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还是不依不饶:“你没有为何突然要教司棋和抱琴按捏的手法,还说如果你没空她们可以替代,你明明就是在做准备走的打算,你就别骗我了!”
“我真没有。”问玉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你没有那你为何说什么抽不出空,你能有什么事分不出时间来侍候我?”
问玉哑口无言。
明明他来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甚至打算做这件事之前,他所有说辞都想好了,他也有准备娘娘肯定要问自己。
可这一刻,他真的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说自己害怕暴露自己见不得人的秘密,还是说自己的反应实在太不正常,他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必须做点改变?
虽然当下确实没有发生什么,可他有预感再这么下去他绝对要踏入万劫不复。
他烂命一条,万劫不复就万劫不复了,可她不能。
她这么这么的好,就应该是高坐在宝座之上,享尽人间富贵和世间繁华。那些碍眼的、阻碍她的,都不该存在,她就该永远的无忧无虑,不用人前端着,不用殚精竭虑,不用与人勾心斗角,她应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其他的,他来做就好。
他想好了一切,也算好了一切,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可他唯独没算到自己。
她不该对他这么好,与他这么亲密,让他有了不该有的、见不得人的想法……不,不,其实这一切何尝不也是他的纵容,因为他本心就想得到这一切,却又越来越恐慌……
这种纠结的、复杂的心态,问玉不能说。
这一切都是绝不能道与他人知晓的秘密,哪怕砍了他的头,拔了他的舌,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能说。
“是奴婢错了,请娘娘责罚,但奴婢真没有想过要离开娘娘,更没想过要背叛娘娘。”
‘扑通’一声,问玉跪了下来。
自打他来晚香身边后,晚香从不让他跪,他就再也没跪过了,而这一次是他主动放弃那点渺小、浅薄、可笑的自尊,选择自己跪下。
她竟将他逼成了这样吗?
晚香先是诧异,再是吃惊,再是心疼,再是明悟。
她没有忽略问玉眼中一闪而过的绝望和哀伤,一时间她心里十分难受,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似的,让她喘不过来气。
她不懂问玉的绝望和哀伤,也许她懂,但她知道这时候她不能再逼他下去了,不然会适得其反。
晚香想起前世问玉沉默了一世的守护,他从来没有说出过那个字,却一直付诸行动无怨无悔。
她前世不懂他的爱,后来懂了,可命运又将她送了回来,而他竟全然没有了记忆。
回来以后,晚香整日只想着怎么改变自己的处境,怎么斗倒那些人,怎么复仇。
问玉就在她身边,她抬眼就可看见,她毫不担心。
可这一刻她才发现横在自己面前的还有一道天堑,那就是问玉前世怎么都没迈过去的天堑,这一次她该怎么帮他迈过去?
她和问玉可有未来,他们的未来又在哪里?
一时之间,她茫然了。
“既然没有那就算了,本宫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你何必做出这般姿态。”晚香道。她的声音还听得出来有些别扭,但也能让人听出是真没生气了。
问玉忙站了起来。
过了会儿,他小声道:“娘娘没生气就好。”
“既然怕我生气,就不要把自己的差事推给旁人!”她做出很凶的样子。
问玉笑得很无奈:“奴婢再不敢了。”
“怎么又奴婢奴婢的?”
“我以后再不会了。”
“你总说再不会,但怎么都记不住,是不是仗着本宫宠着你,你就不把本宫的话听进耳朵里?你……”
见她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似乎又回到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样子,这样的她现在极为少见,也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这样。
问玉早就知道娘娘是把自己当做了亲近的人。
为此,他既欣喜,又惭愧。
可他却愿意看到她这个样子,甚至看一辈子都不腻。
想到一辈子,想到她方才说的失宠被逐回不了宫,问玉又蹙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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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晚香在汤泉行宫养病的同时,京里却并不平静。
大理寺受命彻查端王霸占民女之事,在朝野内外掀起一阵阵风浪。
尤其随着时间过去,形势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似乎陛下真打算清查端王。这一迹象,让许多之前与端王来往丛密的大臣都开始变了态度。
而之后方家的‘避嫌’,更是让暗中关注这一切的人们哗然,这似乎更是印证了‘端王似乎没救了’,没见着方家都放弃他了?
也因此如今的端王宛如过街老鼠,人人皆避,虽然明面上还没得出什么结论,但京中似乎很多人家都知道端王这次恐怕要遭。
端王府里,自打派人去方家被人挡在门外,端王就疯了。
先是在府里肆意打杀奴婢仆从,连他的妾室都有人受到波及,还是端王府一个幕僚勇于谏言,说是现在大理寺正在清查,每日朝中弹劾端王的折子恐怕能堆成山,若端王还不知收敛,等于是送上门的把柄。
端王这才忍下,却改成了酗酒,每天都喝得烂醉如泥,在府里骂方贵妃、骂八皇子、骂方家。
种种言辞,让人触目惊心,可劝之无用,只能听之任之。
反正如今的端王府已是大厦将倾,这些日子离开端王府的人越来越多,以前端王府以豢养门客最多为人著称,现在却是走的没剩几个了。
这两日,端王府又因歌女姬妾私逃之事闹了起来。
端王好女色,府里本就纳了无数妾室,后来能给的名分都用完了(朝廷有明令,皇亲宗室勋贵大臣纳妾有固定数额),端王便置园豢养歌女舞伶。
说是歌女舞伶,其实还是供端王享用,被其视为禁/脔。
这些日子王府风雨飘摇,府里上上下下不是没有触动,还能另谋前程的都走了,这些歌女舞伶们自然也不想永远待在这虚度青春,就有人暗中或是勾结或是收买偷偷私逃。
连着跑了好几个,因为府里正乱着,也没人注意到,而这次是个有名分的小妾和府里的侍卫私通偷跑。
也是他们倒霉,恰巧被人撞破了,事情就闹了起来,拔起萝卜带起泥,把其他私逃的歌女舞伶都牵连了出来。
端王大怒。
可之前私逃的人已经跑掉了,现在也不知去哪儿找,之前跑的找不到,眼前被抓的这一对儿就成了所有人的替死鬼。
端王的性格本就跋扈暴戾,没想到竟然有人敢给自己戴绿帽子,他亲手拿着鞭子将那侍卫打了个半死,见那人倒在血泊中着实碍眼,耳边又充斥着那小妾凄厉的哭嚎声。
“拖下去喂狗,至于她就赏给你们了,人断气了才能出这个院子!”
第141章 小皇后(五十一) 端王被废
丢下这话,端王甩袖子走了,留下一众侍卫面面相觑。
端王私下养了几只獒犬,向来对它们极为宠爱,平时都是喂活物的,也因此养得十分凶恶,见人就上前扑咬,除了专门喂养这几只狗的人,常人难以近身。
可用这只剩一口气的活人喂狗?
“王爷既然下了命,你们把人送过去就行了,难道还会让你们亲自动手不成,不是有专门喂狗的人吗?有好东西不会享用,小心王爷拿你们喂狗。”其中一个侍卫说道,同时对那边哭得瘫倒在地的女人使了使眼色。
端王向来霸道,给手下赏女人的事也不是没干过,但他自己用过的女人却从来不会拿出来赏人,这还是头一遭。尤其能侍候端王的女人,容貌自然不会差,他们这群人恐怕一辈子都碰不到这样的好机会。
一提到女人,一众侍卫顿时来劲儿。
几人互相对个眼色,心领神会,便分出两人去拖那只剩一口气的侍卫,而另外几个则笑着朝那女人走去。
院中飘荡着不堪入耳的声音,因这院子位于王府偏角处,也不怕惹了不相干的人前来,倒是有人听到风声,想来分一杯盅的人不少。
一时间院子里进进出出,热闹得仿若王府里的男人都在这儿。
忽而,有人扬声痛呼并斥骂,接着只听得‘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墙上,有人骂晦气,有人说扫兴,有人说这可怎么办。
这时有个仆从匆匆跑进来,因为跑得急,临到门口被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不好了,不好了,大理寺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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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最近来端王府来得频繁。
弹劾端王的折子多,上面罪状林立,大理寺既然奉命清查,自然少不得问到端王面前来。可现在还没有定罪,上面什么态度暂时还拿捏不住,大理寺自然不可能将端王下狱,有什么话要问都是要大理寺官员亲自上门。
今日也是凑巧,先是大理寺官员上门,可进了王府大门后,负责迎人的竟是个看门小厮。本来大理寺的人还以为是端王府故意给他们难堪,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不过谁叫人家是皇子,这个委屈不受也得受。
可今日俨然和寻常时不同,王府的气氛很怪异,一路行来竟见不着几个人。好不容易碰到两个,竟在说哪儿哪儿有乐子,什么人都去了,大理寺本就干的是刑名审案之事,自然看出了蹊跷。
把人叫住,这两人一看是大理寺的人吓得魂飞魄散。
虽问了他们什么也不愿说,可大理寺这趟来的人多,除了四五个官员外,还有二十多个随扈衙役,人多对人少,自然是听人多的,于是一行人就被引到了王府的偏角处。
人还没走近,就听见阵阵吵闹声。
一下子撞了个正着。
当时场面就不细述,几个官员俱是掩面只道伤风败俗、有辱斯文,等场上被收拾干净,那撞墙而死的女尸也被盖了层衣裳,几个官员连坐都没坐,就当场审问了起来。
这一问不打紧,连侍卫被打得只剩一口气被拖去喂狗的事也牵扯出来了。
人命关天!可惜等人赶过去,人已经死了,连尸首也残破不堪。
简直骇人听闻!
能在这时候被派到端王府来问话的,自然非一般寻常人,寻常人见到这种得罪人的事,聪明点都耍滑头躲了,没躲过的除了抱有自己的目的,要么就是天性刚正不阿。
当初建仁帝下命将清查端王交给大理寺,大理寺内部也是没酌量过,这种差事太棘手也太得罪人,查轻了不好交差,查重了也不好交差,与其如此为难,不如交给举朝上下都知道的‘天生就是刺头’、‘天生就榆木疙瘩脑袋’、‘天生就顽固不化’、‘天生就软硬不吃’、‘天生就刚正不阿’的去办。
而这个人就挑中了大理寺丞赵岩。
这赵岩真跟他名字一样,性格又臭又硬,软硬不吃,只认死理,他入朝为官也有二十多年了,到现在还是个从六品的大理寺丞,不得不说跟他这容易得罪人的性格有很大关系。
朝中厌恶他的官员众多,可关键此人从不收受贿赂,家中只有一老妻,有个女儿早就嫁了,到现在半百之年,住的还是一进的破房子,家徒四壁,两袖清风,谁的面子都不给,简直就像那茅坑里臭石头,人人敬而远之,人人也拿他没办法。
今天这事就是赵岩亲自撞破的,他向来冷硬枯瘦的脸,罕见被怒火烧得通红,当场就去把喝得醉醺醺的端王找了出来,当场审问起来。
这端王昨日宿醉,今天酒才刚醒,又出了这么件事,把人打得半死,人也处置了,可还是不解气,就又招了歌女舞伶陪酒。
正喝爽快,突然冒出个老匹夫,还追问他是否处置了那两个人。
端王生性狂妄,敢做就没有不敢认的,当场就承认了。
赵岩也没说别的,现场让人起了一份口供,还让端王签字画押。
端王手印都按上去了,突然一阵冷风吹来,让他不禁打了个激灵,酒也醒了,可这时已经晚了,赵岩抄起口供藏于怀中,就带着人急急走了。
此时端王生出悔意,想让人拦,可身边侍卫一个不见。方才被人抓了个现行,这些侍卫哪里有脸见人,到现在还被大理寺的人关在那个院子里呢。
下面的普通仆役都不管事,能管事也不会让大理寺的人闯到这里来。
端王说是酒醒了,也不过只醒了一瞬,转念他想不过两个下人,死了也就死了,能拿他如何。
可接下来的发展,完全脱离了端王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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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名分的妾室,多是良家女子。
良民不可随意辱骂打杀,但凡知点事的人都懂。
赵岩回去后,就把所有证据证词整合,并还写了份弹劾的折子,一起交了上去。
同时,因为大理寺的人从端王府出来的阵势,只要眼不瞎的人都看出这是出什么事了。
暗中打听者无数,也不过半个下午不到,端王府发生的事就传遍了大半个京城。
这也就罢,第二天一大早,那惨死妾室的家人去大理寺上告端王虐杀良家女子。
事情闹大了。
其实本身就闹大了,只能说这妾室家人的突然上告,又将整件事推上了一个新高/潮,这下不光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刑部、内阁、甚至宫里的人都有所耳闻。
而事情还没完,当天下午,那惨死的侍卫家人也告去了大理寺,同样是告端王虐杀良民。
事情一经传出,听闻者无不诧异。
这案子本就惊世骇俗,说端王暴戾残虐不仁可以,怎生这奸夫□□的家人也敢上告了?还去大理寺喊冤?
须知,刑法中有一条,奸夫□□者,打死不论。
也就是说,若是丈夫抓到妻妾与人私通,可当场打死不触犯律法。但前提是当场捉奸,且捉奸捉双。
难道说这案子中另有隐情?
不管如何,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不管端王是真冤枉还是假冤枉,不管这男女二人是真私通还是假私通,事情已经闹大了,而且也有人似乎有意想让这件事闹大。
基于这些,案子很快就开审了。
虽然没有当众公审,但这案子关注者无数,其实跟当众审也没什么区别。
审完后,就有消息传出——
原来,这妾室根本没和那侍卫私通,而是成天受端王肆意殴打,实在受不了了,才求那相熟的侍卫偷偷帮她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