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自打马从街口过去了。
崔书宁还想追上去再问两句,铺子里的掌柜已经看见了她,殷勤的迎出来:“东家您来了?洪掌柜已经到了……”
崔书宁不好怠慢客人,遂只能作罢,直接进了铺子里。
这一错眼的工夫就刚好错过了,没瞧见沈砚身后还跟了一票人高马大的凶神恶煞,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过去。
徐文畅今日是起了个早的,非常仔细的收拾整理了。
他不确定崔书宁确切出现的时间,既然对方说了晌午他也估摸着差不多的时间套车出的门。
其实他时间掐的挺准的,几乎和崔书宁一前一后,但是吧……
运气不行。
马车刚走到和崔书宁的铺子相连的街道上,他还在车上最后一次整理仪表呢,冷不防就听得外面车夫“哎哟”一声。
“怎么回事?”他警觉着脱口问了一句。
但马车只是轻微的颠簸了一下,再下一刻依旧平稳前行,只是感觉是拐了个弯。
他在车上还当是到了地方,尽量稳住了深吸一口气,才挪过来刚打开车门就被迎面一只大手揪住了领口。
那一揪力气极大,差点勒得他背过气去,他还无暇顾及这个,紧跟着人就已经腾空出去了。
来人甚至都没稀的扔他,他一个正常身高的成年男子,在对方手里愣是被拎成了小鸡仔的状态。
那人将他拎下车去,怼在地上,力气之大震得他双腿骨都尖锐一疼。
他人且还蒙着……
慌乱中眼角的余光一瞥就看见自己那个充当车夫的小厮已经人事不省的歪在墙角。
这是遇到打劫的了?
“救……”马车正好挡住了后方去路,前面胡同挺长却是个死胡同,他惊恐的大声呼救。
话没出口,迎面就砂锅大的拳头捣过来,声音合着一口硌喉咙的杂物一起给捶进了肚子里,痛得人都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出于自保的本能,他当机立断的就下蹲捂住了嘴巴保护起来。
而当他意识到方才被打进肚子里的是几颗牙齿时,一种从来未曾体验过的恐惧感就瞬间爬满神经。
还没来得及再站起来逃命,眼前的大汉已经又一大脚揣在胸口。
他身体立刻沙包一样往后擦着地面出去三丈远,半边身子刚好滑到马车底下,锦缎长袍的前胸被擦破一个滑稽的漏洞。
这里是京城,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这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样的穷凶极恶之徒了?
徐文畅这时候已经没了逃跑的意识,胸中剧痛刺激的他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就想当场嚎啕大哭。
还在头昏眼花之际,又两个人将他从马车底下拖出来,一左一右拎着胳膊提起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就这么个软脚虾还想跟咱们主子抢饭碗?麻袋拿来,装进去打成肉泥毁尸灭迹。”
后面当真还有几个拿着麻袋扛着木棍的彪形大汉。
徐文畅头皮一麻,恍惚着一抬头,就看见崔书宁那个唇红齿白人间绝色的弟弟小修罗一样坐在前面那个废弃宅子的后门台阶上,眼神幽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这是卷入了什么修罗地狱一样的家产争夺大戏里呜!
恐惧感麻痹了神经,全身所有的器官都不受控制不听使唤,两腿面条一样,长袍底下早就尿了一裤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徐文畅:想死……
酱油为什么这么惨,挨的打都比出场次数多,呜……
ps一下:明后两天有三更哈~
第59章 咱家有刀
崔书宁的这个弟弟容貌生得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除此以外,一般人哪怕是与他接触个三五次下来也不会有别的太深刻的印象,因为他的外表实在太具迷惑性了……
安静,冷淡,人畜无害。
此时,哪怕是面对眼前这样血腥暴力的场面,他脸上的表情也依旧冷艳,就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那般模样,安静又美好。
可是
在这样的场面之前他都完全无动于衷的……
这哪儿美好了嗯?简直可以称之为恐怖了。
“崔……”眼前的这群穷凶极恶抓着麻袋就要上前装他,徐文畅情急之下冲着沈砚就想求饶,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读书人的风骨和体面了。
可是嘴巴里掉了几颗牙齿,刚一开口喉咙里就呛了一口血水,噎得眼泪都出来了。
眼看是被麻袋套了头,在他以为必死无疑时麻袋又被人薅走。
“头儿,你干嘛?”之前的大汉不解。
却是骂骂咧咧走上来的一个一样高大但身材偏瘦些的汉子踹了他一脚,似是有所避讳的沉声道:“教训一下得了,别弄出人命叫畅园沾上人命官司。”
说着,就以眼神示意他看坐在身后不远处的沈砚。
大汉挠挠头,于是就更疑惑了
他们家少主做事向来干脆果断,半点麻烦和隐患不留的,还怕什么惹官司?留了活口才是添麻烦吧?
“官司?直接毁尸灭迹,保管官府和他亲娘都认不出尸首来,定案他们都定不了,哪儿来的什么官司?”一时疑惑不解,但是看沈砚那张冷脸也不敢问,只对欧阳简道:“那……你说怎么办?”
他们不动手了,面前被人拎着的徐文畅隐约看到一线生机,目光无比灼灼热烈的等着。
就见欧阳简龇了龇牙,仿佛也是苦恼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就无比随意的抓起他颤抖的右手,挺嫌弃的道:“他不是读书人吗?既然他想走捷径不想读书了,那这只手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就……废了他的手,给个教训吧。”
“啊?”就这?
之前的大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这么一大群人过来对付一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最后就为废他一只手?
吃饱了撑的闲得慌吧?
“不。你们不能……崔少爷……”徐文畅却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挣扎一边抖着声音求情。
结果话音未落,迎面又挨了一拳打的他眼冒金星,闷哼一声又闭了嘴。
这回下巴直接打脱臼,是想喊也喊不出来了。
欧阳简看他那个窝囊的熊样子也是有口难言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沈砚平日里的行事风格,可这不是他们家少主最近演戏上瘾么?沈砚肯定是不怕事儿的,可这要是一出手就给徐家这秀才给弄没了,崔家三姑娘就该起疑了,他们少主交代不过去,这戏就得立刻穿帮。
是的!没理解错,就是不能叫他们主子稍后下不来台没法给一个女人做交代。
这事情毕竟太丢人太难以启齿了,尤其还当着沈砚的面,他也不便多说,最后只能蒙头瞎过,满脸嫌弃的胡乱摆摆手:“就初犯……一只手,就这样吧,赶紧的。”
这就好比一群饥肠辘辘的野狼热血沸腾的冲到羊圈里想要饱餐一顿,结果扑进来却发现圈里只蹲了一只发育不良的小鸡仔……
那感觉别提有多废了。
“行行行,听你的。”一群人瞬间就萎了,大汉连工具都懒得上,一把抓起徐文畅那只手卡住他手指就要徒手折断。
徐文畅浑身痉挛似的发抖,想要抽回手却半点奈何不得。
千钧一发
却是沈砚不知何时起身,就已经到了眼前,居然……
还抬手给他拦了。
大汉一头雾水的转头冲他递过去一个疑惑不解的眼神。
徐文畅嘴巴里嗷嗷乱叫,不住的求饶。
沈砚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却是说道:“散了吧。”
“啥?”众人再度蒙圈,都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盯着他。
沈砚被他们直接看毛了,咬牙切齿的再次命令:“都走!”
“少……”大汉确定没有会错意,整个人都惊悚了。
倒是亲自处理过他们主子服毒那种更加匪夷所思事件的欧阳简更识时务,上前揽住他肩膀,把围着徐文畅的那群人给带开了:“走走走,吃酒去,我请客。”
鉴于沈砚的那个脸色和表情都确实是太不善良了,众人虽然都跟咽了一根鸡骨头似的喉咙里卡得不上不下的也都不敢再吭声了。
欧阳简开了那间废弃宅院的后门,带着众人很快消失在门内。
徐文畅一滩烂泥一样的趴在地上,艰难的抬起眼睛看向站在他面前的白衣少年。
那少年依旧是初见时候的模样,唇红齿白,容貌皎皎,人畜无害。
可是
他的眼神太冷,太可怕了,看的人脊背生寒,浑身发抖。
沈砚也垂眸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是警告。
最后却居然是一个字的狠话也没往下撂就款步绕开挡在胡同里的马车走了出去。
徐文畅伏在地上,听着耳边他踽踽独行的脚步声,听到的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梵音,一声两声,刺激的他心脏都要跟着这节奏炸裂了一般。
直至,那声音逐渐消失,他才浑身的冷汗水洗一样,彻彻底底的软在了地上。
逃过了这一场生死大劫。
沈砚没事人似的出巷子,牵着拴在巷口大柳树底下的马又绕回了前面那条街上。
蹲在墙根底下和人说闲话晒太阳的老刘连忙起身毕恭毕敬的打招呼:“小公子。”
沈砚微微颔首。
他在畅园的时候也是除了跟崔书宁斗嘴给她添堵再就对谁都冷冰冰的不怎么爱搭理,老刘也习以为常,又蹲回去继续与人说话。
崔书宁这会儿正在铺子二楼的房间里与人谈生意,沈砚没上去,就双手环胸靠着马车站在这街上等。
他所站的位置稍稍往上仰起头就能看见半敞开的窗户里面崔书宁的半张侧脸。
二楼的那个窗口向阳,金色璀璨的光芒打落在她眉宇间,她时而睥睨时而含笑的神色就恍惚是带了一种半沉浸在梦里的不真实。
不真实,但却足够生动,每一个眼神动作都能判断出她那一刻大概的情绪,或是敷衍,或是认真,或是与人据理力争,又或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
沈砚很少有兴致和耐性这样长时间的去观察这种微末小事,但也许是太无聊了,他在这马车边上一站就站了有将近一盏茶的时间。
之后,崔书宁与那位洪掌柜谈妥了价钱就起身离开了窗口。
窗户敞开的还是一样的角度,里面突然没了人影,所有充满市井气息的热闹就在一瞬间消散了个干净,那窗内立刻就变成了死气沉沉的虚无。
沈砚站直了身子,稍稍从马车旁边走开了两步。
斜对面一家酒楼的门前刚好一群读书人互相谈笑着相约来吃酒,顾温本来是在与同僚说话的,眼角的余光瞥见站在马车旁边的沈砚,随后认出来停在茶叶铺子门前的马车是崔书宁的。
沈砚那个神态和状态明显是在等人的。
他脚步便跟着顿住。
“顾兄?”同僚转头叫他,“走啊。”
顾温敷衍:“我看见个熟人,过去打声招呼,一会儿上去找你们,你们不用等我。”
斟酌了一下,已经跨进门槛的脚收回来朝着沈砚这边走过来。
崔书宁在铺子里不知道是磨蹭的什么,没有出来,是店铺掌柜先送了那位洪掌柜出来,热络又客气的说着场面话告别。
沈砚正等得有点不耐烦,就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
警觉的略一侧目,眸色就于瞬间又添几分寒凉。
顾温走上前来,态度倒是依旧温和客气:“远远地看着就像是你。”
沈砚也是被这人的阴魂不散弄得很不耐烦,冷嗤一声,开口就是嘲讽:“所谓的读书人脸皮都这么厚吗?”
指的当然是前几天官道上的那件事了。
顾温就是为着那件事过来的,他当时一时意气,算是恶意的利用了崔书宁一把,虽然没什么蓄谋,但也终究是不地道,这几天总觉得不太得劲,可是想要道歉又因为崔书宁姐弟俩搬出了崔家单住,他又不方便登门……
但他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沈砚挖苦他也没有回避,只道:“崔三姑娘是和你一起的吗?”
话音刚落,铺子里崔书宁就带着抱了两罐茶叶的桑珠出来。
她一眼看见顾温也是头疼,脸登时就垮了:“顾二爷,我应该没有得罪您吧?您再这么好巧不巧的出现两次,我可真要怀疑您这是不是别有居心了!”
顾温是来道歉的。
原还忐忑怕崔书宁记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此时崔书宁一语倒是化解了他的尴尬,他拱手作揖:“这回真不是故意的,午间休息刚好和同僚约了来此处吃酒。”
顿了一下,又立刻庄重了态度,正色道:“前两天的事是我一时冲动考虑不周,连累到你了,事后想想实在是过意不去。现在我说这话虽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还该当面给你道个歉……是我们兄弟之间的问题,不该牵累到你……”
崔书宁一点也不想跟他计较,更不想再来往,只含混着摆摆手:“行了行了,以后看见我绕道走我就谢谢你了。”
说着话就看旁边那条街上突然熙熙攘攘的吵着热闹起来,不多时就在一群围观百姓的拥簇下有几个衙役抬着个软趴趴的人从胡同口经过。
热闹送上门,崔书宁也忍不住抻着脖子朝那街上看,结果好巧不巧,衙役抬着伤着经过胡同口的时候有个人手下失力滑了一下,伤者从抬着他的门板上偏了下头她就刚好看到那人眼眶渗血脸颊肿胀的面庞。
被顾温这么一打岔,她都几乎忘了她今天还顺便约了徐文畅。
桑珠吓了一跳:“这不是徐家那个……”
下一刻就反应过来这是非不能扯到自家主子身上,又连忙闭嘴打住了。
徐文畅那样子实在是有点惨,崔书宁略有几分心虚,收回视线却见顾温居然也拧着眉头若有所思的盯着那边,之后表情甚至就带了几分愧疚的对她说道:“我长兄那边我会再去找他说清楚的,这样的人你以后也不必再去招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