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各自裹着自己的被窝并肩躺着,崔书宁其实很困,这会儿却想等沈砚睡了再睡。
可是左等右等,每回偷偷往沈砚那边看都还见他睁着眼望头顶的床帐。
她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你以前不会只要遇到下雨天就整夜不睡觉吧?”
沈砚不想理她,不耐烦的闭上眼:“睡了。”
这个别扭的熊孩子,想指望着跟他彻底交心崔书宁是不指望的,而且她其实也没有这样的意图。
人与人之间,没有哪两个人是可以完全互相融为一体的,就算再亲密那也都是独立的个体,谁也不能试图掌控和了解对方所有的秘密。
不管是父母与子女之间,或者是情侣夫妻之间,互相交付信任也都是需要把持一个度的,聪明人之间互相把握好了这个距离,这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沈砚不想把这个伤口一再的扒开与她分享,这其实对崔书宁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沈砚说要睡了,她就也跟着闭上眼。
常先生那边,半夜欧阳简也被雨声吵醒,当即披衣起身去找了一大块毡皮布抱着就要往外冲。
常先生听见动静推门喊他:“干什么去?”
欧阳简道:“少主那屋顶破了个大洞,得把窟窿堵一下,要不整个房间都得泡了,明天就算修好屋顶也不能住人。”
常先生是对这傻大个真心无语,出门硬把他拽回来:“回屋睡觉去,各司其职懂么?本来就不该你的事儿,管什么闲事。”
“可是……”欧阳简是个实在人,觉得这样不对。
沈砚有没有地方住暂且不说,那屋子泡了可不还是糟蹋银子么?
常先生却强硬的把他堵回屋里,最后到底是没去成。
这场雨雨势虽然凶猛,但前后也只下了一个多时辰就停了。
崔书宁次日清晨醒来,沈砚还在睡,她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抱出去扔在了睡榻上,然后换了衣裳出去跑步,跑完步回来天色刚好大亮。
暖阳徐徐攀上天宇,是个好天气。
她站在院子里正大汗淋漓的欣赏朝阳呢,门房的人就找了来:“主子,永信侯府的人来了,是顾侯爷的心腹侍卫,他说他姓林,想见您。”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砚砚子大概是老天爷的亲儿子……
第121章 诚意满满
顾泽派了身边的人来找她?这就说明昨夜的顾府之内就已经事发了。
陆星辞和金玉音比她预料之中的要沉不住气的多。
桑珠正累得坐在地上喘气,一时爬不起来,喘着气道:“没说什么事吗?”
就顾侯爷和自家姑娘之间那关系,真是不见面则已,见面就掐,但凡是和顾家扯上关系的……
在桑珠这就本能的认为没好事。
小厮摇了摇头。
崔书宁却未多想:“你让他等会儿吧,我更衣就来。”
说开了,她这次对凌氏姐妹俩是玩的一招引蛇出洞,但是对顾泽而言就是借刀杀人了,顾泽不会蠢到被人利用了还一无所知甚至忍气吞声。
现在东窗事发,他会找她,顺理成章。
桑珠艰难的爬起来,面有担忧:“顾侯爷不会又要找麻烦吧?”
崔书宁却是胸有成竹的笑了:“他现在应该确实不会太高兴,但是找麻烦……应该不至于。他要真是冲着找麻烦来的,那肯定还是带人打上门,不会这么客气的。”
顾泽上门找茬,那是有前车之鉴的。
而且说白了,区区一个畅园,无权无势,他堂堂永信侯要找麻烦,就是可以毫无顾忌的打上门来的。
这么一想,桑珠就也安心许多。
崔书宁推门进房,桑珠看到她榻上的枕头被褥和扔了一地的沈砚的靴子衣裳,当场就想吐血。
冲进里屋去看,果然,隔着床帐沈砚还睡着呢。
这怎么还说不听了呢?
桑珠气得都快哭了,压低了声音扯着崔书宁又要训:“姑娘!奴婢跟您说多少遍了……”
老生常谈的问题了,崔书宁又不是没脸没皮,但这事情确实回回都是事出有因,她又问心无愧。
“这不是昨天一忙我就忘了叫人给他修屋顶了吗?大半夜的又不想折腾你们,就将就了一下,而且你看——里外两张床,两张床!”崔书宁也是脑瓜子嗡嗡的,先发制人的赶紧解释。
反正什么话都被她说了!
桑珠气鼓鼓的也再没了话说。
崔书宁去屏风后面洗漱,简单冲了个澡,洗掉一身汗臭味,然后就换好衣裳去了前院。
林武只是顾府的一个下人,崔书宁没让请他进来,门房的人就把他留在门房那等着。
崔书宁出去见到他,他的态度倒是前所未有的客气,拱手,谨慎道:“抱歉,打扰崔夫人了,我家侯爷有要事,需要马上与您见一面。”
话是说得客气,却是强硬的没给人拒绝的余地。
林武侧身,露出等在大门外的一辆马车。
“主子……”桑珠暗中抓住了崔书宁的衣袖,神情明显透着紧张。
崔书宁不动声色的拍拍她的手背,然后微微一笑,毫不犹豫的抬脚往外走:“好。”
她也没叫护卫家丁跟随,只带着桑珠一个上了马车。
顾泽没在车上。
林武亲自驾车,却也没走得太远,将她主仆二人带到了附近的一处叫吉兴居的酒楼。
“夫人,到了,请您下车。”林武跳下车,利落的搬了垫脚凳。
桑珠要下车好准备搀扶崔书宁,不想却被他挡在了车内。
桑珠一急,连忙转头去看崔书宁
顾泽要崔书宁一个人进去,态度看似客气实则强硬,这妥妥的就是一出鸿门宴吧?
“你就在马车上等着吧,没事。”崔书宁泰然处之,拎着裙角自己下了马车。
这家酒楼的位置和生意都一般,而现在一大早刚开门,并且一般人早饭就算出来吃也最多是路边摊将就一口,酒楼基本都是要中午前后才开始有生意的。
大堂里很安静,一个客人也没有,掌柜和伙计应该也被支开了,只有另一个顾泽身边的心腹侍卫等在里面,一声不响的把崔书宁引着上二楼,叩响一个雅间的房门。
里面的人没应声。
他自己等了一会儿就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把崔书宁让了进去。
崔书宁进门之后,他又把门关上了。
顾泽站在窗户前面,背对着这边,高大挺拔的背影带着他固有的气势,整个身影融在一片被窗纸过滤之后的阳光里。
他看上去和以往似乎并无二致。
崔书宁也不惧他,径自走到桌旁坐下,伸手摸了摸桌上茶壶,壶里的茶应该是刚沏不久,还热腾腾的。
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自顾自的慢慢品,也不搭理顾泽。
茶是好茶,醇正的茶香很快随着升腾的热气溢满房间。
顾泽终于在这茶香里缓缓的回转身来。
一夜没睡,他的脸色看上去颇有几分疲惫和灰败,尽管……
整个人的气势分毫不减,既没有慌乱愤怒,也没有失去理智。
他目光两柄利刃一样直戳在崔书宁的面庞之上,带着巨大的威压之势,冷静质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这是一个很有气场的男人,按理说任何人在他这样的注视之下多少都会有些心理压力,会产生不适的。
崔书宁迎着他的视线,目中却依旧可以清浅含笑:“就最近。我心里藏不了这么深的秘密,刚查到确切的消息就迫不及待的送去跟顾侯爷分享了。说起来侯爷您的眼光是真不错呢,您看重的女人远比预料中的更有来头,清贵世家,名门之后。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依着她和顾泽的关系,和金玉音的关系……
拆台金玉音或者奚落嘲讽顾泽都是应当应分的,所以落井下石都落得欢脱又坦荡,直接忽略掉顾泽攥紧的拳头和额角压不住暴起的青筋。
顾泽掐着手指,强忍了半天才忍住了没有一拳打碎眼前的桌子。
他把所有的怒气尽数敛入肺腑之中,咬着牙,一字一句沉稳又压抑的往外吐:“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崔书宁莞尔:“这不重要。”
顾泽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寒声质问:“那什么才重要?”
“重要的是顾侯爷应该看到了我的诚意了吧?”崔书宁道,说着也没等顾泽回答又继续说下去:“之前我在顾家那些年,顾侯爷是怎么对我的,金玉音是怎么对我的,咱们互相都有目共睹,心知肚明。我确实挺恶心那个女人的,也不太想看着顾侯爷顺心遂意的就一辈子问心无愧的过安乐日子。但咱们之间小打小闹的私仇归私仇,可是您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我拿到了贵府这样天大的把柄却既没有公之于众也不曾呈送御前,这真是给了您天大的面子和人情。”
顾泽的唇线紧绷。
虽然崔氏这女人说出来的话太无耻,态度也太气人了,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
这件事上,崔书宁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他咬着牙,一语不发,算是默认。
崔书宁道:“以往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我都没做什么了,现在就更没有兴趣再沾手你顾家的家务事了。这件事在我这里就到此为止,只要侯爷明辨是非莫要再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烂事来找我的麻烦,那么我也保证,金玉音的这件事我不会给您抖出来,从此以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她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挖出了惊天隐秘,这其实都可以作为一个威胁顾泽的把柄了,到头来她却说要守口如瓶的就此揭过?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顾泽的意料之外,他神情防备的盯着崔书宁。
尽管这对他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因为照常理来说,崔书宁在顾家时候他宠妾灭妻纵容金玉音给了她那么多的难堪,虽然他一直不肯正面面对,但是无可否认,在那长达数年的时间之内他所加诸于崔书宁身上的精神折磨真的不比刀枪棍棒更仁慈。
现在崔书宁抓着他顾家这么大一个把柄,却既没有威逼他处置金玉音,更没有拿来要挟他索要更多的补偿和好处,她唯一所求
便是与他彻彻底底划清界限。
在顾泽的概念里,一个女人的心胸不可能开阔不记仇到这种地步,可崔书宁的所作所为以及她现在的神情态度却又都实实在在的昭示着她所言非虚。
崔书宁的眼眸含笑,那笑容里幸灾乐祸和嘲笑的成分就坦坦荡荡的写在里面。
顾泽与她对视。
他突然有些怀疑,在过往的那六七年的光阴里,他究竟有没有真正的了解看透过这个顶着他妻子头衔的女人。
她还是和当初一样的刻薄,尖锐,不肯对他假以颜色,但行事却坦荡,犀利,不拘一格。
他依旧不符合他对女人的审美和要求,但又似乎……
这个女人也并没有他之前所看到和认为的那样糟糕。
以前是夫妻的时候,他没在这个女人身上费过心,劳过神,此时却有些思绪翻腾,心烦意乱。
许久之后,他才又暗暗捏了捏已经被自己掐到麻木无知觉的手指:“那就记住你所说的话。”
然后闷声推门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他今天告假没有去早朝,也不想让人知道他府里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出门都是掩人耳目坐马车的。
下楼之后要走,一把拉开车门才看见里面坐着桑珠。
桑珠看到沉着脸的顾泽,心里也是下意识的一个哆嗦。
然后下一刻才反应过来,就在顾泽还犹豫要不要把她们主仆送回去的时候,桑珠已经赶紧下了车,远远地站在了一边。
他府里还有个金玉音要料理,顾泽也无暇他顾,就钻进马车离开了。
桑珠迷茫站在街头,等目送他的马车走远了又匆忙冲进了吉兴居,可是趁她站在街头失神的时候已经有人从她身后先闪身进去,已经找到了楼上的崔书宁。
顾泽走了,崔书宁却没动,依旧不紧不慢的坐在那里品茶。
陆星辞喘着气站在房门外面,盯着她的眼神复杂仇恨又戒备。
崔书宁侧目看见她,随后便就洋洋洒洒的笑了:“很奇怪为什么金玉音出了事顾泽却没有派人去码头将你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22章 一举三得
楼下桑珠刚冲进大堂就被沈砚喊住了。
她回头,就见老刘驾车从畅园的方向赶了过来。
沈砚与他同坐在车辕上,神情看上去散漫又随意。
“小公子。”桑珠行礼打了招呼,因为里面楼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她甚至忍不住在想崔书宁别不是已经被顾泽给杀了,惶惶不安,“咱们姑娘还在上面。”
沈砚自腰间摸出几个铜板塞给老刘,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你俩找个摊子吃早饭吧。”
老刘接了铜板跳下车。
桑珠却迟疑犹豫:“可是……”
沈砚将双手枕在脑后,靠在身后的车厢上闭目养神,不再去理她了。
在畅园里,虽然管事的是崔书宁,但桑珠作为一等一的亲信大丫头,她却比旁人更清楚
崔书宁好说话,但是家里这位小公子却是不讲道理的。
沈砚一副态度坚决的样子挡在这,桑珠想想他也不能真的不把崔书宁的安危当回事,犹豫再三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他二人也没敢走远,就在稍微前面一点的地方吃豆花。
其间桑珠回头看了几次,沈砚就一动不动的坐着,始终没有进去的意思。
彼时的楼上……
昨天陆星辞从顾府出来就做好了一旦事情败露,她就得立刻遁离京城的准备。为免被顾泽带人围堵,她直接就没回码头,并且安排了人手在外围一直盯着永信侯府的动静。
但是一整夜那宅子里都安安静静,什么事也没有出,却在一大早天才刚亮就看顾泽出来了,而且还不是去上朝,反而来的畅园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