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却道,“对了,老板娘,陆老板让我再问一问您,上回他说过的那门生意,您可有在考虑了。”
蜜儿打着马虎眼儿,“天儿不早了周掌柜,如蜜坊还得开张做生意呢。我便先回了。”
“行嘞,那我就不送出去了。您慢走。”
蜜儿与人告辞转身,这才看到那布匹行前,阿彩正与她挥着手。
糟了,将阿彩和萧哥儿扔着那布匹行里整整一下午了…
蜜儿这才忙寻了回去,与阿彩和萧哥儿选好了款式,付了钱,三人方从布匹行里出来,寻去了回自家小店的路。
阿彩拉着蜜儿,问起来,“姐姐去那丰乐楼里,那姓陆的可真依着上回说的那般了?”
“嗯。”
“丰乐楼的后厨,好大。我还现学了三道儿菜样儿。”
说起这个来,蜜儿还有几分小兴奋。方问起周掌柜,才知道那金华的火腿儿不好买,品质参差不齐,价钱水分深浅不一。可乳猪就不一样了…
行回来如蜜坊,蜜儿自让阿彩和萧哥儿先进了店里,准备晚市。她自己则回去了一趟甜水巷,寻孙姐姐,找屠户孙大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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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夜市登场。
自打烤串儿配上了辣碟儿,隔壁牛家铺子里,一到了晚上,就成了西瓜铺子。大半的店面,围着冰块儿,堆着一圈大西瓜。
食客们在如蜜坊里刚叫上烤串儿,便要去牛家要半个冰西瓜。一口肉爽快饱足,一口西瓜解辣解渴。烤大虾晶莹剔透,烤羊肉肥嫩流油。
萧哥儿趁着人多,往店里端来一盘子新品。依着老板娘教的,吆喝起来,“炭炙乳猪肉,新鲜的辣子,新杀的猪。”
“四个铜板儿一串肉。”
食客们瞟了一眼过来,蒜蓉红油裹着连骨带皮的大肉块儿…这谁顶得住?
“这儿先来三串儿尝尝!”
食客们一口下去只觉香味儿四溢,辣子香料,丝毫没有盖住猪肉本身的鲜美。瘦肉吸收了浓厚的猪油,嫩滑爽口,猪皮烤得焦脆,在嘴里咯吱直响…
见得那一桌吃得香,这边也不甘示弱。“上十串儿来,再添一壶好酒!”
眨眼功夫,一盘子烤乳猪串儿哄抢干净。新入店的客人们顿足后悔,来晚了一步。
阿彩一旁招呼着,“老板娘还在后头烤着呢。客官们先进来坐。”
眼看着亥时将至,食客们知道如蜜坊的规矩。早早地付了银钱,微醺的相互搀扶,往外头去…阿彩正忙着收拾,却忽听得外头有人扬声喊话。
“这是什么破店?一顿饭吃得我满脸起了大疮!”
“我也是!口舌生疮,吃不下东西。”
店里还有小半的客人在,听得这话到底都多留意了几句。
却见得外头两人,过是一个满面的烂疮;一个嘴舌烂泡…
食客们却也是长心眼儿的。这辣味儿放得不算多,不过是增香调味儿。口舌生疮,满面苍夷,看起来不大可能。毕竟来的也都是常客,这些时日吃下来,也没见身体出过什么大恙。
可多有几个带着老人小孩儿来的食客,便就真的信了。自己倒是不要紧,若是连累了家中老孺,到底是不好。真就起身给了银两,牵着小娃儿要走。
阿彩一听,便觉着该是要闹事儿,方忙进去,请姐姐出来。
萧哥儿见那两人要入店,直用一副身板子将人死死拦住,只简单三个字:“不欢迎。”
“……”二人身形都瘦,就这么被萧哥儿挡着店门前,不好往前,也不好往后。便就直喊着,“叫你们老板娘出来,赔钱!”
蜜儿正撩开了小帘从后堂里出来,“是您二位啊?”
蜜儿边说着,边将二人仔细打量了遍。生得歪怪裂枣便就不说了,走近了,还能闻见二人身上臭烘烘的。还好萧哥儿将人挡着没让进来,不然定得毁了客人们的食欲…
只两人这一身上下的布衣,洁净如新,似是刚换过不久。即便如此,也盖不住那皮囊上的酸臭味儿。
不稍多想,蜜儿便问起,“二位平日里都是在哪儿开伙乞银钱的?”
二人听得这话,没敢答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方由得烂嘴的喊道,“什么乞银钱,爷爷我是在醉仙楼里打散工的!”
“醉仙楼,那可是京城最贵的酒楼了。”
蜜儿被他俩给逗笑了:“您二位这一身的臭味儿,还敢去醉仙楼里招呼客人呐?”
“……”方烂嘴的还有几分气焰儿,顿时被浇灭了去。忙抬手闻了闻自己。气味儿这东西,自己习惯了,闻不出来,可别人就不一样了…
“什么味儿,你瞎说什么。”满脸疮的那位开口道,“你看看我这脸,便是在你这儿吃坏的。赔钱。”
蜜儿道:“二位这么大的味儿,真要来我店里吃过东西,怕是其他人都得要知道的吧。在坐的都是熟客,不如二位爷爷喊他们都闻闻,认不认得你们。”
“……”二人没了声。
店内熟客们却跟着蜜儿起哄来,“这臭烘烘的,怎么可能进过店?”
“就是呀,我可没见过二位爷爷。”
却有个食客认得了出来,“诶,这不是江庭小巷口上,那要饭的二麻子吗?”
“哦!”
“臭要饭的,换了身好衣服,就把自己当个人了?”
二麻子看了看烂嘴的,烂嘴的方顶了上来,“我带着我哥来吃个饭不行么?”
烂嘴的话还没落,身子便被萧哥儿拦着回去:“说过了,不欢迎。”
二人平日里都是讨饭吃的,饥一顿饱一顿,身子骨哪里够萧哥儿这么一拦。二麻子直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了,烂嘴的方将人扶稳了,眼看的讨要不到好处,方指着蜜儿骂骂咧咧,“你,你给爷爷我等着。这小店,我看你还开不开得下去。”
蜜儿叉起手来,“我开门做生意,府衙老爷门前画过押、磕过头,每月税银按时上交。怎就开不下去了。”
正还说着,阿彩端着盆子洗菜水,往二人身上一浇,“快滚!”
二麻子头顶着一颗白菜,烂嘴的耳挂着三根豆芽儿,新换来的衣服又弄脏了,露出几分酸臭样儿来,再见得萧哥儿那一脸的凶神恶煞,二人只得勾肩搭背一道儿开溜。
溜着入了对面的小巷,二麻子方卸了头顶的大白菜,“这小丫的牙尖嘴利,明儿再赶着午时来,就不信了,赶不走她那门前的生意。”
烂嘴的应着,“那大个子还真有几分气力,改明儿,叫上三哥来。三哥是练家子,不行就和他过上两招!”
话未落,烂嘴的衣领子便被人一把从后头提拎了起来,顿时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
二麻子只见拎着烂嘴的的那人,身高九尺有余,带着副半面面具,一双目光冰冷得能杀人,手中小刃迎着月光一闪,直往烂嘴的的脖子上逼了过去。
二麻子吓得直往后摔了一跤。听得烂嘴的的哭腔,方颤颤巍巍喊着,“你、你是谁,放、放了我兄弟?”
“放了他?”
“那你说说,背后的主子是谁?”
没等二麻子开口,明煜手中的人便先喊道,“是,是醉仙楼齐大掌柜让我们来的。这、这如蜜坊里生意好,他、他怕是看红了眼…”
二麻子也跟着求饶,“壮士,大侠,官爷,您可放了我们吧,我们也就收了些小钱帮人办事儿,大不了把钱给退回去!”
明煜懒得废话,一手拎着一个,寻着醉仙楼去。
入了亥时,方是醉仙楼里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姑娘们唱曲儿陪酒,伺候的都是京中的官爷。齐掌柜忙着招呼客人,正要往二楼上去。却忽的听得门窗一声巨响,不知是从哪儿来。目光随着声音去寻,却什么也看不到。
忽的两声重重的闷响,只见两个臭汉扑倒在了自家大堂上。在座客人们受了惊吓,又忽闻得那一阵的酸臭味儿。齐掌柜眉头一拧,方想起来是什么事儿。忙喊着人下去看看。
却听得那二麻子早吓破了胆儿,在堂里大喊起来。
“官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齐掌柜那黑钱我还没用呢,明儿就还给他去!”
“如蜜坊,再也不去了,再也不敢去了…”
京城里做官儿的都是人精,听得这话,左右猜出来大半的前因后果。
还立着楼梯上的齐掌柜,方还捧起的一张脸,顿时笑沉了下来…
偷鸡不着蚀把米,今儿的面子可算是丢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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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煜寻着阴影之中,行回来如蜜坊门前的时候,小店已经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阿彩和萧哥儿正忙着收拾,他却远远望见那丫头拿了壶玉琼酿,在小店里坐了下来。
因得有些距离的缘故,那丫头的眉目,他看不清楚。只见得那抹身影,筷子挑着碟子里的花生米儿,吃一颗,仰头一口酒…
他看得有些心惊。他才走了没多久,那丫头怎就学会喝酒了…
正想着如何提点一番,却见得她从腰间取下那铜铃来。叮叮咚咚的声响传入来耳朵里,丝丝回忆闯入眼前…
他不自觉的抬手去摸了摸自己腰间。
早几日他方面见过陛下,他如今的身份,暂时只是十三司一个普通的暗卫。暗卫最忌行路发出声响,那铜铃在入宫面圣之前,他便取下来放在了枢林轩的厢房中…
他再望了那身影一眼,方见得她放了酒壶,起了身。寻着后堂里去了。他这才安心些,便就趁着夜色回一趟周府,明日他要出城一趟,那铜铃,还是贴身放着的好…
第43章 飞星传恨(6) 婚期,就在七月初二。……
暗卫出入不行正门。即便是出入皇宫,十三司也有专门的秘路。
明煜回来枢林轩的时候,见屋子里还亮着灯火。推门进来,见得是昭儿在屋中打扫。
那日他离开枢林轩,便与周玄赫也作了交待。本以为周玄赫早该撤了这枢林轩里的人,不想昭儿却还在此处。
昭儿见得来人,忙凑来过去,“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明煜只见那张脸上扬起些许惊喜,一双精致的眉眼里满是喜悦。他自淡淡问了声,“昭儿姑娘怎还在这儿?周侍郎可有与你安排新的差事?”
提起这事儿,昭儿自寻着了话头儿,“公子爷正忙着大婚,预着遣散我们这些伶人。昭儿还能有什么新的差事儿?便就等着公子爷将身契重新发卖罢了。”昭儿说着垂眸下去,揉了揉湿润的眼角。
一番话说得柔弱可怜,若换做外头那些男人,早要趁机来将她安慰一番,顺道拿些着数回去…然而眼前的人,似是块木头,听得她说完,只是微微点头,约是他知道了的意思。而后,便见那人去翻寻一旁的樟木衣箱了。
明煜临行离开枢林轩,将自己这阵子用过的衣物家什都整理在了这樟木箱子里。那个铜铃,被他用帕子包着,小心放在了最深的角落里。
昭儿见他忙着,凑了过来,“大人在找什么?昭儿来帮你?”
“你可有见得一个铜铃?用手帕包着的。”他方将所有衣物都翻了一道儿出来,却没见那铜铃的影子。只好问了声昭儿。
昭儿摇头,“铜铃?”
“那不是女儿家的东西么?大人怎么会寻那个?”
“……”明煜无心与她交代什么,继续寻去一旁书桌台面和抽屉里。
昭儿见他冷淡,也只好继续凑去帮着找了起来。
这几日来,她去了两趟绿柳巷。姐姐消息灵通,果与她打听得来。那明家府上是正一品的官位儿。只不过除夕的时候,明府中连去了两位大人,官位方落在了现如今那位明都督身上。
听闻那明大老爷,卧病在床许久了,除夕之夜病发而亡。而那位前明大都督,在甜水巷子里遇了刺,又不知怎的撞上了祠堂大火,尸身烧焦得面目全非。
如今看来,并非尸身烧焦面目全非,而是人根本没死,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法儿。昭儿得知这些,自也生了些念想。听姐姐说,这明大都督还“在生”的时候,活阎王名声在外,朝中官爷各个避之不及,便就无人敢将家中女儿托付过去,婚事便就一拖再拖。
这些时日她将人照料下来,便知道这位爷并不是绝情冷血之人,只是待人不甚亲密,也不喜与人深交罢了。京中那些贵女们不敢,昭儿是敢的。只要让她有个落脚地儿,不必再回烟花柳地…
见得明煜将整间屋子都翻了个遍,昭儿方去劝了劝,“大人,若实在寻不着,便由得它去吧。人都说,想找东西找不着,不想找了,东西自然自己出来了。”
却见得那人拧了拧眉头,没答话,只继续去床榻上翻了起来。
屋门上三声作响,听着是有人来了。昭儿只好先去了开门,却见是许太医候着门外。
时隔上一回来诊治,已经有了小半月。明煜入宫面圣的消息,也并未传到许修然耳朵里。许修然这几日一直想回来看看,只当着今日空闲,早早下了夜值,方寻来了周府上。
“是许太医?”昭儿将人引进来,方回头与明煜道,“大人,许太医来看您了。”
明煜这才停下手中的活儿,过来招呼许修然。问候寒暄几句,方知道许修然是特地回来与他复诊一番。他自有些惭愧,并未等得许太医所说的半月之期,便就已经开始了他的平反大计。
慈音与周玄赫被皇帝指婚,毕竟也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如今的明远如同一只沉寂的野兽,明煜自不敢放任他太久了…
许修然与他查看了一番眼睛,虽是未好好休息,不过已经没有大碍。“都督恢复得很好,日后该能渐渐减轻药量了…能养则养着,过段时日许某再来看您。”
许修然并未过问过明煜的私事,自然也不知他正在筹谋着的事儿,只是出于医者之心,提点呵护,盼着病人早些康复罢了。
明煜谢过了许修然,又起身相送。临见许修然要出门了,方忙嘱托着一声,“我明日要出城办事一趟。如蜜坊里,还得请许太医好生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