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之后,秦姒一路回了紫宸殿。
关了殿门,她一张笑脸再也维持不住,低声咒骂:“这个赫连炔简直是混蛋!”
红袖将她扶到榻上,赶紧叫人准备醒酒汤。她一脸担忧,“奴婢瞧着齐世子走的时候,像是醉了。”
秦姒在那儿坐了一会儿,沉声道:“着人备马车,我去瞧瞧他!”
第91章 齐世子把宁小公子打了!……
秦姒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紫宸殿的内侍小连子冲冲忙忙跑了进来。
一向温柔的红袖见他就这样跑进来差点冲撞了陛下,忍不住斥责,“越发毛躁!”
“姑姑恕罪,长街上出大事了!”小连子满头大汗,语无伦次的指着殿外西南方向,“齐世子把宁小公子给打了!”
“什么!”
秦姒本就伤寒未愈,头疼得厉害。此刻听他如是说,气不打一处来:“他如今简直是野到没边了,居然敢在皇宫内苑动手打人!”
……
半个时辰前。
齐云楚出了夜宴的太和宫朝着长街去了。
谁知即将出宫门的时候碰见了宁朝与宁白两兄弟。
宁朝看他一脸阴沉的出来,知道他必是因为夜宴之上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位身娇肉贵,浑身上下就像是泡在醋里头的世子居然能够忍得住。
他们两人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打个照面也就算了。
谁知宁白这时候却叫住了齐云楚。
宁朝一把拉住一向无法无天的宁白,低声呵斥,“别惹事!”
宁白心中早就对他不满,此刻借着酒劲发作起来。他一把挣脱宁朝的手,轻哼,“你怕他,我可不怕他!”
齐云楚正要走,谁知一个一身紫袍,面皮白净的少年郎堵在了他前头。
齐云楚冷睨了他一眼,“让开!”
眼前的少年不知饮了多少酒,双颊绯红,眼眸迷离,道:“你以为你挤走了太傅大人,她就只喜欢你一个了吗?”
“你以为他只喜欢你吗?若是兰景还在,你以为,你同我们又有什么不一样?”
宁朝见他提到兰景,立刻上前去捂的嘴,“还嫌不够丢人,在这儿疯言疯语什么!”
宁白一把推开他,气红了眼,“哥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喜欢一个人,像只狗腿子似得跟在人家后面十几年。到头来,她心里还不是有了旁人,就连云太傅她都不要了!”
他说着,恶狠狠看了一眼齐云楚,声音嘶哑,“你也不过是与他有些相像而已!在她心里,这世上,又有谁比得上他!”
齐云楚心情本就不佳吃醉了酒,此刻听见眼前这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不知天高地厚的疯癫少年在他面前胡言乱语,将他比作与他们一样的人,又听他在那儿说着她的情史,只觉得心中屈辱至极,重重一拳擦着他的脸颊出去。
饶是他已经留了手,一向养尊处优且又喝得醉醺醺的宁白来不及闪躲,脸上多了一道红痕。
宁朝一向护短,见他居然伤了自家弟弟,立刻挥着拳头就上去了。
这时候夜宴之上的大臣们已经陆续出了宫殿顺着长街走来了,见宁家两位公子居然与齐世子动起手来,心中皆是大吃一惊。
乖乖,难怪齐世子方才一声不吭,原来是在这儿憋着劲儿呢!
花蔷挤在一堆男人里看热闹。她原本想要出手,可是她跟谁也没有多深的交情,也不知帮谁好。再加上她好久不见人打架,心中颇有些寂寞,便做了壁上观。
三人打得精彩的时候,她甚至还在心中点评两句,差点忍不住叫好。
她又见齐云楚手中无兵器,赤手空拳与手持长刃的宁朝宁白两兄弟这样比拼实在是不公平,十分体贴的将自己一向不离身的宝贝短刀解了下来丢给他。
“齐世子,接着!”
那些个臣子原本以为齐世子只是一张脸好看,内里定是个绣花枕头,漳州之战不过是仗着其父的名声与齐地出了名的铁骑侥幸赢了一仗而已,谁能想到他身手竟然这样好,宁家两位将门虎子一起都没能从他身上讨半点便宜。
秦姒赶到的时候,就见着距离皇宫门口处最光亮的那块地方站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气得脸色都变了。
简直是太荒唐了,居然敢在皇宫动刀动枪!
红袖疾步上前阻止,“陛下来了,齐世子与宁小将军还不住手!”
秦姒扫了一眼旁边的花蔷。
原本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的花蔷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连忙才出手上前将眼前打得难舍难分的三人拦了下来。
他三人打急了眼,她一个劝架的反倒吃了几拳。
好在三个人终于停了手,各自为营。
秦姒无论是做长公主时还是登基后,向来礼贤下士,即便是在朝堂之上遇见叫她不痛快的事,也甚少黑着一张脸。此刻她见到这个场面,冷冷扫一眼在场的人,面色前所未有的难堪:“当朝重臣,瞧着同僚动手却无人规劝,反倒是袖手旁观看起了热闹,传出去像什么话!”
天子之怒,如雷霆之势,气势迫人。
方才还在一旁看热闹看得兴致勃勃的大臣们齐刷刷跪了满地,高呼“陛下息怒”。
秦姒面色稍霁,下意识看向齐云楚。
只见他低垂敛目,浑身戾气甚重,耳朵上的红宝石耳坠在棱角分明的下颌处映出一道寂寞的光。
这时他刚好抬眸,湿漉漉的漆黑眼眸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堪与屈辱。
秦姒只觉得心口一窒,难受得厉害。
她连忙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身上的朝服支离破碎的宁朝,又看了看一脸不服气的宁白,道:“有没有人来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何事!”
在场无人敢说话。
这事儿大家都不好说。他们本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真就看个热闹。不过瞧着这个场景,摆明了是天子后宫争风吃醋。眼下后宫并未册立,眼前这三位,宁小将军也就算了,可宁家小公子原本就是送进宫来伴读,将来要做侍君的。而眼前的齐世子则是天子如今心尖尖上的人,谁也不敢开罪。
更何况他虽长着一张容色无双的脸,可动起武来,出手又快又狠,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他惹祸上身。
秦姒抬眸睨了一眼在场最为年轻的户部侍郎,“你说!”
那侍郎心里叫苦不迭,战战兢兢的上前,“微臣赶到的时候,齐世子与宁小将军已经打起来了,好像是宁小公子说了什么话。”
秦姒将目光扫向一旁的宁白,“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话?”
宁白闻言,眼睛红得跟只小兔子一样,将脸转向一边。
秦姒见三人之中,他受伤最重,也不好再问下去,又忍不住瞧了一眼齐云楚。
必定不是什么好话,说出来,也是叫他难受。
只是长街持兵刃斗殴,兹事体大,不得不罚。
她思虑片刻,道:“宁同知指挥使与齐世子在长街当众斗殴,着罚俸三个月,闭门思过七日,好好在家反省自己的过错。”
她说完,转向在场低着头看自己脚尖的官员,“身为同僚,却作壁上观,全部罚俸一个月,以儆效尤!”
那些看热闹的大臣心中叫苦不迭,立刻请罪告迟,哪里还敢多待。
一会儿的功夫,原本热闹的场景寂静无比。
齐云楚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站住!”秦姒叫住了他,看了一眼红袖,“姐姐去取些药膏来。”
齐云楚这时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姒紧抿着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扫了一眼宁朝,只见他低着头自始自终没有瞧他一眼。
秦姒一时之间也不知与他说什么好,抬眸看了一眼宁白,“你随朕来。”
宁白看了一眼自家堂哥,垂首跟了上去。
花蔷这时看了一眼目送他们离去,垂头丧气,神色哀伤的宁朝,忍不住道:“要不,我陪你喝两杯?”
紫宸殿。
红袖拿着药膏才出殿门就见陛下与宁小公子已经回来了。
她看看手里的几瓶药膏,一脸为难,“这……”
“叫人送去他府上,要用要丢,随他去!”
秦姒说着从她手中取出一小瓶,扫了一眼殿里的人,“都下去吧。”
宁白看着她欲言又止。
秦姒坐到榻上,将药膏放到矮几上,头也未抬,“过来。”
宁白走过去坐到矮几的另一旁,偷偷瞥了她一眼。
秦姒这才抬起头,看着眼前原本生得漂亮的少年左脸颊与嘴角都破了皮,渗出了血迹,微微叹息,“好端端地,你惹他做什么?”
宁白闻言,漂亮的桃花眼眼睛红得跟只小兔子一样惹人怜爱。
他喉结攒动,“陛下如今为了他,眼里是再也装不进去旁人了?”
秦姒不答他的话,打开精致的药罐,顿时一阵浓郁的略带苦涩的药香扑鼻。
她用手指沾了一点儿,一边替他涂药,一边说道 :“这药膏涂抹上去可能有些疼,你忍着些。”
宁白见她如此,眼睛红得更厉害了,转过脸去。
“不许耍性子!”
秦姒伸手抬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动作十分的温柔。
宁白漆黑的眼眸里映出她一张面容姣好的容颜,眼神黏在了她身上,微微有些失神。
她做了皇帝之后,周身气度越发雍容华贵,叫人愈发移不开眼,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从此之后再也瞧不见旁得女子。
他知道她心中有旁人,也知道她在自己身上不过是寻着旁人的影子。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够与她在一起,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当旁人的影子。
可自从那个齐世子进了燕京城的大门,她就变了,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就连云太傅都丢到一旁去了。
秦姒替他上完药,将那瓶药膏重新盖上塞到他手里,嘱咐,“早晚涂抹,过两日醒来,你还是全燕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
宁白见她此时还有心情说笑,看了看那瓶药,心有不甘,“陛下是打算拿这瓶药就把我打发了”
秦姒瞧着他的可怜模样,心里一软,动作轻柔的替他将额前凌乱的发丝拨到而后。
“朕打算封你为永安子爵。”
宁白见她果然是要打发了自己,冷哼,“你休想打发我,我不要!”
她微微叹息,“你如今年纪还小,等过几年有了喜欢的人就会知道,跟着朕在后宫做个侍君,哪里有做个爵爷快活。”
宁白怒极,口不择言,“陛下从前同我好的时候,怎么不嫌弃我小?”
秦姒皱眉,“那次是酒后意外!”
“那后面的几回呢,回回都是意外吗!”
“阿白!”秦姒见他提及旧事,简直不知要说什么好。这话要是叫齐云楚听见了,活剐了他的心都有了。
宁白哽咽,“也对,你现在连太傅那么好的人都不要了,又岂会看得到我。”
秦姒不说话,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
昨夜才下了一晚的雨,不远处的荷花池里蛙叫声此起彼伏。
她抬头仰望苍穹,只见浩瀚银河极北之处有一颗星十分耀眼,不远处好像有几颗星星正向它的方向游离。
云清也好,宁白也罢,她知道自己实际上谁也舍不得。
可是齐云楚容不下。
她想起云都齐王府时那个在风铃花树下舞剑弹古筝的衣冠胜雪的男子。那时候他眼里盛满了整个星河。
可自从从姑墨国回来,他便很少露出笑意,眼里的星星逐渐暗淡。
她看着那颗最亮的星不知为何变得有些黯淡,想起再这样下去,齐云楚眼里的星光也会陨落,一颗心也狠了下来,“我永远不会不要云清。可是阿白,我也只能留一个云清。我知道我对不住你!”
宁白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腰,低下头去亲吻她的脸,声音带着乞怜:“姐姐,我不要什么爵位!我只要你!我下次不闹了,不招惹他了!”
她掰开他的手,转过头来捧着他的脸,伸手摸摸他有些洇红的桃花眼,“阿白,别叫我为难。”
……
次日早朝。
秦姒瞧着朝堂之上泾渭分明的文武百官里照样缺了两个人。
一旁的红袖忙道:“云太傅一早府上派人来告假,说是太傅旧疾发作,咳得厉害。”
她皱眉。
云清轻易不会拿旧疾发作来告假。眼下天气逐渐转凉,眼见着就要立冬了,必定是严重了。
“一会儿下了早朝叫太医院院判亲自跑一趟。”
红袖点点头。
早朝开始议事。三省六部照例将每日的章程以及要处理的事情报给她听。然后她在做出适当的安排。眼见着入冬了,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
一个早朝下来,原本风寒未好的秦姒头愈发的疼,脑袋昏昏沉沉。但是她一直忍着,面色如常。
临退朝前,范与范大人又提出了要册立后宫一事。
他道陛下年岁已经不小了,此事须尽早解决,好让礼部开始准备。
秦姒的眼神在空出来的两个位置瞧了一眼,道:“丞相以为谁堪为后宫之主?”
朝堂下家中有适龄子弟的眼神皆望向范左相。谁不知他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他的意见,陛下一定会听。
范与视而不见,刚正不阿道:“可根据公子们的家世品德筛选出来,然后将其画像送入宫中供陛下抉择。”
秦姒没有回答。
范与也不着急,站在那儿等着她,丝毫没有退朝的意思。
他是个固执的人,从前在朝堂上与秦晁也是这样,叫秦晁烦不胜烦。那时他处处帮着秦姒,秦姒只觉得这是他的好处,眼下轮到她了,她也感受到了这份要了人命的固执。
她只得道:“眼下朕才刚登基,诸事繁多,此事容后再议。”
可范与今日却没有到此为止,在那儿引古通今的论述后宫无主的危害,说到最后,还隐晦提到了昨晚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