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最可怕的一点是,你不知道在看起来相似的脸孔背后,隐藏着多少各异的心思。
江岷开门见山:“傅佳辞来我,帮你找辩护律师。”
果然听到傅佳辞三个字,赵安阳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怕江岷。
之前在青溪,江岷处于下风,尚能和他们冷静地周旋,现在处境颠倒,他随便用些手段,就能玩死他们。
傅佳辞虽然聪明,但她容易意气用事,不是江岷的对手。
傅佳辞有底线,而江岷,是个无底洞。
赵安阳提高声音:“江岷,当初的事都是我指使的,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小辞也只是听我吩咐办事。”
江岷不敢想象如果那夜出现的不是他。
如果是另一个人,那他是不是要指使傅佳辞和另一个人上床了?
赵安阳见江岷蹙眉,以为他是迁怒傅佳辞,他继续解释说:“小辞跟你的那晚上也是头一回,是我糊涂,你别搞她。”
江岷轻笑道:“你现在知道保护傅佳辞了?可惜你马上就要在监狱度过至少八年,你没有机会。”
“我不用你施舍,你别动傅佳辞!”
江岷不难看出赵安阳和傅佳辞之间确实没有男女情谊,如果有,当初赵安阳就不会让傅佳辞和他上床了。
因为爱是一种独占。
爱一个人,甚至不会允许别人觊觎她的影子。
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赵安阳的存在。
凭什么,是因为这样一个人渣,傅佳辞才会来找他?
可是没有这个人渣,他和傅佳辞根本不会遇到。
赵安阳的存在,让他们的关系多了很多复杂成分。
“你高看我了,我只是个普通学生,不会拿她怎么样。”江岷冷淡地说,“赵安阳,有些话陈执没有跟你说,我来跟你说。我知道,你固执地不要他为你辩护,是因为你想偿还受害者,但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坐一辈子监狱,那个犯罪组织还在,他们还能继续骗人,你想报恩的那个人,他会用你的牺牲,去伤害更多的人。现在你有迷途知返的机会,别犯浑浪费掉。”
江岷说罢,起身离开。
走到门前,他想了想,又回头对赵安阳说:“你不用担心傅佳辞,她比你清醒。”
赵安阳是明知对错,而选择了错的那条路。
而傅佳辞,不论她走多少歪路,做多少冲动的决定,都不会走上那条错误的路。
江岷走后,就有狱警来把赵安阳带回去。
看守所的冬天没有暖风,江岷离开看守所,回到车上,才暖和了一些。
他拨通陈执的电话,陈执正在开晨会,看到是江岷的来电,中断会议接通电话。
“我刚见过赵安阳了。”江岷说,“他已经动摇了。”
陈执很困惑:“江岷,你知不知道,在为赵安阳辩护这件事上,你比当事人的意愿还要强烈。”
江岷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或者关系,只要最后站在赵安阳辩护席的人是你。”
他命令式的语气让陈执不寒而栗。
陈执也觉得委屈,自己凭什么要听江岷命令?他和江岷母亲是两情相悦,帮江岷,只是想以后彼此关系不要太僵硬。
但是陈执很清楚江岷,他做任何事,都要看到明确的结果。
说更直白一点,江岷有点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如果这件事他没有尽全力去做,江岷是有办法让他和秦瑗两个不得善终的。
江岷对赵安阳、傅佳辞那些人的固执,让陈执想起一段往事。
当初他受秦瑗的资助,考上了大学,前往秦瑗家里拜访。
秦瑗给学习中的江岷送去点心,江岷养的那只狮子狗抓伤了秦瑗的手背,江岷却表现得事不关己。
他在乎的,是秦瑗侵犯了他和那只狗的领地。
“江岷,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可怕?”
江岷听到这话,并不觉得稀奇。
他以前也听人在背后说过,说他可怕,没有感情,甚至有人说他是反社会人格。
尤其是他高考成为省状元那年,接受媒体采访,当时他说过江骅的事和他无关,在那条报道的评论下,是上万条骂声。
可那有什么呢。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就好。
江岷冷笑,反问陈执:“觉得我可怕,你可以不必按我说的去做。陈执,就算你是贪图我妈的钱才和她在一起,也要拿出一些诚意来。”
陈执认为江岷在侮辱他。
“江岷,你在侮辱我,也在侮辱你母亲。”
“我是在侮辱你,你不必非带上我母亲。”
陈执咬牙切齿地说:“赵安阳的案子我一定给你打到底,之后,我跟你妈的事你不许再提半个字。”
江岷挂断了电话。
在他和陈执打电话的途中,出太阳了。
他看着天上破开的乌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今天晚上是最后一科考试,明天正式放寒假,假期他想去旅游,可以和傅佳辞一起去。
如果她愿意。
他想先试探一下傅佳辞的意思,于是拨打了她的电话。
傅佳辞偷偷地把他手机里关于她的备注改成了“宇宙第一美女”,虽然很幼稚,但他没有改过来的打算。
电话里回应的是一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江岷的动作僵了片刻,又重新拨打了一次。
仍是关机。
江岷没有做第三次尝试,他开车回家,回到家中,却不见傅佳辞,她长挂在衣架上的那个行李包也不在了。
他没有预感到这一切,江岷拉开那个装着傅佳辞衣服的衣柜门,里面的衣服没有全被带走,只是少了几件毛衣。
看来不是突然告辞了。
可是,她又能去哪呢?
江岷又接连打了两个电话,仍是关机状态,他的心开始慌乱。傅佳辞再野,到底还是个女孩子,若是在外面遇到危险呢?
谁又晓得她有没有胡乱招惹什么人,若是欠债呢?
江岷急促地敲开邻居家的楼,邻居大婶一边开门一边骂:“敲什么敲,催命哟,有人死掉咯,急什么呀。”
打开门,看到江岷那张不好惹的脸,她收声,问:“怎么的啦?”
江岷问:“你有看到和我住一起的女孩吗?”
大婶说:“谁有看到她哦,我才不晓得你们的事哩。”
“你不是天天在阳台偷窥么?”
大婶急了,她不过是好奇小男女的私生活,偶尔去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怎么就给她扣上偷窥的帽子了?
她看了几次,什么都没看到,就不看了的。
“对咯对咯,你一说,还真有人看见过她一大早背着包跑出去的,你们又吵架咯?”
得知傅佳辞是自己离开的,江岷松了口气。
至少,不会是危险的状况。
他道过谢,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也许,傅佳辞回青溪了。
傅佳辞没有其它社会关系,看她一穷二白的样子,也不像是有借过钱。
她说过自己外婆家在青溪,或许是她外婆家里有事。
可为什么打不通电话呢?只要打不通电话,听不到她亲口报平安,江岷的心就没法安定。
今日的青溪下着冻雨。
孙叔的车突然灭了,他打电话给修车铺,修车铺的人在路上的时候,他对傅佳辞说:“先去吃饭。”
傅佳辞问:“几点了?”
孙叔说:“中午十二点多了。”
傅佳辞想,这个时间,江岷应该不在考试,也不在上课。
她从口袋掏出手机,手机因温度低而关机了,她在书包里翻来翻去,没找到充电宝,这才想起:她根本没带充电宝和充电线。
“孙叔,有这个型号的充电线吗?”
孙叔看了眼她手机接口:“我的跟你接口不一样,我回家问问你阿姨。”
傅佳辞心想,江岷说过他下午和晚上都有考试,大概率一整天都在学校里,一时半会的功夫还发现不了她离开了,既然不着急,不如等到了晚上再给他发信息,反正不要打扰到他考试。
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给他发信息的缘故,打扰到他考试,如果他考不了全系第一,借机怪她呢?
吃饭的时间,孙叔打算跟傅佳辞好好谈谈。
但他一开口,傅佳辞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傅佳辞的舅舅好赌,屡教不改,她外婆的养老金都被拿去赌了。
外婆生前,孙叔为此事和傅佳辞的舅舅争吵过多次,甚至动过手。
后来每次她舅舅去要钱,孙叔都会把他挡在外面。
傅佳辞外婆弥留之际,立遗嘱要把房子留给傅佳辞。
但是她舅舅仗着自己在青溪,她外婆一断气,就占了房子,不准人去接她外婆的遗体,为的就是逼傅佳辞把房子给他。
“你舅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占着你婆婆家房子,早上我都叫了书记去,他不给开门,威胁说要是我们强闯,就毁了你婆婆的遗体,小辞,你舅的脑子已经被赌博给腐蚀坏了。”
傅佳辞对他舅舅的印象很差,在她小时候,她舅舅就开始赌博了,那时候假期妈妈带她回青溪,住外婆家,他喝醉酒,上门要钱,什么难听的话都骂。
骂外婆克夫,骂她妈妈白眼狼。
那时候外婆还很精神,她能拿着铁锹去对付舅舅,中气十足地骂他丧尽天良。
每到舅舅上门的时候,妈妈就会堵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到难听的话。
傅佳辞问孙叔:“他就想要婆婆的房子?”
孙叔忽然愤怒地拍起桌子:“什么叫就想要?小辞,那是你公公婆婆的家,把房子给你舅,他转头就能把房子卖了拿去赌。”
“报警了吗?”
“镇上的警察哪敢管这事,你清楚,咱们这的小民警,也就混口饭,要你舅真的发疯破坏了你外婆的遗体,他们不敢担责的。”
傅佳辞如同嚼蜡,她安慰孙叔说:“孙叔你别担心,我会跟他好好谈的,我们先把婆婆的尸体运出来,至于他要抢房子,我们之后去找律师和他谈。”
“我下午本来要去参加小磊的家长会,我让他妈去,我陪你去找你舅。”
傅佳辞拦住他:“孙叔,你跟我舅关系向来不好,你去的话,他越不愿意配合。我自己去,跟他慢慢谈,就算我同意了把房子让给他,也是得走程序的。”
孙叔认为傅佳辞说的在理,但让傅佳辞一个人去,他实在是不放心。
傅佳辞说:“要不然,你找人陪我去。我去和他谈,咱们先文后武,有事我随时打你打电话。”
孙叔见傅佳辞很冷静,担心减少了一些。
傅佳辞在小餐馆给手机充了电,孙叔找的帮手也来了,他找的人是傅佳辞的远方亲戚,按照辈分,傅佳辞叫他一声“九公”。
傅佳辞上了九公的拖拉机副驾驶,九公正要发动拖拉机时,傅佳辞忽然问,“九公,你家有斧头么?”
九公挠挠发茬:“你要斧头干什么?”“他反锁了门,咱们得找个开门的方法。”
九公木讷地点了点头,又劝傅佳辞说:“这事最好别动武,你舅那帮人都是地痞无赖,吵起来了是咱们吃亏。”
“难不成要和地痞无赖讲道理?等你跟他们讲完理,我婆婆的尸体都要臭了。我支走孙叔,因为他这个人爱讲道理,肯定不同意和我舅动手的,九公,被关在里面的是我婆婆的尸体,你家两个孩子,一个能上大学,一个在市里上高中,没少得了我婆婆帮忙,别人怕多管闲事,惹麻烦,不惦着她给青溪做出的贡献,你是我家亲戚,你不能不帮我的。”
傅佳辞吃准了,她舅再坏,无非是想要钱,他坏不过社会上那些真正的歹徒,她跟着赵安阳走南闯北,对这种赌徒屡见不鲜,她知道怎么对付:要么让他得到一切,要么就比谁更坏。
讲道理、法律那一套,不适应所有人。
九公开着拖拉机到他家后院拿来劈柴的斧头,眼看傅佳辞要单手抡斧头,九公说:“小心,这东西很重的,你不要拿不稳砸到自己脚!”
他却是小看傅佳辞了。
傅佳辞单手抡起斧头,绰绰有余。
她看起来纤瘦,但是并不弱质。
九公心头一紧,生怕傅佳辞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但转念一想,傅佳辞她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又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他把拖拉机开到傅佳辞外婆家门外,拖拉机轰隆的声音吵到了正在楼上打牌的廖正生,他裹着军大衣走到阳台,越过已经枯萎的花草枝叶,看见傅佳辞,刻薄地笑道:“外甥女,来领你婆婆尸体了?”
廖正生对傅佳辞的外婆心中有恨,站在他的角度上,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个老妇人明明和傅佳辞他妈妈闹掰了,却还是要把房子留给傅佳辞,而不是给急需用钱的他。
傅佳辞冷漠地向楼上看了眼,她提起斧头,朝大门口冲去。
等廖正生反应过来的时候,傅佳辞已经抡着斧头朝木门砸了上去。
门被砸开的声音震耳欲聋,廖正生不可置信地骂起来:“傅佳辞,你他妈就是个疯子,比你妈还没脑子的疯婆娘!你信不信我把毁了那老妇人的尸体?”
傅佳辞退后几步,仰头看着二楼的廖正生,大声喊道:“你毁啊,损坏遗体要坐牢的。廖正生,我跟你也一样,不在乎一具遗体,我只要房子,你给我滚下来开门,你不开门,我就烧了这房子。”
廖正生的姐姐,傅佳辞的母亲,就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
在廖正生看来,傅佳辞有过之而无不及。
邻里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来围观。
九公被傅佳辞的动作吓傻了,他回过神,正要去劝傅佳辞,拖拉机副驾驶座传来一段手机铃声,他看过去,是傅佳辞的手机掉在了副驾驶座上。
九公不识字,不晓得来电显示的那个名字是谁,电话铃声很急,好像非找到傅佳辞不可,他慌忙地接通电话,举着电话朝傅佳辞跑过去。
正这时,廖正生领着他一帮狐朋狗友气势汹汹地冲下楼,从里打开门,同傅佳辞对骂了起来。
九公见他们一帮人对傅佳辞一个,也顾不得手里的电话了。
他攥着傅佳辞的手机上前,将冲向傅佳辞的廖正生拦开。
“干什么?你们这群混蛋还得理了?跟谁凶呢!”
傅佳辞直接推开瘦弱的九公,向廖正生举着斧头:“从我房子里滚出去。”
廖正生晓得傅佳辞和她妈都是疯婆娘。
母女俩,一个死前出轨,一个不念书去混社会,脑子都不正常的。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对傅佳辞说:“有本事你砍,老子让你吃一辈子牢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