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佳辞枕在他的大腿上,躺着念,江岷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空气十分浑浊。
在傅佳辞出现之后,他已经能够渐渐地接受那些无序的事物和自己的缺陷了。
傅佳辞念的喉咙干燥,江岷噙了口水,向她嘴巴里渡过去。
冰凉的水沿着傅佳辞的下巴滑落,江岷反手将烟碾灭在烟灰缸里,追寻着水滴的痕迹吻了下去。
傅佳辞抱住法典,那本厚重的书在她胸前,好像是她的盾牌。
江岷的手滑下去,问她:“还受得住吗?”
傅佳辞的嘴巴动来动去,明明想拒绝的,但最后却大义凛然地说:“年轻人有什么是承受不了的?”
话落,她小心翼翼地把那本法典合上,虔诚地放回床头。
接下来的一整夜和一个白天,他们都陷入这样的循环里。
累的时候便睡觉,睡醒了她就拿起法典给江岷念书,念着念着就开始纵情,放纵累了,便接着睡觉。
身边的江岷在熟睡,她用一侧手臂撑起身子,用指尖顺着他的面部骨骼轮廓描摹,正如他们第一次的那夜。
不同的是,那是一个黑夜,而现在是白天。
江岷长了一张薄情的脸,眼皮很薄,嘴唇也很薄。
傅佳辞做了那个黑夜她不敢做的事。
她吻上江岷的薄唇、眼皮,脸上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他注定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年轻真好
第51章 电话
从北京回津州后,江岷还有一段寒假。
为了赵安阳的案子,他几乎每天都要去陈执的事务所看卷宗。
在专业问题上,他相信陈执,但是江岷看过以往陈执所有的辩词,陈执有很大的一个毛病,就是在法庭上太过温吞。
法庭上辩护律师一两秒的犹豫,都会让人对受审者产生质疑。
陈执劝道:“现在拿到了老四的口供,赵安阳自己也答应在法庭上供出真相,江岷,你不用太担心。”
先不说江岷还不是执业律师的问题。
在他看来,江岷已经为这些人耗费了太多时间。
这不像江岷。
江岷却反过来问陈执:“你有几成把握?”
理想状态下,作为一个辩护律师,他应该对每场庭审都全力以赴,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他可以拥有九成的把握。
但那仅仅是理想罢了。
现实中,律师不过是普通人,像医生一样,他们也有状态好和不好的时候。
当理想和现实碰撞的时候,陈执没有全力以赴的勇气。
“江岷,法庭上变数很多,不是能够提前预设的,身为一个辩护律师,除了你的逻辑能力、思辨能力,预估风险的能力也很重要。”
江岷顿了顿,陈执毕竟是专业律师,他请来陈执,就代表对他专业的信任。
信任,但不认可。
“我只想看到结果。”
陈执道:“江岷,没有绝对的输赢。”
“如果不是为了绝对的胜利,委托人为什么要信任你?”
“这是两回事。”
他从业多年,深知在这个行业里,大多数人的上限都不高。
能做一个完美律师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出身在最底层,真正见识过社会残酷,想要通过法律去改变社会的人。
另一种则是江岷这种含着金汤匙出身,只以赢得他人为目标的。
第一种人没有可以失去的,而第二种人没有可以顾及的。
一个辩护律师,除了大量的专业知识、社会阅历,更需要一种无惧无畏的勇士精神。
陈执清楚,自己永远拥有不了这种精神。对他而言,法庭是他的舞台,为了他能在这个圈子更长远地走下去,他无法做到为自己的委托人付出一切,他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别人对他的评价。
“江岷,下午你妈妈过来…你要不要等她来,一起坐坐?”
江岷本能地要拒绝,陈执扣住他的肩,江岷比他高一些,视线压下来,压迫感很强。
“她最近压力很大,你陪她聊聊天,说说近况,她一定会好很多。”
江岷没说话,只是投去一个警戒的目光。
陈执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
“你和那个女孩的事,我没有告诉你妈,她最近精神状况不好,我也不敢跟她说这些事。”
江岷想自己也有一段时间没和秦瑗联系了。
江岷同意等秦瑗过来。
陈执把这件事告诉了秦瑗,她立马离开公司,提前来陈执的事务所。
三人在陈执事务所周围的私家菜吃午饭,母子二人干巴巴地一问一答,陈执试着缓解氛围,秦瑗突然问:“你这次去北京参加你奶奶的寿宴,自己一个人去的么?”
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陈执紧张地看向江岷。
关于傅佳辞,他半个字都没向秦瑗透露过。
江岷放下筷子,缓缓开口说:“不是。”
“我听杨西说了,你和她一起去北京的,也听说,她没念大学。我想问问你,你是认真的对待你们的关系吗?”
江岷没有回话,只是点点头。
“那你知道你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么?江岷,我知道我和你爸愧对你的,但是不想因为你恨我们,就毁掉自己的未来。”
气氛一度冷到冰点,陈执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去终止这个问题。
许久后,江岷发出一声讽刺的笑声:“毁掉?”
“你为了她没去参加上学期期末考试,按照津州大学的规矩,被取消保研和出国交换的资格,有这件事吧?”
“我不需要这些资格。”
秦瑗渐渐在江岷身上看到了他父亲的影子。
偏执、自我。
她的语气变得越来越严肃:“江岷,你正在走一条错误的路,它可能会毁掉你,也会毁掉那个女孩的未来。你需要清醒过来。”
江岷没有急着去反驳他的母亲,而是先喝了一口水,在秦瑗的审视之下,他慢悠悠地问她:“你想要我怎么做?和她分开?是不是不分开的话,又要闹自杀威胁我?”
他冷漠的态度令秦瑗瞬间失神,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无措地颤抖起来。
这句话,江骅也曾对她说过。
听到江岷这句话,陈执的反应比秦瑗还要剧烈。
他揪起江岷的衣领,朝他脸上便是一拳。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江岷没躲,硬生生地承受了。
他擦擦嘴角的血迹,拎起自己的黑色背包。
“你们都说完了?我该走了。”
陈执和秦瑗没有留他,离开餐厅,是满街的陌生人群。
今天天气很好,已经回暖了,江岷心情没有不好,他很坦荡,也很自由。
好了,这下都知道了,他不必再隐瞒什么。
他打电话给傅佳辞,问道:“你出门了吗?”
今天傅佳辞说她的老板生病住院,要去医院看她。
“刚吃完午饭,今天我煮了面条,刚打上车,你呢?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
“吃了什么?”
“在陈执律所附近,一家徽州菜,有些腻。”
若是以前,江岷绝不会浪费时间在“吃了什么”这种无聊的话题上。
他发现自己被傅佳辞改变了,他不再计算时间,而是愿意花费时间在一些无意义的琐事上。
因为这些细节的出现,他的人生变得不一样了。
“我下午去看老板,晚上有拍摄,江岷,你来接我吗?”
“嗯。”
傅佳辞知道江岷不会迟到,但还是特意强调:“你不能迟到,你不来,我就一直等你。”
结束通话,出租车已经开到了医院门口。
傅佳辞刚从北京回来就听说了康海云住院的消息,她本来想把在北京买的特产送去她的酒庄的,现在只能直接送到医院了。
康海云是劳累过度晕倒的,输了葡萄糖以后,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傅佳辞把自己买的特产礼盒拆开,康海云说:“我喜欢吃核桃酥,这个留给我,其它的拿去分给阿Ken他们吧。”
“你都没看,怎么知道里面有核桃酥?”
康海云温柔地笑道:“因为我也买过这种特产呀。”
傅佳辞对温柔的女人向来有好感,她也笑了笑:“那咱们还真有缘分,看上同一件衣服,也买过同一份特产。”
傅佳辞总是四处漂泊,很难碰有能谈得来的女性朋友,能碰到康海云,是她除了遇到江岷之外,幸运的事之一。
以前在闵洲为她打工的时候,她见到的康海云总是独来独往的,现在经过她的这场病,傅佳辞更能确定康海云没有感情生活。
傅佳辞不打掩饰地把自己的好奇问了出来:“你这些年一直单身吗?”
康海云看向窗外的树枝,若有所思地点头:“一直单身的。”
“为什么?”
“找不到对我更好的人。佳辞,如果有一天你也能遇到全世界对你最好的那个人,等一辈子你也愿意的。”
傅佳辞正处在热恋期,她认真地炫耀:“我已经遇到了。”
康海云诧异道:“你这么确信?可不要被骗了。”
提起江岷,傅佳辞比谈起她的外貌还要自信,“他不会的。”
“他是做什么的?”
“津州大学的大学生,对了,这样说来,他是你的师弟。”
听到津州大学四个字,康海云怔了下,“你们怎么认识的?”
傅佳辞和江岷的初相识可不是什么佳话,她随便编了个戏剧化的浪漫邂逅,康海云将信将疑。
晚上有拍摄,傅佳辞得提前去做妆发造型,她看着康海云换了吊瓶,便离开医院前往拍摄场地。
今夜在江边拍红酒画报,江风飕飕吹刮,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旗袍,拍完一组,拍摄组换场地的时候,她躲在房车里裹着毛毯喝咖啡。
忽然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她的心抖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对方没有说话,傅佳辞试探问道:“请问您找谁?”
她先问了,对方才开口。
“是傅佳辞小姐吗?”
是个很轻细的女人声音,尽管这个声音很舒服,可听上却很疲惫。
“我是江岷的母亲。”秦瑗开门见山。
傅佳辞僵住了。
盛着滚烫咖啡的杯子从她手中滑落,她及时接住,强迫自己不要失态。
“请问,您找我有事吗?”
“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
傅佳辞看了眼外面忙着搬设备的摄制组,中途似乎出了什么差错,他们争吵了起来。根据她的经验,至少需要二十分钟才能解决现场问题。
因此,她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我有时间的。”
她以为秦瑗会和杨西、江飞他们一样,以疑问句开场。
“我听杨西说他见过你。杨西他是江岷父亲的好朋友,是为数不多能让江岷信任的人…杨西对你的印象很好。”
“他…怎么说我?”
“虽然没有念大学,但你很聪明、勇敢、自信。”
傅佳辞撇了撇嘴,只是聪明勇敢自信吗?
漂亮呢?
电话另一头秦瑗像是听到她心声似的,补充道:“还很美丽。”
傅佳辞本来紧张的心,被这句话安抚了。
美丽,是对一个女性对另一个女性最高的评价。’
她大方地表示:“谢谢您。”
“你这么聪明的女孩子,应该猜到了我打电话给你的目的。傅小姐,有些话杨西已经对你说过,我也不必再重复。”
傅佳辞握紧了手机。
她就知道。
从来都是王子公主门当户对天作之合的,按照约定俗成的眼光看来,她和江岷可以说是毫不般配。
不论是家世还是性格。
“你们都还年轻,被彼此吸引,是很正常的事。傅小姐,我今天只是想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告诉你,不要太轻信年轻时候的感情,也不要太依赖男人。虽然江岷是我儿子,我也没有自信他能一辈子对你好。如果你对你们的感情有信心的话,不妨再等几年。你会发现没有他的日子里,你还有大把属于自己的青春、理想、事业。”
傅佳辞还是听懂了。
不论话说得多么漂亮,他们想要的结果只有一个。
但她没有像反驳杨西那样去反驳秦瑗。
她自己有过母亲,知道母亲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她不想伤害江岷的母亲。
“阿姨,您是要给我一百万,让我离开江岷吗?”
听到傅佳辞玩笑的问题,秦瑗也觉得这通对话轻松了不少。
“我的公司现在面临严重的财务危机,目前是给不了你一百万的。不过以后你可以开口更狠一点,这个数字可以变成十倍。”
“您遇到的问题…江岷知道吗?”
“他有他的烦恼,我不必用自己的烦恼去打扰他。傅小姐,想听听我和江岷父亲的故事吗?”
傅佳辞犹豫了一瞬。
“嗯。”
“我十八岁那年对他父亲一见钟情,我们的婚姻,被外界传闻是一次联姻,但其实是我那个时候年轻又任性,不顾家里人的反对,非要和他结婚。起初他也爱过我的,我们也柔情蜜意过,可那段时光很短,只维持了一年多。他去岷江做研究,喜欢上了和他一起的一个女研究员,我知道这件事以后,和自己家人闹,和他家人闹,他被迫调离了岷江。没多久后那个女研究员就在一场事故中身亡,当时正好江岷出生,他就给江岷取了这个名字,故意来气我。他父亲在外面风流,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些事,只能借工作去逃避现实,两年前,我和他父亲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之所以不离婚,是为了两家的关系。我以为婚姻这层壳是我最后的遮羞布,可有一天,他告诉我,他遇到了一个女学生…他又找到了当初在岷江和那个女研究员相处的感觉,他请求要和我离婚。当时我才发现,我不愿意跟他提离婚,根本不是为了两家的面子,而是我根本松不了手。后来的事,你多多少少也应该都知道了。”
傅佳辞曾从江岷的态度里猜测过秦瑗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一直认为,女强人就该是电影里演的那样,雷厉风行,说话趾高气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