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正面和顾泽面对面,语气冷淡又闲适的开口:“昨夜五更前后,我带着护卫骑马路过贵府附近,我从东风街往西,你府里那个从长顺街往南,我行至十字路口时北边的杂货铺子方向有人射冷箭,接连两次,六支暗器,我被擦伤后停了一会儿,跟随我的护卫去追刺客没追上,我还急着办事就走了。至于你府里那个……”
他说到这里,就毫不避讳的勾唇笑了,神色嘲讽:“崔书宁尚在顾家时你顾家上下纵容妾室,没少给她难堪。是,我是瞧见她受伤受惊晕死过去了,没上去补一刀就很克制了。怎么……若是易地而处,顾侯爷会大度到上前施以援手?”
可能是还没太睡醒,他说话的语气散漫又拖沓,但就是这个慵懒随意的态度反而透露出最深的鄙夷和不屑。
顾泽从他一出现就注意到他袖子上的血迹了,不动声色间也看清楚了他伤口的状态。
箭头擦伤,和金玉音脸上是同一种伤口。
而且就伤口周围血凝的情况和伤口止血愈合的状态看,这也不是为了糊弄他而临时弄出来的伤。
崔书宁说话还带着赌气的成分,沈砚却坦坦荡荡,把事发经过的每一个细节都明白展示在他面前。
顾泽纵然不信他,可对方敢这么说明显就是不介意他去现场查证的,因为但凡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就一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就是在这样风平浪静的彼此对峙中,冲动找上门的顾泽反而落败成理亏的一方。
他袖子底下的拳头用力的攥着。
眼前的少年,姿态随意,面容清爽干净,眼角眉梢毫不掩饰的带着讥诮和好整以暇。
“此事,我会查证清楚的。”最后,顾泽强行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
靠!真当自己是男主就能为所欲为了?!
崔书宁一怒,当即冲上去拦住他去路:“砸了我的院子就这么走?你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吗?赔钱!”
顾泽:“……”
我在装逼演偶像剧,你却鸡毛蒜皮的在给我谈钱?
俗!俗不可耐!这就是他跟这女人过不到一块去的根本原因!
顾泽强撑至此的气势瞬间一落千丈。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崔书宁:我养的崽儿,听话,懂事,漂亮,乖巧,聪明,还身世可怜弱小无助,我要不遗余力守护他,谁欺负他我就怼谁!
沈砚:干饭干饭!软饭真香!
第100章 不要咬狗
但是砸了人家东西赔钱天经地义。
崔书宁就是一副明算账的态度:“我也不讹你,明码标价二百两。”
顾泽觉得他要再跟这女人在一起待下去,就连不打女人的涵养都维持不住了。
盯着崔书宁,恶狠狠地朝腰间摸去,然后就更尴尬了
他这种人出门怎么会随身带银子?
用崔书宁那的话说,他这种人在京城圈子里走动,买买买完全可以刷脸的,要什么都可以先随便往家搬,店家自己去找账房结账还得感恩戴德。
现在崔书宁堵在这,难道还要等她闹上门去要银子么?
二百两银子对顾泽来说虽然完全不算什么,可却是够一个普通平民人家大半辈子的花销了,他身边那些人也不可能有人能带着这么多银子出门的。
顾泽是这辈子头一次这么丢脸,但是输人不输阵,他反应也算很快,一把扯下腰间的玉佩怼到崔书宁面前。
这块玉佩崔书宁有印象,是他父亲当年获封永信侯时先帝所赐,后来传给了他,不仅是御赐之物,更是价值不菲。
顾泽的愿意是先用这东西押在这,回头他叫人拿银子来赎。
崔书宁不会跟他客气,伸手去接。
顾泽刚要开口说话,沈砚却已经跟了过来,直接截胡将东西拿了去,看都没看的就转手丢给了躲在后面偷偷看热闹的欧阳简,凉凉道:“外男的东西收在咱们府上不合适,既然是用来抵债的那就拿去当铺典了,二百两。”
顾泽的东西,要扔在这?
放个把时辰他都嫌碍眼。
顾泽眼中的怒意第一次被杀机掩盖,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眼神也不加掩饰的带了赤·裸·裸的警告。
沈砚还是先前的那副表情,带点散漫,带点儿轻蔑,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欧阳简抓着玉佩已经跑了。
崔书宁没拦着沈砚的行事,因为她也不想收顾泽的贴身之物,哪怕就只是暂时拿来抵债的。
顾泽那个唯我独尊的臭脾气也是挺烦人了,她也真怕沈砚把他惹毛了要吃亏,赶紧伸手挡了沈砚一下,顺势扶着肩膀把他哄着往后院去:“行了,这里没事咱们回去了,用不用找朱大夫过来给你看看伤啊?”
沈砚这就有点不高兴了
嘿,我这是在替你出头,你这怂成这样什么态度。
他抖着肩膀不让崔书宁碰他,没好气道:“死不了。”
崔书宁知道自家这个也是个臭脾气,要是顺不下去毛没准真能跟顾泽呛起来。
人家堂堂一男主,他们凭啥去硬刚啊,她压不住外人就只能豁出去脸皮哄家里的,低声下气的又蹭过去沈砚身边,试图转移话题:“诶,不说我还没发现,好像从来没见你配个玉佩啥的,这东西我那应该有不少,一会儿我开了库房你去挑挑,拿几块出来用。”
沈砚觉得她就是吃里扒外替顾泽解围的,并不领情:“我不要。”
崔书宁继续哄:“先看看嘛,要是家里没有看上眼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咱们去买,或者买块上好的原石料子找师傅雕。”
小祖宗你可别闹脾气了,那货是男主啊,咱们真的刚不过,只要大事上不含糊,鸡毛蒜皮的亏吃点就吃点吧。
她这边拉拉扯扯的好不容易把沈砚拉回了后院,压根早不在意顾泽的去留了。
顾泽原是气冲冲的想走的,听着身后他俩本末倒置腻腻歪歪的声音鬼使神差的回头,就看以前对他爱答不理笑脸都常年没一个的女人,此时便是使出浑身解数一般的冲着个毛头小子百般讨好。
这小子还是个寄人篱下,吃软饭的!
真是活见鬼了。
当然,这不是吃醋,那女人他压根就看不上,只是现在便越发是觉得她确实有病,脑子不正常。
气势汹汹而来,连番吃瘪之后顾泽胸中早被怒气塞满了,索性眼不见心不烦,黑着脸再度转身大步离去。
他带来的护卫知道他受了气,心情不好,全都大气不敢喘的跟着他就往外走。
结果一行人刚从畅园大门出来,京兆府衙门的方向之前跑去报案的两个护院正好领着一队衙役带着枷锁赶到。
“快些,那些人可是凶悍不讲理,把我们前院的一整个小花园都砸了,轰也轰不走,万不得已,只能麻烦各位官爷了。”
顾泽在京中何等声名威望,带队的捕头一眼认出他来,顿感事情棘手,脚步就顿住了。
京兆府的衙役赶来,今天的事情少不得又要被风言风语的乱传一气。
接二连三的吃瘪,顾泽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他冷冷的横过去一眼,盯着衙役手里的枷锁,冷笑:“怎的,你们还要锁了本侯去衙门过堂吗?”
“不敢,不敢。”衙役被他的目光刺的,几乎就要直接把枷给扔了,捕头赶忙拱手,“是畅园报案叫我们来拿歹人的,侯爷您贵人事忙,您先请。”
在衙门当值好些年,捕头是见惯了场面的,在这当口看见顾泽面色不善的从园子里出来……
畅园主人和这位侯爷本身就是一对儿活冤家,想也知道畅园想叫他们来拿的所谓私闯民宅的恶人就是永信侯,就因为这位侯爷的身份他们无可奈何,才去报的官。
现在既然顾泽都走了,那他们也就不必为难,送走了顾泽,畅园自然也就撤案了。
顾泽一张脸早就黑成了锅底灰,翻身上马,带着那一队护卫比来时更气势汹汹的回家去了。
他这一走,衙门的捕头和衙役倒是比畅园的人反应更大,齐齐的松了口气。
捕头转头,面容冷肃的问两个护院:“要我们现在进去拿人吗?”
现在自然是不需要了。
两个护院都是直肠子,干的都是卖力气的活儿,处理不了这个场面。
常先生适时地从门内出来,颠了颠自己腰间的钱袋,忍痛把那几十个大钱都倒出来,笑眯眯的出来塞给了捕头:“虚惊一场,虚惊一场,麻烦我们府里已经解决了,劳诸位辛苦,买壶茶吃。我们家主子一介弱女子,遇到事儿容易慌张害怕,诸位多担待。”
衙门的人倒是不管这些的,既然没给他们惹上麻烦,他们也乐见其成。
“维护京城治安,职责所在。”捕头顺势将那一把铜钱拢进袖子里,不卑不亢,态度十分之威严,挥挥手带着众人走了。
常先生也心满意足的转身又晃回了门内。
这边崔书宁觍着脸哄了沈砚半天,等估摸着时间顾泽应该是已经滚蛋,沈砚回头也咬不到了,她也就松懈下来不哄了,恨铁不成钢的拿手指戳沈砚脑门:“你傻啊,把他打发走就是,俗语说民不与官斗,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呗,你还真想扑上去咬回来啊?”
沈砚本来就窝火不高兴,见她又玩起了变脸,脑袋往旁边一偏,也较真起来:“你这是在骂我?”
小爷我维护你还维护错了?
崔书宁被他噎了一下,立刻否认:“好赖话你听不明白啊?我那里骂你了,我明明在骂他,骂那个姓顾的王八蛋。”
这小子今天也是有够抽风的,崔书宁本来就睡眠不足,心力交瘁。
也没力气再在他面前装孙子了,适时地赶紧转移话题:“你赶紧回去处理下伤口休息吧,青沫病了,我去看看她。”
她住的栖锦轩左右两边都还连带着两个小院子,桑珠和青沫两个就住在右边的院子里,但也就仅限于是她俩了,别的婢女婆子都住在前院专门的下人房里。
崔书宁快步往回走,走了两步觉得后面不对劲,转头看了眼发现沈砚也跟在后面。
这小子较劲起来特别难哄,她今天实在没力气再应付他了,索性便不去管他。
她去了小院,推门进青沫和桑珠的屋子,就见小丫头苍白着一张小脸儿,嘴唇干裂正坐在床上,应该是桑珠刚喂她喝过药,她一张脸皱得跟个八十岁的老太太似的。
桑珠塞了个蜜饯进她嘴巴里。
她正嚼着,崔书宁就进来了。
桑珠连忙起身:“顾家的……走了?”
看了看崔书宁身后,除了沈砚没再见外人,也微微跟着松了口气。
沈砚没进屋子,大概是不喜欢这屋子里的药味,就倚在了门边晒太阳。
崔书宁没有回答,算是默认,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伸手去摸青沫的脑门。
桑珠怕她担心,连忙收摄心神解释:“喝了药之后热度退下去了不少,奴婢就没去请大夫,让她再吃一副药应该就差不多了。”
小青沫生了病,内心正在脆弱委屈时,崔书宁的掌心落在她额头上,小丫头就扁了扁嘴:“主子……”
说起来还是因为她处理崔家的破事才把小丫头吓出的毛病,崔书宁心里过意不去。
她摸摸小丫头软软嫩嫩的脸颊,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来:“别多想,得到惩罚的都是坏人,他们那是恶有恶报。你好好养病,想吃什么就跟桑珠姐姐说,叫厨房给你做。”
她的声音柔软的,眼眸中也都沉溺着温和的气息。
小青沫情绪上来了,当场又哽咽了一下:“主子……”
崔书宁看着小姑娘撒娇,便就势张开双臂将她抱在了怀里安抚,拍拍她的后背又摸摸头发:“别胡思乱想,没什么好怕的……”
桑珠站在旁边欣慰的笑。
沈砚倚在门边,本来就是看个热闹,偶尔随意的瞟一眼,后来却莫名其妙的心里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脸色也越变越难看,最后表情甚至是都变得阴郁的盯了崔书宁正抱着小青沫温声安抚的背影片刻……
砰的踹了一脚房门,转头黑着脸走了。
动静太大,吓了屋里三人俱是一个激灵。
三个人后知后觉的循声去看,却已经没看见他人了。
桑珠一头雾水:“小公子这是怎么了?生气了吗?这跟谁啊,刚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崔书宁也只觉得额莫名其妙,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没想明白他又抽的什么风就没管他。
又安抚了青沫两句,小青沫吃了药犯困,她就嘱咐桑珠好好照顾,自己先回房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绕过屏风走进里屋去登时吓了一跳,床上躺了个人。
她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那人是沈砚。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顺毛顺毛,给我崽儿顺毛……
第101章 别害羞嘛
沈砚胡乱扯了被子盖了一半在身上,侧身朝里,把大半个脑袋都蒙了,一动不动,看似是已经睡了。
崔书宁情商智商都算正常,她当然看得出来这小子在闹别扭,否则不必故意示威一样跑她房里来睡。
熊孩子不能惯,本来是不想管他的,想等他自己生完闷气自行消停,但最后还是无奈叹了口气走过去。
她弯腰扯沈砚的被子:“别装睡,你起来。”
沈砚抱着被子扭动身子躲开她。
不是跟她赌气闹着玩的,他这会儿的心情是真的差,比昨晚莫名其妙被陆星辞那疯女人射了一箭还有顾泽上门找茬时都更恼火。
他留在崔书宁这,开始是一时兴起,想看看笑话和热闹,也没做什么长久的打算,可是崔书宁对他很不错,他又觉得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一直觉得崔书宁待他是特别的,特别的好,既舍得花银子打点他的衣食住行,又心宽大度的包容他的坏脾气,甚至默许他藏着自己的心事和秘密,给予绝对的尊重。
可是就在刚刚,看她同样温言软语抱着小青沫哄的时候……
他心态突然就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