身来,这回脸上就见了愠色。
梁景急慌慌的,手指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再强行去碰她,只是急躁的追问:“你生我气了是不是?那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可是宁……”
崔书宁拧眉瞪了一眼警告他。
话到临头他不得不暂且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亲昵称呼:“你生我气是对的,就算你跟我置气也没关系,可是没必要一时意气就说这样的狠话吧,咱们……”
“梁将军。”崔书宁的脾气不好,跟思维模式不在一个频道的人她根本没办法鸡同鸭讲的与他聊,所以就不留情面的再次打断他,“你的所作所为,确实让我很生气,但我觉得我有这个生气的权利和资格,这个你无权干涉我。至于你所谓的‘置气’二字,我与你之间真的谈不上。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想这个道理你是懂的,既然你我观念不合,理念不合,就确实没有必要再强行来往,免得给彼此找不自在了。”
“可是……”梁景显然还是不太懂她会做事这么决绝的原因,“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家里的那个小子吗?我听说他……其实难道他走了不好吗?他只是在你面前才装的温良无害,其实私底下本就不是什么纯良之辈,你应该不知道吧,他趁你不注意骗了一份你的指印去私拟了一份婚书,他对你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崔书宁其实心里也一直在纳闷沈砚说的那份婚书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胡乱写的,拿来蒙梁景的吗?
但是她不会跟梁景这么个外人讨论这个。
甚至于
梁景这样背着沈砚来她面前揭短的行为还让她很反感。
她神色之间不知不觉就添了厌烦:“我跟他之间的是我俩的私事,该处理的我们自己会处理。可是梁景,你是到现在都没明白我在说的是什么是吗?”
她字面的意思梁景当然听明白了,可是他理解不了崔书宁发这么大脾气的根由,故而目露迷茫。
崔书宁暗暗叹了口气,索性就把话跟他说透:“就这么说吧,当年我父亲有意将我许配给你,但是你不喜欢,当时你碍于我父亲的情面没好意思当面拒绝,事后却包袱款款跑路了……”
梁景听到这里,终究是赧然。
他以为崔书宁要翻旧账,忍不住的目光闪躲。
崔书宁却并不是计较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她继续和他讲道理:“当时你不愿意,我家之后是怎么做的?事后我父亲并没有利用上司或者师长的身份逼你就范,是也不是?”
那件事上,梁景当时拒婚他其实到现在也不后悔,哪怕他现在喜欢了崔书宁……
他对当年那个骄纵霸道的小师妹确实不喜欢,那时候他就是不愿意娶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