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听到一声惊叫。却是玉河脚下一软,被宫人半抱半扶住了。
“是永和宫!且奴婢跑到一半,听见有爆|炸、惊呼之声……”灵芝哭道,“可是,理妃娘娘、幼玉公主和聂婕妤,全在里头啊!”
第151章 冲出火海 一瞬间,就如无数只火蝴蝶在……
在听到消息的这刻,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时辰内,两宫接连起火,这绝对不是巧合!
本朝连上前朝, 宫中起火百年也就一两例, 怎么可能会撞在一起发生!定是有人背后捣鬼!
江承光的脑子嗡嗡作响,赵忠福看出不对,立即替他问道:
“情况怎样?人有没有救出来?”
灵芝便哽咽作答。可是, 她是起火不久便发现的。禀报贺芳仪后,对方当机立断派她去找皇帝通知。过程中虽见人都往永和宫跑, 也模糊听了几个消息,并不敢作真。
也就是说,这宫女知道的委实不多。
而她提到自己奔跑时,曾听到永和宫的方向传来轰隆雷声……
江承光的脸色微微发白。
从西宫跑到东宫,脚程最快的暗卫也要一刻钟有余。眼前的只是个普通宫女,且不知他来了重华宫这边, 路上必然要询问、甚至可能绕路。
如此算来, 永和宫起火, 至少是大半个时辰前的事了!
越荷此时可能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迅疾地击中了他, 甚至比方才重华烧毁时来得更为汹涌悲痛。江承光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要见去见她。
就是现在, 就是这一刻。他要立即赶到越荷身边去。
亲眼见见她, 对她说几句话,无论是生是死。
从前因他的自以为是, 他没能见到月河最后一面。如今, 他还要拖延吗!
正在这时, 一声惊呼:“贵妃!”
原来玉河因惊骇空白几瞬后,竟是奋力推开了扶她的宫人,不顾一切往西宫的方向奔去。
她方才奔到重华, 又站了许久,甚至上前督促宫人救火,分明已是精疲力竭。如今跑得有些跌撞,鞋袜都有些松散沾灰。
可是玉河全然不管,只是要冲到那边去。
有妃嫔醒悟道:“幼玉公主……”
无论因为什么缘故,幼玉公主到了聂婕妤宫里,此刻都容不得李贵妃不心急!
而她这一冲,也让江承光清醒过来。
“玉河,回来!”他厉声喊道。
就算他体力比玉河更强,经过刚才的骤悲与惊吓,此刻也有些腿软不支。甚至他可以想见,自己奔出几步后,便会当着众人的面趔趄。
这样根本无法赶到永和宫去。反而……倘若越荷活着,此后众人的目光都会在她身上!
他吃了一次教训,还不够么?
“这样到不了永和宫的。”他深呼吸一口气,“玉河,你回来。”
“抬龙辇过来,朕要往永和宫一行。”
江承光道:“玉河,你上来,与朕同坐。”
……
直到抬着龙辇的宫人们一路飞奔,赶上了小李贵妃有些狼狈的身影。
江承光再三呼唤,并到了她的身侧命人停辇、伸手。玉河这才闷声不吭,让他抓着拉上了龙辇。
皇帝到此刻才发现,玉河满脸的泪水,却咬着牙没发出丁点声音。
他心中不禁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柔软,将这曾视作妹妹的女孩儿拥入怀中。
“没事了,玉河,没事了。”他不知是在安慰玉河,还是自己,“她们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朕是天子,理妃和公主得朕钟爱,必受护佑……”
玉河被压在他怀里,先是闷声抽泣,随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圣上,圣上!”她哭着,扯着江承光的衣领,“倘若幼玉和越荷姐姐没了,臣妾要怎么活啊!”
江承光便抱着她。他自己脑子里也是混沌一片,整个人都懵了。说出来的也不知是些什么,但是抱着个和他有相同感受的人,多少是些安慰。
纱帘飘拂,龙辇内的景象若隐若现。
众人只远远望见,皇帝将李贵妃抱在怀里,悉心安慰。
却没人能隔着那一层纱帘,看到皇帝本人惨白的脸色,和眼中交替出现的希望、绝望。
末了,不知谁羡慕道:“李贵妃也算因祸得福。”她多久没和皇帝这么亲密过了?
而且,居然还上了龙辇。
“父母之心,本是如此。”宁妃冷冷道,“请慎言。贵妃心忧幼玉公主,圣上也是公主之父,带着贵妃赶去查看情况。纵然一时逾矩,又有何妨?”她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妃嫔们遂不敢议论了。
却没有人知道,这一刻,李贵妃与皇帝的紧紧相拥,都不是为了对方。
而是自己所珍爱的人。
……
“烧吧。”金羽站在和欢殿的屋檐上,口里喃喃,“把这一切烧个干净才好。”
她作宫女打扮,头发绞断了大半,扎了个马尾在后面。
长久的冷热交汇,使她的头脑昏眩不已。而站在屋檐上也并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但金羽依然站在那里。
她扶着一块扁圆形的冰,身后是分外灿烂的阳光。
阳光穿过凸起的半圆冰面,汇聚成一点,映照在那些尚未起火的横梁上。
“再烧大点才好。”
她的手已经冻到失去知觉的,头上却被晒出一层薄汗。
眼中,却有灼灼的希望。
“你得死。”她说,“去死吧,见鬼的世界,见鬼的……女主角。”
……
火烧起来的时候,越荷正和聂轲在内室,取一本书。
聂轲虽然好剑,却也爱读杂书。加上她家资极富,称得上是见多识广。越荷与她聊至兴起,便要去内室寻书,暂将幼玉交给宫人看顾。
她们走进去时,聂轲嘀咕了句“怎么又有些热了”。
当时,两人谁都没放在心上。
在外面的宫人惊呼起来:“不好啦!着火啦!”之时——
里间的两人正诧异时,便见一簇火焰,自上头坠了下来!
“小心!”聂轲喊了一声,忙推了越荷一把。
越荷退了几步,跌坐于椅上。而她刚才所站立之处,已有一截断裂的木头在烧。
差点就要被砸死!
她惊魂未定,刚想要问怎么回事。
可是刚才的那声“着火了”,就宛如一个开关——
一瞬间,更多的烧断的细小木头,带着火焰掉了下来。
它们有的落在桌案上,有的落在书架上。而室内的木头太多,几乎是挨火就着!
仿佛一瞬间,原本安全的内室便处处是陷阱危机。而这些火苗舔舐着木头、纸张迅速壮大,可以想见,几个呼吸之后,它们便会连成一片火海!
“快走!”聂轲冲越荷喊道。
越荷脸色发白,神情却流露出几分坚决。
她点点头,顺手抄起桌上的茶壶,跟着聂轲往外头冲去。这种情况下绝不能被困在内室,否则主梁一旦被烧断,两人都要葬身火海!
“这边!”聂轲不断提示。
越荷一面奔,一面撕开衣袖,深吸几次,打湿,掩在口鼻上。
她有过战场经验,虽然起头慌乱,冷静下来后自然懂得应对。好在聂轲也是豪杰之辈,并不拖后腿,反而一径地担心、要照顾她。
屋内不断有燃烧着的木头落下,哪怕平日里走来短短的几步路,如今也要百转千绕。
越荷追上聂轲,才要将另一块打湿了的衣袖递给她。忽然间,那书架承受不住无数燃烧起来的书籍,竟然向着她们这面纷纷砸落!
而那些燃烧的书也随之倾覆,跌了下来。
一瞬间,就如无数只火蝴蝶在飞舞。
越荷根本来不及走出这一段,她竭力推了聂轲一把,自己急速退后。
那燃烧的书架便重重砸落在了两人之间,生生隔出了一道火焰的屏障!
“越荷!”聂轲好不容易站稳,转头却见到这样一幅场景。
她焦灼地转过身,不断躲避着落下的火苗,重重跺脚:“该死!”
那书架颇大,而内室空间本就狭小。如今砸落,横断中央,便如一大块地面都燃起了火。这样的情况,越荷却是被拦在火海里,出不来了!
聂轲心中焦急,偏偏惯用的宝剑不在身边。
她只能一面喊:“不要慌!别被烧着!”一面咳嗽着,用手抓起身侧一把木椅——椅脚已在燃烧,但还没烧到椅背。聂轲便抓着那椅背,用力冲地上的书架,又砸又扫。
“咳咳……”她使足了力气,便不得不吸入更多浓烟,眼睛里流出泪水。
门口有宫人在大喊大叫,似乎在尝试救援。也有蒙头冲进来的,却又很快被门口的火焰给逼退。更有人在绝望地喊:“到处都是火!外面全是火!”
“娘娘,奴婢救不得您了——”
“幼玉!”越荷高喊,“去找幼玉公主!快去!抱着她跑!”
幼玉先前被她托付给了桑葚看着。纵然桑葚忠心孤勇,可是听着外面似也起火的动静,越荷心中更加忧惧。她不知道,桑葚能不能看护好幼玉……
若幼玉出了事,她该怎样向玉河交代……
然而,此刻她自己也是身陷险境,还要靠聂轲来救!
聂轲显然也想到了外面还有个小小的幼玉公主,脸色愈发难看。可是她终竟不肯丢下越荷。手上的椅子已经烧得快没了,她便又捉了个不知是什么器具来用力地扫、推、砸!
这办法是有用的!
书架本也不是十分厚重的结构,在火烧之下,早就开始分崩离析。聂轲这样用尽力气地砸,没过多久,就从中强行劈开了一道窄窄的通道。
她还要再劈,越荷见火势越来越猛,生怕如此下来,两人都困在里面。便喊:“好了!”
“聂轲,你让开,我现在就冲出来。我们一起活下去,一起出去找幼玉!”
聂轲双眼被烟熏出了热泪:“小心啊!”
越荷深吸一口气,手里先前已抓了几道帐幔下来,又打湿了缠在腿脚上。
她退后几步,猛然冲了出去,边跑边用手里的布用力地扫、压那些猖狂的火焰!
腿脚一阵剧烈的灼痛,越荷强行忍住,只奋力往外去冲。
那不过短短几息时间,却漫长像是过了半辈子。
越荷将手中最后一张燃烧的布丢进火海,猛然冲出了那条窄窄的道,扑到了聂轲面前!
她几乎撞进对方怀里,闻得到火焰的焦味与烟味之中,聂轲身上淡淡的药草气息。
后者一把抓起她的手,道:“跑!”
越荷的双脚已然疼痛到难以站稳,但她隐忍不发,下唇都被咬出了血痕。
在聂轲的搀扶下,她们终于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门前。
但是,这里同样已经烧得,容不了人出入了!
“怎么办……”聂轲脸色煞白。
越荷却在此时,用力举起了那把,她刚才落入险地都不曾使用多少的茶壶,将里面的大半残茶,用力往门框一侧泼去,同时喊道:“跑!”
茶水浇泼下去的那刻,火焰被短暂压制,随后更加猛烈地燃烧起来。
而就在这短短的时机,聂轲已然扯着越荷的手,奔出了这座沦为火海的宫室!
她们能闻到彼此头发被烧焦的气息。
可是此刻劫后重生的热泪盈眶,都抵不上内心涌起的慌乱之情——
幼玉呢?幼玉在哪里!
第152章 故乡梦远 是不是杀了女主角,我就可以……
幼玉在哪里?
越荷与聂轲惶然对视, 心中满是惊怖。
地上有宫女倒伏的身体,而更多人已经不见踪影。举目一望,四处俱是浓烟滚滚。看来, 不仅是聂轲的生花阁起了火, 整个永和宫如今已是一片火海!
出了生花阁,想要冲出永和宫还有一长段距离!
幼玉究竟被桑葚带去了哪里……
一旦想到她们有失散的可能,幼玉会不会出事, 越荷便心中绞痛。
冥冥中更有种不祥预感,似乎在催促她快些离开这里。
此时聂轲亦咬牙道:“我们先离开生花阁!边跑出去边找!方才阁内起了火, 桑葚不可能抱着幼玉往里头冲,必然出去了。我们一定要找到她们。”
但是,她们究竟是逃出了永和宫?还是仓促下躲到了畅安阁、明瑟阁内,却被突如起来蔓延的火势阻住了生路?聂轲并不敢想。
两人心中沉甸甸的,脚下动作却不慢。
越荷双脚仍在火辣辣地疼痛,她们经过每个宫都会备着防火的水缸——附近有些洒水的痕迹, 想来最初还是有宫女试着救火。
越荷尽力打湿了两人的衣服, 又痛饮几口。
她们已经冲出生花阁的地界, 聂轲的嗓子被烟呛到, 此时不断咳嗽。
可她依然在高声喊着:“幼玉——桑葚——”
“幼玉!桑葚!”越荷亦然呼唤, “咳咳……幼玉!”
逃生的本能促使她们往外头跑去, 可是万一幼玉还被困在里头……
这样的念想,又逼迫她们经过每一扇门都反复排查, 大大拖慢了逃生的脚步!
火势, 越来越大了。
先前还能看到宫女们仓皇奔逃、或有尝试着来救主子们的——然而她们终竟不如聂轲、越荷敏捷, 又两人被打发去寻幼玉。
如今,除了彼此外,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