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开花——也稚
时间:2021-05-31 09:53:51

  李寺遇静默地把花束从丁嘉莉手中抽走。视线相对一瞬,丁嘉莉咕哝道:“饿了,快点!”
  他就暂时把花束搁在床头柜上,打开米粥盒子,又取下水壶盖子当作杯子,将滚烫的米粥倒了一杯。
  “水壶我让老板烫过了,干净的。”他知道她讲究。
  可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你是要我自己吃?”
  李寺遇轻笑,手上动作没停,也没去看她,“不然?”
  “哼。”
  丁嘉莉今晚要哼哼哈兮,公主到底。
  “我看医院附近这些店开到深夜,粥是反复熬煮了整天的了,就出钱又出力借了厨房——”
  “啊?”丁嘉莉虽然病了,头脑倒还转得快,打岔说,“你自己做的,那这么快?”
  “哦,原本嫌等我太久了。”
  李寺遇转头,眼里盈盈笑意让丁嘉莉嘀咕着别过脸去。
  李寺遇把病床上半部分再升高了一点儿,将椅子拉近床头,坐下说:“要不要吃?”
  “哎呀你好凶……”丁嘉莉娇嗔,瞧眼前人,觉着是比将才顺眼许多了。
  饿了一晚上,米粥刚入口便唤起了她的食欲。她抱怨,“怎么也不放点儿瘦肉?”
  “以为你饿身材,别的不吃。”
  见丁嘉莉噎了下,眉梢就要飞入鬓角,李寺遇笑说,“条件有限,怎么的也吃点儿,明天我再做别的。”
  “这么殷勤?”丁嘉莉也调侃他,“你不会是包藏祸心,要坑蒙拐骗?”
  “古装剧台词都这么写的?”李寺遇一边喂人吃粥一边说,“不太行。”
  “你做监制,怎么剧本也不看?”
  李寺遇有一会儿没说话,丁嘉莉以为一招制敌,反击成功了。
  可李寺遇递来一勺粥,看着人张了口,说:“你没看见网上说我欠了裸-贷?”
  人们总戏说李寺遇捧丁嘉莉是欠了裸-贷,迫不得已。此次李寺遇加盟《似情决》,自然被旧哏重提。
  “……你挖苦我。”
  “我没有。”李寺遇舀一勺粥,轻轻吹,又递到丁嘉莉唇边。他注视她褐色的眼眸,“不是因为你,谁
  要这名头?”
  过去他就是拿这些糖衣炮弹让她把女演员的路走下去的。他说人话的时候好会哄人,做出一幅情深样子,还好她是演员,若仍是当初那个不懂做戏的女孩,恐怕又要沦陷了。
  “那也没见你待在片场啊。”丁嘉莉不以为意地笑了下。
  “孟屹——你应该还记得,给我做过摄影助理。现在他筹拍自己的片子,我顺手帮个忙。”
  没想到李寺遇会认真解释。
  丁嘉莉犹疑道:“你给他做监制?”
  “什么都做一点吧。”李寺遇轻描淡写,转移话题问丁嘉莉吃好了没,这期间要少吃点。
  丁嘉莉说好,心下琢磨李寺遇恐怕是去给师弟找投资人和各方人手了。他是典型的倾囊相授的良师益友,因此对待工作苛刻至极,也有许多后辈争抢着到他团队做事。
  李寺遇抽出纸巾给丁嘉莉擦嘴,又让她喝水涮了口,轻轻拭去她唇边水珠,“睡吧。”
  “你呢?”丁嘉莉下意识勾住他的手。
  壁灯光照映衬,她脸上流露出不经意的媚态。
  李寺遇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下,说:“那儿不是有陪护床么,我也睡。”
  “……睡睡。”说出这话她有点别扭,语气好似很不情愿。
  李寺遇却是笑了,低头看她那眉目添了几分柔情,“也没书,我给你背唐诗啊?”
  “手机上不也可以看?”
  于是李寺遇坐下来,按丁嘉莉的指示搜索在微信里找到读书的小程序。他开始给她念博尔赫斯的诗集。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好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机器的声音提醒他们,这个空间并非静止的永恒。
  “李寺遇。”她说。
  “嗯?”
  “你清楚电影里的疯帽子不仅保护爱丽丝,还是喜欢她的吗?”
  “我清楚。”
  丁嘉莉转身侧卧,李寺遇继续念诗。她在他轻缓的声音中入睡。
  *
  在医院休养两日,医生诊断丁嘉莉身体各项确无大碍,可以出院了。李寺遇和她一起回片场,当天中午请剧组吃午餐。
  “外卖”送过来,人们发现是那家需要提前订座的西班牙餐厅。整整一个剧组,想来也是笔大额开销。
  丁嘉莉没去问李寺遇怎么回事,倒不是她本身对钱财没概念,而是她知道,在物质方面李寺遇向来极尽给予。
  她“旷”了工,他帮她做人情。何况这家餐厅蛮对她胃口,为了请她吃饭,请全剧组也无妨。
  丁嘉莉的后援会送来了慰问品和给剧组人员的咖啡车,还有一个叫作“obliviate-plane”的丁嘉莉个人站子给剧组全员各送了一份什锦水果盒。
  Obliviate一忘皆空,Harry Potter中的一个咒语,可以使人失去某部分或全部的记忆。是经典咒语之一,在同人作品中常被用以虐心桥段。
  《茧》上映之初,丁嘉莉接受采访时说,喜欢奇幻作品,最想学会的就是这个咒语。
  丁嘉莉觉得粉丝很有心,尽管他们应该不明白这背后的话。
  助理小乙非常了解网络动向,难得出言反驳,“不是的……他们知道。”
  “啊?”丁嘉莉颇为震惊。
  “当时传不良少女什么的,他们知道你很伤心……”
  丁嘉莉松了口气。
  说起这个站子,丁嘉莉才晓得这段时间的网络舆论,也不是说她敬业,进组等于“断网”,而是她对拍戏的投入和热情,很难再匀出心思关心舆论。
  “一忘”站子是丁嘉莉签约嘉合复出后建立的,出图如杂志画报,丁嘉莉大大小小的商务活动的照片,由这个站子拍出来总是有独特的氛围感。
  尤其最近一次探班照片,丁嘉莉穿私服,黑色裹身的裙子,在夜色中吸烟。戴着墨镜、低头摘墨镜,再到一手勾着墨镜一手掸烟灰。人们说很有年轻的未亡人既视感,简直是电影截图的程度。
  有人说,站姐可能是专业人士,即便不是背后也有摄影大佬指导。不知真假,不过“一忘”因这组图出了小圈子,关注量陡增。
  在播的综艺《今晚酒馆见》更给丁嘉莉圈了一大波散粉,运作得有声有色的各大数据打投小组作图、玩哏来“安利”丁嘉莉以往的作品,不少散粉由此彻底变成莉迷。
  人们总说演员要靠作品说话,可“表公主”丁嘉莉有作品,和李寺遇合作的三部片子都拿了奖,和其他导演合作的商业片部部票房过人,他们又说这些荣耀不属于她。
  如今人们从电视剧和综艺认识她,发现她的学历更新为杜伦大学社会科学与经济学联合学士学位,“表公主”经舆论操作变成了有教养、学识的真公主。
  人们厌恶权势、富户,但又崇拜权力、金钱和一切“强”的表象。尽管还是有刺耳的声音,但舆论“洗白”已成定局。
  唯有丁嘉莉遗憾,被厌恶的、被认可的竟然都是外在条件。
  但是邹青前辈说得对,你不能指望在这个庞大的人群中寻找深度共鸣。
  她的内在不必被每个人看见。
  按他们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般的逻辑,这把丛林标尺最终也会落到他们头上——他们不配看见。
  *
  临开工,丁嘉莉还是要拍那场大火戏。李寺遇强硬地说:“不行,还是你又想耽误剧组进度?”
  更衣间里,丁嘉莉站在零散挂着几件衣服的衣架前,半侧着身子,一顺不顺地瞧着李寺遇。花白灯光让他们的距离显得遥远,仿佛反复上演过的舞台剧。
  “你就不能理解我一点点么?”
  李寺遇轻叹, “我理解你要战胜创伤带来的恐惧,可不是你强行去硬碰就可以做到的。”
  “你不相信我可以。”丁嘉莉难掩失望。
  “不是我不相信你,如果我经历过这种事,恐怕也不相信自己能跨过去。莉莉,我不希望你受伤,明白吗?”
  见丁嘉莉怔然不语,李寺遇走过去,想要触碰她。
  丁嘉莉往旁边挪了一步,衣架摩擦地面发出声响。
  李寺遇停顿片刻,说:“拍吧,我会看着你的。”
  导演冯翠芬的工作节奏很快,不似李寺遇剧组那样会翻来覆去拍一场戏甚至一个镜头,或者过了好一阵之后起意再重拍。
  因此对于丁嘉莉要重拍的事冯翠芬很惊讶,说已经让替身演员拍了,只需补拍露脸镜头。
  但挂名监制也是监制,李寺遇做主搭景重拍。
  当晚,李寺遇站在监视器后,目睹丁嘉莉奇迹般地完成了这一场戏。接着丁嘉莉同傅旸拍了相遇的对手戏。
  结束后丁嘉莉同傅旸道谢,“花很漂亮。”
  “前面的戏,我也没用替身。”傅旸说。
  丁嘉莉笑了下,“辛苦了。”
  看着丁嘉莉同助理走远,傅旸抿紧了唇。他只值得一句“辛苦了”?过去她绝不会这样冷淡。
  *
  回酒店途中,丁嘉莉给“老王子”发微信:你看,我做到了。
  老王子:一会儿来我房间。
  丁嘉莉:???
  老王子:奖励。
  丁嘉莉:滚!
  老王子:……?
  丁嘉莉没有去,梳洗完她就把这事儿忘了,倒头入睡。虽然做到了,但内心一直在做斗争,身心都很疲惫。
  翌日早上,助理说李寺遇导演有急事走了,把“奖励”转交给丁嘉莉。
  她查看微信消息,发现“老王子”早晨五点过便发来消息,说他后辈,那位青年导演孟屹的拍摄出了点问题,事情解决了便回来。
  再看前面的对话,原来李寺遇说的是正儿八经的“奖励”。是她低俗了,后知后觉有些羞赧。
  礼物是一个老款的iPod,播放列表上的曲目名字全是数字,好像是日期。
  丁嘉莉塞上耳机,点开第一首。
  海浪拍岸的声音传来,似乎还在下雨。渐渐的,有篝火燃烧的声音,好似身临其境,让人放松。
  丁嘉莉明白了,这是李寺遇录的环境音。他从很早前便有一个习惯,随身带一个便携的录音设备,她近来没看见,还以为他已经不这么做了。
  曲目跨度好几年,翻到末页,还有前两天的录音。那会儿在医院。
  丁嘉莉是那种一旦被剧透结局就要立马跳到结尾的类型,于是当下点开了这条录音。
  不似方才那条,这条音质很低,细流之中有颗粒感。接着传来浅浅的呼吸声,极细微。如果不是熟悉录音工作,她不一定听得出来。
  没一会儿响起被单摩擦的声音,应该是睡觉的人翻了身。
  “莉莉。”
  即使这声音轻缓,但冷不丁冒出李寺遇的声音,让丁嘉莉愣住了。
  显然,当时丁嘉莉睡着了,李寺遇悄然用手机录的。
  “丁嘉莉。”每当他说要紧的话总是喊她大名,她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我非常非常想你。”
  低沉的清晰的音节撞击在她心上。
 
 
第39章 占有欲
  晌午阳光灼人,片场的人热得汗溻衣衫,帽子压着的头发黏在鬓边,闷燥。可没有人敢吱声。
  至于蝉鸣都教人听不见了,因为李寺遇正在训他们的导演。
  “……你要这样要那样,百万的机器到你手头都能坏,且不说机器,大不了赔么。那位斯坦尼康摄影老师跟你说怎么做那个镜头,你倒行,一点也不考虑人家为什么建议,觉着自己是导演了,好大的官威,给人老师气得要走。孟屹,你是要拍片子还是过把导演瘾啊?”
  二十五六岁的男人绷紧唇角,跟个倔强的小孩儿似的,明知有错心虚,偏不愿承认。
  “您拍片的时候不也固执己见……”
  李寺遇冷笑,“我和摄影师闹翻了自己扛机器拍,你倒是拍出来我看看?”
  是有这样的存在,美术风格、画分镜、掌镜、剪辑到指导演员,事无巨细全都能胜任。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如此天资和旺盛的生命力。
  同样年纪,李寺遇已经独自拍出入围欧洲电影节的处女作。
  孟屹说不出话,只想着李寺遇真是不给他留一点颜面。他不是片场实习生或者场工了,是导演,这么多人看着。
  气氛僵持不下,李寺遇问:“现在工作全部停摆,我上哪儿给你再找个斯坦尼康摄影师?”
  斯坦尼康是一种摄影机稳定器,一般情况下,在电影运用运动和长镜头时,为了保证更好的视觉效果和叙事节奏,会使用斯坦尼康来拍摄。
  虽然说这是一种轻便的机器,但加上摄影设备至少也有七十斤。摄影师必须有扎实的基础,且会熟练使用斯坦尼康,保持平衡、避免故障,在此之上还要想办法实现导演设计的镜头。
  专业的斯坦尼康摄影师本就少,甭说孟屹需要很好的那种。
  李寺遇手头拿着孟屹画的分镜,和李寺遇那只可意会的写意图稿相比,孟屹的图稿可谓漫画,也如漫画那般天马行空。每一个怀揣电影梦想,初出茅庐的导演几乎都想拍出“厉害”的镜头,以此证明自己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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