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倚月扯回思绪,捏了捏因太冷而微微泛白的手指骨节,什么都没说,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半小时后,黑色迈巴赫稳稳停在第一人民医院的停车场里。
江倚月推门,迈腿下车。
她跑到急诊部,询问了下值班护士,问到了那位庄小姐的病房号。
江倚月按下电梯,砖块似的黑色屏幕上显示现在电梯在7层。
她盯着那数字看了两秒,它迟迟没动。
算了。
不等了。
她折到楼梯间,跑了上去。
傅南珩跟着她跑上去,眉心拧作一团,朝她喊了句,“你能不能慢一点?”
5楼,10号病房。
江倚月深呼吸了几下,敲门进去。
推开门,她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庄轻梨。
她腿上打着石膏,正在输液。
病房内只有她一个人,霍辞不在这里。
庄轻梨看到江倚月,勾唇笑了下,道:“江小姐,消息这么灵通啊?这就来看我了?”
“庄小姐,你还好吗?”
庄轻梨一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儿,死不了。”
不过,她姐可能要换新车了。
那辆玛莎拉蒂被大货车怼的几近报废。
还好当时她的副驾驶没坐人,不然的话,那人可能会当场死亡。
江倚月眉心皱了皱。
她不喜欢“死”这个字。
无论从谁嘴里说出来,她都不喜欢。
庄轻梨腾出空来,微微挪动了下身子。
江倚月上前,想要帮她,却被她拒绝。
“江小姐,不好意思哦,我不喜欢被别人碰。”
江倚月伸出的手悬在半空,“……”
病房外,一道温淡男声响起——
“我能进来吗?”
庄轻梨:“谁?”
“傅南珩。”男人的声音没什么波澜。
庄轻梨眸色骤变,手指渐渐捏紧床单。
安静了片刻,她道,“进。”
傅南珩走进来,望向病床上的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开口,“庄小姐,我替江小姐问问,霍辞人在哪儿?”
庄轻梨忽然想笑,然后就真的笑了出来,“你替她问?傅先生,霍辞勉强称得上是她哥哥,你呢,你算她什么人?”
傅南珩:“这个问题,我想我没必要回答你。”
江倚月出声解释,“我和傅先生没有关系,只是恰好在墓园遇到。”
她唇齿微动,发出的声音冷到极致,“你闭嘴。”
江倚月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庄小姐现在这副样子有点可怕。
片刻后,庄轻梨又掀了掀唇,轻笑,“想找你哥哥是么?”
她也没想到会恰好遇见霍辞。
不过,也幸好有他,不然的话,她自己一个人可能还真做不了缴费、检查、治疗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但是,她并不会因为霍辞的行为而改变自己的计划。
说来可笑,霍辞竟然真的把她当成庄轻雪了。
一口一个庄医生地叫着。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病?
但他的反应,不也恰恰证明了,她的伪装天衣无缝么。
想到这里,庄轻梨心底生出了几分愉悦感。
她朝江倚月招招手,“过来,我告诉你啊。”
江倚月上前一步,却被傅南珩一把扯回来。
她回眸,对上他视线,没吭声,但她眼神分明在问“你干什么”。
傅南珩压低声音,“别去。”
江倚月用力挣了挣手腕,却发现根本没什么用,冷声道:“松手。”
庄轻梨低低笑着,“江小姐,过来啊,你不是想知道霍辞在哪里么,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从背后窜上来的冷意直沁心脾,江倚月攥紧手指。
傅南珩垂眼,缓缓松开她的手腕。
霍辞对她来说,就那么重要?
庄轻梨将他的点滴反应纳入眼底。
原来,原来他回国,真的是为了她。
可笑。
江倚月朝她走过去,庄轻梨让她俯身,她照做。
她的唇几乎贴上她耳畔,然后,江倚月听见她说——
“你知道吗,你的哥哥啊,刚才吻我了。”
第29章 小月亮 “霍辞,你以为你养了她五年,……
江倚月捏紧泛白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深吸气。
片刻后,她直起身,扯唇轻笑了下,道:“敢问庄小姐,对我哥哥的吻技还满意么?”
庄轻梨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眸色微沉了下,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娇羞意味,“那是自然。”
江倚月眼眸微垂,语调淡淡,“原本我还想着,若是庄小姐不满意,我就让我哥哥多看几部电影学学技巧,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傅南珩抬眼,望向她。
庄轻梨注意到他落在江倚月身上的目光,藏在白色被子里的手指逐渐捏紧,低笑了下,“接吻技巧还用得着跟电影学么,我教他就可以了啊。”
傅南珩挑眉,轻笑一声道,“怕只怕,庄小姐肯教,霍辞未必肯学。”
江倚月唇角微微勾起,勉强维持着浅笑。
这时候再问霍辞在哪儿,好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望向病床上的女人,淡淡开口,“我祝福你们。”
庄轻梨笑,“江小姐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就打算退出了?”
江倚月:“现在这种局面,不正好是你想要的么?”
傅南珩垂眼,淡淡瞧着江倚月,温声开口,“我无意为霍辞辩解,但江小姐,你怎么就知道,她说的一定是真的?”
江倚月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她的确不知道庄轻梨的话是真是假。
她也不敢直截了当地问霍辞,他的白月光到底是谁。
她怕。
从他那里得到的答案,可能会成为她最后的审判。
庄轻梨:“傅先生,这里没你事儿,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傅南珩笑,“若你真是霍辞心里的白月光朱砂痣,他怎么舍得留你一个人在医院?”
庄轻梨睨他一眼,口吻淡淡,“他工作很忙的,这一点江小姐应该比我更清楚。”
傅南珩眼底笑意仍存,“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抛下受伤的白月光不管,去工作?那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霍辞太没人性不懂感情,还是庄小姐你这个白月光掺了太多水分。”
江倚月眸色微动。
她怎么觉得,傅先生这番话说的好有道理。
也许,霍辞和庄轻梨并不是那种关系……
毕竟,过去的几年里,她从未听霍辞提过这位庄小姐。
可反过来想,他那种性格,将自己深深爱着的人埋在心底从不提及,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江倚月眉心拧作一团。
她现在好乱。
傅南珩不露声色地瞥了眼江倚月——
她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原本是想在她面前多说点霍辞坏话的。
可他实在是,见不得她难过。
怪他,总是那么容易心软。
庄轻梨掀唇,“傅先生,我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却这般质疑我,到底什么意思?”
傅南珩觉得她这句话有点好笑,“你可以理解为,我见不得江小姐伤心。”
江倚月闻言,眉心轻轻蹙起。
他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扯上她。
庄轻梨侧眸看向江倚月,眼底藏着浓浓的厌恶情绪。
她说,“我还偏要把霍辞追到手了。”
傅南珩声音温淡,听不出丁点儿情绪,“我奉劝庄小姐消停会儿,等哪天霍辞亲口承认了你是他的白月光,你再来江小姐面前叫嚣也不迟。”
不过须臾,他又道,“顺便给庄小姐提个醒儿,霍辞下次再吻你或者睡你之前,记得拍张照片,毕竟有个成语叫做口说无凭。”
江倚月蹙眉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喂,你这样说是不是有点过了?”
他哂笑,“你倒是善良。”
庄轻梨看着他,愤懑溢满整个胸腔,声线微颤,“傅先生,我还是病人,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傅南珩斜睨她一眼,声线很淡,“你也配?”
庄轻梨手握成拳,指甲一点点嵌进肉里,“傅南珩,你给我滚!”
她最近有在努力地控制情绪,已经很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了。
但他与她天生犯克,他就像一颗炸|弹,总能成功引爆她的敏感点。
江倚月:“……”
她只是来找霍辞的,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傅南珩眉心并未皱一下,直接出了病房。
江倚月清清淡淡地开口,“庄小姐,抱歉,你好好养伤,我就不打扰了。”
庄轻梨叫住她,“等一下。”
“怎么了?”
“你和傅南珩,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倚月想了下,说:“只见过两次的陌生人。”
她的确不认识傅南珩,傅家祖辈迁居英国一事,还是她先前在某场酒会上,无意间听某位名媛与她的小姐妹闲谈时说的。
那位名媛,好像爱慕傅先生。
“你走吧。”庄轻梨声音比方才平静了些。
江倚月没动,“庄小姐,你可以告诉我,我哥哥去哪里了吗?”
庄轻梨:“我不清楚,他只说了句有事要先离开。”
江倚月看向她,轻声道,“谢谢,祝你早日康复。”
话音未落,她转身离开病房,并顺手为她带上门。
江倚月站在走廊上,看见了立在那里的傅南珩。
他朝她走过来。
她忽然觉得站不稳,浑身轻飘飘的,脚步虚浮。
紧接着,一阵又一阵的冷意从后背渗出,直入骨髓,头晕目眩的感觉铺天盖地地袭来。
下一瞬,江倚月整个人往后倒去。
傅南珩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将她抱在怀里。
他低头,额头轻轻碰了下她的,瞬间拧眉,“怎么这么烫。”
傅南珩抱着发热昏迷的她去看了急诊。
十多分钟后,他拿上医生为她开的药,离开第一人民医院。
医院停车场。
江倚月被傅南珩抱到黑色迈巴赫副驾驶的位置。
现在,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浑身更像是散架了一般,手脚都使不出力气。
她的唇色,也已经由樱红变成了一种病态的白。
傅南珩坐上驾驶座,启动车辆。
车子将动未动之前,江倚月卫衣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振了起来。
她闭着眼,意识模糊,难受得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
傅南珩扯开绑好的安全带,俯身拿出她的手机。
他低头扫了眼屏幕——
来电人,哥哥。
他眉心轻蹙了下,但很快又舒展开,长指一划将电话挂断。
正当他伸出手,准备重新绑安全带的时候,她的手机又响了。
他偏头看她一眼,长指一划接起电话,“霍辞?”
霍辞低沉冷冽的声音自手机那端传来,“你是谁?”
“傅南珩。”
霍辞站在雨里,盯着江崇墓碑上刻的字,嗓音微哑,“让小月亮接电话。”
“她在我旁边睡着呢,接不了。”
他那双桃花眼底骤然蓄满了阴郁冷戾,从喉骨最深处挤出来的三个字清晰分明,冰冷刺骨,“傅南珩。”
傅南珩声音由与她说话时的温,转成毫无温度的冷,“霍辞,你知道她在雨里等了你多久吗?现在才想起来给她打电话,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辩解无意义,霍辞转身离开墓园,声音冷到极致,“她在哪,生病了么?”
“怎么,现在想见她了?和你白月光卿卿我我的时候,你有想起来她吗?”
“什么白月光?”
“自然是你的那位庄小姐,她跟月亮说,你们接吻了。”
霍辞启动车辆,一双桃花眼蓄着冷冽气息,嗓音低而沉,“她有男朋友。”
傅南珩险些被气笑,“庄轻梨有个屁的男朋友。”
“病房里的人是庄轻梨?”
“你以为是谁?”
不过一瞬,霍辞眉心紧拧。
他方才还在想,庄轻雪为什么要把他的手机关机。
原来不是。
只是他认错了人。
庄轻梨出意外的时候,和她姐姐平时搭配并无不同,开的那辆车也是庄医生的红色玛莎拉蒂。
庄氏姐妹俩长相本就一模一样,加之庄轻梨最近一直在模仿她姐姐的发型、妆容、穿搭……
当时情况紧急,霍辞并未特意分辨,或者说,他根本不关心车上的人究竟是谁,只通过显明特征判断那人是庄医生。
在他眼里,换了搭配风格和发型的庄轻梨,和庄轻雪并无任何不同。
换言之,霍辞其实并不关心旁人境况如何。
但他也决计没冷血到见死不救的地步。
黑色魅影驶离清安墓园,霍辞低沉的嗓音落入车厢,“她有个双胞胎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