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哥哥!”杨景澄的声音里带上了不满。
  华阳郡公倏地笑了起来:“哥哥在局中,哥哥帮不了你。甚至没法子似太后那般,明目张胆的派护卫给你。护着你不出事,算我与太后的默契。”
  杨景澄怔住。
  “你今日不来寻我,我明日也得寻你说话。”华阳郡公望着一池荷叶,语调里带上了些许的不舍,“吏部调令已下,明日你无需再去北镇抚司,在家收拾收拾东西,尽快离京吧。”
  “这么快!?”杨景澄有些不敢信,他心心念念的离京避风头,仅仅半个月的功夫,便成了现实。
  “非军国大事,吏部一向如同乌龟。不过那是太后的地盘,她想做什么,一句话的事。”华阳郡公看了眼丁年贵的方向,目测了下距离,估量着他应该听不清这边的说话,方缓缓道,“太后没表现的那般和善,她的好意你领着,却不必信实了她。”
  华阳郡公一口气交代完要紧的事,端着茶喝了一口,便不再说话。杨景澄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初夏时节原该清爽宜人,凉亭内的两个人却都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令人厌烦的燥热。
  不知过了多久,杨景澄开口:“哥哥能否告诉我,圣上到底如何想?”
  “圣上?”华阳郡公眼眉一挑,清俊冷冽的面容说不出的俊俏,更有道不尽的嘲讽。
  杨景澄的心头一紧,原本连绵不断跳动的心猛的空了一瞬,好似好端端走在路上,不留神踩空了一般。不知名的鸟雀沿着荷叶刺啦飞过,直到它落在了荷花花苞的枝头,他才找回了呼吸。
  “不能说,我便不问了。”略微放松下来的杨景澄听见自己如是说。
  华阳郡公再次瞥了眼丁年贵,而后不疾不徐的道:“他?小人耳。”
  杨景澄的脸色有些难看。
  “安永郡王可信,梁王不可信。”华阳郡公蓦得平地里丢出个惊雷,把杨景澄震的动弹不得。
  “并非跟章家作对的皆能称之为好人。”华阳郡公的语调依旧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不过你不是我这般讨万人嫌的性子,有事的时候,他们家大抵不会太为难你。他们更支持你也说不定。但,若有那日,你绝不可信实了他们家。”
  “不会有那日的。”杨景澄坚定的道。
  “无非尽人事听天命,你就当我的心事无人可诉,听我几句絮叨。”华阳郡公接着道,“宗室里,多半是混子,不用挂在心上。至于做了章家走狗的……”他顿了顿,“长乐是条狗,你不必对他赶尽杀绝,留下来展现仁善也不错。”
  “哥哥!”杨景澄的声音更为不满。
  华阳郡公却不理他,自顾自的道:“朝臣里,汤宏可信。你记住,看人休只看立场,最要紧的是心胸和聪慧。一个明白人,哪怕他不全然向着你,只消与你目标一致,有事时他总会帮你描补。一个糊涂人,哪怕忠心耿耿,除了与你裹乱,毫无用途。而汤宏,正是那个明白人。”
  “齐成济么,你媳妇的外祖,凑活。老学究了些,但这等读书读腐了脑袋的,多半不会倒向外戚,看在你媳妇儿的份上,日后略微扶持一二亦可。”
  “此外礼部尚书朱明德,户部左侍郎林广微,兵部右侍郎刘世武,皆是圣上一系的,人品也还可以。”华阳郡公说到此处,表情愈发木然,“高官里只有这些了,余者有德有才的,皆是太后的班底。”
  杨景澄口唇发干,满朝高官的点评,这就……完事了?
  “武将那头,靖南伯是个忠臣。”华阳郡公道,“有时候我都不得不想,你大概真是有天命的。你同靖南伯八竿子打不着,偏救了他的孙女。又为了个表兄弟,误打误撞的与他家结了亲。大冷天儿的脑子一抽,非要去救灾扫雪。百姓救了几个不知道,横竖京里仅有的靠得住的人家,你倒是结实了个齐全。安永郡王,李纪桐,皆对你印象颇好。南边儿物产丰富,你出京之后,记得时常送些新鲜玩意与他们,切莫断了联系。”
  “哥哥,我不想听这些。”杨景澄再一次表明了态度。
  华阳郡公果真住了嘴,他看着杨景澄,眼眸复杂而深邃。墨黑的瞳孔里,隐藏着无穷无尽的纠结、期盼和担忧。纠结杨景澄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期盼自己顺利登基,可以毫无顾忌的再续兄弟情谊;担忧自己有个万一,这满腹天真柔情的孩子能否接得下他留下的摊子,镇住满朝的妖魔鬼怪。
  若说杨景澄都能感觉自己四面皆敌,华阳郡公的感受只会比他强烈一百倍一千倍。从入北镇抚司那一日起,至今日整整十二年。十二年的明刀暗箭交织成了一张密网,将他笼罩在其中。但凡踏错一步,便是万箭穿心的下场。他只得两个儿子,因为梅氏生完长子之后不知为何再无法受孕,而满院姬妾,并无他可信之人。
  兄弟两个的处境真像啊。华阳郡公移开了目光,习惯性的看向了池塘。他有时难免想,宗室里能数得上的人物皆子孙不盛,是否也是这般的缘故——防备着所有人,包括枕边人。
  太憋屈了!华阳郡公的胸口微微起伏,从古至今,恐怕没有哪个宗室像他们家似的凄惨。这帮丢人现眼的东西,死后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华阳郡公迫切的想改变眼前的一切,腐败的吏治、跋扈的外戚、懦弱的宗室仿佛三座高山,沉甸甸的压在了他的肩头。十年的憋屈早超越了他忍受的极限,终有一日……华阳郡公用力咬了咬牙,终有一日,我要让你们重新知道,什么叫皇家威严!
  “哥哥。”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冰凉的手背。
  华阳郡公一个激灵,从沉思中回过了神。然后杨景澄看着他从紧绷到放松,展开了笑颜。
  “我舍不得你。”杨景澄抓着华阳郡公手背的指尖紧了紧,“但,我留在京中,对谁都没有好处。我父亲是个不管事的人,一路走来,唯有你对我回护良多。”
  “太后对我,或许真的没有恶意。”杨景澄的笑容逐渐放大,“可我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世子时,只有你在无条件的纵容我。”
  “一无所有时,最见真心;孤独寂寥时,也最记得真心。”杨景澄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他飞快的压了下去。
  “我八成来不及参加你的大典。”杨景澄看着华阳郡公的脸,音调提高了几许,冲散了团在胸口让他呼吸困难的那股郁气,“你必须记得接我回来。”
  “好。”
  “我要做亲王!”杨景澄开始任性,全然不顾国公世子与亲王到底差了多少级。
  “好。”华阳郡公答应的没有半点犹豫。
  蓦的,杨景澄收起了浑身的孩子气,一字一句的道:“以及,你的股肱之臣!”
  华阳郡公轻笑出声,常年萦绕在周身的冷意转瞬间如同冰雪消融,他抽回被按着的手,用力的拍在了杨景澄的肩头,珍而重之的应了声:“好!”
 
 
第196章 离京      河水微澜,船只轻晃。杨景……
  河水微澜,船只轻晃。杨景澄站在甲板上,看着渐行渐远的码头,两个月以来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挪开了去。带着水汽的风吹拂着他的脸,鬓边细碎的长发迎风飞舞,宛如他此刻雀跃的心情。
  侍立在旁的丁年贵一向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见此情状,不由笑问:“世子离京竟这般高兴?”
  “旁人不知便罢了,我为何高兴,你心里没数?”杨景澄斜晲了丁年贵一眼,毫不客气的道,“不知丁大人可否对我透个底儿,此番吏部手脚怎么这般快?”
  丁年贵知道杨景澄明着问吏部,实则问的是章太后的心思。当然,此事并非绝密,因此大大方方的道:“娘娘觉着您耗在京中不好,索性躲开了,日后方能渔翁得利。”
  杨景澄又问:“娘娘以为,谁又是鹬蚌呢?”
  “圣上跟郡公吧。”丁年贵笑笑,“不然还能是长乐郡公不成?”
  杨景澄的脸色微沉,永和帝之前把他弄到台前,正是想看他与华阳兄弟争锋,如今他想方设法的避开纷乱,又不免担忧留京的兄长。那天夜里的道别,他明显的感受到了华阳郡公压抑的怒火与疲倦。虽说自古皇帝与太子便是冤家,可圣上又何必呢?
  “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谁才是姓章的。”杨景澄道。
  丁年贵神色微变,顿了好半日,方道:“世子,有些话,憋在心里的好。”
  杨景澄挑眉:“怎么?我当着你说圣上的坏话儿,难道你不乐意?”
  丁年贵一噎。
  “实不相瞒,临出门的这几日,我仔细琢磨了一番娘娘的行事。”杨景澄笑道,“高山仰止呐!”
  平日里话唠的丁年贵嘴巴闭的死紧,好似个活了千年的蚌壳精一般。
  杨景澄没理会他,自顾自的道:“我若留京,难免人心浮动。说来,我同汤首辅亦有些交情,此事你知晓否?”
  丁年贵摇了摇头,他确实有些意外,杨景澄不声不响的,怎底跟谁都好像扯的上点关系?
  “因此娘娘护送我出京,华阳兄长得承她的情。”杨景澄迎着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一招便稳住了京中局势,我哥的人情欠大发了啊!”
  丁年贵淡淡的道:“我早告诉过世子,娘娘从没想过与郡公势不两立。她一直挺关心郡公的。”
  杨景澄似笑非笑的道:“果真如此,又何必把我扶起来?不怕我野心膨胀,与兄长兵戎相见么?”
  丁年贵笑了起来:“世子,您的为人,娘娘能不清楚?”
  杨景澄:“……”
  “我只是娘娘养的在外跑腿的奴才,不似兰贵他们日日守在跟前,是以娘娘心中哪般沟壑,我全然不知。但……”丁年贵抱臂看向远方,“我们做奴才的,少不得揣测主子们的心意。这几日来,世子不曾为难于我,我便斗胆与世子说一说我些许粗浅的猜测。世子想听否?”
  杨景澄道:“请讲。”
  “实不相瞒,以我看来,至少您眼下做不了太子。”丁年贵语气平缓的道,“性子优柔寡断,手中无兵无权。您自家也看明白了,不论圣上还是娘娘,所谓的抬举,都只是个幌子。”
  “很是。”杨景澄道,“继续。”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丁年贵道,“哪怕只是个招牌,亦有吹折的可能。何况以我对圣上的了解,他早晚有一日,得逼的你们兄弟自相残杀。这也没什么,谁能活下来,谁来当太子。皇位之争本就血雨腥风,厮杀亦是历练,您要真赢了郡公,将来何惧朝臣?反之,您若真做了郡公的磨刀石,郡公的威望自然更上一层楼。”
  这回轮到杨景澄没说话了。
  “圣上的想法,以我之拙见,实乃天经地义。”
  “但,权谋是权谋,人心是人心。圣上可以算尽天下的利欲熏心,可却算不清手足真情。”
  杨景澄的眼睛眯了眯。
  “世子,把您架在火上烤,您与郡公都很恼怒吧。”丁年贵摊手,“您看,圣上算漏了您二位的手足真情。”
  杨景澄冷冷的道:“所以更胜一筹的娘娘算到了么?”
  丁年贵笑道:“娘娘犯不着算这个。娘娘只是担心……担心您若有个三长两短,满朝堂还有谁能拽住郡公的袖子,不许他暴虐杀人呢?”
  杨景澄的目光更为冷冽,他嘴里缓缓的吐出了三个字:“说人话。”
  丁年贵敛了笑:“娘娘以为,郡公是刀,您是刀鞘。望您记住今日之善意,待来日她仙去之时,您能拦住郡公对章家的屠杀。”
  杨景澄问:“我若拦不住呢?”
  “世间事,无非尽人事听天命,谁还能似书上戏上的诸葛亮一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丁年贵叹道,“世子,娘娘从未能真正的执掌天下权柄,有心无力乃常事。说句到家的话,圣上思虑不周,使您身陷险境。娘娘保下您护住您,且不提您心里如何想,郡公必定心怀感激。冤家宜解不宜结,自家祖孙的隔夜仇,不就因您而解开了么?”
  杨景澄嗤笑:“我竟不知我有这等体面。”
  丁年贵摇头:“世子过谦了,娘娘疼您是装出来的,郡公疼您可是真心实意的。只要郡公松开了个口子,剩下的娘娘自会想法子。世子便不用操心了。”
  杨景澄深深的看了丁年贵一眼,我差点又信了你的邪!打量谁不知道章家做的是两手准备!?他没猜错的话,京里大抵要预备流传他与华阳如何兄弟情深的话了。那么,翌日华阳上位,怎能再理直气壮的对章太后一系赶尽杀绝?而若华阳上不了位……杨景澄的眸色渐冷,自己又真能对“恩人”大开杀戒么?丁年贵的话,是如此的坦荡与磊落,叫他生出了一股狗咬刺猬无法下嘴之感。
  丁年贵没在意杨景澄信不信方才的话。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章家欺压宗室数十年乃实情,区区几句话,岂能让杨景澄消了憎恨?然,还有句俗语叫水滴石穿。他日日跟在身边,时不时絮叨几句,今日不信、明日不信、后日呢?
  要知道这几日不住唠叨的话,可不都是丁年贵自己想的。他一个远离宫廷的前探子,如若能把章太后的心思揣测到这等地步,可就是多智近妖了,他且没那本事。然丁年贵也隐隐猜到了章太后派他跟着杨景澄的真正目的,不为别的,只因他的话多。一个秉性沉默寡言的人天天高谈阔论难免叫人防备,可一个嘴上没把门的呢?
  丁年贵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的毛病乃做探子时最大的弊处,往日真是时时刻刻的得提醒自己言多必失。现在倒好,太后反其道而行之,索性让他做个光明正大的说书先生,真真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大船摇摇晃晃,说话间已行出了好几里远。丁年贵看着略有些陈旧的船,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几日的功夫,他只能预备到这等地步了。上船的时候,那几个丫头挑剔的眼神,让他感到有些麻爪。他现生怕那几位大姑娘在杨景澄跟前说小话,引得杨景澄对他愈发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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