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心里好笑,心说你们是不知道,我来这里,专程逮一个人。
话虽如此,我还是能为当地百姓做不少实事的。
章楶笑道:“东坡居士曾经出任定州,想必对北方的风土人情并不陌生。”
凤翔知府赶忙搭话:“经略使有所不知,苏先生初入官场,就来到凤翔府任判官,为民请命,改换砍伐树木的时间,修缮凤翔驿,做了许多的好事。”
苏轼笑呵呵的说:“这次来就住在凤翔驿中,比我当年从眉州经凤翔前去赶考时,住的舒服多了。绕了一圈,竟然是给我自己安排的好处。”
众人哈哈大笑。种家军、折家军的几名高级将领也跟着笑,他们对苏轼也很喜欢,想要求字,想要宴请。
先在经略使府中设宴款待苏通判。
烧羊头烤的鲜嫩酥软,最嫩的一块肉就在脸颊上、羊舌托胎羹用羊舌、羊肾、蘑菇、糟姜做羹,羊肉蛋卷是用摊开的蛋皮卷上炖好的羊肉肉糜和鸡蛋,再上锅蒸。
还有杨骨髓拌牛肉,五生盘,即羊、猪、牛、熊、鹿 5 种肉的拼盘,鱼肉羊肉制作的鲜美无比的逡巡酱。
苏东坡吃的胡子都油了,甚是喜爱:“妙哉,到此方知羊肉真味!真是殊胜妙有。”
众人一开始还连诗连句,到后来只等着他写词。喝几杯酒,一挥而就。
《感谢官家》、《贤将如云的宴会上我们谈起了军事》、《寻十一郎有感》。
通判用来挟持和监视知府,这体现在方方面面。
知府衙门在城东,通判在城西边,给人以充分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困死,写不动了,中午或者下午补上最后几百字。
【1】历朝历代私造私藏铠甲都是谋反标配,一定死罪。弩也是。弓的禁令有时候不严格,但弩是被管制的。火器发明之后火器也是。就这么说吧,我国禁枪,由来已久2333.
【2】最后吃的这些东西来自唐代记录。
第58章 该打二十军棍
入伍半个月的时候,李福骑着驴来送了一次东西,并带来了两位‘侄子’的信,又带回去给两位‘侄子’的回信。他不想坐吃山空,已经找了个差事勉强干着。
苏通判的新诗迅速席卷全城,没几日,凤翔府内外无人不知他第一天被经略相公接风,第二天被知府宴请,第三天被知军宴请。苏轼夸夸治理的好,夸夸佳肴美味,夸夸美人歌舞动人,就把按身份次序请客吃饭的文武官员都应付过去了。
就连军营里的士兵在训练之余,唱一唱这些新歌。
六十多岁的老兵还是喜欢复古歌曲,依然唱着柳永那些缠绵的词曲。
“虽然俺写不出来,但这真是写到俺们心坎里去了。”
士兵们在旁边探讨本府治理的确实很好……漂亮姐姐们最迷人了!就是这个感觉,就是说不出来。
话题很快就变得很粗鄙,下流,色眯眯。
林玄礼仰头看着白虎营旗,对月沉思:[现在二都里有些传言,说我是家道中落的有钱人家小少爷……]
[什么时候才能打得过白大呢?]
[都虞侯有点奇怪,我一看他那副很司马懿的面相就知道,那张老脸我过二三十年也忘不掉。][童贯高蜜这俩人还挺听话,真没泄露我的身份。]
[按理说应该开始调动军队,准备打仗了,怎么还没开始调动呢?这几天开始练认旗号和前进后退……这种时候为什么要和新兵营一起训练啊无聊的要死。]
[在五只营旗中找到自己所属的营,居然还会有人认不出来!好家伙,难怪军队溃败之后会有不少人走丢,我原本以为是逃兵,现在看来可能是眼神不好。]
白虎营旗很大,三角形,两条边上有火焰纹,黑地的大块厚布上缝着一只站起来不怎么像老虎的白虎。如果他没见过老虎,会相信这是老虎,可惜他见过,只能强迫自己相信这就是白虎吧。
军营中旌旗招展,德顺军军旗、四方旗、长胜旗,五营的营旗,还有高级将领的旗号,都错落有致的安排着。
白天所有的马匹都被人拉出去放牧,省点草料。
秦五:“哎,礼子,你看,都虞侯是不是认识你那匹小红,怎么总在那看它。”
络腮胡肌肉男小路:“可能是认识,或者是瞧这匹马实在是好。你看这一群二百匹马里,就属小红最高大威猛,我寻思着,都虞侯可能是想借去配他家的小母马。”
阴郁的鹰钩鼻老苗:“呵,借去配那还得借,还得欠你人情,倒不如直接强取豪夺了。”
林玄礼微微哑然:“是啊,哎。真麻烦。”
[为了我的马,我要摘掉马甲吗?]
[你丫可以骂我,但不能抢我的马,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宝马。本来以为值五百贯,现在看,别人五百贯买的马也没我这匹好。]
旁边几个普通壮汉:“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和卢都虞侯说换马,他指定乐意。他得了便宜,你骑着他那匹白马,整个军营里人谁不敬你三分?价格上是差了点,可是你也能讨着不少便宜,有了都虞侯的提拔,以后还能不好混?”
“是啊,都虞侯爱马如命。”
“不妥不妥,万一卢都虞侯说不换,要买呢?对他们来说钱真不是事儿,可咱们秦州的马太少,你哥在大名府买的是走私过来的辽马吧,膘肥体壮,耐力也强,又耐寒,在秦凤洲这块,好点的马匹都被大户人家抢购一空。买马就是买命。”
老苗幽幽冷笑:“你们想的忒美,人家什么人,都虞侯,很和你一个小兵商量?你年纪小,不懂。这不强取豪夺,那是给你脸,等着你自己送去呢。再者说,天天摆出一副甚爱之的样子,你自己不送过去,有人来抢了送过去,讨好大人。”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老苗懂得真多,说得对。
林玄礼脸色微变,仔细一寻思,真是这个理。在京城里在六哥眼下,我的店没被人山寨,也从来没见过什么叫仗势欺人强取豪夺——谁敢夺郡王的东西,自己也不去抢别人的,结果十几年被养成傻白甜了。
有点不愿意细说:“我再想想。当年熙宁年间,王相公的保马法实施时,凤翔府还缺马吗?”
几人本来是因为分到的一些李福拿来的酒肉,感觉应该给这个挺会来事儿的年轻人说点社会规则。
不听就算了:“保马法那会是真不错。”
“原先咱们这块的战马只有三万还是两万,熙宁年间发展到七万左右,可惜被废了。”
“是啊,谁让永乐城……唉。”
“现在章相公又给恢复了嘛,我看不出三五年,这块的军马又要充沛了。”
熙宁年间全国的军马共计十五万,分散在各军中真没多少。
保马法很简单,王安石制定的,让河北、河东、陕西、京东、西五路及开封府界诸县保甲养马,按照富农中农贫农划分等级,官府给马驹或者自己出钱买,养好马可以抵税。
王安石的思路是这样的:向百姓收赋税,把钱粮转运的时候要损耗一些,再雇人养马又损耗一些,开战时转运马匹又损耗一些,不如化整为零,直接让当地人养马——不让中间商赚差价。
……
枣红马把脸伸到主人脸旁边,一阵狂蹭。
林玄礼让李福带了十斤炒黄豆,每天抓两把给它当夜宵,裹着鼠裘也有点冷:“小红啊小红,你真是姿色超群。招人惦记。”我的马呀!
管这一百个人的林都头突然出现:“真是宝马良驹。别拘束。”他也拿了点东西给自己的马加餐。
林玄礼拱了拱手:“都头。”这四十多岁的老家伙气血充沛,寒冷的夜晚只穿了一件单衣。
“新来的这四个人里,我看就你还不错。又识文断字,还学过点兵法,投笔从戎,真是一心报效国家?”
林玄礼盯着他的眼睛,严肃的点点头:“是。”
都头沉吟了一会,有些踌躇,撸自己的马,在月光下一切都清清楚楚:“你在军中有什么亲戚,或者世代相交的好友么?”
“不瞒教头。”林玄礼观察他这些日子,发现这人人品还不错,只是沉默寡言。当然人品不是重点,一个帐篷里的好肌友们提醒了,教头又私下里问我,这是都虞侯准备摸清楚老子的底细就动手啊。“其实我家家世不错。与新来的苏通判是通家之好。家兄和军中官员常有书信往来。就连我,我在京城里,也侥幸认识了遂宁郡王。来边关之前,他还为我写了一封举荐信呢。”
都头听着都觉得离谱,这可太像说书人讲的那些薛家将、杨家将之类的故事,某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因为惹了祸跑出去隐姓埋名进入军队,直到发迹变泰,衣锦还乡,皆大欢喜。
可是看小林的表情不像吹嘘,说起来还比较淡然,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喜色:“举荐给谁?”
林玄礼微微有点羞涩:“是种知军。”
都头又问:“了不起,因何不用?”
“我仰慕狄枢密,想像他一样。”
都头点了点头,这次彻底确定了这厮脑子确实不太对劲,但凡正常人想要升迁,都得想办法专营,找亲戚师友请托,还得努力行贿,一匹马换一个官位再合适不过了。
林玄礼告辞回去睡觉,也暗自点头:[谨慎的社会人,什么信息都不会透露的。也不知道他站那一边。]
[随时可以摇摆,真正的聪明人。我拿什么东西来给他证明自己呢……一枚金币?还是我那封信呢?]
纯金的元符通宝不对外流通,只赏赐给重要官员和宗室,边城这里大概只有章楶府里有。
……
苏轼一连吃了数日,也不觉得腻,这里的羊格外好吃。
终于开会时说起正经事。
理论上来说,通判起到监督作用,不能执政。
实际上来说,通判可以特别用力的‘监督’自己想要做的那方面,提建议,如果当地官员不干就立刻打报告给官家。
经略安抚使、转运使、提刑使、提举常平使、知府、少尹、判官、推官、都指挥使、都虞侯,都在这里开会。
不论心中怎么想,众人脸上都是一团和气,斯文儒雅。
凤翔知府:“不瞒苏兄,从两个月前到现在,秦风路、永兴军路,各州各城,但凡和军事沾点边的官员,都在查验家内、治下新来的外地人,倒是有几个从京城中来的年轻人,可都不是。”
苏轼欲盖弥彰的说:“我了解十一郎,神仙托梦点化,教别人必然是治国□□的天书,教他的都是食谱。一日三餐虽然不奢靡,但都精益求精,像那些吃不好的地方,他肯定不会去的。”十一郎肯定在某些不起眼的小地方窝着,要不然哪能躲这么久——还不是小城寨,小城寨里人少不好躲藏。
京城来的,标准的官话,多容易被发现。他现在最有可能藏身的或者是伪造的身份,要么是去边关做生意的商队,要么是寻访古迹遗址的文人。既自由,又受尊重,一旦开战随时都能参与其中。
众人都表示他说得对。
苏轼:“诸位明公,我刚到这里时,就看到城寨修缮一新,处处都是农桑,枝头硕果累累,百姓们面无菜色,诸位为天子牧民,守卫边关,功莫大焉。”不是假话,本地在努力发展农业。
林看到的荒地要么是没人居住,要么是因为缺乏水源而没人居住。
竟又互相赞美了一刻钟的时间。
苏轼谈起自己准备到处走走看看,看看新法在这里落实的如何,有没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众人都缄默不语了。
都不想、也不敢说章惇的政策里还有糟粕。
章楶若无其事的说起:“通判对西夏梁氏太后、李氏皇帝屡屡犯边,有何高见?”
苏轼:“不敢妄言。”
章楶已经决定明年春天就用兵,一个原因是对方的人马都因为过冬而疲惫、虚弱、缺乏训练、粮草消耗殆尽,另一个原因则是要军队攻破国境线不难,经常能孤军深入——然后全军覆没。李元昊那个‘皇帝’就善使诈降诈败,两次坑害宋军。一定要有城池做据点!
现在土地马上就要上冻,怎么筑城,运送物资不方便,守城也很寒冷,处处都不适。
……
“……他是这么说的。”林教头恭身侍立在屋里,听着卢都虞侯吃午饭。
都虞侯开会回来,见了苏东坡的风采,不觉得有什么趣味。放下汤匙:“噢~哦。这些话有什么证据?别因为是本家,就偏袒他。除非这些关系都是真的。要不然呐,他那匹马,本官要定了!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你倒是教教他。”
林都头又躬身应是。
卢都虞侯想了又想:“我看他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你磨磨他的性子,免得将来上了战场送死。”
林都头当然明白长官的意思,要么现在把马弄来,要么等上了战场,把遗产枣红马带回来献给都虞侯。为今之计,可以考虑跟他明说。要么找人以势压人震慑回去,要么就把马交了,都虞侯想要陷害一个人,容易得很。宝马固然重要,但性命也很重要。愿意为都虞侯效劳的人多了。
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面无表情的离开都虞侯的官邸,策马疾驰赶回军营,总算在入夜前回来了。
四处巡视了一圈,今天请假出门,训练的事由军中教头代劳。
……
次日清晨。
“听说你小子手头挺有钱的,拿几个给哥哥花花。”
林玄礼正裹着毯子呼呼大睡,昨天带班的教头不知道脑子有什么问题,极其苛刻,而且还特意针对自己,反复加训练。幸好本身也能应付这个强度,装作很累的样子敷衍了事,要是真做不到被硬逼着做,都有可能受伤。
今天还没到起床集合的时间,突然就听见这么一声,又有一个人砸在自己身上。
睡梦中被这么一压,差点吐了。
顿时无名火窜其三丈高,眼睛还没睁,先凭感觉扫了一记大摆拳,准知道不是一个帐篷里的好肌友,这几个室友都挺靠谱的。
又准又狠,带着起床气的加成,这一拳足有他八成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