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珠没多想,打发了她下去。
崔书宁也只是一笑置之,并未置一词。
她本来人在病中,虽然饿,但嘴巴里面没什么味道,其实是毫无胃口的,但是前面多少年自己管自己养成的习惯,她的事一向都不指望着别人,所以越是有个小病小痛的,她就越是认真努力的好好吃饭。
好好吃饭,增强抵抗力,这样病才好得快。
饱饱的吃了一顿热腾腾的饭,然后心满意足的继续睡。
次日一早,沈砚过来比平时要晚半个时辰。
绕过屏风走进里屋来的时候就看崔书宁毫无形象的坐在床上,抱着受伤的那只脚在审视伤口,为了看得仔细,脚丫子都几乎要怼到脸上去了。
沈砚额头的青筋几乎是压不住的当场就一根接着一根往外跳。
崔书宁听见他开门的动静了,转头看见是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随口问道:“吃早饭了没?”
沈砚不想跟个抱着脚的邋遢女人讨论自己的早饭问题,就沉着脸自动过滤话题:“你好了?”
看她这个精气神十足的模样,虽然脸色唇色都比平时还显得要略苍白一些,也该是彻底缓过来了。
“应该是……好了吧。”崔书宁道,见他走过来就嘿嘿一笑,“听桑珠说这次还得谢过你的救命之恩?不过我平时待你也好吃好喝算不错的了,就不用我给你磕头道谢了吧?”
沈砚坐在她床边的绣墩上,瞥了她一眼,懒得跟她说话。
崔书宁才终于放下自己那只脚,再入正题:“你那个金疮药效果是真不错,再借给我用用吧?”
绕这么大圈子,就是为了讨点药?
沈砚越发觉得这女人的心态奇葩:“你那伤口不是已经开始愈合了吗?”
挺深的伤口,她就睡了一觉起来的工夫就已经基本长上了,开始愈合,上回她手只是擦破皮,还没见着效果这么惊人,就是这么好的药才需要搞一点来防身。
反正她脸皮向来不薄,就还若无其事的觍着脸道:“伤口在脚底板上,我又不可能成天瘫在床上不动弹,万一崩裂了呢?”
沈砚就彻底不理她了。
桑珠从外面走进来,看见沈砚在这就笑了:“还以为小公子今日不会来这边用早饭了呢。姑娘她大病初愈,今日饮食厨房做得比较清淡,您看看您是将就两口还是奴婢叫厨房给您单独做了送您屋里去?”
崔书宁原来以为他是吃完饭才过来的。
此时想想昨晚那个丫鬟的话,她心情莫名有点好
这熊孩子真是一如既往的臭屁又别扭,昨晚他肯定是熬着夜等着听了她这没事的消息才睡的,然后就导致今天起晚了。
沈砚没吱声,她就先笑了:“省得再做了,就在这吃吧,他又不挑食。”
桑珠放下食盒:“那奴婢去拿个小桌子来,姑娘您脚底有伤,就不要下床了,在床上吃吧。”
崔书宁看看床上这逼仄的空间……
沈砚却在嫌弃她刚才在床上抠过脚。
两人异口同声道:“去外间吃。”
只是一个语气随意轻快,一个一脸的怒气冲冲。
就一只脚有伤,崔书宁是真没那么矫情,单脚蹦着去洗了手,又蹦到桌旁坐下吃饭。
沈砚看她那个没正形的样子直皱眉。
正经的大家闺秀遇到这种情况,就算是在自己家里,不该是娇岑优雅的叫个力气大的婆子来抱着走动的吗?
她这蹦来蹦去的像个什么样子?
崔书宁是不知道他心里把自己嫌弃的都这么彻底了,反正他时常就闹别扭,脾气怪得很,不当回事就好。
然后沈砚就惊奇的发现她这个大病初愈的人胃口居然出奇的好,一点也不比平时少吃,等到饭后青沫把药端过来,她更是豪放的汤匙都没用,直接仰头一碗干了。
虽然女人矫情起来只要想想就觉得会很烦人,可崔书宁这样的……
沈砚觉得他突然能明白为什么顾泽那么不待见她了。
他这边百感交集着正在走神,漱完口的崔书宁已经在叫他了:“你吃完没?吃完了帮我去办件事吧?”
沈砚连忙收摄心神,绷着脸看她:“你现在还能有什么事?”
崔书宁就把不知何时抱在怀里的一个红木匣子放桌上推到他面前:“三房的崔书玉今日行及笄礼,我现在这样也出不了门,这套头面你替我送过去吧。”
还是那句话,一切看在已故崔氏的面子上。
崔书宁没法把崔家那些人当成至亲,对他们掏心掏肺,但只要他们安分守己不来找她的麻烦,做一门不冷不热的亲戚循例走动着她也无所谓。
昨天四夫人来过,今天一早崔航又特意叫管家送了帖子过来。
她对崔航那个人,倒是不反感的。
沈砚冷着一张脸,坐着不动。
崔书宁无奈,只能又把匣子拿回来,转手递给桑珠:“他不肯去那就你去吧,不过说话注意点,昨天四……”
下一刻,沈砚却劈手将匣子又拿去了,起身往外走。
走了两步,又突然折回来,将一个小瓷瓶怼在了桌上。
崔书宁还愣在那,他已经再度转身大步的走了。
沈砚去崔家本来是可以骑马,快去快回的,但他不着急,就还是叫人备了马车,出门时刚好朱大夫过来给崔书宁复诊,还打了个照面。
及笄礼是件很隆重的大事,也是要选吉时的。
崔书宁本来找沈砚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晚了,加上沈砚又磨蹭,他过去的时候笄礼已经基本行完接近尾声了。
他现在这个身份出现在崔家这里着实有几分尴尬,但他不在乎,当众把崔书宁的随礼给了今天的正主崔书玉。
那盒子里是一套纯银镶嵌翡翠的整套头面,对崔书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算是很华丽了。
因为崔书宁没来,崔书玉开始还有点忐忑,打开盒子看到礼物这般贵重,突然就定了几分心:“替我谢谢三姐姐,只是……姐姐怎么没来吃席?”
“她染了风寒,今天这里客人多,就说不来了。”沈砚勉强解释了。
崔航今天客人多,也无暇与他多说,只能匆忙嘱咐叫他帮忙照顾着崔书宁一些。
沈砚对他也爱答不理的,好在崔航不介意。
要留他吃席,沈砚自然不肯。
崔航便没有强留。
要喊管家送他,一直在不远处暗中关注这边的四夫人便笑吟吟的走上来道:“我送他吧,刘管家刚才被三嫂差去厨房了。”
崔航刚好有同僚过来,他便顾不上沈砚这里了:“也好。”
崔四夫人热络的引着沈砚出门,对这个晚辈居然真是十分殷勤喜爱的模样。
沈砚本来对这家子人是没耐性搭理的,此时深深地看了眼走在他前面滔滔不绝的四夫人,眸中闪过些什么。
居然
偶尔还“嗯”两声,附和上了。
今天崔府的客人多,他过来得又晚,巷子里各家的马车都停满了,他的车停在巷子外面。
崔四夫人竟一直送他出了巷子。
“多谢四婶了。”沈砚在胡巷口主动站住了脚步,居然破天荒的和这家人正式认了亲。
“真是个好孩子。”崔四夫人还不知道昨天就是他叫人把自己打出来的,打着心里的小算盘,欲言又止之后,突然问道:“难得见你一次,有个事儿我想问问你。”
沈砚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四夫人拿帕子掩了掩嘴巴,很有几分难言之隐的样子,扭捏了一会儿才像是心一横:“咱们都是一家子,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砚哥儿,你的事我知道,我……与你四叔的事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夫妻的子女缘浅,成婚这些年也没个孩子,现在你在宁姐儿那虽然也算是个安身之处,可是名不正言不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注意着沈砚的神情变化。
沈砚对这事儿既不觉得突然,当然也无心理负担,自然给不出什么太明显的反应来。
旁边的小元倒是惊掉了下巴,不过四夫人根本没注意。
她继续往下说:“这事儿其实从你回京之后我和你四叔就在琢磨了,你到底是咱们崔家的血脉,流落在外也对不起你父亲的在天之灵,我是想……你若是愿意,就由我和你四叔去宁姐儿那说说,让你入嗣我们这一房做我们四房的嫡子,你看……好不好?”
这事情提起得虽然太过突兀,但她也怕以后找不到机会单独见沈砚。
四夫人说完之后就紧张的揪着帕子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沈砚沉默了片刻,后才又稍稍抬起眼眸。
“我考虑一下。”他说,语气平静,但又……
似乎显得很慎重。
“我需要一点时间。”
小元:!
我们小祖宗这妥妥是要搞事情的节奏!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83章 少年不宜
崔四夫人眼睛散发出来的贪欲之光几乎挡都挡不住,但她不能在这少年面前暴露出过分的喜悦来。
拼尽全力维持着一个绝对温婉柔和的表情:“这毕竟是件大事,你该慎重考虑的。”
略思忖片刻,又道:“那就三天吧。三日之后你去咱家在朱雀街的布庄见面,这几天你好生想想,成与不成的……咱们都到时候当面再说。”
那个铺子是他们三房的,是自家的地方,谈秘密事比较方便。
如果沈砚想拒绝,他们到时候还能继续游说。
所以,这时候话是不能说死的。
“五天。”沈砚却一口否决了她的提议。
四夫人微微怔愣。
沈砚重复一遍:“五日之后,还在这里,我来寻你们。”
说完抬脚朝马车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忽的顿住,回头认真说道:“下回见面,我希望四叔在场。”
言罢,就不再等崔四夫人给予回应便径自上了马车。
四夫人愣了愣。
随后反应过来,心中惊喜之余又同时多了几分惊悸
这孩子点名下次要四老爷在场,这就证明他不是个什么懂,随便被人忽悠两句就任人操纵的木偶。
他会这般要求,是防着这事儿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异想天开的自作主张,只有四老爷在场当面允诺了的过继一事才算数。
但他还想和崔四老爷面谈,这也恰是说明自己抛出的这个诱饵
正式入嗣上族谱认祖归宗,对这孩子而言是有吸引力的。
别的都不重要,只要能有机会拉拢到沈砚,那便有了门路。
四夫人心中难掩兴奋,又怕自己喜形于色暴露的太明显,等着目送了沈砚上马车离开,她才赶忙收敛了神色,回家帮忙招待客人了。
沈砚一路心平气和的回到畅园。
其间,小元就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偷眼仔细观察他。
而他却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的样子,只是表情微凉又平静的坐着,手里把玩着一个玉质的小玩意儿,样子显得随意又无聊。
但如果此刻崔书宁也在马车上,那她绝对会认出来沈砚拿在手里的那个“玩具”不是别的,它除了材质不一样,剩下的无论大小形态和雕刻细节都与之前被他随手毁掉的那一个一模一样……
正是陆星辞要找的那个东西!
马车在畅园门前停下。
沈砚随手将那东西拢进袖袋里,下车往里走。
这畅园的下人崔书宁本来就挑得挺严苛的,以前就都对沈砚很客气,不敢因为他没有崔家的正经名分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再经过昨日的“打出去”事件,今天再看他就更是多了几分敬畏。
“小公子回来了?”门房当值的两个小厮一个婆子全都迎出来。
沈砚目不斜视的进门。
小元从后面跟上来,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他:“少主,崔家那样的门户不值得您牺牲这么大再打入他们内部去搅和吧?而且……那位四夫人究竟想干嘛?”
他都看出来了那位四夫人无事献殷勤,其中必有猫腻,所以沈砚当时的态度就越是叫人难以理解。
沈砚顿住脚步,转头,眸色有些冷沉的盯着他。
小元下意识的就觉得颈后发凉,缩了下脖子,慌了:“我……小的……”
我说错话了?可我也没说什么犯忌讳的啊!
好在沈砚人进了畅园之后,脾气真的收敛许多,瞪了他片刻也只是冷声警告:“闭上你的嘴。如果实在不知道话该什么时候说,那就把舌头割了。”
小元:……
明白。懂了。我闭嘴就是,舌头只用来吃饭也挺香的。
为了避免让自己的这双腿也变成多余部件,见着沈砚没回栖迟轩而是走了去崔书宁院子的方向,他就果断干脆的直接不跟了。
多说多错,多做多错,反而是成天偷懒的常先生最没错……
什么本末倒置的狗屁世道!
不过么……
混吃等死的日子是真美好啊。
拍拍屁股去常先生那找中午饭吃了。
这边沈砚去了崔书宁住的栖锦轩,院子里平时守门的两个丫鬟都不在,因为崔书宁确实不喜欢人多,平时更是严禁下面的人随意进出她的屋子,再加上这会儿正赶上吃午饭的时间,他也没多想。
直接推门进屋。
隔着屏风,内室里传来清晰的撩水声。
崔书宁隔着屏风,语气愉悦的喊:“一会儿再给我提桶热水过来吧。”
这话肯定不是冲着他的,应该是喊的桑珠或者青沫。
因为是大白天,沈砚压根没多想,径自绕过屏风走进去……
崔书宁这他几乎每天平均都要进出两趟以上,崔书宁从来都没限制他,真的是和进出自己房间一样的随意。
谁曾想一脚踏过去,抬眸就看屋里摆个澡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