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不知殿下的生辰,也从未给殿下准备过什么生辰礼。”
“又胡言乱语。”太子伸出去,想去看看她的手,指尖还没碰到却是又被玉笙给躲开了。太子垂眸一脸的无奈,想再上前却又是不敢。
玉笙却是克制住僵硬,走了上前。
她走到王全身侧站定住,抬手摸了一摸那件紫貂毛的大氅,从头至尾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她看着她绣的字,一针一线全是她的心血。
缓缓抬手,拔下了头上的发簪。
秋海棠的金簪泛着灼灼生辉的光,玉笙咬着牙对着那件紫貂毛的大氅毫不犹豫就划了下去。
“玉主子——”
“住手。”金簪刚碰到大氅,身后太子目眦尽裂,三两步地上前,用手直接挡在了金簪的下面。
手背上被金簪划了道血痕,溢出一丝丝的血来。
玉笙猛然抬起头,瞪大了双眼里面眼圈一片血红,她抬头往殿下的眼中看了看,再低头去看向下面的大氅。
来回看了几次,最后又落在了他受伤的手背上,如玉般的一双手,如今却是浸出了血。
脚步往后退了几步,玉笙像是忽然回过神来,紧紧握着金簪的手一松,金簪从手中滑落砸在了地上。
“我……”她迷茫地抬起眼睛,像是小孩子般的无措,双手细微地颤抖着,嘴唇白得像是纸:“我……舍不得。”
这话看似是在说大氅,却是对着太子的眼睛。
一滴泪从她眼角划过,随后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第120章 巴掌 打了太子一巴掌
长乐宫
玉笙醒来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
她躺在床榻上,杏黄色的帷帐上绣着云纹,四周铺面而来的全是迦南香,淡淡的,却始终掺和着那股居高临下的气息。
隔着一道屏风,外面陆陆续续传来说话声:
“殿下,这是从那几个嬷嬷屋子里搜出来的银子,半个月前姜承徽私底下的确是联系过那些嬷嬷多次。”低沉的声音十分陌生,平淡的像是没有高低起伏。
殿下会派人去查,玉笙半点都不意外。
在广阳宫的时候没有派人即刻去查,她猜殿下应该是给太子妃脸面。东宫后院中大小事情看似都是太子妃掌管,但一丝一毫都瞒不过太子的眼睛。
无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插手,或者愿不愿意插手的区别。
“几个嬷嬷们一致口供,说是姜承徽指使的……”
那药童是姜承徽收买,威逼利用的没错。玉笙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头顶的夜明珠闪着微弱的光,姜承徽错就错在收买了这个药童。
既有了说谎的先例,第二次是真的,也就没人会相信了。
“属下查到那块紫貂毛是从宫外买的,合欢殿的奴才们之前去内务府问了,内务府的总管没给,这才托了个小贵子的奴才出宫买。”
“紫貂毛珍贵,那小太监还收了不少的银子……”
陆陆续续的说话声传来,玉笙彻底缓了一口气。不出意料,事情都在按照她所预期的方向发展。
她庆幸自己落水回来之后,二话不说便将那大氅给烧了。
也庆幸自己这次对上的是姜承徽,东宫之中危机重重,她若想往上爬,自然会挡了旁人的道。就算她不招惹旁人,如今旁人只怕也会主动来招惹她了。
闭上眼睛,玉笙忍不住地蜷缩着身子,呻吟了一声。
外间,听到动静的太子,连忙抬手,黑衣暗卫跪在地上,将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立马磕头出去。
太子快步走到内间,杏黄色的帷帐一打开,瞧见里面玉笙双手抱着脑袋上。太子吓了一跳,立马拥上前:“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单膝跪在床榻边,伸手要去试探玉笙的额头。
月白色的长袍洒在枕榻之间,那股淡淡的迦南香越发的重了。
直到温热的指腹搭在她的额间,玉笙才像是吓了一跳,连忙往一旁躲开。伸出去的指尖再次落了个空,那垂下的双手蜷了蜷,相互摩挲了几下。
玉笙当他会生气,他向来不是这样好脾气的人,她躲了他三次,若是放在以往那只手只怕早就立马过来,捏住她的下巴。
只她等了许久,那只下垂的手只握紧拳头紧了紧,随即才一点一点地放开。
太子拉高她身上的被褥:“太医说你过度劳累这才昏了过去……”
玉笙闭上眼睛装晕是有意为之,但后面确实是真的睡着了。
上百个岁岁平安并不是那么容易好绣的,玉笙这段时日没日没夜地绣,的确是受了累。
那只手放在被褥上,玉笙垂下眼睛就看得见手背上的血痕,她目光太明显,盯着那只手背看了许久。
太子垂下眼帘后又也跟着看了一眼,划得这一下不深但却也是见了血。
“无事……”他轻笑一声,怕吓到了她,收回了手。
同时,玉笙躺在床榻上,垂着眼帘声音小小地道:“我想回去了……”
“你今日受了惊吓,待会儿叫太医过来给你看看。”刚在广阳宫中,他还曾面带着笑意解释了一句,如今却是非要粉饰太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连带着这句话都像是从未听见过。
玉笙暗地里咬着牙,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让这件事翻了过去。
“刚刚殿下派人去查了,玉笙与旁人是否有不正当的关系?”她半坐在床榻上,说完之后自嘲的冷笑了一声。
太子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神往下沉了沉,过了会才开口:“孤相信你。”
“你说谎。”
玉笙猛然抬起头,巴掌大的脸上贝齿死死咬着唇瓣,面上的血色尽数的褪去,执拗的看向他的双眼之中:“你根本就不信我。”
“你也觉得我会背着你与旁人通奸,当时那么多人,你的眼神是这样告诉我的。”
“玉笙,孤是太子,凡事都要讲究证据……”
玉笙不听解释,从床榻边的另一侧下去,离他离的远远儿的,赤着脚下了床榻,鞋都没穿就往外走:“妾身先告退了。”
她低着头,几乎算是落荒而逃。
太子指腹摩挲了两下,上面还有她的温度。眼看着玉笙赤脚往外跑,他忽然大步上前三两步地便追上了她。
“你鞋都没穿,这样是想去哪里?”
“今日闹了这一通,殿下只怕也不想见我了,玉笙这就离开,再也不碍殿下的眼。”她眉心紧紧地拧着,巴掌大的脸上我见犹怜,说的话却又是比谁的都狠心。
“我是出身卑微,但是我懂礼义廉耻。”
玉笙仰起头,对上他的眼神:“在殿下心中玉笙既然如此不堪,倒是不如放玉笙出宫,让我离你离的远远儿的,再也不必相见便是。”
她说完,站定的身子僵了僵,一刻都不想留,直接就往外走去。
门都开了,王全守在门口吓了一跳,又见门被只手抵住,关了起来。
“胡说什么呢?”
太子深吸一口气,将人抵在门槛上,他右边手背处一道血痕,此时血迹已经干透,红了一片。
玉笙心虚,躲开头不敢再看。
下巴被人托住,轻轻地,泛着几分温柔:“孤说错了就是错了,但最后一句话,孤劝你再也不要说。”
玉笙推开他,不想让他靠近,板着脸竟然还有胆子顶嘴:“为什么不行?”
她眼中炙热,像是有火在燃烧。
知道这句话戳了殿下的痛处,那她便要继续开口:“若是在这东宫我活不下去,殿下的意思是莫非要我死也死在这东宫不成?”
不知这离开两个字是戳痛了他,还是提点了她。
嗤笑一声,太子脸色已经冷了下来,抬手在她身侧的门槛上敲了敲:“你伤孤这一下,孤不跟你计较,今日的事你也忘了成不成?”
玉笙瞪大哭红的眼睛,看着他。
他靠的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受伤的手靠在她眼前,越发的明显。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玉笙面上僵了僵,他竟是提出交换来了?区区这一下,莫非就能了结不成?
背地里翻了个白眼,玉笙面上没忍住:“是妾身以下犯上了,伤了殿下的贵体。”
“殿下你也打我吧,玉笙出身低微,比不得殿下身娇肉贵,殿下拉我出去,打上几十大板,殿下看什么时候出气儿了就什么时候停下来。”
“打死玉笙也不要紧。”
她这话说得气人,太子喘出一口气:“今日你受了委屈,是孤对不住你,孤会补偿你……”玉笙僵硬着,看他将火气硬生生的咽了下来。
太子大概是从未哄过人,又或许是从未说过这些话,极为的不熟练。
想了许久,才听他道:“上次潮州新上供了一批珊瑚、翡翠、金步摇……孤全都让人给你送去好不好?”
“在殿下的眼中,玉笙原来就是这样一个贪慕虚荣之人。”
眼中含着泪,玉笙眼中满是失望,竟是再也忍受不住,推开门直接往外走去。
门外的王全听见这些吓得脸都白了,硬生生的看着人走远了。
“殿下……”起身往太子脸上看了一眼,瞧见那阴沉的面色,着实吓了一跳。王全眼皮子颤抖着,立马低下头,不敢再继续瞧。
太子站在原地,看着赤着脚走在抄手游廊上,深吸一口气,抬手捏了捏泛疼的眉心:“去叫轿撵,把玉承徽送回去。”
这回可真的是成祖宗了。
王全点着头,立马就往外跑,屋子里闹得这样厉害,还伤得殿下如此之深,这玉主子算是东宫第一人。
玉笙坐着太子的轿撵回去的,素嬷嬷等了吓了一跳,等回了屋子里才算是松了一口。
“殿下处置了几个奴才们……”玉笙脸上都是泪,素嬷嬷拿了帕子沾了水敷在她的眼睛上,素嬷嬷又道:“姜承徽如今晕死过去,太医说是伤了筋骨,如今关了起来,殿下还没下令处置。”
“太子妃那边呢?”
哭了一通,玉笙眼睛都肿了,这事太子妃也掺和了不少,她不相信殿下不知道。
素嬷嬷摇了摇头:“殿下抱着主子您回去后就没在出来,其余的人都散了。”
玉笙咬着牙,这一下只伤了个姜承徽,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不划算的。冷笑一声,帕子落在了水盆中。
太子妃如今她动不得,但事情总也没那么容易才是。
—— ——
王全刚回来,殿下又在屋子里发脾气,那一套茶盏殿下平日里最是喜欢,如今也没能逃脱过殿下的手。
屋子里全是碎瓷片。
他小心翼翼的过去,也不敢叫奴才们来打扫,刚靠前,太子便开口了:“人送回去了?”王全点了点头,紧接着又见太子问:
“她如何?”
头皮紧了紧,王全到底还是小心翼翼的道:“ 玉主子是哭着回去的。”
叹息一声,太子的头越发地疼了。
“你说,我就没见过哪个女子的泪有她那么多过。”摩挲着手上的玉板子,他算是头一次的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王全琢磨着,到底还是说了两句公道话:“玉主子也实在是无辜。”好端端的背上个通奸的罪名,受尽了委屈。
“孤知道她无辜。”
太子叹息一口气,捏着发疼的脑地:“就是不知如何补偿……”他桌面上摆着那件大氅,她昏睡的时候他看过很多回。
里面密密麻麻的,一针一线都是心血。
太医说,她是过劳而导致的昏迷。那么多刺绣,一百个岁岁平安,真的不是那么好绣的。
昏睡的时候她的手指……手指?太子拧着眉直起身:“去合欢殿。”
“殿……殿下……”王全跟着在身后追,“殿下,这玉主子刚回去……”可王全根本就追不上,硬生生的跟着来到了合欢殿。
到了合欢殿才瞧见奴才们急得团团转,太子进来,素嬷嬷等人立马跪下:“主子……主子……”
太子吓了一跳,迎面进去。
素嬷嬷跟在身后道:“主子回来之后就哭着睡着了,如今怎么叫都叫不醒。”
“太医呢?”
太子低吼了一句,素嬷嬷跪在地上:“主子,主子不让叫太医啊。”
磕着头,素嬷嬷道:“之前孟小姐受伤,太医来的次数多了些,就……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主子吩咐了,不准叫。”
“说……说是怕殿下再误会了她。”
太子眼中一片痛色,低声呵斥了一句叫太医,这才快步往里走去。
床榻上的人紧紧闭着眼睛,像做了噩梦,他刚将人抱紧,床榻上的人拥入他的怀中,巴掌大的一张脸上双眼狠狠地闭着,却是哭得全是泪:“我不是,我没有……”
娇弱的声音可怜极了,像是在梦魇,抱住双手紧紧的,用力到指尖都泛着白。
“你相信我,殿下,我真的没有骗你……”
“我没有和别人在一起,我只有你一个,殿下……”
身子微微的在细颤,她娇弱的整个人如同寒风中的柳絮,闭着眼睛颤抖着,一声一声的可怜又绝望,在硬的心都被她哭的软了。
“殿下,殿下你信我好不好。”
太子眼神晦涩,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放低声音轻声哄着,一句一句我信不知说了多少遍,怀中的人才渐渐地安抚下来。
哭泣声渐渐的平稳,怀中的人也渐渐的平静,她哭得一张脸上全是泪水,额头上沁出了细微的汗。缩在他怀中的人缓缓抬起头,颤抖着掀开眼帘,一双眼睛哭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