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佳辞先动了手,校方的人在办公室坐惯了,习惯碰到事含糊而过,见傅佳辞突然动手,一时乱作一团,喊保安的喊保安,报警的报警…
有个女老师最彪悍,直接上来揪住傅佳辞的衣领,要打她的时候被康海云推到了一旁。
越来越多人加入这场混乱之中,直到警笛响起,民警出动。
沈晋安跟警察同一时刻到校长办公室的。
学校里一直都一派和气,再大的事,也有办法风平浪静地解决掉,这次闹到报警,可见此事的严重性。
他先上去检查傅佳辞有没有受伤,她的衬衣纽扣在厮打中崩开了,头发蓬乱,被薅掉几缕,眼影和口红都花了。
虽然狼狈,但她明显不是失败者。
傅佳辞见熟人来了,忙说:“快给我拍一张,我要发给我男人看。”
警察直接瞪了一眼她。
“拍个屁,去派出所有你拍的。”
傅佳辞和康海云被带上警车,从学校到拘留所并不远,但校内的路程很长。
傅佳辞看着外面围观的人群,问康海云:“痛快吗?”
康海云没受什么伤,任谁看过去,她都是个失败者。
“傅佳辞,你太悍了。”
傅佳辞说:“是你太弱了。没打过架么?打架的时候,最重要的可不是力量,而是你的意志。这是我爸教我的,他是个军人,格斗很厉害。”
“傅佳辞。”
“嗯?”
“你一直恨我的吧。明明恨我,知道我对你心怀愧疚,所以这些年装作若无其事地跟我相处,又故意开酒庄,明目张胆抢去我所有客户。你恨我恨的要死吧。”
傅佳辞没否认。
她的爱恨都很明确。
傅佳辞对女人的感情,远比对江岷的矛盾许多。
她一边恨康海云破坏江岷的家庭,却又同情她。
这个女人很孤独,以至于被她明着欺负这么多年,为了有个人能陪她说话,什么都不敢声张。
“我很恨你,也恨我自己。当年如果我不是第一时间逃避,也不会和江岷错过这么多年。这些年没和你闹掰,也是因为你的存在,让我和江岷还能关联在一起。当然…这些都是在江岷母亲平安健康的前提下,当年如果她真的没醒来,我和你之间不可能这样了结的。”
如果当年秦瑗没醒来,她和江岷就彻底完了。
“你现在曝光录音,江岷也会知道的。”
听到傅佳辞的名字,傅佳辞眼里全是柔情。
“那就由他审判我好了。”
“真是可笑。”
“何止可笑呢。”
“你知道江教授曾今怎么说江岷的么?”
“…”傅佳辞感觉那不会是江岷想听到的话。
“他说过,他的孩子什么都很好,可是太像他了。他一辈子都过的很拧巴,不希望他的孩子像他一样。”
“江岷不像他。”
“你又不认识江教授。”
“江岷爱我,他这么多年只爱我一个,他会为了我服软,不论分开多久,他都会想我。而江教授…他爱你的话,怎么舍得离开你。”
康海云很早就想通这个问题了。
江教授不爱他。
他只是爱他的自我,他一生都在和他的家庭、出身做斗争,同她在一起,不过是一种抗争手段。
那个男人的浪漫,只属于他自己。
“傅佳辞,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今天过来。”
“记得我妈的事吗?她得病走的,走之前,觉得自己还没爱够,就出轨了。我曾经很恨她,可看着她冷冰冰的尸体,突然明白过来,我没有任何责备她的资格。她有她自己的生命,有她的情感,在她的世界里,那是凌驾于所有道德法律之上的。同理,我没有怪你的资格,你经历过的痛苦也好,纵情也罢,那是你的人生,我没资格通过批判你的对错来满足自己的道德需求。”
“你是善良又强大的人,江岷遇到你是福气。”
傅佳辞笑了声。
“你说反了。”
江岷是第一个没有因为她的遭遇同情她、或是用偏见看她的人。
年轻的时候,他也欺负她,算计她,但同时,用他的沉默与温柔守护者她易碎的自我。
虽然他说自己当辩护律师只是因为喜欢胜利的快感,但她清楚他为了自己的理想付出了多少。
他不是喜欢赢。
而是因为除了法律,没有人能给他父亲一个公道。
他从十八岁开始,就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的父亲。
“如果你梦到江教授,记得告诉他,江岷很爱他,也很想得到他的爱。”
警车转过一个拐角,就到了派出所。
傅佳辞因为滋事挑衅又不配合警察工作而被拘留,康海云则被男友及时保释出去了。
沈晋安紧跟在警车后面,看着傅佳辞面对警察的盘问和责罚坚决不肯认错,恨不得直接摁着她的头让她认错。
但傅佳辞是个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了。
现在的这个傅佳辞,和他认识的很不一样。他们相识的四年中,她冷静甚至冷漠,像一只不会停留的表针。
按时按点地做好每件事,没有人能够阻止她的脚步。
江岷一回来,就变了。她变成了一个十几岁做事不顾后果的叛逆少女,像从没经历过社会毒打那样,天真放肆。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傅佳辞,一个一身孤胆,捍卫自身秩序的勇士。
只有江岷才能释放她的勇气。
除了江岷,谁都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点
第84章 戒指
傅佳辞死不肯认错,也不肯跟沈晋安走,派出所的警察轮番教育了她一整个晚上。
自高中毕业以后,她再也没听过这么多说教了。
后半夜,她困得要死,张芙蓉气势冲冲地冲进派出所:“我来交赎金了!”
警察们一听都乐了,傅佳辞也笑醒了。
傅佳辞纠正:“你也太没文化了,这个叫保释金。”
警察说:“普通民事纠纷,伤害不大,但影响恶劣。人家学校那边要息事宁人,交完罚款就能走了。”
张芙蓉去交罚款,警察还给开了回执单,她看着回执单上的数字,啧啧啧称奇。
把傅佳辞从派出所捞出来,张芙蓉开车送她回家。
“傅佳辞,没想到我活了快五十年,第一次进派出所赎人竟然是为了你。”
“是你的荣幸。”
傅佳辞打了个哈欠,实在够累。她靠着枕头,脑袋向一旁偏去。
夜深人静的津州,是她从没见过的另一幅景象。
原来这个热闹的城市,也有安静的一面。
“你男朋友不是大律师吗?不是在美国打大官司的吗?怎么你被抓了不去捞你啊?”
“他在报复我当年的离开。”
“什么男人啊,还跟女人计较。”
“男人就不是人了吗?你这是性别歧视。”
张芙蓉说不过傅佳辞。
傅佳辞打开手机,看着空空如也的对话框,她发送给江岷的那句“我在家等你”仍然没有回复。
“八年前,我以为离开他是为他好…如果不是他突然消失,我永远不知道他当时的感受。”
她眼眶有些湿,察觉到傅佳辞忽然沉默,张芙蓉担心道:“你没事吧。”
傅佳辞摇了摇头,淡然说:“那时候,再坦诚一些,就好了。”
“倒也未必。也许现在的他有可能原谅你间接害了他母亲的事,二十岁的他未必能承担的起真相。傅佳辞,你做得很好了。”
傅佳辞侧仰着头,视线正好落在夜幕上那一轮冷清的弯月。
二十岁,他们分别的那一夜,月亮就是如此,周围弥漫这一层白色的雾,寒冷又温柔。
这个世上千人千双眼,唯独月亮和法律,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闵洲。
闵洲和津州的天气截然不同。
津州屡遭台风威胁,而闵洲正是风光炎夏。
酒店公寓里,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从浴室出来,他套上T恤和运动短裤,穿着超市里买的廉价拖鞋出门。
深更半夜,楼下的小超市收银员正在打盹。
他在洗护用品的架子前徘徊了很久,最后两款洗发水都选了,随后又买了几两瓶矿泉水。
收银员被他俊美不似凡人的容貌惊醒后,他已经结完账,提着塑料袋离开了。
抬头,一轮弯月,冷冷清清挂在天上。
他不喜欢这样的月亮,但这样的月色毫无眼力见儿,从津州跟到美国,每个月都要提醒他,他们分开了。
八年前,他和傅佳辞最后一次见面,正是这样的月色。
回到酒店,另一个男人从厕所出来。
“酒店不是有洗发水吗?你怎么又跑去买了?还买了两瓶,这是打算待多久?”
“我不确定平时用的是哪一款。”
他近视,在傅佳辞家里洗澡的时候,都是直接拿她买的洗发水倒在手上,根本不看牌子。
他是通过味道辨认的。
“你看微博了吗?”
“怎么?又有人认识我?”
对方叹口气,垂眼的时候,露出漂亮的双眼皮痕迹。
“你能不能别这么逞强?”
“陈维筝,你第一天认识我么?”
离开津州前,他考虑过很多目的地,甚至想,要不然先出国待一段时间。
但是太遥远了。
他在国内没什么朋友,认识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也懒得去陌生的地方生活,于是找到了陈维筝。
陈维筝当年离开闵洲去韩国呆了两年,割了双眼皮,回国的时候已经是个小偶像明星了。
他现在叫陈是非,英文名叫Eric。
江岷懒得叫他新名字,无论陈维筝怎么纠正他,他都改不过来。
陈维筝微博玩得很溜,白天给他分享了一整天微博上的帖子。
有那么几条,是关于他们初中的。
“江岷,我记得初中时候班主任对你挺好的,怎么背后那么说你?”
“从众心理,迫于得到大众的接纳。”
“这一个个,可真不是人。”
“你不早该知道么?”
江岷重新洗了两遍头发,发现第二次用的洗发水,是傅佳辞买给他的那一款。
他叮嘱陈维筝:“你不要碰白色瓶子的洗发水。”
陈维筝不懂自己当年怎么就喜欢上这么斤斤计较的人了。
。…其实还是懂的。
江岷的确跟其他人不一样,你说他傲慢,是很傲慢,装逼也是真的能装。
但他不会用有色眼镜去看任何人,在当年人人都欺凌他的环境下,只有江岷帮助他。
可他的善心却招来别人的非议。
“我帮你骂回去吧。”
“那么多条你骂的完?”
“我经常扮成粉丝跟我的黑粉对骂。”
“看来你挺闲的。”
“确实,最近腰伤,好久没练舞,又长胖了,一段时间接不到工作了。”
江岷长时间看电子屏幕眼睛会受不了,他只能靠陈维筝去了解微博上发生的事。
他问:“评论区有没有女人帮我骂回去?”
陈维筝腹诽,真是个钢铁直男。
“没有。”
“不可能。”
傅佳辞身边的朋友一个比一个八卦,她肯定看到这条诋毁他的微博了,以她的脾气,怎么能忍住不骂回去?
“不过…倒是有个女人在津州大学闹事,被警车带走了。”
傅佳辞大闹津州大学校长办公室被警车带走的过程被学生录下来发到了网上,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在睡觉,所以这条微博没有被屏蔽掉。
江岷觉得讽刺的是,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想要看到一个人的消息,根本不必大费周章。
然而过去整整八年,他们都在赌气,刻意躲避所有跟对方有关的消息。
八年轻飘飘地就过去了。
他打开手机,看着那句“我在家等你”,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有些眼酸,但有别人在旁,他习惯性地把情绪压制了下去。
“江岷,录音你听了吗…”
他作为这次舆论的主人公,自然也在关注事态动向。那些言论对他未必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当个消遣,打发时间还可以。
唯一牵动了他的,是那段录音。
他想要的所有答案都在那条录音里,可他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得知。
“听了。”
“你什么感想?”
江岷两只手交叠,目光犀利地审视着陈维筝:“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呢?”
陈维筝真是怕了他这审讯一般的目光,他自嘲一笑,心想,怎么会问出这种傻逼问题。
这一定是因为太久没见,他对江岷的了解再不如以前多的缘故。
“傅佳辞声音挺好听的。”
“嗯?啊?咦?”
“你不是问我感想吗?”
就这样么…没有恨,没有震惊,没有一丝波动…
陈维筝显然不相信这就是答案,可是,他也没本事套出江岷内心的真实想法。
哎,傅佳辞那么好个姑娘,怎么就跟了这目中无人的混账东西呢。
这夜江岷没有睡着。
他一根又一根地抽烟,抽完了一整盒,房间被搞得全是烟味,满地烟灰,黎明的时候,他又打扫了一遍屋子,仍觉得不够干净,又再次打扫了一遍。
再次洗完澡,试图入睡,仍旧失败。
他打开手机相册,在两张照片之间来回观看。
一张,是一个女孩的身份证照片,摄于八年前。
另一张,是一男一女的合照,摄于几天前。
他看不出两张照片上的女人有什么区别,但总该是有区别的,也许发型不同,也许年龄不同。
这就是他和傅佳辞错过的日子。
关于他回国的原因,网上充斥着各种猜测。
现在比较统一的观点,是他因为害原告自杀,在国外混不下去了,所以回国。
其实这跟他回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那场官司中,原告原本就在经历着一场不幸的感情,他不过是一个辩护律师,遇到这种事,该内疚的也是法官和陪审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