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崔书宁
她适应不了古代这种所谓“指婚”的风俗,不管是皇室赐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所谓的主子给下人撮合……
她又不是媒婆。
而且一场婚事关乎女子一生的命运,她凭什么担这么大的责任去替对方做选择?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一方面,不想承担毁了一个女子一生的风险也是一方面……
总归也不管桑珠能不能理解,她还是尽量解释:“你和青沫的身契,只要哪天你们想要回去都只管开口跟我拿就好,但是婚嫁的事,我是不会插手替你做决定的。总归是嫁人还是不嫁,或是要嫁给谁,我都不会插手,这个你都自己去选。就算将来你离了我身边,若是有难处了,或是婚后发现嫁得不如意,不想将就下去了,再回来……我畅园的大门永远都给你开着,即使嫁了人也不要让自己受委屈。你我之间,也算是共同经历过一场生死的,我这里就是你一辈子的退路,只要我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叫你无家可归的。”
催什么婚啊?爱嫁不嫁的,作为娘家人能给姑娘最大的底气就是让她永远有回头路可以走。
桑珠和青颜的心态本来就是不同的,因为崔书宁这个主子人很好,她原来的设想里就是伺候主子一辈子不嫁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般年岁了,心理压力也还是有的。
崔书宁推心置腹的与她说了这番话,一开始她还有点不能理解的迷茫,后却因为这一句“不会叫你无家可归的”心中氤氲着暖意,泪水湿了眼眶。
“主子的话,奴婢记下了。”含笑应承下来。
崔书宁只是表个态而已,因为桑珠这姑娘性子倔,在这方面太老实了,她怕如果她不提一下,对方就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开口的。
虽然她自己觉得有钱就好,找个男人没什么鸟用,但她不会用自己的想法去约束洗脑别人。
桑珠如果有了想嫁的人,她也会送上最好的祝福,尽心帮她操持着嫁了。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经过这次饭桌上的刺激疗法之后,沈砚心里的坎儿果然是有被迈过去了,虽然后面几天的餐桌上也都多少还有点别扭不自在,但是嘛……
坦然面对问题之后,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嘛。
不过他这几天都格外话少,饭桌上也不找茬和崔书宁顶嘴了,吃完饭就走,一刻也不多留……
崔书宁也不管他,想着再过几天他要还一直这样,那就再想想别的办法开导一下……
她脚底板那个伤口有点深,多亏了沈砚的药好,愈合之后她也尽量注意不抻着,养到第六天,就只剩下一条红线了,如果不说那是个伤口几乎看不出来。
就是吧
里面应该是还没彻底长好,有点痒。
这天一大早沈砚再过来的时候,又看她抱着脚坐在床上研究,伤口痒痒她不敢挠,就拿手指在附近抠来抠去,和之前每次都一样的姿势
脚丫子几乎怼到脸上去。
沈砚一开始看她这样是嫌弃得都不想在她这屋里呆,但是连续几天下来也免疫了,等崔书宁洗了手之后,都能毫无负担的喝她盛给自己的汤了。
崔书宁这脚现在已经可以落地走路了,就是重心得有点偏移,她自己很小心的不敢太用力。
吃完饭,她正准备回床上瘫着去,沈砚放下漱口用的茶盏却道:“出去一趟吧。”
崔书宁不是那种宅不住的人,在家憋了几天她也没觉得无聊,态度是可去可不去。
她盯了沈砚一会儿,沈砚也没解释什么原因。
然后,她就跟着他出去了。
马车上他依然一个字的解释也没有,崔书宁也不问
反正他也不能把她拐出去卖了,爱去哪儿去哪儿。
但是最后发现马车停在将军府所在的那条街巷外面时,她还是难免彻底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85章 钓鱼执法
“来这儿干嘛?”难不成是那天这家人真给他什么难堪下不来台了?
可是看他让马车停在这巷子外面,又不像是是要进崔家门里去闹事。
沈砚表情闲适,就是这种闲适当中又恰是隐晦的透露出几分恶作剧的小坏:“我处理一点事情,不用你插手,你在车上呆着吧。”
言罢,就推门跳下车。
随手又啪的一声将车门合上了。
坐在车里的崔书宁和桑珠面面相觑。
崔书宁用手指稍稍将窗帘掀开一点缝隙往外看,就见沈砚下车之后便款步绕到车厢一侧,双手抱胸靠着车厢开始悠闲晒太阳。
这熊孩子的脑子向来够用,显然心中是有所计较的。
崔书宁猜不透,索性就不费那脑子了,安心坐在车里等。
今天正是沈砚之前和崔四夫人约定好的五日之期,至于为什么选今天么……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原因,就是他那个金疮药的效果他自己心里有数,估摸着崔书宁那伤口今天应该差不多愈合好,方便走动了。
崔家门里,四房那边也很慎重,四老爷找了个借口今天没出门,江妈妈一大早就从后门偷偷绕出来在附近盯着了。
看到沈砚如约而至,连忙跑回去报信。
彼时四房屋内,四夫人和四老爷也正在忐忑的琢磨这事儿。
四夫人不时的就扯着脖子朝窗口的方向看:“你说那小子会来吗?”
四老爷比她要沉得住气一些:“他那个年岁已经不是奶娃娃了,该懂得替自己的将来打算了。这里是京城,贵胄云集,全是狗眼看人低的势利人,他顶着个外室子的名头,就算三丫头能施舍他锦衣玉食,可是出门在外就要被人戳脊梁骨,看不起,将来又能有什么前程?何况三丫头又是个六亲不认的刻薄货色,他在畅园还不等于人家养的一条狗一样么?他既是答应了你考虑,那就必是动了心思的,等着就是。”
男人往往更懂男人的心理,而女人的眼界终究还是浅薄的。
他这个妻子眼里只能看到沈砚在畅园锦衣玉食被人一口一个小公子叫着的待遇,可是对男人而言
更多的时候,自尊心和野心才是他们最不能容人践踏的东西。
当然,银钱产业越多越好,但如果要拿自尊去摇尾乞怜,顶着成为世人笑柄的压力来换这种利益……
终有一日,这个男人是会被催生出心魔,彻底爆发的。
他料定了沈砚此时的内心必受煎熬,而他能“忍辱负重”呆在崔书宁身边,又从侧面反应了这个孩子还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
他心术不正,反而更容易被拿捏利用。
四夫人果然想的是和他不一样的:“那天我让江妈妈又折回去盯着畅园的动静,那个益正堂的郎中说什么守医德,不能将病人的病情随便外泄,怎么打听他也不肯说,但是送桑珠回城的那个佃农不知深浅,轻易就被套出话来。据她说三丫头当天突发恶症都病得快不行了,那小子急吼吼的张罗着救人……他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没人管没人问的,到底是三丫头先给他示的好,他这要是一直念着三丫头的好儿……也未必肯听我们差遣。若是拿捏不住他,最后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什么好处捞不着,反而要得个便宜儿子回来养。”
他们夫妻俩也成婚十来年了,但是一直没有孩子。
一般遇到这种事大家首先都会怀疑是女人有问题,所以早几年崔四夫人就捏着鼻子给四老爷纳妾。
她自己生不出孩子没关系,可以抱了妾室所出的庶子记在自己名下养,可不能熬到七年无出,再和丈夫闹离了心被休回家。
结果妾室纳了四五个,都是正经人家清白出身的良妾,四老爷辛勤耕耘了数年之久依旧还是半点动静也没有。
这样一来,究竟是谁的问题夫妻俩就都心里有数了。
四老爷为了这事儿是挺抬不起头的,但他也算是个人物了,知道自己不行,心里恼恨归恼恨,平时为人处世还是与往常无二,更没有拿着妻妾出气,而四夫人也相当聪明,就算夫妻偶尔拌嘴也绝不会踩这个底线,反而就踏踏实实的和四老爷过日子。
纵观整个将军府,这三房人家里就属人家夫妻俩过得最和睦。
至于孩子这事儿
反正也生不出四老爷的种了,等过两年实在想要了就过继一个得了。
当然过继的话,首选还是自己这一支里的嫡系,可是不凑巧,将军府里这四房人家子嗣都不旺。
二房不用说了,就崔书宁这么一个,还是个女娃儿,大房的一儿一女都早就成家立室,三房崔航膝下也仅有一儿一女,当初在崔书玉下头其实还出过一个六姑娘,但是那个孩子只出生半年就染上天花夭折了。
指望自家院里是指望不上了,四房原来的打算是慢慢寻摸着从族里挑一个。
可无论是族里挑上来的孩子还是沈砚,对他们夫妻而言有什么区别?反正都不是自己的血脉。
所以说,现在两人琢磨着要忽悠沈砚来过继
根本目的还真不是为了后继有人。
崔四老爷自己就是个薄凉的人,他是真不觉得沈砚对崔书宁能有什么真的姐弟情分:“你真是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
话到一半,江妈妈就匆忙跑回来报信。
夫妻两个赶忙整理了一番匆忙出门。
为了不被另外两房发现猫腻,两人是从后门出去的,临出院子前四夫人又吩咐江妈妈:“你去大门那边的门房守着,若是有人要出门就想办法绊住个一时半刻的,省得他们走出去撞见了不该见的。”
沈砚不肯去朱雀街的铺子密谈,现在来家附近见面也属实叫他们夫妻无奈了。
夫妻俩相携从后巷绕过去的时候沈砚已经等了有小半刻钟了,百无聊赖的都已经开闭目养神。
“砚哥儿……”四夫人依旧热络,笑容可掬,早在三丈之外就亲切的叫上了。
小元已经听沈砚的吩咐领着车夫老刘到稍远地方的一个茶寮吃茶去了,四老爷左右瞧了瞧,觉得这孩子行事还蛮谨慎周到的,他的猜测没错,确实是个有心思的。
“四叔,四婶。”沈砚睁眼站直了身子。
四老爷低咳了一声,也露出个相对和蔼又带威严的表情来:“要么到附近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说话吧?”
“不了。”沈砚拒绝,“我不能在外滞留太久,说几句话就得回去。”
四老爷其实也不想找别的地方坐下说,在这个街口这里,视野开阔,并且这条街也是主街,行人不多,偶尔从远处街口有个把过路人也不好意思凑过来听他们说话,在这里反而比去茶楼饭庄那些地方的雅间里说话更安全。
“我知道你现在寄人篱下,难免要受约束。”他也就不再寒暄了,长话短说,直入正题:“上回你婶子与你说的事你说要考虑几日,现在可是考虑清楚了?”
沈砚也不和他们兜圈子,比他更直白的开口:“四婶前几日与我说的四房要收我做嗣子一事我考虑过了,虽然二位对我的垂青我很是动容感激,但是我在畅园住得才刚适应,而且……不瞒二位,她最近刚备了一笔银子,想通过从长公主殿下那里拉拢到的关系走动一下送我去太学读书。我虽然也想认祖归宗,但家里和畅园的关系又不好,我想若是此时四叔四婶去畅园提过继的事,怕是结果不会太好看。”
马车里桑珠都听蒙了……
什么过继?什么太学?什么银子?是小公子做梦了还是我没睡醒,我天天守着你俩我怎么一件也没听说过?
而崔书宁相对的却要淡定许多,因为她从听见沈砚开口就给面子的喊“四叔四婶”时就知道
这小子要鬼扯了。
马车外面和沈砚交涉的崔四夫人同样有点蒙……
却是四老爷思维敏捷,已经总觉出重点
不过就是个人心不足的小畜生罢了,既惦记着崔家人的正式名分,又不舍得放弃眼下崔书宁能给他的锦衣玉食和各种便利好处。
他想名利双收!
起初他还担心沈砚这边不好谈,此时心里的忐忑就全变成了鄙夷。
不过脸上还是摆出遗憾又为难的表情,低头片刻又抬头,状似很是认真的思索了一番:“那你的意思是……”
沈砚沉默。
这沉默在四老爷两口子看来就等同于是纠结了。
四夫人拿手肘撞了撞四老爷。
四老爷就又状似遗憾的一咬牙:“能去太学读书的机会确实得来不易,你若是能有出息,也是咱们整个崔家的荣光。我瞧着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事关你的前途……我与你婶子自然不会拖你的后腿。但是过继一事,不仅是成全了你父亲,你自己,也是成全了我们四房,这是个三赢的好事……宁儿那丫头向来要强,近些年她婚后的日子过得不顺,心思就更是狭隘刻薄了些,这事我要贸然开口,她确实可能直接翻脸。”
沈砚依旧沉默。
四老爷就痛心疾首道:“要么你还是在她那呆着,该读书读书,过继这事儿私底下你先点个头,咱们达个口头的约定,互相关照着,等后面我慢慢寻摸个合适的机会再跟她说?你看这样如何?”
口头约定,就是没有白纸黑字做实证,留着以后随时翻脸甩锅的!
沈砚不动声色,还是不吱声。
四夫人也笑吟吟的走上前去抓了他的手道:“我们两口子知道你难做,就单是为着你好,也不舍得叫你为难的。宁姐儿那里,其实别的不说,她今年才二十一,以后怎么也会琢磨着再嫁的。她现在和家里置气,攥着你不放,等再过个一二年她要成婚了,就自然没心思再管你的事了,到时候你来我们四房,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崔书宁那个六亲不认的脾气,乍一看崔家现在是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搞得定她。
但是这么一说又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如果崔书宁再嫁,肯定不会拖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弟弟一起去婆家,到时候只怕不用四房出面要她也会主动甩锅。
这夫妻俩为了忽悠他也算绞尽脑汁了。
沈砚佯装随意的将手抽回来,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个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