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岷深深吸了口烟,随着吞云吐雾,长叹了一口气。
如今这个局面很新奇,他好像只能依附傅佳辞了。
他们的处境和八年前正好相反。
“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江岷此言一出,傅佳辞就心疼了起来。江岷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富二代,真正的王子,怎么能为找工作这种事发愁…
“要不然休息一段时间吧。”
江岷笑了笑:“你养我么?”
他们之间很少为经济上的问题产生矛盾。
八年前傅佳辞住他家里,生活有一笔很大的开销,可他们都默认了,所有的资产都属于他们两个人。
那时候她心安理得的花他的钱,挣钱后也理所当然把自己的收入用来给他买东西。
傅佳辞心头一热:“我养得起!明天我就把房子租出去。”
江岷不知道她瞎激动个什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傅佳辞。”
他用温柔的低音念她名字的时候,傅佳辞能听到信念感。
这是属于她的宿命。
“你会拍照么。”
傅佳辞一时懵圈,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很会拍照,十年前他们第一次搞在一起,不就是她拍了照片么。
“拍张合照吧。”江岷说完觉得这个要求很无厘头,又补充道,“我发给江飞。”
其实江岷不谈这件事,傅佳辞也以为自己快要不在意了。
那八年,她甚至不曾拥有一张正儿八经的合照。
傅佳辞问:“现在吗?”
好像除了现在,未来的每一秒,都太迟了。
江岷只是想要一张照片。
场合、穿着、背景、光线都无所谓。
只要照片里是他和傅佳辞就好。
“现在吧。”
傅佳辞打开车室里的灯,点开手机里的美颜相机。
江岷不怎么拍照,面对相机,也是一块冰山脸。
他拍得很仓促,根本就看不见手机屏幕里的自己的样子。
傅佳辞咔嚓拍了一张,低头检查照片,江岷只听她扑哧大笑了出来。
“拍的好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佳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跟神经病似的,江岷试着从那张照片里窥探出什么,但他实在看不清。
“江岷。”
傅佳辞止住笑,一本正经地说:“你还是适合单眼皮。”
说完,又大笑了起来。
原来她的美颜相机自动帮江岷加了双眼皮。
江岷一头雾水,说:“拍的不好的话,那我手机拍吧。”
他打开手机的原相机,这次他拿着手机,离镜头近,看得很清楚。
傅佳辞一边笑着,一边出现在镜头里。
原相机下的状态很真实,没有任何修饰。
江岷举着相机,因傅佳辞没有准备好,他迟迟没有摁下快门。
傅佳辞盯着相机的两张脸。
不再热血澎湃,不再为感情里的小小得失而牵动情绪,不再把自己的所有都交给对方。
不再年轻。
她的笑容渐渐消失,换成眼里的湿润。
原来江岷已经不是二十岁了。
江岷见傅佳辞不笑了,及时摁下快门,画面戛然而止。
他简单检查了一下,“挺好的。”
傅佳辞看过去…人都是模糊的,好什么好。
但就这样吧。
她一时间失去了面对真实的勇气。
这八年她很想江岷,甚至会心痛。
那他呢?
想她了吗?又是在什么时候?
回家时,江岷走在前面,傅佳辞刻意走得很慢,跟走在他身后。
他今天依旧一身白衬衣,从头发丝到衬衣上的缝线都一丝不苟。
这些年,江岷的外表明明没有任何变化。
还是留着同样清爽的寸头,穿着洁白熨帖的衬衣,就连手腕上那支表也没有更换过。
可看着背影,她知道,他不是二十岁的江岷。
进电梯的瞬间,傅佳辞忽然牵住了江岷的手。江岷反应迟滞了一瞬,也回握住了她的手。
江岷在她这里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他们已经适应了彼此的存在。
回到家中,似也没别的话题可聊,傅佳辞打开电视,屋里稍稍热闹了些。
电视上正在播本地新闻,因为台风过境的缘故,高考恐受影响。
傅佳辞说:“要高考了。”
她上学早,在江岷前一年参加高考,整整十一年之久,已不记得当时的细节。
关于她的高考,她只记得那时铁了心要离家出走,让她父亲一辈子后悔。
在津州大学上成人教育那几年,她也有羡慕过大学校园里的年轻人,但是她不后悔。
因为她放弃了念大学,所以隔年,就遇到了江岷。
江岷说:“台风又要来了。”
傅佳辞难得有正儿八经的时候,垂眸浅笑中,暗含对过往的不舍。
那一缕摸不着的哀愁感染了江岷,他掐住傅佳辞的下巴,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
傅佳辞对这个问题很茫然。
以江岷的视力,还不足以欣赏她的美貌。
“不知道。”
“你逞强的样子。”
傅佳辞忽然像被人戳中脊梁骨一般。
“第一次的时候很后悔吧。”
傅佳辞知道江岷会读心术,被他看出来也不丢人。
不承认就对了。
“不后悔的。第一次就睡到你,有什么值得后悔。”
他虽然看不清,但是仍记得那天她的颤抖,后来他抱住了她,她抖得才没那么厉害。
从第一天起,他就看透了傅佳辞。
傅佳辞又问:“那你后悔吗?”
“嗯,很后悔。”
傅佳辞紧咬嘴唇:“后悔的话为什么要回来。”
江岷拇指拨回她充血的唇瓣,“傅佳辞,我想你了。”
傅佳辞从来没看懂过他,这句话,几分真假她辨识不清。但这不是理智的时候,仅此一句,足矣让她彻底投降。
江岷轻柔地吻了她,这个吻由浅到深,像叙事一般,等到故事高潮时,已是烈火燎原。
他摘下眼镜,视线瞬间陷入混沌,雷电的声音、傅佳辞的呼吸声、急促的雨声…杂乱无章地侵袭着他的感官。
也许是突然下雨的缘故,江岷的眼睛变得凄冷迷人,傅佳辞想看他看得更深,又想躲开他的注视。
如果八年前,她明知自己是一艘伶仃小船,选择停航,而非向台风眼中驶去…
不,没有如果。
因为只有穿越台风眼,她才能抵达那个全新的世界。
不用宝石定义美丽,不用时间衡量生命。
每个人心灵的故乡在未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
在抵达之前,那里也非一片荒芜凄寂。
因为有人在那里点亮白色灯光,默默地为你建好乐园。
傅佳辞的心永久地停留在了那座乐园里。
两具身体汗液交融,在这个时候,矜持也没用了。
江岷一句“我想你了”,让傅佳辞心甘情愿付出所有。
她不想太计较得失了,男人女人之间拼什么输赢呢,应该努力起来共同创造新生命啊。
他们是一体的。
她原谅了自己在江岷面前的无能,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和解了。
傅佳辞目光柔和地看着跪在自己身体上方的江岷,过去的信心和勇敢正在一点点重新回到她体内。
她还记得过去江岷身体的样子,从喉结到胸膛那一段,仍是起伏跌宕,像她的命运。
极致疯狂的快乐过后,傅佳辞用尚存的体力抱住江岷沾着汗液的腰,“江岷。”
“嗯?”
“我也想你了。”江岷目光微沉,随后化成一段温柔的笑。
虽然他想听的不是这个,但是,这句话也很让他受用。
傅佳辞躺在他怀里,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得到乌云聚拢,她的视线盯着那片乌沉沉的云,失去焦点。
往年台风来的时候,她格外想念江岷。
她出生在北方边陲的内陆城市,十年前在青溪,第一次遇到台风。
在她的潜意识里,江岷会和台风一起来到她身边。
台风来了一次又一次,江岷还是没来。
她已经习惯了失望。
她的思绪宁静了,身体还没有,在江岷的抚摸下,她渐渐归于平静。
傅佳辞的脚趾踩在江岷的脚背上,抵住上面青色的脉搏。
没什么话可以说,便吻上他喉咙。
傅佳辞埋首啃着江岷的喉结,江岷微微低头,鼻尖触上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上散发着清淡的洗发水味道,和多年前一模一样。
他受不住傅佳辞的骚扰,喉结颤动,下巴连同脖子上的筋都紧绷了起来。
江岷修长的手指穿进傅佳辞的黑发,另一手扶住她的腰,重新挺身进去,身上的汗液将两人黏在一起,片刻都无法分离。
沙发因为他们两人的重量,深深陷下去。
一时间,雷电轰轰,乌云铺盖而来。
尽管光很暗,江岷还是看清了傅佳辞。
这个女人…她又一次沦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前更了,晚上微博见
第82章 失踪
傅佳辞睡醒的时候,外面正下着一场暴雨。她爬到床边,拉开窗帘,天色阴沉沉的,密云滚滚,打开手机一看,才五点多。
江岷呢?
她记得,他们在沙发上做完后她就在他怀里睡着了,怕他走,自己还用手脚缠着他。
怎么自己突然到了卧室呢…傅佳辞穿上拖鞋去客厅,打开灯,骤然如同一个新世界。
房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每一本杂志、每一个水杯都摆在应该摆放的位置,垃圾桶里换了新的垃圾袋。
他送她的那束花,被插在花瓶里。
傅佳辞喝了杯水下肚,打算打电话给江岷。
几乎同一时刻,沈晋安给她打来了电话。
她先接通了沈晋安的电话,沈晋安声音急切道:“你快上微博。”
傅佳辞平时不用微博,不清楚怎么登陆。
沈晋安索性直接转发给她。
傅佳辞本想先打电话给江岷的,可是,那条微博第一行字就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津州大学法学院人事处正式声明,不会录用任何有道德瑕疵的人做老师。
那条微博附带着一条采访视频,讲述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点开视频的前,傅佳辞犹豫了很久,她好像知道只要点开它,就会触发炸弹。
可是就算她一时自我欺骗,不去看它,不代表就能风平浪静。
最终她还是打开了视频。
视频一开始,是津州大学人事处的老师在接受采访。
“津州大学法学院作为国内司法院系的排头兵,对任教老师的道德要求永远摆在第一位。我们坚决不录用任何有道德瑕疵、会给学生带来不良影响的老师。”
如果这段话只是模糊表态,那下面的一段视频,则完全是指名道姓。
那是一段像素不高的录像。
一个女人站在津州大学“百年名府”的牌匾前,她举着大字报。
旁白解说着来龙去脉。
昨日一名年轻女子向津州大学投诉,津州大学法学院预录取的讲师XX(化名)因曾在美国涉嫌虚假辩护,致使受害者跳楼自杀,酿下悲剧,记者第一时间联系到津州大学法学院副院长,其称XX审核并未通过,并非津州大学讲师。津州大学也绝不会聘用任何有道德瑕疵的人出现在学生面前。
同条微博底下,相关推荐内容是多年前江岷高考全省第一的新闻,以及江骅的性丑闻。
这几条新闻放在一起,极其讽刺。
傅佳辞颤抖着点开底下的评论。
清一色,都是指责。
热议度到最高那一条评论,足足有一千条评论。
傅佳辞点开,里面是一些以涉事人同学自称的人。
江岷的生平,几乎被全部曝光在了评论区。
从初中到他在美国的生活,都有人站出来置喙一句。
“他初中的时候就跟同□□往过密,还为那个人跟外校学生打架。”
“我也听说过,当年那事怎么悄无声息解决掉了?”
“你们不知道他家里是什么背景么?当然要压下来。”
“对了,他有暴力倾向的,我们班主任之前是他的班主任,听说他仗着成绩好,骗老师和家长逃学去外地打比赛。”
“骗老师算什么?他父亲的事你们都知道么…”
“当年闹那么大,怎么可能不知道。”
“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性侵女学生,儿子害受害人跳楼。”
“真不知道他爸出那种事,他怎么还有脸上津州大。”
“你们不知道他当年高考是拿奖加分的吗?谁知道那些奖怎么来的。”
“我是他高中同学,当年的事也有一定发言权,他跟他父母关系没那么好。当年他爸出事,他妈自杀,在精神病院住了半年,他还跟没事人一样,半年都没去看过他妈。”
“楼上的,我是他大学同学。真不晓得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装逼,还挤占别人的出国名额。”
“对啊,你们不知道人家背景雄厚吗?”
“这种人赶紧滚回美帝祸害美国人去,可别害我们中国人。”
“他在美国专帮大公司打官司,坑我们华人的。”
“不是说他后台很强硬吗?怎么还挣脏钱啊。”
“看来是美国混不下去了才回来。”
“…”
傅佳辞爬完了所有的楼,江岷二十八年的人生几乎都在这条帖子里了。
她手指焦灼地滑动,并没有在评论区找到关于她的评论。
他大学那年为了她弃考的事怎么没人说!
她就这么不重要么…
不,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沈晋安连打两通电话,她都没有接。
呆了片刻,傅佳辞果断地拨打江岷的电话。
滴。
滴。
滴。
无人接听。
他在哪里呢?
他看到这些流言蜚语了么?
忍住了想要踹人的冲动,傅佳辞去洗了把脸,用凉水使自己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