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同学已经捡好了书包, “我们班没有姓徐的女生。”
陈俊:?
他往教室里巡视了一圈,伸手指了指,“就是第二列第二排靠左边,站着收拾书包的那个女生。”
温瓷走出来后,马上就记起了这是上周末徐时礼学校校队的同学,她愣了下。
陈俊脸上温和地笑着,他扶着眼镜,“这是队里老四给礼哥的,他不爱吃让我给你。”
温瓷没接,她把含在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她诧异地看着那一大袋,惊讶地说,“这么多?”
陈俊完全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把整个袋子塞到她身上。温瓷就这样被强行接下了一袋子吃的。
“我能冒昧问你个问题吗?”陈俊又扶了下眼镜,温和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温瓷。”她把棒棒糖塞回去,介绍说。
透过薄薄的眼镜片,温瓷看见白日天光下,陈俊眼底掠过一片精明的光,而后神情带着几分顿悟,依旧是温和地笑,“啊,懂了。”
他的表情实在是耐人寻味,温瓷简直是一头雾水。她完全没懂他懂什么了。
陈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先走了,再见。”
温瓷:“……拜拜。”
温瓷回教室没两秒,梁子昂就在门口碰见了陈俊。
“老陈!你来干嘛!”
陈俊眼睛里闪过一抹得逞,勾唇说,“来给礼哥的妹妹送东西!”
梁子昂:“你怎么知道老徐妹妹的事?!”
“那天庆功你没去,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老徐凭空多了个亲妹妹,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陈俊说,“也是。不过,亲妹妹?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梁子昂没懂,“什么意思?”
微弱的太阳光下,陈俊眼镜片下反出一道推理的光芒,“异父异母,重组家庭。”
梁子昂咋舌,“怎么可能?”
“那你说说怎么回事?”
梁子昂眯着眼睛,笃定道,“应该是十八年前抱错了,十八年后两家发现这个事情,然后把温妹妹接了回来!”
“不对。”陈俊反驳说,“这完全不能解释。”
“哪不对了?!”
“妹妹高二,礼哥高三,年龄根本就对不上。”
梁子昂:“也许温妹妹是转学过来怕成绩跟不上降了一级呢?又或者说上学时间晚了一年!”
陈俊严厉斥责他,“梁子昂,你这是在已经结论的基础上找蛛丝马迹去证明,如果你的立论是错误的呢?你这是犯了推理的大忌。”
梁子昂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温瓷收拾好了书包拎着零食和纪园从教室出来。
正巧看见梁子昂和陈俊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然而两个人根本没注意到她,她隐约间听见梁子昂在说什么柯南,陈俊在说什么福尔摩斯。
两人走出去几百米,纪园才说,“梁子昂中二病又犯了!”
不待温瓷说话,她手机响了。
温瓷掏出手机看了眼,她顿住脚步沉默半晌,对纪园说,“你先走吧,我接个电话。”
纪园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说了句再见。
纪园走后,温瓷接起电话。
“小瓷吗?”熟悉的中年女声从那边传来,不难听出几分刻意装出来的亲切。
校园人群穿梭,温瓷站着人群中站住一动不动,她“嗯”了声,声音没有起伏,让人听不出情绪来,“是我,大伯母,有什么事吗。”
“那个,大伯母回国了,你是在容城是吗?”
温瓷沉默了好一会儿,“您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大伯母就想问问你在你妈妈朋友那里还住得惯不惯?学习还适应吗?”
温瓷抬头望了眼天空,她轻眨巴眨巴眼睛,“您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挂电话了,我还在上课呢。”
“诶你这孩子!”对面听见温瓷这么说,声音拔高了几个度,“你那什么破学校现在还上课!都六点多了,你好歹在我家住了这么久,我跟你说句话都不行?”
温瓷:“……”
她仿佛已经适应了这种突如起来的变脸,并没有觉得很诧异。
那头说完见温瓷不说话,然后尴尬地咳了两声,语气恢复温和,“也没什么事,大伯母就是想见你一面。”
温瓷语气黯淡了几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见我。”她问。
“你这孩子!我是你大伯母想见见你怎么了?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一面。或者我来找你。”
温瓷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如果您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我现在很好,就不劳您挂心。”
“诶你这死孩子怎么回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温瓷没等更难听的话说出来,马上毫不犹豫把电话掐断了。
挂断电话后,她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她愣着神,旁边路过的学生在旁边穿行她看不见,三三两两欢声笑语她听不见,她的腿也像是被灌了铅般,沉甸甸地压根迈不开步来。
这个电话对温瓷来说太突然了,让她思绪有些凌乱。
她抬头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天空仿佛被添了层铅灰的底色,黯淡而无光。
是要下雨了吗?她漫无边际地想着。
五秒钟后,她低眸平视前方。
徐时礼映入眼帘。
这个世界好像被拨开了厚重的、铅灰色的云雾,随着他朝自己越走越近,每一寸他的所及之处,都变得光亮了起来。直至他站到自己跟前,温瓷目之所及的整个世界,都恢复了光亮。
然后温瓷意识到,原来那片黯淡并不是这个世界的颜色,而根本就是她自带的,一层时不时就会蒙上她眼睛的悲凉底色。
徐时礼站到她跟前,下一秒,温瓷手里一空,那袋子东西就落到了他手上。
温瓷看着他,脑子有些迟缓地反应了一会儿,然后问出了一句她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送我的你怎么能要回去?”
徐时礼怔了一秒钟,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并且温瓷的语气里还有刚刚没缓过来的一股劲,所以声音听起来有点凶,像是被什么东西惹炸毛了一样。
徐时礼从没见过她这样。
第17章 甜头
“送我的你怎么能要回去?”
小姑娘的语气,细听里头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温瓷说完就后悔了。她微微张着嘴巴看着他,一时之间没说出话来。
徐时礼眼睫低垂着,“今天张姨有事不过来做饭,我带你去吃饭,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说着他稍抬下巴,对她刚刚的话极其不满意,“温瓷,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温瓷恍然若觉,他原来只是要帮自己拿着。
“啊。”温瓷道歉说,“对不起。”
徐时礼简直被她气到牙痒痒,他轻磨着上牙膛,要不是看在这小姑娘细皮嫩肉不扛揍,徐时礼这会儿估计就把她摁地上了。
温瓷心情好了些许,但是显然徐时礼心情不太好。
温瓷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她手紧张地捏了捏手机,有觉悟地提议说,“要不然,今天我请客?”
徐时礼看着她,本来想说什么,最后只落下一句淡淡地,“走吧。”
“哦。”
这个点已经过了放学的晚高峰,两人并排走在校园里,天边暮色残阳,霞光参半,学校荣誉榜榜上有名的徐时礼高了女孩子一大截,又拎着一大袋子的零食,频频吸引了路过寥几学生的目光,因此别人的目光也难免落到走在他旁边的女孩子身上。
夕阳余晖落在女孩子脸上,倒是平添了几分柔和,长得好看则好看矣,只是她神情厌厌,眸光黯淡,看起来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两人走出学校门口,在等红绿灯,徐时礼冷不丁地开口叫了她一声。
温瓷侧眸对上他。
徐时礼盯着她白皙的脸,眼睛眯成一条缝,“班上有人欺负你?”
温瓷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否认说,“不是。”
徐时礼还在垂着眼帘看她,似乎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温瓷想了下,毫不心虚地找了个像样且笼统的理由,“就是,不太适应。”
此时,川流不息在眼前止住,红灯变成了绿灯。
徐时礼也不戳穿她,只是将视线放向前方,说了句,“走吧。”
自从容城一中实行半封闭管理以来,附近的小吃街和商业街就应运而生,从学校正门口出去,穿过十字路口的对面就是半个CBD,CBD大楼两侧分别有小吃街。
小吃街来往窜梭着附近不同学校不同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结伴成群坐在小吃摊位上,偶尔有老板朝街上的学生吆喝了两句。
徐时礼走在前头,熟练地找到了一家鸡公煲店,看起来是常客。
路过有人招呼温瓷,“同学,吃冰糖葫芦吗?”
温瓷看了一眼冰糖葫芦旁边的东西,老板娘见她感兴趣,热情说,“这个是冰糖草莓!要伐?”
温瓷犹豫了几秒,朝徐时礼方向看过去。
少年身形颀长,也在看着她的方向,似乎在等她走过去。温瓷转头朝站在店前等她的徐时礼走去。
两人落座点了两份单人鸡公煲,要了两瓶玻璃瓶装豆奶。
豆奶上了后,温瓷伸手到隔壁桌拿了个起盖器,三两下就把两瓶豆奶开了,其中一瓶递给徐时礼。
徐时礼接过豆奶,察觉到她这熟练异常的动作,包括之前单手开啤酒也是。
这姑娘身上,总是有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又拽又淡然的神仙气质,徐时礼轻哂,将豆奶放下,从桌子上站起来,敛眸说,“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温瓷咬着吸管真诚发问。
徐时礼转身往外走,只留下一句,“看见熟人了。”
温瓷目光追随着他往外走的身影,没多久,人就消失在视线中。
她木讷地咬着吸管喝豆奶,心想徐时礼脑袋后长眼睛了?这他妈是怎么看得见外面有没有熟人的啊?!
徐时礼出去没多久,鸡公煲就被店家端上来了,温瓷顺便扫码把钱付了。
他们来得迟,压根就没掐上饭点,现下这个点人几乎都走光了,饭店里只剩下了一两桌。约莫两分钟后,徐时礼回来,手里拿着个透明袋子,袋子里装着串红色的东西。
温瓷视线一寸一寸往上挪。人们都说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少年身后外面小店起了炊烟,暖橙的月光铺在街道上,剩下的余晖洒在他身后淡青色的雾色之中。而后,温瓷看着他,看着他把装起来的那一串冰糖草莓和冰糖葫芦递到她跟前。
“哥哥请你吃。”,他勾着唇,如是说。
他的声音微哑却很好听,在这沉甸甸傍晚带了几分倦淡的惬意,这平淡的口吻然后像是一道直击球击在某个外表若无其事心里却沉甸甸的小姑娘心上。
温瓷接过斌糖葫芦的一瞬间,觉得双眼有些模糊,眼睛上覆盖了层雾状的东西。
她看着徐时礼坐下,唇边极其缓慢地漾开一道弧度,故意说,“是出去见熟人然后顺道给我买的吗?”
温瓷眼角沾了几抹极不明显的鳄鱼泪,小姑娘面子薄,徐时礼也不拆穿,淡淡勾唇,“算是吧。反正也不是特意去买的。”
温瓷诚恳地说,“我觉得你真是个好人!”
小姑娘高兴起来眼角都沾染上了明显的笑意,明眸皓齿地,比往日里虚情假意的笑不知道可爱了多少倍。
徐时礼拿着筷子,觉得她这话有些好笑,“你会不会夸人?”
温瓷看着他对自己笑,心底好像有一种奇秒的感觉在无边蔓延着,她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吃饭,只是悄然间耳廓染上了不明显的绯色。
两个人吃饭都是慢条斯理不急不缓地,大概二十分钟后,两人同时放下筷子。
温瓷抬头看着店里的时钟,“你不用上晚修吗。”
只见对面的人站起身,然后低眸跟她说,“不急,东西落家里了,回去拿一下。走吧。”
温瓷听见他这么说,也恍然起身。
两人走出店外,一路往回走,这个点不好坐车或打车,然而走回家起码要20分钟。高三还有十分钟就要打晚修铃了,温瓷身边人神情悠然,一丝着急的意思也没有。
两个人的影子在月光下越拉越长,越拉越长,而后在走上坡后,锦绣山庄大铁门外,徐时礼顿住脚步,把手里东西给她,“你回去吧。”
温瓷也顿了脚步,接过东西后疑惑地问他,“你不是有东西要拿吗?”
人轻轻哂笑,“是吗,我记错了。”
温瓷迟疑地看着他,便看见他已经转身往学校方向走了。
天空被夜幕所笼罩,天边星晨闪烁,温瓷低眸看了眼手里的东西——
一袋子零食和两根糖葫芦。
回到家里上了房间后,温瓷把零食袋放下,将两根糖葫芦拿了出来,用手机拍了张照,然后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私密的朋友圈。
发完朋友圈后,温瓷拿起冰糖草莓咬了一口。
甜食仿佛生来就具有让人心情变好的魔力,这种浓度的甜味瞬间在味蕾处散开,那种甜而美的味道很快抵达心尖,驱散一天的阴霾。
她低眸看见书桌下,脚边放着的前几天徐时礼给她的,除了棒棒糖其他东西她都没开封的零食袋,温瓷愣住了,脑海中回想起徐时礼站在路灯底下神情不善扬言着要把她扔去喂鳄鱼。
紧接着,温瓷对徐时礼那句“谁把你扔水里了”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