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一碗羊乳,从起床到现在,起码喝了一炷香的功夫,怎么可能还没喝完?冷了早就变腥了。太子抬手捏了捏眉心,抬手在桌面上敲打了两下:“既然吃过了,就过来替孤布菜。”
玉笙双眼一瞬间瞪得老大,抬起头的时候唇上还沾着奶渍。
“殿……殿下……”她放下碗,十根手指伸出来,手心手背对着他翻了翻:“我这手疼。”她眉眼一脸的不乐意,半点都懒得掩饰了。
昨个儿晚上就是这样,在床榻的时候裹着被子离得远远儿的,生怕挨着他。
今日一早起来,又是故意早起,连早膳都不一块吃了。
然而,太子向来是个冷血心肠的。
知晓她在发脾气,管她乐意不乐意,抱着人睡了一晚上,该如何便如何半点都没耽误。
听了这话,垂下眼帘道:“光是你伤了手,孤的手就没伤?”一晚上过去,他脸上好了许多,不细是看不出来了。
只手背上那道疤,可是半点都没消。
手指倒扣在桌面上,敲了敲,垂下眼帘明晃晃的明示她:“孤的手是如何伤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玉笙咬着牙,面无表情地下了美人榻。
王全瞧见后,赶忙往旁边躲了躲,将位置给让了出来。
“殿下要吃什么?”玉笙面上带着笑意,接了银箸二话不说先是夹了块老姜鸭上去。太子最是讨厌吃鸭肉,他嫌弃鸭肉有一股怪味儿。
太子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桌面上的饭菜一瞧就是御膳房的奴才按照规制置办的,大早上的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往日里他来合欢殿用膳,都是精心准备的爽口小菜。
如今倒是任由御膳房的奴才们随意糊弄,这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面无表情的将碗中的鸭肉给夹了出去,太子垂下眼帘开始吩咐:“粥。”桌面上摆着两样粥,一道清爽的碧梗粥。
小米熬得软软糯糯的,旁的半点都没添。
再有一样是添了鲍鱼、瑶柱、鸡丁等熬的,一道粥就炖上几个时辰。
往日里太子都是吃小米粥的,他向来不喜欢那些粥里添七添八。玉笙的手下意识地放在碧梗粥上,想了想,随即又放了下来。
“殿下尝尝这个。”
玉笙双手捧着鲍鱼粥,面上都是笑意:“殿下昨日伤了身子,还是吃些好的补一补才是。”
海鲜粥炖得十足浓稠,迎面而来就是一阵香味。
太子无奈,面无表情地喝了两口,然而,他还不知道,这只是才刚刚开始。
他要吃蒸饺,玉笙给他夹水晶包。
他要吃饽饽,玉笙给他夹藤萝饼。
他想吃蒸的,玉笙给他夹油炸的,想吃煮的,玉笙给他夹炖的。
一顿早膳下来,太子的面上是越吃越黑,王全的脸上是越来越白。
唯独玉笙,一脸的无辜,乖乖巧巧的又送了个鸡蛋送上去:“殿下补补。”太子看着那颗完整的蛋,深吸一口气,放下了碗筷。
“ 孤吃饱了。”
太子起身,从餐桌上走开,身侧,王全瞧着那副样子,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殿下这顿饭吃的可真够难的。
“殿下这就吃饱啦?”身后,玉笙瞧见他这起身,还一脸遗憾。
太子看着她那明知故问的模样,抬手捏了捏眉心,他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屏风后
王全正伺候着太子穿衣,窗外的雨声渐渐的停了下来。
昨日殿下约了恒亲王今日出宫,本恒亲王今日是要离京,不知怎的今日又没走。王全仰着头,看着太子殿下的脸。
脸颊上的伤消退了许多,不细看是看不出来了。
他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隔着一道屏风,玉笙坐在椅子上正在剥鸡蛋,刚刚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招了眼,殿下罚她在这剥鸡蛋。
她指腹隐隐的有些疼。
剥鸡蛋壳自然没那么灵活,剥一下又生怕鸡蛋给滚了,垂着脑袋乖乖巧巧地坐在那儿,一脸的认真。
太子走出来,瞧见她这副样子,心中倒算是出了一口气。
有些人胆子太大,再不治只怕是要上了天。
“孤出宫了。”
玉笙将剥好的白白滚胖的鸡蛋摆在描金的小碟子中,双手送上去,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殿下说都要吃完的。”
太子垂下头,她对他还当真是好!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剥了五六个。
他奖励般的摸了把玉笙的脑地:“乖孩子,做的好。”含笑的声音凑上来,他笑着道:“辛苦了,孤都赏給你。”
两人靠的这番近,神色什么的半点都没满住,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玉笙面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愣住住了。
站在那里,僵硬着手,站也不是,坐着也不是。
险胜一筹,太子看着她那吃瘪的模样,神清气爽。
大笑一声,出了合欢殿的门,面上的笑意还止不住。
宫外,玉满堂的茶楼中
黑檀木的马车在茶楼门口停下,恒亲王已经在茶楼里面等着了。他坐在包厢里面,身侧的窗棂半开着。
外面的小雨滴滴答答,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声音格外地清脆。
他端着茶盏喝了一口,庄牧走上前来,小声儿道:“主子,太子殿下来了。”那只执着茶盏的手有片刻的顿住。
下一刻,恒亲王一饮而尽,起身迎接。
庄牧与王全两个守在门口,屋内泛着淡淡的茶香,恒亲王自从入京都来,向来不爱上早朝。他这个人,有军功在,有兵权在,就算是往日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出现,朝中也无人敢说什么。
故而距上次一别,已经隔了数日。
“你这段时日倒是消瘦了些。”桌面上放着的是的上好的碧螺春,这处是京都最好的茶楼,太子往日里出宫十有八九是到这儿来。
白瓷小炉里,水才刚刚煮好。
恒亲王起身,先是沏了杯茶:“怎么会。”他那张脸上带着笑意,但垂眼沏茶的时候,眉眼之下却是泛着几分的乌青。
太子接过茶盏,没喝。
深秋里,又下着雨,四周泛着一股的寒气,屋内窗户开着,只点着一盆炉火,他垂下头闻了闻茶香,才问道:“在京都不习惯不成?”
那一直看向窗外的眼神重新往他那儿瞥了一眼。
恒亲王低头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从小长大的地方,如何会不习惯?”他十七岁的时候才挂帅出征的。
之前在皇城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儿郎。
“也是。”太子低头笑了笑:“不过是你去西北的时间有些太久远了。”陛下没下旨意,他却提前送生辰礼,那就是说三日后的生辰他赶不上。
朝中无事,军中也无异动。
太子放下茶盏看着他,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急事,是连着他的生辰都赶不上的。
他眼神带着探索,恒亲王把玩着手中的青花瓷盏杯,来回好转了转。
“之前我在如意馆中寻画。”他眯着眼睛,像是在回忆,才开口了一句,接下来又是不知该如何接茬了。
太子坐在他对面,喝了一口茶:“听说了,你将如意馆弄得天翻地覆。”如意馆中的画岂止半点?历朝历代,起码也有上千张。
恒亲王那段时间翻遍了如意馆,闹得天翻地覆,却是无人敢说什么。
“听说你是为了寻一副画?”
小炉子中,烧开的水又在嘟嘟地开着,太子抬手拿起白瓷小炉,茶香瞬间充满整间屋子。
“是。”
水声停下来,恒亲王也点了点头。
他是要寻,寻当年洛太妃的遗像。
刚要开口,眼神却无意间瞥向窗外,瞧见那坐在轮椅上的人在雨帘之下,恒亲王眉心拧紧,缓缓地站了起来。
第123章 新科状元 补更
太子随着他的视线跟着去看了一眼,玉满堂的茶楼门前,一辆马车停在了榕树下,马车是金丝楠木的,三匹俊马拉着,比寻常的马车要大很多。
马车旁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姑娘,瞧着年岁不大,模样还很生嫩。穿着打扮上倒是十分的尊贵,一袭月白碟纹的云萝衣,下面着藤青的长尾花段裙,脚下的两双绣鞋是新上供的蜀锦段子。
她从马车上下来,周围四五个侍卫开道,身侧的两个嬷嬷,一人打伞,一人在后面推着轮椅。
气场倒是十足,金尊玉贵。
“认得?”
太子收回眼神,面容带着打趣儿。那女子身后跟着的护卫,是恒亲王府的。
恒亲王点了点头,面上神色未明。
他这张脸生得自然是英俊的,外带着还添了些刀锋斧刻的韵味,这是西北那些年的风雪吹的,是战场上阵杀敌流过的血。
也是京都男儿们比拟不了的。
太子倒是做了看好戏的准备,举起茶盏喝了一口,眸子里全是笑意:“这是你在西北带回来的那位吧。”
恒亲王带回一个女子,这事一早就听人说过。
只不过今日一见,倒是有些诧异。
恒亲王点了点头,站得笔直的身子已经坐了下来:“是她。”他没多说别的,这句话说完之后单手举着茶盏,面上已经沉了下来。
太子本还想多问,瞧见他这副模样,倒是没再多说了。
不消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庄牧硬着头皮站在门口,小声儿道:“殿下,大小姐过来了。”
同时,门外响起一阵甜甜的声音:“珩哥哥,是我。”
太子无声笑了一句,低头举起茶盏,这玉满堂的碧螺春比起宫中的,倒是添了一番旁的滋味。
“珩哥哥……”女子的声音柔弱又无辜。
不知怎的,太子想起自己家那位,猫一样的性子,好的时候,软糯的竟会撒娇,声音又糯又软。
可一旦惹了她不高兴,就像是炸了毛,浑身都是倒刺。
今日早上就是,若不是他故意当做瞧不见,只怕那冷刀子就嗖嗖的往他身上刮。
“不见?”
他出声问了一句,想了想倒是生出几分好奇来。直接冲着门口道了一句:“让人进来。”
男子陌生的声音清润得像是山间的清泉,门口的洛长安顿了顿。
轮椅嘎吱的声响在屋内响起,庄牧打开门推着人进去。洛长安先是往恒亲王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才看向他对面。
是位陌生的男子,五官与恒亲王有些相似,但对比起恒亲王的冷冽,这个人儒雅,温润,气质与五官就像是一块璞玉。
“珩哥哥。”
洛长安看了一眼,又赶紧挪开,忐忑的眼神往恒亲王那儿看去。这位,若是她猜想的不错的话,应当就是当朝太子。
只如今,两人都身着便服,显然是不想表明身份的,她也不便上去就行礼。
咬了咬唇,洛长安只小声对着他点了点头:“见过公子。”
“你怎么来了。”
恒亲王捧着茶盏,从面上来看已经瞧不出情绪,洛长安咬了咬唇,推着轮椅朝他靠近了几分:“今日本约着和忠勇侯家的小姐一起做画,她偏要去看状元游街,我便来这儿逛逛了。”
她一手推着轮椅,手中还捧着几包装着糕点的油纸包。
“我一早让人排队去买的,珩哥哥要不要吃一点。”油纸包放在桌面上,上面的红纸上写着薛记的标签。
她看着恒亲王的目光里,满是忐忑又添着期待。
太子的眼神挪开,举起茶盏喝了一口,两人的相处倒是极为的有意思,一个有意靠近,一个却像是故意躲着似的。
他来回打量了一番,瞧出了看好戏的滋味。
恒亲王至今未娶,当初陛下赐婚的时候倒是人人都说他是为了这位姑娘拒了安平王家的郡主,如今这模样倒又哪里瞧的出半分?
太子拿捏着茶盏的手来回转动了几圈,轻笑了一声:“过来。”他抬手冲着洛长安招了招手,语气里倒是柔和。
咬着唇,洛长安看着他那温和的模样,难得地有几分的羞红。
轮椅滚在地上,洛长安忐忑地靠上前:“公子。”
她不去点破太子的身份,太子更是无所谓,见人上来了,随手取下腰间的玉佩赏给了她:“拿着玩吧。”
他对恒亲王娶这位,倒是十足地赞成,只要这姑娘有这个本事。
手中的玉触手润滑,水润有光泽,洛长安哪怕是从小见惯了好东西,也知道这是一块好玉。她捧在手心有些无措,下意识的去寻身后的人。
恒亲王瞥了她手中一眼,见只是块普普通通的玉,倒是没说什么。
他将茶盏放下来,眼神始终没去看洛长安的方向:“下雨了,让庄牧送你回去。”拿着玉的手渐渐的收紧,洛长安面上僵硬了一会儿,倒是也听话的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了。”
门打开,又关上,太子看着那坐在轮椅上的人,背影都仿若带着不舍。
“这姑娘对你倒是不错。”
太子想了想,冲着兴致明显不高的恒亲王开口。那拿着茶盏的人往后靠了一靠,眼神看着窗外的雨:“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面上有些臭,声音也低沉着,半点也没掩饰他的不高兴。
刚聊的话题,就此中断了。太子瞧他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笑着起身又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茶:“糕点。”
他示意他去看桌面上的油纸包。
“这薛记的糕点铺子离百顺街可有不少的距离,一来一回三炷香的功夫,排队去买也需得小半日,这不是有心是什么。”
恒亲王的眼神从糕点上挪开,又去看向太子:“你怎么知道。”
连着去买糕点的路他都知道。
“你管我如何知晓的。”太子轻笑一声,低头品茶,不回。
茶水有些凉了,恒亲王没这个兴致,低头一口气闷了,放在手中的茶盏转了两圈,随即才淡淡道:“那你宫中的妃子对你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