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物架摇摇晃晃,黑暗环境里,人的焦虑会变本加厉,傅佳辞见架子要倒,手里也慌乱了,不小心撞到旁边的酒瓶,几瓶酒接二连三砸下去。
酒瓶坠地的声音,成分很复杂。
听起来,不像只砸在了地上, 还有一些原本应该出现的刺激声,它们消失了。
摸到手电筒了!
她打开手电筒的开关,强光一阵乱晃,最终聚焦在左边的酒瓶碎片。
与此同时,江岷抬起头看向她。
他站在酒瓶的碎片中间,左肩头的衣服湿透,手臂上,本是洁白的衬衣,变成一片血红色。
刚才酒瓶直接砸下来,他来不及躲,只能用手臂去挡,酒瓶直接砸在了他的手臂上。
碎片扎进他的手臂里,大面积地向外流血。傅佳辞瞧着江岷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很是愧疚。
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复杂的情感。
“怎么办?”她问。
“先下去。我记得附近有医院,去清理一下。”
“不用叫救护车吗?”
江岷拿外套缠住受伤的地方“没那么严重的。”
整片袖子都被染红了,还说没那么严重么。
可是,他不怪她么?
他明明可以义正言辞地怪罪她,却什么都没说。
恍惚之间,傅佳辞又回到了八年前的日子,不论她做多少过分的事,他都不会生气。
唯独能惹他生气的,是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江岷…
是爱她的吧。
至少那个时候,是爱她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看到一个评论,无比好,大致意思是江岷想要佳辞变回以前那样。
佳辞越肆无忌惮岷仔越宠啊…
佳辞只是看上去有点舔,但她一直能屈能伸啊,作为最了解江岷的人(当然也没有了解的非常全面),她还是很清楚要怎么对付岷仔的。
这本来就是只谈恋爱的小童话一则,讲述佳辞驯化岷仔的过程,谈别的,我们来生见。
反正今天岷仔没有跪。
第70章 表哥表妹
上世纪建的写字楼楼层不高,走楼梯下去,本来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傅佳辞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带路。
比较辛苦的是,楼梯里堆积了很多杂物,平时没人走楼梯,也便没有发现这里的杂物。
傅佳辞一脚踢开挡路的纸箱,箱子滚下去,发生轰隆隆的可怕声音。
江岷跟在身后说:“走慢些。”
傅佳辞心里想着江岷正在流血的胳膊,焦躁不安,恨不得瞬间转移到医院。
下个楼梯,却过关斩将似的,傅佳辞按捺住内心要骂脏话的冲动。
江岷知道她在忍,她只是成熟了,并不代表她的本性有了变化。
“手机给我。”
傅佳辞也没问做什么,就把手机递给了他。
片刻后,江岷向消防部门投诉本楼物业的声音传来。
条理清晰,简明扼要,不怒自威。
傅佳辞感慨,不愧是律师,做事又快又绝,不留情面,没转圜余地。
两人走到楼下,都有些吃力了。
到了光明的地方,傅佳辞才看清江岷的伤势,他的嘴唇都白了,还说没事。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开车。”
“你的车不是撞坏了么?”
“公司的车。”
她走了两步,忽然折回来。
江岷…不会等她的吧,万一他自己离开呢?
“你跟我一起去停车场吧。”她怕自己的意图太明显,被江岷看破,又找补说,“这样比较快。”
江岷也没拒绝,这些琐碎的小事,他从来都将就傅佳辞。
他还记得起八年前,傅佳辞刚来津州,总是在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试探他的脸色和心意。
来到停车场,江岷跟在她身边找到车,他对那辆车的很熟悉。
傅佳辞对车不感兴趣,她第一次知道这个车牌,也是因为江岷以前开的就是它。
当年她和张芙荣刚挣了钱,张芙蓉让她去购置一辆车。
傅佳辞那时驾照都没到手,她不懂车,只想买个开出去不让客户觉得掉价的牌子。
销售推荐了很多车,傅佳辞只认得这一个牌子。
想要忘掉江岷,确实很难。
他是她通往这座城市的入口,纵然数年不见,他的存在,已然成为了她在这座城市里的眼色、姿态。
江岷坐上车,因是右手受伤,不容易系安全带。
傅佳辞探身过去,抽出他身侧的安全带。
手上的伤限制了江岷的行动,这令他产生了不常见的无措。在傅佳辞探过来那一瞬,他只能举起双手,给她留出空间。
蓦然间,周围都是她身上沐浴乳的清香。
那味道似乎自八年前起,就长在了她身上。
这场面有些好笑,他从小就没有被人这么照顾过,着实为难,可因为对方是傅佳辞,再不合常理的事,都变得理所当然。
路上两人没有说话,尽管傅佳辞有许多问题,可她知道江岷受伤了,很严重,他也很疲惫。
她抑制住了自己的问题,抄近路一路开到医院。
傅佳辞一直很抵触医院。
她母亲是在医院去世的,这几乎成为她的创伤,这些年,她宁可去私立诊所,也不愿意来到医院。
医院比她想象中的要热闹。
深夜的急诊室,有众生百态。
江岷说:“你在这里休息,我去急诊室。”
傅佳辞有一些很固定的印象,就比如,来医院一定要人陪的。
之前她和张芙荣去私立诊所,看到独自去医院看病的,张芙荣说,那人真可怜。
她不想江岷也成为别人眼中的可怜人。
“我跟你一起去。”
江岷轻笑道:“怕我不会自己看病么?”
一直隐忍的傅佳辞,突然抬高声音:“我说了要跟你一起去。”
江岷很少见傅佳辞对自己生气。
她脾气不好,可在自己面前,很少用这种强势的语气说话。
“你跟上去没有任何帮助。”
“你伤成这样,有我的责任。”
“我没有向你追责。”
“我要不要负责,也由你来决定么?”
“你不是这么有责任心的人。”
路过的护士看到江岷被染红的衬衣袖子,见他不赶快去止血,生气地前来斥责:“血流成这样,不怕失血过多吗?年轻人怎么这么不懂事。”
被人训斥过,二人才冷静下来,意识到他们刚才在一件很无聊的小事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可是争吵了半天,如果这时候让步,就证明自己是错的。
护士烦躁道:“我带你去先止血。”
江岷跟着护士,傅佳辞跟着他。
两人一路并不互相理会,在他们各自的心里,都觉得对方是错的。
忙得焦头烂额的护士长看到江岷的伤口,说话更难听了,“这么久不处理,是不想活了,还是想变成残废?”
比起江岷,傅佳辞反应更激烈一些,“很严重吗?”
护士长找回些许冷静,说:“失血过多是一方面,万一伤了神经,胳膊就废了。”
傅佳辞急了:“那你还不赶快处理!”
护士长冷嘲热讽道:“早不急晚不急的,跑医院来才知道着急。”
傅佳辞正是心情不爽的时候,见护士长迟迟不给江岷处理伤口,火气更旺了。
见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江岷眉头不由蹙起,“你跟来就是为了吵架么。”
带他们来急诊室的护士见两人根本无法好好对话,便把傅佳辞拉到一旁,“你眼睛都敖红了,去旁边休息。”
傅佳辞这才冷静下来。
她努力回想着,他们以前也吵架么…不,不吵的。
那时候的江岷少年早熟,现在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护士把傅佳辞安顿好,又回急诊室里,几分钟后,端着一杯水出来。
傅佳辞问:“他伤的严重吗?”
护士说:“玻璃渣进了肉里,实习医生正在一个个往出挑,之后还得拍片子观察。”
见傅佳辞眉头紧锁,眼眶发红,护士笑了,“这下知道心急了?”
“那到底严不严重?”
“任何小伤放任不管都会变严重,好在来得还算及时,玻璃渣没有伤到神经,之后打一针破伤风,后期好好护理,就没事了。”
傅佳辞这才松了口气。
“那之后要怎么做,能快一点好?”
“生活起居、饮食都要注意。之后医生会给你开个清单的。”
“谢谢。”
“男朋友?”
傅佳辞摇了摇头。
“那你们吵成那样?”
傅佳辞不喜欢别人过度窥探她和江岷的关系,她随口说,“他是我表哥。”
护士半信半疑:一对年轻男女,能吵成那样,关系总归是比常人跟亲密的。
喝完水杯里的水,傅佳辞问:“我能去看他了吗?”
护士调笑道:“刚才吵的时候盛气凌人,现在怎么像个小学生了?”
“我不该在医院吵架,对不起。”
“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医护人员都理解不了病人家属的心情,谁还能指望谁理解?你表哥伤口清理地差不多了,进去看看医生怎么说吧。”
给江岷清理伤口的是实习医生,他手边垫着纱布的铁盘里,全是从江岷皮肉里取出来的带血的玻璃渣。
他的手臂被纱布包裹着,看不出伤势到底多重。
医生叮嘱完注意事项后,问:“有医保卡吗?”
江岷刚回国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办医保卡。
傅佳辞抢先说:“我有的。”
医生笑了。
“医保卡能转借他人吗?”
傅佳辞这几年无病无灾,几乎用不到医保卡,不知道这是不能转借他人的。
江岷说:“按正常流程走。”
医生吩咐傅佳辞:“你去交钱,顺便挂个普外的号,明早来拍x光,没有玻璃残渣的话,就没什么大问题。”
不等江岷开口,傅佳辞已经跑出去了。
医生笑道:“你女朋友倒真是在意你,为你忙前忙后的。”
江岷向来厌恶别人窥探自己的隐私。
“她不是。”
“这么晚陪你来医院,不是女朋友,是你妈啊。”
江岷心说,他妈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为了快速敷衍这个问题,他搪塞道,“是表妹。”
其实回想以前,他们谁都没有开口确认关系,却又理所当然的在一起了。
江岷话不多,傅佳辞不在,他更连情绪的波动都没有。
过了几分钟,傅佳辞交完钱,预约了明天的X光,回来接江岷。
医生把叮嘱江岷的话,重新盯住了她一遍。
她听得很仔细,医生说完,她又反复地确认了每个细节。
离开医院前,傅佳辞在自动贩卖机买了杯咖啡,她有些困,还要开车送江岷回去,怕自己撑不住。
两人在路上各自整理思绪,都没说话。
把江岷送到家,傅佳辞攒了一肚子的问题,变成了一句:“好好休息,明天别去上班了。”
江岷点了点头。
“你开车小心。”
忽然而来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很尴尬。
这些都是在过去不会发生的。
回去的路上,傅佳辞在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和正常的男女的感情历程正好相反。
他们二十岁的时候,就能包容彼此的所有缺点了。
二十八岁,饶恕了自己,却无法宽容对方。
这样的感情…执着还有用么。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个陌生的号码,她却敏锐地感觉到,是江岷。
接通电话,先是一秒的沉默,随后,江岷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来。
他的声音偏低,在电话里比平时更低。
“我的钥匙落在公司了。”
“你等我过去…你家不是指纹锁么?”
“电子锁没电了。”
他平时基本不犯错的,更不会犯忘记带钥匙这种错。
可今天写字楼停电发生得太突然了。
傅佳辞脱口而出:“今晚你住我那里吧。”
一个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江岷也不想再折腾了。
“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听到这句话,傅佳辞立马调转车头。
这一路,她心情复杂。
是不是太舔着他了…
不,这可不是矜持拿架子的时候。
等江岷主动,那他们一辈子也不可能和好了。
她开车到江岷小区门口,他正在风里抽烟,风把烟雾吹了很远。路灯藏在茂密的树叶中,树叶的碎影投在他的身上。
他也投下一片影子,拉的很长。
看到车来了,江岷丢掉烟。
他伤了右手,没法开关车门。
傅佳辞下车给他开车门。
江岷上了车,傅佳辞先在导航上搜索了最近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我家没有能给你用的洗漱用具和拖鞋,去买新的吧…我去买,你在车上等我。”
不等江岷开口,她就安排好了一切。
江岷望着傅佳辞冲进便利店的身影,放松地向后仰去。
他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便闭上眼休息了。
傅佳辞在身边的时候,虽然折腾,但也没那么累了。
他还没休息几分钟,傅佳辞就提着饱满的塑料袋回到了车上。
她把塑料袋塞进江岷怀里,江岷用没受伤的左手翻了翻,“就住一晚上,你买这么多东西?”
傅佳辞心里默默反驳,这不算多,还没买套呢。
她摸不透江岷的喜好。
尤其是最近,越发觉得自己认识的江岷,不过是冰山一角。
光是毛巾,她就买了三条不同款式的。
傅佳辞没有住在市中心的区域,她有车,平时去哪里都方便,所以选择把房子租在设施崭新的郊区。
据江岷所知,她酒庄的利润很高,所以他默认了傅佳辞在津州买了房。
路上她主动提起,才知道她还在租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