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被她扯歪了,一只脚露出来,她又觉得冷,拼命的蜷缩身体。
沈砚黑着脸上前给她重新把被子盖好,就开始十分嫌弃旁边那婢女太没眼力劲了:“再重新去打盆温水过来。”
“啊?”婢女一愣,不解其意。
沈砚就更嫌弃了:“听不懂我说话吗?”
别看他年纪小,样子也是高高瘦瘦一个二世祖养尊处优的模样,但是凶狠起来单眼神就很吓人了。
婢女心里一个哆嗦就不敢再跟他对视第二眼。
“是。”嗫嚅着答应一声就起身提着裙子跑了。
沈砚过去检查了一下崔书宁额头那个帕子的温度,就蹲在那,过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给她重新换个冰的。
他身边从小到大就没缺过服侍的人,父母在时家里也是仆役成群,父亲死后又有无数父亲的旧部追随,但是自从家里出事的那天起他就很清楚的知道
他不再是个可以过养尊处优生活的二世祖了。
他开始学着独立,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了自己照顾自己,为的是将来一旦落难身边没人的时候他也能自己去适应。
给崔书宁换换帕子这样的小事自然难不住他,可谓手到擒来。
当他把崔书宁那帕子换到第三次的时候,婢女才又断了半盆温水回来:“小公子,您要的温水。”
沈砚以眼神示意她放下。
婢女之前被他盯得心有余悸,这回就规规矩矩的尽量避免再次与他对视,把铜盆尽量准确的放在沈砚眼神指示她的地方,然后就木头桩子一样的缩着脑袋杵着不动了。
沈砚这会儿是看见她就来气:“出去。”
婢女如蒙大赦,立刻又转身跑了。
老大夫在小花厅忙,欧阳简张罗着在院里点炉子,常先生百无聊赖就揣着手倚在门边看他忙活。
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他还挺好奇沈砚是要温水干嘛来的,一开始以为他是嫌弃一路风尘仆仆要给崔书宁擦脸,结果却见他起身走到了睡榻另一端,仍是蹲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掀开被角抓着脚踝把崔书宁的脚掏出来,然后拿了方帕子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把她脚底又抹了一遍。
常先生:……
这画面按说是该评价为很温馨,但我确实有被雷劈到……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0点前还有一更,呜我的更新时间啊,谁能拯救一下,越来越晚了……
沈砚:所以……我的人设大概是个……脚控?
崔书宁:我就睡了一觉……感情线就成了?有木有觉得太草率了?
第80章 两尊门神
沈砚做事很认真,很专注。
他先用打湿的帕子一角擦一遍,虽然没留什么水渍,但还是再用干燥的一角重新擦一遍,之后才把崔书宁那只脚塞回被子里。
然后……
拉出另一只,重复以上步骤。
常先生在旁边看得直咧嘴,一副牙疼的表情。
沈砚却压根没有任何复杂的想法。
一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和崔书宁已经很熟悉了。
每天同张桌子吃饭,崔书宁虽然不喜欢关照人在饭桌上给人夹菜,但饭后她会随手扔个水果给他;有时候自己削苹果、梨子,只要他在旁边都会顺理成章的切一块递过来;她屋里要打新家具的时候,就带着木匠过去兴师动众的给他也全屋量尺寸一起定;他的衣裳鞋袜也从来不需要打招呼,直接让人给做好了送去;甚至于他拿了他她的银子,只要随便编个借口,她也就雷声大雨点小的咋呼两声,从来没有真的计较……
当相处时候的各种微末细节都成了一种习惯和本能的时候,有些事就都也会演化成为心理上和行动上的本能,不需要刻意考虑能不能做该不该做。
崔书宁一直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照顾他,即便沈砚知道她心里一直都多多少少对他存着疑虑和芥蒂,但至少行动上她是从来没有把他当外人,甚至于遇到危险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将他抢入怀中保护。
人与人之间的影响也是相互的,潜移默化的相处中,有些事情就都顺理成章的也会成为他的本能和习惯。
崔书宁给予他的物质和精神上的关照是与对待她自己时如出一辙的,不分彼此的,沈砚是真没觉得他现在在洗的这双脚是外人的,该嫌弃或是避讳什么的。
他给崔书宁擦完脚就又蹲回原来的位置。
然后……
太不见外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他也没觉得脚脏,立刻又用那双刚抓过某人脚的手重新沾湿了一方冰帕子给崔书宁换上了。
常先生眼巴巴的盯着屋子里的两盆水看了半晌,他觉得如果再看下去可能会影响到下顿饭的食欲。
默默地转身蹲到院子里看欧阳简生炉子。
一院子的人都在各司其职的忙碌,顺便等小元抓药回来。
结果小元还没回来,前院门房那边就先来人了。
门房的婆子之前也是在院外围观被沈砚给吼了的,此时心有余悸就站在院子外面喊:“小公子,咱们姑娘好些了吗?外面将军府来人求见,她说她是两位主子的四婶子,有要事得见咱们姑娘面谈。”
沈砚要此时在她面前估计没等她说完就一脚踹飞了。
此时隔着整个院子听她喊……
那婆子喊完话,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里面有个动静。
院子里是有俩活人的,但那俩人就跟故意装聋子装瞎子似的,全都埋头在摆弄那个小炉子。
不得已,她才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来。
这院里的几个人乍一看都挺忙的,一切都很正常,可她走在院子里却觉得挺瘆人的。
以前也不是没进过崔书宁这院子,但就是活见鬼了,这次会有这样的感觉。
忐忑不安的走到正屋的门廊底下,收敛了些语气再禀报:“小公子,将军府……”
沈砚哪有耐性听她说废话?
“打出去。”他说。
语气十分之阴森。
但是因为语调略显低沉,加上他一直垂眸盯着榻上躺着的崔书宁,没抬头……
那婆子没瞧见他的确切神情,但却发现他这个样子怕是没心思好好说话,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没敢啰嗦,重复自己听到的,“那……老奴就去打发了?”
也不怪她耳背,实在是将军府那边来的是个长辈,以前崔书宁主事的时候虽然也不待见那边的人,但大面上也给个对待长辈的态度出来,她真以为沈砚是说“打发了去”。
并且
这也已经是对长辈极大的不尊敬了。
沈砚是懒得纠正她。
那婆子也发现家里这小公子好像特别不好说话,得了消息立刻就转身溜了。
她扭动着肥硕的身子还跑得挺快的。
沈砚没拦他,随后却是面沉如水的叫外面生在点火的欧阳简:“欧阳,你去。”
这咋还有我的事?
我今天不就是个来提药箱打下手的半吊子郎中么?
欧阳简也是听命成习惯了,蹭的先跳起来了,后才满头雾水的再次确认:“我?我干嘛去啊?”
沈砚就觉得这货关键时刻真是又蠢又没用。
他目色一寒。
欧阳简眼见着一个哆嗦,还是常先生耳聪目明的赶紧把他扯到一边提醒:“叫你去前院把崔家的人打出去呢。”
欧阳简更懵了:“不是已经有人去应付了吗?”
常先生就想
还好这货就是个武夫,这要是他的学生,他都要被这一根筋蠢哭了。
你主子说的是“打出去”,这三个字就那么不好理解么?严格照办不得了?
是真怕沈砚盛怒之下把这个愣头青给剁了,本着救人一命佛祖就能少计较他杀生吃肉的良善之心,把人拽出了院子:“将军府的没几个好人,这时候登门极有可能是崔家丫头病倒的消息传过去了。那小子叫你打出去你就打出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常先生虽然没直接和那家人接触,但对他们的德行也多有了解,只怕门房的婆子去“请”,是轻易没法把他们请出去的。
欧阳简这就明白了
哟嚯!这是有人自不量力要来撬他们少主的生意啊?
当即撸袖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还没等冲出去就先又垮了脸,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宽松长衫:“可是我现在是药堂的大夫啊,上回冒充大夫来这里给少主看过病,这里的人都认识我,我出去打人?身份怕是要露馅。”
这种问题在常先生看来就完全不是问题了。
他高深莫测的捻了捻胡须,一副老成持重样儿拍拍欧阳简的肩膀:“我有办法,跟我走。”
前院那边沈砚猜的没有错,崔四夫人没见到崔书宁果然是不肯走的。
虽然她不是因为得到崔书宁重病的消息才特意赶来,而只是误打误撞。
因为崔书宁有特意下过一道命令,将军府崔家来人也和外客是一个待遇,不必请他们进门,都一律拦在大门外等着通传之后再做打算,并且有了上回崔航带人上门时候的待遇做先例,这趟崔四夫人登门,门房的人也没把她往里请。
只是这崔四夫人有备而来,耍了点小聪明,表现得特别热忱和大大咧咧,趁着和门房的人搭话的机会不动声色的就挤进门来。
不过眼前被一面偌大的影壁挡着,她再往里闯就有点刻意了,此时便就站在影壁外面说话。
门房的婆子对她还算客气:“我们主子刚起身,而且约了人辰时就要见面谈生意,这不能爽约啊。四夫人您是自家人,当是不会和自己侄女儿计较这些吧?这样,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告知老奴,老奴一定给您把话传到。”
“家里的大事,我家三伯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当面来和三丫头说了,得她一句准话再回去。”崔四夫人此时已经几乎可以笃定崔书宁是真出了什么事了,甚至还是很严重的,严重到她甚至没有办法主事出来见人了。
崔书宁手里的产业她也不是不眼红,只是比两个妯娌更沉得住气而已。
如今遇到此等机缘,她激动地几乎整颗心都热血沸腾,一边不着痕迹笑吟吟的打太极,一边就要绕开那婆子往里走:“三丫头有事尽管去忙,你说的对,我这个做长辈的能明白事理。我就去厅上坐着等她好了,等她忙完回来我再见她不迟。”
这话说的也是相当的圆滑漂亮了。
门房婆子念着这是本家的人,还不太好意思与之动手,只能尽量拿身体去拦。
眼见着这四夫人泥鳅似的就要挡不住了……
她这急匆匆的埋头刚就要绕过影壁去,冷不防前面一堵肉墙挡上来,她一个刹不住脚,一脑门怼在对方胸口。
那人胸膛仿佛铁铸的,四夫人脑门一疼,顿时头晕眼花。
“哎你……”江妈妈刚要叉腰大骂。
却不想站在面前的那汉子虽然高大,可看着并不算很威猛啊……他却揪住她俩人的后腰带一手一个给拎起来了。
两人惊恐之下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拎出大门,一左一右两尊门神一样给怼在了门槛外面。
等在门外的车夫吓一跳,见状刚要冲上来。
却见那满脸络腮胡子看上去很不好惹的高大护卫把人拎出来之后也没打算消停,顺手抄起旁边比他手臂还粗的门栓步伐矫健的冲出门来。
“别……别打我!”车夫看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以为他是要冲自己抡家伙,当即抱头蹲了下去。
欧阳简却径直越过他去,走到他们的马车前面。
一门栓抡过去,全木质结构的马车,整个车底板以上的部分全被他扫成了渣渣,落了一地碎木片。
杵在大门两侧的两尊门神不需有人多说就已经开始两股瑟瑟,冷汗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冒。
欧阳简把门栓往地上一杵,还是很讲道理的,声音洪亮,义正辞严:“我们主子说了今日有事不见客,谁想闯门,先问问我家门栓!”
说完,冷哼一声,凶巴巴的瞪了崔四夫人一眼,又提着门栓进去了。
随后砰的一声合上了大门。
吓得崔四夫人主仆三个又是一个哆嗦。
然后又听里面他用更加凶巴巴的声音警告门房的婆子小厮:“都没吃饭吗?再有人听不懂人话就直接上手打出去,只要别打头,你们那点子力气又打不死人,怕个鸟?”
合着,这厮方才对他们态度语气还念着不是自家人算客气了?
崔四夫人到底是个妇道人家,方才那一门栓的威力就还活生生的在眼前,她心理素质实在扛不住,抖着腿颤巍巍的奔下台阶,坐上自家的……呃,平板车催着车夫赶紧走了。
这畅园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崔书宁那死丫头搞得什么鬼?
她哪里弄来的这种煞星?
这是护院吗?江洋大盗差不多吧?!
平板车上凉飕飕,吹到她身上冷汗,刺激得不住打哆嗦。
彼时的大门另一边,气氛其实很尴尬……
门房当值的两个小厮和一个婆子也都被欧阳简镇住了,听他“教训”之后半天,两个一直仰着脖子用崇拜加畏惧眼神看他的小厮才慢慢缓过神来,怯怯的问:“大哥……您瞧着眼生……好像不是咱们家的……确定……没有守错门?”
欧阳简可没有他主子那么不要脸,干冒名顶替的事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当场就心虚了一下:“那个……这个……我……”
躲在影壁后头当后援的常先生立刻适时地走出来,拉了他往院里走:“他是今天新来的,这不是不凑巧正赶上崔家的丫头病了吗,就先叫他试试……试试,用不用的还没定呢,等那丫头病好了再说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砚砚子【我来给你表个白】:你的脚,就是我的脚……
躺尸ing的宁宁子:所以你用你抠完你的脚的手又直接洗了个毛巾往我脸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