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佳辞发现自己有点关心过度了,她打了个哈欠:“那你去睡吧,我也要看书呢。”
江岷轻轻笑了,他同傅佳辞说:“晚安。”
傅佳辞一边翻书一边躺下,随口回他:“晚安。”
傅佳辞一觉睡到太阳高升,日光照着阳台上的绿植,它们在地板上投出长长的影子,影子的边界清晰地把阴影和光亮划分开来。
傅佳辞看了眼时间,八点半。
江岷已经出门,房里空荡荡的,傅佳辞洗漱罢,穿上围裙给自己做早餐。
围裙是她自己买的,粉红色,上面印着小熊印花。
她熟练地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挂面,好像是在她自己的家里。傅佳辞用十分钟快速做完早餐,当她发现料理台上有一根黑色发丝时,迅速擦掉。
江岷洁癖,肯定见不得她的头发落在厨房。
她心里生出一种奇特的感觉。
这里是江岷的家,却也是她的家。
她正要吃早餐,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动,傅佳辞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江岷”二字,她的心脏用力跳了一下。
傅佳辞接通电话:“喂”
江岷说:“今天考试。”
傅佳辞:“我知道你今天考试。”
“我带错书了。”
傅佳辞忍笑:“我是不是该嘲笑你?”
江岷:“可以,不过嘲笑完了记得帮我把书送过来。”
傅佳辞发现自己并没有嘲笑的心情。
江岷说:“书应该就在我卧室桌子上,《刑法理论与实务》,还有二十分钟考试,你现在出门应该能赶到。”
傅佳辞:“那你等一等。”
傅佳辞前往江岷卧室霹雳哐啷地找到书,再飞奔去津州大的教学楼把书送到江岷手上,一共只花了十五分钟。
冷空气把她的脸颊吹得红通通的,她嗓子吸了冷风,说不出话。江岷看手表,离考试还有三分钟。
他问傅佳辞:“吃早餐了么。”
傅佳辞冻得不出话,只能摇头作答。
江岷:“考试时间是一个小时,你去咖啡店坐一坐,中午一起吃。”傅佳辞想,现在回去挂面也坨掉了,不如一个小时后吃直接吃午饭。
可她又想,这一小时她饿了怎么办?
江岷看出她的犹豫:“午饭我请客。”
傅佳辞哑着嗓子说:“行啊。”
她正要去咖啡馆,江岷叫住她。
“等一等。”
傅佳辞:“考试是不是开始了?”
考生纷纷进入教室入座,教学楼大厅空荡荡的,江岷走到旁边的自动售货机前,买了一罐热咖啡。
江岷直接把咖啡塞到傅佳辞手上,“考完试联系。”
傅佳辞的手心一片灼热。
她分不清这片灼热来自手中的咖啡,还是来自江岷的手心。
傅佳辞将咖啡捂在心口,她没有去找暖和的地方坐下——她已经不觉得冷了。
去教学楼背后的操场走圈,绕了不知道几圈,江岷就来信息了。
他说考完了,让傅佳辞在学校西门等他。
傅佳辞头都不回,直奔到教学楼下。
乌泱泱的考生走出教室,他们穿着千篇一律的黑色棉袄,个头高矮不一,三五成群走在一起。
江岷是第二波出教学楼的,他黑色羽绒服下露出一片洁白的衬衣领,在冬天的阳光下,那片白会发光。
傅佳辞一眼就看见他了。
江岷走过来,两人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在一起,傅佳辞问:“考试怎么样?”
江岷:“没什么问题。”
傅佳辞:“这么自信?”
江岷不谦虚:“嗯。”
傅佳辞又问:“去吃什么?”
学校一出门就是琳琅满目的餐厅,但江岷很少在外吃饭,他也不清楚究竟那家值得去。
江岷记得梁召司提起过一家很火爆的火锅店,说女生都喜欢去那里。他对傅佳辞说:“吃火锅。”
“火锅家里也能吃嘛。”
江岷停下来,皱眉:“你不想吃火锅?”
傅佳辞见他面容很严肃,仿佛这事有多紧要呢。
“那就吃火锅咯,今天好冷,最适合吃火锅的。”
江岷问:“今天冷吗?”
傅佳辞:“可能你常年生活在极地,不知人间冷暖。”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转眼就到了火锅店。
这家店门脸很小,不仔细看几乎会将它忽视,一进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肉眼可见的热气。
楼层矮,整个空间高不过两米,傅佳辞说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江岷,你都和房子一样高了。”
傅佳辞今天穿着一双平底运动鞋,几乎是她真实身高,这令她看上去比平时少几分厉害。
江岷的眼镜片蒙上雾气,他视线不清,看什么都模糊一片,傅佳辞看到他眼镜片上的雾气,笑道:“江岷,你现在是不是什么都看不清?”
江岷拿掉眼镜,“还行,不至于瞎。”
服务员迎过来:“两位是吗?现在没空位了,只能拼桌,你们介意吗?”
两人同时开口。
江岷:“介意。”
傅佳辞:“不介意。”
傅佳辞问:“拼桌,会和别人用同一个锅吗?”
服务员被傅佳辞的奇思妙想逗笑:“不会的,锅是分开的,只是拼桌而已。”
傅佳辞转头就劝江岷:“不会让你吃别人口水的。”
江岷想她闭嘴,正要拽着她出去,角落里站起一个人向他们挥手:“江岷!江岷!”
热得满头是汗的方颜冲他们招手。
方颜招呼道:“这么巧!咱们拼桌吧。”
不等江岷同意,傅佳辞自作主张走过去。
傅佳辞问方颜:“你今天不考试吗?”
方颜:“这学期课程太多了,这门课我下学期再修。”
方颜和她室友一起吃火锅,傅佳辞坐在方颜室友旁边,特地把方颜旁边的位置留给江岷。
她不信江岷会安稳地坐在方颜身边。
但江岷果然安稳地坐在了方颜身边。
第25章 说谎高手(加更)
空间很拥挤,方颜的胳膊肘来来回回摩擦着江岷的羽绒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傅佳辞说:“我坐里面有点闷,江岷,你能和我换位置吗?”
江岷:“我这里也很闷。”
傅佳辞:“我这里更闷。”
江岷:“是你自己非要挤在这里。”
傅佳辞:“是你带我来这里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肯承认自己不对。
方颜见这两人在为很奇怪的事争吵,她解围说:“佳辞,我跟你换。”
傅佳辞心想,怎么能让她和江岷面对面坐呢。
江岷这冰山老妖会吓到方颜的。
傅佳辞说:“没那么闷了。”等火锅期间,梁召司也来了。几个同系学生在一起,聊的都是学校的事。
方颜问江岷:“是不是今年期末考你再拿到大满贯,就能保送了?”
江岷:“差不多。”
方颜室友说:“什么差不多,每门课都是年级第一,这还不保送?”
江岷说:“无所谓,能拿第一就行了。”
众人:“…”
傅佳辞知道江岷这话多不招人待见,怕他掉粉,解围说:“你们总说学校里的事,我听不懂。”她转移话题:“方同学,你指甲真好看,哪里做的?”
女孩谈起美丽,有无穷无尽的话题。
于是江岷和梁召司被晾在一旁。
服务员给他们送来餐具,傅佳辞接过餐具,分发给每个人。
分到江岷那里时,她把筷子掉了个头,筷子头部向左,尾部向右。
这是江岷的习惯。
她寄人篱下,尤其是寄在江岷的篱下,若没有敏锐的观察力,是不会至今还相安无事的。
谁都没有察觉的动作,却被梁召司看见了。
梁召司起哄说:“江岷啊,你可算等到能迁就你的人了。”
傅佳辞和江岷同时一愣。
傅佳辞立马摆出明确的否认态度。
她果断把江岷的筷子打乱:“谁迁就他,我随便放的。”
江岷耐心地把自己的筷子重新放好。
他对着梁召司,重复傅佳辞的话:“她随便放的。”
梁召司:“你们俩吵架了?”
二人异口同声:“没有。”
傅佳辞先发制人:“你怎么总学我说话?”
江岷扶了下眼镜腿,说,“随你怎么想。”
两桌的火锅同时上来,火锅沸腾起来,气氛也被暖热了。江岷脱掉羽绒服,他的白衬衣面对着滚滚辣油,处境危险。
梁召司感叹:“江岷,你这白衬衣是不是从初中起就没换过?”
江岷:“你的衣服也会随着你一起长个儿么?”
被江岷冷冷一句反讽,梁召司不敢再“造次”,他跟几个女生说:“江岷从初中起就穿白衬衣,从小就与众不同。”
方颜瞪梁召司一眼:“人家穿白衬衣好看,有本事你也把白衬衣穿这么好看。”
傅佳辞蓦地想起陈维筝也曾说起过这件事。
年幼时执着的江岷自某一个年级开始起,就对白衬衫情有独钟。
傅佳辞神秘兮兮地问:“你们知道江岷为什么喜欢穿白衬衫吗?”
众人好奇地等待着傅佳辞的答案。
江岷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傅佳辞:“因为他的真实身份是王…”
“王子”两个字没说出口,江岷夹起一片滑嫩的牛肉,瞬间塞进傅佳辞嘴里。
傅佳辞下意识嘬了口筷子。
江岷从她嘴里抽出筷子,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夹菜。
傅佳辞眼睁睁看着自己嘬过的筷子进了江岷的碗里,又进了江岷的嘴里。
仿佛那不是筷子,而是别的什么。
方颜的充满嫉妒的目光朝傅佳辞杀来。
傅佳辞反应奇快:“他拿我试毒呢。”
隔天便是周六,陈执约了江岷在茶楼见面。
傅佳辞很清楚自己的内心是抗拒去见陈执的。
她是个坚强的人,可她还没有坚强到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程度。
陈执路上堵车,没能准时到,江岷和傅佳辞在等陈执时,傅佳辞为了缓解心中的不安,足足喝了一壶茶。
她的不安如此明显,江岷说:“他只是跟你核实细节,你如实相告就好。”
傅佳辞:“嗯。”
她知道,江岷不懂的。
他不懂,她所有不安、所有紧张的来源都是因为他在身边。
这一刻,江岷不懂,傅佳辞却懂了。
她在窒息的紧张中,看到了自己的心。
傅佳辞和江岷坐在一侧,她比江岷矮,脑袋正好在江岷的肩膀位置,只要她微微侧头,便能靠住江岷的肩膀。
他是她所有不安的来源,却也是她所有力量的来源。
江岷确认了时间:“等到两点二十,他还不来我们就回去,改天再约。”
傅佳辞:“你这么严格?”
江岷:“难道你不清楚?”
这话问出来,好像她理所应当地了解他的一切。
傅佳辞讽刺道:“知道,可没必要所有人都迁就你。”
她察觉到自己一句话毁掉了气氛,又故作轻松说:“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是王子殿下啦?”
江岷:“不是。”
陈执在两点十九分匆忙赶到。
陈执和江岷一样戴眼镜,穿白衬衣和一套完整的西服,但他身上带着浓厚的精英气质。
傅佳辞觉得好奇怪,明明是相似的打扮,可两人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气质。
陈执的斯文睿智,是温和亲切的,但她下意识地不想靠近这种人。
江岷戴上眼镜穿西装,也人模狗样,他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意思,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不善良,可她想要靠近。
第一眼看到他,就想要靠近了。
陈执就赵安阳过去行迹中的细节反复追问。
“三年前七月,你和赵安阳在丰城合流,当时你已经知道赵安阳在从事非法活动了?”
“是。”
“那你为什么还跟着他?”
“私人情感,不便做答。”
“他的涉嫌案件,你清楚多少?”
“基本流程都清楚,赵安阳不做大案子,不骗别人的救命钱,大多数都是借帮人找工作的借口进行网络诈骗,他分不到多少钱,所有单子结束后,挣得钱都要上交。”
“上交给谁?”
“他叫那个人老大,具体身份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个人人脉很广,之前我们在津州,那个人在警方也有人脉。”
“他和那个人联系密切吗?”
“不密切,赵安阳很少和别人联络。”
“赵安阳平常都联系些什么人?”
傅佳辞清楚,赵安阳想送许月出国,是他料到会有这一天,不想牵连许月。
她说:“我跟在他身边一年多,他只跟那个人通过两次电话,其余时间都在打牌,你也知道,他居无定所,身边除了和他一起被抓的老四,他几乎没有任何其它社会关系。
傅佳辞她的答案逻辑自洽,没有任何破绽,从取证角度来说,已经能证实傅佳辞没有说谎了。
陈执再次追问:“从三年前七月起,你跟随赵安阳只犯案五起,且单笔涉案金额不超过十万,作为一个诈骗团体,这样的收入水平甚至是入不敷出,你确定赵安阳没有隐瞒你,或是…你没有说谎?”
傅佳辞冷静地说:“我很确定。今天这些问题,你明天问我,后天问我,我的回答都是一样。”
陈执看向江岷,江岷并没表现出什么特别来。
他听着陈执和傅佳辞一问一答,好像在听着乏味的故事。
傅佳辞问陈执:“还有问题么?我需要去趟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