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书宁按了按太阳穴,苦笑:“我也这么劝自己来着,就是越想越不放心。说起来也怪我自己当初心太大,怎么就叫他去了呢?”
桑珠正待要再说话,就听得外面有鸣锣开道声,同时有人粗暴的呵斥:“靠边!靠边都靠边!”
前面就是一条主街,崔书宁的马车在胡同里也被逼停。
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张望,就见主街上有禁军开道,明黄仪仗逶迤铺开,显然就是皇室出行的阵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26章 七夕佳节
路边的行人跪了一地,包括给崔书宁赶车的老刘以及跟车的四个护院还有两个婆子。
崔书宁不会没事找事特意下去给人下跪,就稳坐不动的躲在马车里没露面。
主街上连续约莫十多辆华贵的辇车逐一行过。
这时节天气热起来,车上有垂着竹帘遮掩那些贵人的真容,但是悬挂在车顶的纱幔时而被风撩起,也若隐若现能将里面的人看见一点轮廓。
“这阵仗好像有点大……”崔书宁呢喃了一句。
桑珠仔细想了下,终于想起来了:“奴婢记得了,这应该是宫里陛下带着后妃们要去城外行宫避暑的。城东离城五里之外有一处温泉行宫,背山面水,夏日里能遮挡暑气,每年的六七月分陛下都会移驾过去小住的。”
崔书宁没见过帝王出行的阵仗,还是很感兴趣的。
她把窗帘掀开一道缝隙,躲在后面偷看。
第一辆过去的车驾最华贵隆重,看隐约的侧影轮廓就应该是穿龙袍的天子了,随后过去的第二辆,依旧是明黄衣襟,下面却是一双明艳的红色绣鞋和红色的裙裾。
“看穿戴,这辆车上的人也年岁不大,应该不是太后。”崔书宁沉吟,“太后不去行宫避暑?”
桑珠道:“太后娘娘和陛下之间关系本来就不亲厚,不去也是好事吧,好像她往年也不去的,这第二辆车上的应该是皇后。”
这个纳妾合法的时代对崔书宁而言实在等同于一场三观的洗礼,她以前连宫斗小说都不爱看的人,实在是没兴趣欣赏皇帝陛下老婆团的阵容,正要退回来,刚好那车上皇后捏着搁在膝上的手帕落地。
她弯身来捡。
车上挂着的竹帘本来就只遮到她肩膀,虽然她刚一弯身就被身边的婢女瞧见了动作赶紧拦下,替她捡起了帕子,崔书宁还是清楚看见了她的半边侧脸。
这位皇后娘娘应该还很年轻,容貌姣好,皮肤白皙。
但是木着一张脸,一举一动却仿佛一具没有知觉的木偶。
她的脸颊消瘦,眼底一片死气。
崔书宁甚至怀疑,若是她身边的人轻轻一推,她就会像一件没有灵魂的瓷器一样从高处摔下来,砸成碎片。
那半张美人面,只在她眼前一闪而逝。
崔书宁莫名的印象深刻。
她手扶着窗帘,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我记得皇后也是余氏出身的吧?她跟皇帝陛下的关系不好?”
萧翊的人设是个有抱负的君主,而从敬武长公主那她又知道萧翊对自己的外祖父一家甚是不满,约莫是要防范着外戚篡权吧,想来他也不会太宠着余氏一族强塞给他的皇后。
可是出乎意料,桑珠却道:“不是啊。奴婢听说帝后二人关系挺不错的。”
夫妻关系不错,那位皇后娘娘怎么会是那么一副模样?而且崔书宁虽然不懂政治,但史书看过一些,权谋小说更是翻了不老少,基本常识她还是有的
稍微一个算是有主见的君王都不会喜欢外家把手伸的太长,何况萧翊这位皇帝还因为他生母死后余家就往后位上塞人的事就对余家起了芥蒂之心。
崔书宁仔细回想了下,确定自己刚才没有眼花:“你确定?”
桑珠没多想:“奴婢虽然没进过宫,但以前在侯府的时候府里消息灵通,经常听人谈起,没听说陛下不喜欢现在的皇后啊。”
崔书宁直觉这事情不对劲:“那我怎么看着皇后娘娘似是心事重重,不甚欢愉的模样?”
“哦。”桑珠道,“那可能是因为孩子的事吧。”
崔书宁这就来了兴致,放下窗帘安心坐回马车里:“怎么说?”
“奴婢也只是听说。”桑珠道,因为涉及到皇家,哪怕马车上就主仆两人她也刻意压低了音调,“皇后娘娘好像身有隐疾,怀不住孩子。她进宫六年了,先后小产了三次,好像上个月又有一个也没能保住。”
崔书宁愣了愣,无数宫斗小说的情节冲进脑海里:“不会是宫里争宠闹出来的阴私吧?”
桑珠摇头:“应该不是。一般女人怀孩子都是前三个月最容易滑胎小产,皇后娘娘的每一胎都是五六个月才没的。反正宫里贵人的事,本来也都藏着掖着不会随便往外传,具体的奴婢也不好说。”
前三个月都没事,反而月份大了保不住,虽然确实有些人是特殊体质,会有怀不住孩子的情况,但崔书宁还是有种感觉
这位皇后娘娘的屡次小产怕还是人为造成的可能性居高。
如果偶尔一次,说是后妃争宠暗害,这无可厚非,可连续几胎都是一个情况,这就有够耐人寻味的了。
她心中隐隐有种猜测,不过因为不是什么好事又与己无关,也就没有再计较下去,强迫自己移开了注意力。
去崔家吃了个午饭,席间果然是崔家大房最高兴,崔书宁反正就是个陪衬做背景的,她还挂心着沈砚出门在外的事,也没什么兴致,草草吃完了饭就回去了。
此后进了六月,天气就越发炎热起来。
六月初常先生收到一封报平安的信,说他们此行一切顺利,但是因为迁坟的吉日经过卜算要在六月下旬,可能比原计划还要再推迟几天才能回来。
信是欧阳简寄的,常先生特意拿过来给崔书宁看。
崔书宁待他走后就有点不高兴了,跟桑珠抱怨:“你说我是不是养了一只小白眼狼?欧阳简那种粗人都知道写封信回来报平安,那小子是诚心故意的吧?”
桑珠忍住笑,想想沈砚平时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拽拽的样子,深以为然:“可能真是诚心的。”
崔书宁不解,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桑珠道:“咱们小公子哪里黏人了?就帮您老把他当成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要是沈砚出趟门还黏黏糊糊的不时就寄信回来叽歪,那才难以想象好吗?
总之沈砚没心没肺,崔书宁虽然知道他平安抵达了目的地,放心是放心了,却开始颇有微词。
这阵子天又更热了一些,她就把早晚锻炼的时间分别提前和延后了,以便避开暑气。坚持早晚跑步两个月之后,她体质提高不少,然后就开始逐渐增加项目也做些别的。
她上辈子有练过武,这辈子的崔氏也从小学习过一些拳脚。她那时候是因为重点在九年义务上,学武术和格斗就只是课余兴趣班,并且那已经不是个崇武的时代了,就是老师的功夫水平也有限,她其实学不了什么实战技能。而崔氏虽然有将门虎女之风,到底也是时代局限性,她一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吃不了太大的苦,学也只是学了个皮毛,但有个好处是小时候打下来的底子,身体骨骼的柔韧度还不错。
崔书宁试着扎马,下腰,劈叉,逐渐把基本功都拾掇起来。
她手上现在就三处生意,而且都是经营了多年的老字号,很稳定,不需要太操心,就每月查两遍账及时发现问题及时处理,她暂时的重心就放在提高身体素质上了。
转眼进到七月里,立秋之后虽然白天依旧热得崔书宁几乎从不出门,但昼夜温差却明显拉起来了。
月初这几天她刚好大姨妈,也不能锻炼,这天夜里正瘫在院子里的凉席上纳凉吃茶
崔氏的身体底子熬坏了,搞得她大姨妈期间就像是伺候祖宗,连点水果都不敢吃,要不然指定疼的死去活来,所以哪怕大热天的也得捂着肚子喝热茶。
桑珠被小青沫从院外扯进来,一脸无奈的跟她商量:“主子,今儿个七夕,西街有灯会。您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要么带着大家一起出去玩玩吧?”
崔书宁躺在躺椅上,瘫成一滩烂泥,完全不想动:“那你就放她们出去玩吧,每人给她们二十个大子儿,算是我给她们过节加菜的了。”
所谓的情人节啊,崔书宁一条单身狗,从来没当成节日过。
但是这年代的人娱乐活动少,逛一场灯会都属机会难得。她园子里的丫头都是签死契买进来的,平时基本都是在园子里打转儿,她是能理解小姑娘们渴望过节凑热闹的心情的。
小青沫毫不做作,当即欢呼一声扭头就跑:“我去告诉大家。”
桑珠见她瘫在那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就走过来要弯身给她揉肚子:“您还疼呢?”
“不疼。”大姨妈又不是绝症,她真没有矫情到还需要被人嘘寒问暖,不过她这个身体第一次来大姨妈的时候她当时没注意,去跑了两圈回来又喝了口凉水……
那酸爽,连续两夜一天之间差点没死过去。
这次就没敢马虎,从一开始就老实呆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一动没敢动,确实除了没什么力气和精神就也没别的不妥。
她挡开桑珠的手:“我就是不爱凑热闹,行了,你也别守着我了,跟她们一起玩去吧,看着她们点儿,二更之前尽量回来,再带上两个护卫,一群姑娘家,出门在外小心些。”
桑珠这年纪,已然十分稳重,笑道:“那好,奴婢去安排一下,正好给您煮碗姜汤水拿过来。”
她走后崔书宁继续瘫着。
没有电视看,没有手机玩,能蹦能跳的时候还能给自己找消遣,这会儿干躺着就真觉出无聊来了。
崔书宁百无聊赖,闭眼假寐。
过了有一刻钟之后,又听见有脚步声进来。
她叹了口气:“你没跟她们一起出去啊?”
仰着脖子睁开一只眼,衬着廊下朦胧的灯光,恰是对上沈砚站在她头顶俯视下来的眸光。
这角度有点怪异,崔书宁眨眨眼,心里的感觉也有点怪异,就仿佛这么些天没着没落的地方突然被谁洒下一把什么给填平坦了。
沈砚面无表情的垂眸看她,眸色沉淀的有点深,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确切的情绪。
崔书宁冲他咧嘴一笑:“回来了?”
她抱着薄被爬起来,再转身盘膝对着他坐下,上下打量,老怀安慰的点点头:“晒黑了,好像也长个儿了……”
沈砚看见她只穿了一层中衣,一副散漫不自觉的模样,微蹙了眉头往旁边别开视线:“换衣服,出去看灯。”
崔书宁循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然后顺手拢了下领口。
她其实不太想出去,却还是下地穿了鞋子进屋去换衣服:“那你等我会儿。”
从外面端着姜糖水进来的桑珠:……
说好的不爱凑热闹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宁宁子:走走走,带我的崽子出门耍去!
第127章 纵身一跃
崔书宁进去加了件外衫和裙子,又换了双趁脚的绣鞋出来,沈砚还站在原地。
他微微侧目偏着脑袋看天上的月亮。
崔书宁忍不住仔细看他侧脸的轮廓,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两个多月没见,他面部的线条轮廓忽而变得硬朗了几分,以往稚嫩的气息相对褪下去不少。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感触,沈砚回来,她是由心而发的有点高兴。
快步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沈砚见她凑过来,距离一时靠太近,皱了眉头本能的想要避开,却见她抬起手来抵着她自己的头顶比划起俩人的身高来,口中念念有声:“好像真的是有长高……”
他俩本来差不多的身高,现在沈砚却应该比她高出了两厘米左右。
崔书宁是由衷的感慨,那是一种我家有崽初长成的欣慰。
沈砚:……
他表情有一瞬间的控制不住,额角忍不住跳出一根青筋,然后黑着脸抬脚往外走。
崔书宁赶紧举步跟上。
她的想法挺简单的,过不过节的其实无所谓,她的崽儿还小呢,应该带着他多玩玩,他刚长途跋涉从乡下地方回来,赶紧去领略一下京城繁华。
桑珠手里端着那碗姜糖水,本来想让她喝了再走,一个没攥住她人已经跑了。
沈砚带着崔书宁出得门去。
因为事出突然,马房那边还完全没有准备,欧阳简和小元在门口卸马背上的行李。
桑珠追出来:“奴婢去叫刘叔备车。”
沈砚却转头看向崔书宁问她:“你应该会骑马吗?”
崔书宁微微怔愣。
上辈子她为了拍戏要多掌握技能,有学过骑马,但是那时候骑马得去跑马场,她一来经济条件不允许经常去消遣,二来也没时间,所以其实不是很熟练,但崔氏的骑术还是不错的,虽然婚后被荒废了。
崔书宁没怎么犹豫:“就是挺长时间没骑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沈砚于是当机立断的率先下台阶。
欧阳简赶紧把两匹马牵过来。
崔书宁跟着他爬上马背,桑珠追着跑下台阶:“今天街上人多,姑娘,小公子……”
她知道自家姑娘骑术不错,可问题是她都多少年没碰了,而且他俩要这么走了的话,自己没法跟啊。
沈砚却不由她多说,带着崔书宁就走了。
崔书宁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这趟回来情绪似乎不太对,一时就顾不上桑珠了,回头冲她摆摆手:“没事,你回去吧。”
沈砚显然是为了迁就她,走的不快。
崔书宁一开始身体有些紧绷不适应,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段之后觉得马儿还算温顺听话,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驭马追上去与沈砚并肩,盯着他毫无表情的侧脸又观察了好一会儿,终于可以确定他确实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就斟酌试着问他:“这趟出门的事情是办的不怎么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