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缠斗了数年的生死仇敌即将奔赴黄泉,永和帝心下松快的同时,又难免生出警惕。就如梁安所想,他同样害怕李林倒戈,华阳郡公虚晃一枪,转身就能把他捅个对穿。
  毒杀准太子,对朝臣而言,总是交代不过去的。尤其是,看好的继承人,与这个准太子感情莫逆。
  永和帝不动声色的调节着呼吸,安永郡王还在,他不能露出端倪。黑子啪的落到了棋盘上,一直心不在焉的安永郡王的大龙被拦腰截杀。
  安永郡王的心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定然出事了!他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昨夜不曾歇好,今日精神有些短了。”
  永和帝指着安永郡王笑道:“你耍赖!”
  安永郡王心中不安愈浓,索性直接道:“臣确有些不适,恐御前失仪,请圣上容臣告退。”
  永和帝后背略僵了僵,终是点了点头道:“好。”
  章太后端坐在慈宁宫大殿,手中的纱质团扇轻轻摇晃,带起了徐徐微风,吹拂着她鬓角的碎发。与她一派悠然不同的是整个宫里的太监宫女,皆脚下生风,急忙忙的来回穿梭,随时回报消息。
  “听说华阳郡公已经昏迷了。”兰贵躬着腰,在章太后耳边小心翼翼的回报。
  章太后轻摇团扇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化:“然后呢?”
  “北镇抚司衙门,指挥佥事褚俊楠带着百来号人出了城,不知往哪处去了。”
  章太后点了点头,示意兰贵继续。
  兰贵只得道:“瑞安公把小世子送去了保庆郡公府,此时正坐着马车,带着二公子在街上跑,暂不知预备去哪处。”
  章太后挑了挑眉:“是华阳提醒他的,还是他自己想到的?”
  兰贵摇了摇头:“不知。”
  章太后轻笑:“若是他自己想到的,我平日里倒小瞧了他。是个明白人。”
  兰贵不大确定的问道:“国公此举是?”
  章太后笑问:“你猜不着?”
  兰贵无奈的道:“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对宗室幼童下手的左不过那些人。连华阳郡公的威势都不曾放在眼里,保庆郡公这等闲散宗室,只怕……”
  “非也,非也!”章太后笑盈盈的道,“正因为保庆郡公混吃等死,送去他家才安全。他家绝嗣,正上天入地的想过继承爵。那吃进嘴里的孙子,保庆郡公绝对不肯吐出来。只消册封了保庆世子,那孩子是华阳亲生又如何?宗法上,过继了就是过继了。”
  说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消:“他杀华阳世子,我没意见。但,”章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再敢对保庆世子下手,休怪我无情!”
  兰贵喉咙紧了紧,莫非,行刺的竟真的是章首辅!?
  街头的追杀在持续,被抽的斑斑血痕的马匹嘶鸣起伏,瑞安公府的马车抖的几欲散架,弄的瑞安公一直无法缓过气来。许是方才跑的太急,他感觉胸口一阵拉扯的痛。更让他糟心的是,不知为何,他的牙也开始跟着痛起来。
  老杨家还有没有点气运了!瑞安公在心里痛骂老天,便是老杨家有对不起百姓的地方,也不该报到孩子头上吧!?
  车厢被刀剑劈的砰砰作响,华盖朱缨早叫扯了个稀烂。街上不知何时,没了行人。摇晃的马车孤寂的穿梭在巷道里,对敌的侍卫却越来越少。
  瑞安公看不到车外的场景,只听得见兵器撞击声逐渐微弱,驾车的侍卫的呼喝越发急切。
  忽听一声闷哼,马车重重的摇晃了两下。瑞安公忍不住掀开帘子,赫然看见驾车的侍卫直直的倒在了车头,一把大刀从他的前胸穿过后背,可他的手腕依旧顽强的甩着马鞭。
  “驾!”口吐血沫的侍卫无意识的喊着,却因无法持缰,马匹不受控制的缓了下来。
  瑞安公府的马是好马,但也仅仅是寻常的好马,与战马不可同日而语。快速的奔跑耗尽了马的体力,两匹健马用鼻子喷着气,哪怕还在被抽打的愤怒中,也实在没了气力。
  哐当,马车终是停下了。
  小公子杨宣维从漫长的噩梦中醒了过来,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不要哭!”瑞安公艰难的抱起侄孙,嘴里不停的絮叨着,“你父亲从来不哭。他是个倔孩子,你也要当个倔孩子!”
  话音未落,车外一声大喝:“公爷!走!”
  瑞安公当即捞起杨宣维,蹬的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撒丫子往前狂奔。杨宣维在他怀里颠的说不出话来,啜泣声戛然而止。
  巷道是如此的漫长,体力即将告罄的瑞安公的双腿几乎难以抬起。这条巷道里住的皆是他的邻居,他想求助,可听到打斗的邻居们齐齐关上了大门。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瑞安公真的没有力气了,他放下了杨宣维,拉着他的手艰难的往前走着。身后是绵绵不绝的厮杀,与时不时乍起的惨叫,也不知是敌军的,还是自己人的。
  瑞安公此生,从未有哪一刻,有如此的无助!
  巷道好长!好长!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瑞安公越跑越慢,侄孙已经放下,爷孙两个,只能手牵着手往前跑。
  华阳郡公府最后一个侍卫轰然倒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手中的长剑猛的刺出,死也要拖个垫背的!
  奔跑的瑞安公觉得自己喘不上气了。他没发现自己早已比平时走路还慢了,但后头的刺客却好似顾忌着什么,始终没有一鼓作气的追上来,倒更像与华阳郡公府的侍卫有血海深仇一般。
  此时此刻,瑞安公不独身体,他连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好在,安祈县公府的大门,近在咫尺!他双腿一软,稍显肥胖的身躯重重的跌在了地上。手却在侄孙的后背推了一把,砰的一声,没站稳的杨宣维重重的撞在了安祈县公府的大门上。
  “哇!”稚嫩的童声惊醒了整个安祈县公府,大门吱呀打开,门房惊讶的抱起了杨宣维。
  冲杀而来的蒙面刺客脚步一滞,缺儿子缺疯了的宗室门房,毫不犹豫的搂着杨宣维,嗙的关上了大门。
  赶上了!躺在地上的瑞安公无声大笑!他赌对了,来人不敢杀宗室旁支的孩子!
  瑞安公看着湛蓝的天空,白云漂浮。他胸口的起伏渐渐虚弱,他却爽快的笑出了声响。
  章鸿祯,是你吧?你一定没想到,我今天会去华阳郡公府,坏你的好事!你胆敢袭杀我侄孙,你死定了!
  夏风卷过巷道,安祈县公的大门内传出了喧哗。同保庆郡公府上那般,几十个青壮扛枪的扛枪,举刀的举刀,气势汹汹的冲杀了出来。
  然而,大门外的巷道里已然寂静无声。没有侍卫、没有刺客,也再没有了瑞安公的呼吸……
 
 
第306章 五场     五月初九日,早朝。  今日……
  “什么!?瑞安公死了!?”章首辅腾的从椅子上站起,一直安坐在家里,调度指挥着全局的他脸色剧变!数年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修养,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瑞安公的出现,令他很意外,不过并没对他造成什么困扰。得到回报的他,在瑞安公把孩子送去保庆郡公府的瞬间,他便明白了自家女婿的目的。于是他迅速调整计划,把灭门改成了驱赶。
  宗室绝嗣的人家太多了,随便数一数,能数出一群。瑞安公府把两个孩子分别送去两个闲散宗室,章首辅乐见其成。毕竟他浑水摸鱼袭杀华阳郡公府,终究是有些犯忌讳的。他不确定宰了两个小崽子,章太后会不会发飙。
  既然瑞安公肯冒头,他随手就推了一把。命家养的死士只管削弱华阳郡公府的力量,放过两个无关大局的崽子。省的华阳郡公养的猛士直接过到了杨景澄手中,对他的后续计划不利。
  随时随刻能因地制宜的调整谋划,补全漏洞,乃章首辅的长处。不单他本人,连带他带出来的王守良,亦能在千里之外的徽州,翻云覆雨间,把华阳与杨景澄一对兄弟活活埋进了沟里。
  不曾想,瑞安公居然死了!
  一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章首辅,登时头痛起来。他眼下最不愿看到的便是节外生枝。永和帝毒杀华阳的心态十分微妙,他背地里的小动作,永和帝未必不清楚。只是在弄死华阳一事上,他与章太后还有永和帝之间,各有默契。
  但那毕竟是见不得光的!因此,默契也仅在华阳。
  这是个极危险的均衡,稍有不慎,便会直接触及章太后和永和帝的底线。或者说,互有把柄的三巨头,拼的就是谁的破绽更少。
  冷眼旁观的章太后无疑是最稳的,无论谁上位,皆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因此她最为从容,全程看戏。
  而胆敢在皇帝与太子厮杀间掺和的章首辅,则是最不稳的。除非他全盘获胜,否则谁赢都是他的死期。
  因此,瑞安公在节骨眼上的死亡,直接撼动了天平!
  章首辅头痛的揉着太阳穴,难道他的人追的太急了么?随即又在心里暗骂:瑞安你个废物!宗室扎堆住,几里路都能跑死了你,要你何用!?
  瑞安公猝死的消息,无疑是今天的第一个雷。谁也没想到,这场搏杀中,率先死的竟是个平日里懒管闲事的国公!刚从宫里出来的安永郡王眼前一黑,一面派人回去告知王妃与杨兴云,命他们去瑞安公府主持大局;一面带着人策马往华阳郡公府狂奔。
  华阳郡公府门口血迹斑斑,门房却还没有十分混乱。见了安永郡王,门房哽咽着道:“王爷来的正好,我们夫人都慌了神,正等着族里的亲长来帮衬。”
  安永郡王来不及同门房废话,一路快步往外书房走。还未到地头,便听见梅夫人的哭声。安永郡王心中发沉,人未进门,先朗声道:“安哥儿如何了?”
  “叔叔!”梅夫人听见了安永郡王的声音,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我们郡公没动静了!”
  安永郡王身体微晃,急步冲进屋内,只见外书房的卧榻上围着好几个大夫,其中混着两个穿五品服侍的太医。李纪桐脸色铁青的站在一旁,拳头攥成了铁球!
  “就你在此?”安永郡王问道。
  李纪桐沉声道:“郡公苏醒了一小会儿,命……”李纪桐的话打了个磕绊,好半日方能接着道,“顾坚秉与褚俊南,分头通知汤、潘、于三位阁老,以及……”李纪桐喉咙肿胀如火烧,最后的话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池、朱等尚书,无论发生什么,绝不许踏入此地一步。除非……除非是他发丧,朝廷举哀……众人光明正大的去送他一程。”
  安永郡王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透过一群忙碌大夫的身影,他看见华阳郡公的脸色,蜡黄里带着黑灰,心中好似有尖刀在绞动般的疼!这是他极喜爱的侄儿,是他看好的储君!
  却是躺在榻上,生死未知。
  大夫们一个个的摇头,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问病史,也不过是些寻常吃食。两个太医慌的冷汗直下,不留神间,京里居然又有了查不出的奇毒。叫他们这些做太医的,如何是好?
  梅夫人哀伤欲绝,她已经知道两个孩子的去向。没了牵挂的她满心扑在丈夫身上。宗室生育艰难,因此宗室子弟总是姬妾满院,正房娘子没几个过的舒心的。可她的丈夫,敬重正妻,从不随意沾花捻草。在她看来,华阳郡公便是那天底下最好的夫君,谁也不能比!
  可现在,她的丈夫,被人害了!她却找不到任何线索。
  “是我无能!”梅夫人在心中大喊,“是我无能!是我没看好家!”
  “郡公……”梅夫人抓着华阳郡公的手,一如既往的带着略显粗糙的薄茧,却再无平日的温暖干爽。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潮湿,无论怎么擦拭,都弄不干净。
  安永郡王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这是他日常来议事时的座位。抬眼看向上首的主位,空无一人。
  “圣上到底想做什么啊!”安永郡王用手捂着脸,挡住了满脸的泪。
  李纪桐看着皇宫的方向,无声质问:“姑姑,你一直不看好华阳郡公,是早已料到了今日么?”
  华阳郡公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整个系的官员皆宛如困兽般的焦躁。他们不能亲至,只能想方设法的打听灵丹妙药。半下午时间,甚人参鹿茸、灵芝天麻,把院里堆了个满满当当。可大夫们连病都没看明白,再多的药石,亦是枉然。
  亥时初刻,华阳郡公停止了呼吸。
  梅夫人凄厉的尖叫:“杀我夫君者,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澄哥儿!替你哥哥报仇!”
  说毕,梅夫人脚底发力,直接撞在了柱子上,殉节了!
  安永郡王再也忍不住,双手撑在膝盖上,捂脸大哭。我的傻孩子,你喊澄哥儿有何用?没有了他哥哥的庇佑,他自身都难保!
  圣上,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安永郡王再次发出了质问。宗室里统共只有两个能干的孩子了!他们两个,是绑在一起的啊!
  同时失去男女主人的华阳郡公府,终于陷入了混乱。太医与大夫们,一个比一个溜的快,片刻间跑了个干干净净。安永郡王在哭泣着,李纪桐却立在外书房的正中央,没有眼泪,腰背笔直。
  华阳郡公的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他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直到将杨景澄迎回京中,推上皇位,他们这场仗才叫结束。
  他们,还远远没到可以悲戚的时候!
  李纪桐抬脚,踏出了外书房的大门。五城兵马司的权柄,是华阳郡公为他争取而来。他理应要做点什么,至少,不能让瑞安公白死!
  华阳郡公的死讯与梅夫人的遗言,同时传进了宫廷。永和帝的手不自觉的颤了颤,到了他的年纪,难免迷信鬼神之说。梅夫人的诅咒让他感到了不适。但,他很快稳定了心神。
  皇权不允许觊觎!胆敢叛逆者,死!
  永和帝从宽敞的御座上起身,径直往外走。梁安等太监忙不迭的跟上,不敢问夜深时分,永和帝要去何方。走过长长的甬道,永和帝跨出了乾清门。右拐,穿过了隆宗门。而后,他停在了慈宁宫大门。
  慈宁宫内灯火辉煌,守门的太监见了永和帝,明显愣怔了一下。宫内的这对母子关系恶劣到人尽皆知的地步。顺太妃活着的时候,永和帝倒经常大半夜的跑宁寿宫。可慈宁宫……这几十年来,他白天都极少来,晚上更是头一遭儿。
  宫门早已落锁,但无人敢拦皇宫的主人。小太监拍开了大门,慈宁门与慈宁殿的大门依次打开。很快,永和帝在东暖阁见到了精神奕奕的章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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