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手背。
他这双手生得修长如竹,手背上一道血痕便是格外的明显,刚一进屋,恒亲王就发现了。
放下茶盏,太子倒是半点都不掩饰,大大方方地任由他瞧:“猫抓的。”
嗤笑一声,恒亲王低头喝茶,这么深的一道疤痕,那猫的爪子可有够锋利的。他摇头,明显是不信。
嘴上却还是道:“猫崽子这东西,都是有脾气的,听话的时候就要哄,不听话的时候就要罚。”
“哦?”
太子扬了扬眉,倒是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势来。
“哄的话,你就得摸它的脑袋,加以安抚。”
“罚的话……”轻啧一声,恒亲王的语气里溢着笑意:“掐住它的后颈脖,掐住了,它也就不和你闹了。”
点着头,太子面上带着笑:“那我回去便试试。”
两人一来一回,说的都是家常了,谁也没去再提刚刚的画。
一场雨下得越发的大,等雨停了一些,两人才坐马车离开。
刚上马车,恒亲王就冲着外面的庄牧道:“派人看着大小姐,日后让人少出府。”庄牧握着鞭子的手一顿,语气里带着试探。
“殿下的意思是,大小姐跟踪你?”
马车内,恒亲王手中把完着马鞭,没回。
马车一路跑到百顺路,人来人往挡住了马车,庄牧在外面驾车,往前方撇了一眼,道:“殿下,是状元游街。”
天青色的帘子从里面掀开,恒亲王往外面张望了一眼。
高头大马之上,新科状元等人正骑着马缓缓走来,旁边府衙开道,胸前佩戴红色的绸花,那日在福祥胡同里跪下求他的人,如今正坐在马上。
“殿下,是……是贺公子……”
庄牧语气里满是惊讶,这贺公子瞧着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模样,没想到的居然这样的厉害。
挑起帘帐的手放下。
马车内,恒亲王靠在车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回去。”
“主子。”
另一侧,王全驾着马车,也等着游街的队伍走后才重新驾马:“永昌侯家的小侯爷是这次的状元。”要说这永昌侯的世子,说是世子也行,说是小侯爷也行。
虽是还未袭爵,但永昌侯卧病在床多时,永昌侯府如今由着他来掌管,称一声小侯爷也不为过。
永昌侯就他这么一位儿子,因自幼身子不好,从小便是锦衣玉食,千宠百宠着,前几年据闻这位小侯爷在国子监的时候,可谓是一霸。
称霸整个国子监,整个一京都混不吝。
近几年,不知怎的,居然重新捡起书本来,如今还一举夺魁,成了新科状元。
王全看着永昌侯的世子坐在了走中央,笑着道:“这下不知打了多少世家公子的脸了。”当年跟着这位小侯爷混的公子哥们,如今只怕是要瞪大了眼珠子。
“只是这小侯爷都二十多了,还不娶妻,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新科状元,这下永昌侯的门框只怕都是要踏破了。”
“慎言。”
马车中传来一声训斥,王全头皮一阵发麻,赶紧驾马往宫墙内赶。是他多嘴了,这小侯爷如今可是京都新贵,岂非是他一个奴才能够议论的?
只是,这永昌侯家的世子成了新科状元,又在太子门下。可姜承徽才入东宫不到半年,自然是不好死得太快。
王全一抽马鞭,架着马往皇城中跑去。
马车中,太子的眼神从窗外挪开。
永昌侯府世子之所以不娶妻,是因为那位沈太医,谁能想到年少陪着这位世子爷一起去过国子监读书的,居然是位女儿身。
两人自幼相识,纠缠多年。
一个不娶成了新科状元,一个不嫁女扮男装当了太医。
太子低下头,抿了一口茶,若不见她是女儿身,光是跟玉笙的传言他哪会那么容易轻易放过!
第124章 陈琅 画像在东宫
陈珩一回到恒亲王府,没一会儿就有奴才们送来姜汤。
“殿下,这是大小姐回来亲自给您熬的。”
他低下头,看着红漆托盘上姜汤装在青花瓷碗中,用手一试,七分烫,不冷不热,正是刚入口的温度。
嬷嬷们见他拿起,面上含着笑意,一个劲儿地夸:“大小姐回来立马就去小厨房给殿下去熬去的,在殿下的事情上,小姐一向是亲力亲为,不说别的就说小姐对殿下的一份心意,这也是……”
青花瓷碗忽然被捏碎,姜汤从托盘中溢了出来,流了一地。
嬷嬷余下来的话仿若是被堵住了,张大了嘴巴顿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只破裂的瓷片在托盘中上下晃动着,声音都在颤抖。
“殿……殿下……”
嬷嬷猛然砸在地上,吓得后牙槽咬得咔咔作响。
头顶一道冰冷的声音砸了过来,毫无感情没有温度:“滚!”
托盘掉吓得掉在地上,碎瓷片砸了一地,嬷嬷手忙脚乱地捡起来,也顾不上手心被划出的血痕了,哆嗦着赶紧跑出了门口。
出了书房的门,嬷嬷一路往秋和院跑去。
洛长安正在屋子里绣花,瞧见人进来了,赶紧抬起头,问:“珩哥哥可喝了?”嬷嬷慌张地跑了进来,袖口都被姜汤浸得湿透。
两只手都被碎片划出了血,她却是顾不上擦拭。
“小……小姐。”嬷嬷的声音还带着颤,瞧见她这副模样,洛长安面上的笑意僵硬了下来:“怎么,珩哥哥没喝?”
“殿下发了大火。”
嬷嬷跪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恢复平静,可开口的话却还是结结巴巴的,带着恐惧:“殿下捏碎了碗,姜汤一口没喝,洒了一地……”
“还……”咽了咽口水,嬷嬷才继续道:“还……还让我滚……”
一瞬间,洛长安那张脸上白得像张纸,嘴里喃喃了一句:“怎么……怎么会……”她双手无意间拽紧了,指腹被针戳得一痛。
这才猛然之间抬起头。
针戳进肉中溢出一滴血,再抬头庄牧不知何时已经在了门口。
“小姐,殿下让您过去。”
今日这场雨一直下着,到了晚上便是越发大了些,书房里面只点了两盏烛火,微微有些昏沉。
洛长安的轮椅靠在窗棂前,眼神时不时地看向前面。
烛火晃荡的书案后,从她一直进来开始,恒亲王便是在处理着公务,低着头没朝自己看上一眼,也没跟自己说过半句话。
外面雨下得越发大了,滴滴答答的声响敲打着窗户。
洛长安在这坐了一下午,手脚都是冰冷的。她身子一向不好,向来畏寒,还没到冬天只是深秋,手心就凉得没有温度。
珩哥哥这是故意的,从进来开始,晾了她几个时辰,洛长安怎么不明白?
低着头,手心脚心再凉,也远远没有心中这番凉过。
洛长安没忍住,低着头开始掉眼泪,她哭得声音并不大,只眼泪啪啪地往下掉。但屋子里就两个人,安安静静的时候丁点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地明显。
恒亲王翻着皱折的手一顿,锋利的一双眉眼直接就看了过去:“你还好意思哭!”
洛长安一脸泪水地抬起头,眼神里面都是无辜:“我做错了什么,珩哥哥要这样罚我。”她仰起头,眼神里面全然都是不解。
“你今日跟着我去茶楼做什么?”
兵书摔在桌面上,恒亲王面无表情:“你敢说你这是巧合?”洛长安面上的神情一点一点地僵硬住,她仰着头,面上的神情自然逃脱不掉。
陈珩冷笑了一声,目光里面全是冰冷。
洛长安直接就吓在了原地,珩哥哥哥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表情看过自己。洛长安眼圈一阵通红的,放在扶手上的手都在发颤。
“珩哥哥,我是你的仇人吗?”
那样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温情。
若她刚刚是泪朦胧,如今就是眼泪啪啪地往下砸,哭得一张脸上都是泪。
里面写满的都是委屈,她又怕又惧,却又没这个胆子敢去承认:“我都解释了,我跟忠勇侯家的小姐约好了,她偏要去看状元郎,这才临时将我给抛下了。”
“我……”一边哭,一边哽咽着抽泣,洛长安的眼睛里都是泪,却错过了对面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珩哥哥为何要这样对我。”
往日里她只需一哭,再大的事他也不会舍得责罚自己了,洛长安的语气里满是紧张,仰起下巴透过泪眼朦胧的双眼去看向对面。
他斜躺在椅子上,但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只有陌生。
“珩哥哥?”
不死心,洛长安又问了一句,但是她再走上前,这回却是连眼神都看不见了。
“出去吧。”
恒亲王挥了挥手,那架势像是不想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出去,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对话除了出去,还是让她出去。
洛长安咬着唇,推着轮椅往外走,想到什么又转过头,问:“恒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再回西北?”恒哥哥自从来了京都之后人就变了,她一点也不喜欢京都的日子。
她推着轮椅在门口等着,目光里面满是期待。
陈珩仰头看着门口,外面下着小雨,月色被掩盖在了乌云之下,坐在轮椅下的人红着一双眼睛,目光满是忐忑。
“日后再说。”
他低下头,目光从她身上收了回来,低头看着桌面:“出去吧。”
洛长安失落地垂下脑袋,晚风夹带着雨吹打过来,仿佛浑身都湿透了。她推着轮椅往外走,只觉得这晚的风可真冷。
比西北的大雪都要冷得多。
洛长安推着轮椅出去,等出了书房的门才被嬷嬷们一把拥住:“小姐。”雨下得大,嬷嬷们给她撑着伞,一边道:
“马厩的小厮被撵出了王府。”
轮椅在青石板上瞬间停下,滴滴答答的雨水砸在地上。洛长安推着轮椅,面上煞白:“他知道了。”
他竟然知道了?
难怪他对自己越来越不好,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是自己买通了小厮,也知道自己一直跟踪他?那他却是什么都没说?
洛长安惨白着唇,推着轮椅想往回走去:“我…… 我去跟珩哥哥解释,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跟着他的。”
洛长安的面上白的吓人,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手心发冷。
刚才她说的那些,在珩哥哥耳中听着,只怕是当个笑话。
“小姐。”嬷嬷推着她往里面走:“殿下都让您回来了,您再回去不是再惹殿下生气吗?”洛长安面上惨白,却只能点了点头。
她并不想惹他生气,她跟着他去外面是因为他这些天神色不对,她实在是关心。
“我知道珩哥哥在找一个人。”
雨下得有些地大了,洛长安的语气里满是苦涩,那枚南珠耳坠还在她手中,她猜想珩哥哥一定是因为想找那个女子。
甚至因为那个女子,这才不想娶她的。
眼中闪过今日在茶楼看见的人,洛长安的眼中一阵的迷茫与期待,颤抖着的手收紧:
“派人写帖子,我要去东宫。”
她想亲自去看看,那个令珩哥哥念念不忘的人究竟是谁。
她前脚刚走,后脚庄牧就进了书房。
“殿下。”
“人已经处理好了。”
殿下的行踪每日里只有他知晓,一查才知道大小姐买通了马厩的小厮,每日里马车什么时候走的,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他与殿下说的什么话,全都知道。
今日就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大小姐的马车就跟了上来,这才一路跟到了茶楼里。
“越来越过分了。”
陈珩摇着头,眼中都是失望,洛长安变得如此陌生。说谎骗人张嘴就来。在西北的时候与如今现在这个人,好像是判若两人。
庄牧看着自家殿下暗地里思索的模样,叹了口气。
他倒是能够理解,毕竟这大小姐都十六了,翻了年又要大上一岁,殿下如今二十四,却还未娶亲他自己是半点都不着急。
可大小姐不一样,她想嫁给殿下,但殿下却是半分要娶的意思都没有,一个女子,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自然心焦。
只殿下是男子,他自然不能体会这些。
“殿下……”庄牧想替大小姐说一句,殿下若是不想娶,趁机早点跟大小姐讲清楚。
然而,才刚开口,一道黑色的影子从窗户中飞了进来。
暗卫跪在地上行礼,道:“殿下,奴才查到那画像在哪里了。”如意馆中,洛太妃的画像无影无踪,一张画像的踪迹都寻不到。
恒亲王这段时日派了无数的人口去查,但如意馆可是在皇宫,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找得到的?
洛太妃入宫之后的画像,基本上是寻不到了。
倒是被她查到有一张选秀时的画像在外流落。
“画呢?”
恒亲王立马站了起来,手中的毛笔也忘了放下来。
“如……如今画像留在东宫。”毛笔底端一滴墨砸了下来,滴在了雪白的纸上。
立马就成了一团黑墨。
“你说洛太妃的画像是太子拿去了?”
“他拿洛太妃的画像做什么?”
兵书上的字被墨水遮盖住了,瞧不出下面的字。恒亲王放下毛笔,手指上都是墨汁却是来不及擦拭。
“不是。”
侍卫们在地上摇了摇头,哆嗦着吐出三个字:“是……是前太子拿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