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甜蜜桂花糖
时间:2021-06-10 09:58:59

  越荷心中一跳,斥道:“说什么胡话!”
  然而,两人又分明知道,纵然不到下旨赐自尽的地步……
  玉河的担忧也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甚至越荷自己都在想,倘若她还是李月河,面对如今这样的局势,面对丈夫与父亲的激烈矛盾,她又能怎么做?除了以死为谏外,自己还有什么选择?
  她知道玉河也会选择那样做。李家的女孩儿,骨子里是一脉相承的刚烈。
  “绝不要如此。”越荷搭住她冰凉的手,“还没到那个时候。”
  真要来,也该是自己来。凭借着还魂于世、以及皇帝那点微末的情分……
  情分?越荷想笑。当真存在过么?
  “好,我暂时不提。”玉河此时轻叹一口气,又从怀里取出一只珠钗,形态颇为简素,只有那珠子是淡紫色,日光下十分美丽,“越姐姐,你且看此物。”
  手指一拧,那珠子竟然旋了下来。底部有一小孔。
  “这里面,可以塞些纸条。”她喃喃道,美丽的脸上有一丝哀愁。
  玉河今年才二十岁。
  “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倘若将来我又要被锁起来,得不到外面的消息,这珠钗便是信物。”玉河道,“圣上能关着我,却不至于关他的女儿。”
  “到时候,我就把珠钗戴在幼玉头上,外头自有人手收集了消息,放在里头给我。”
  “越姐姐,我今日将这条路子告诉你。将来如有急讯,也可以凭这个办法告知。我……”
  “好。”越荷心中不忍,紧握住她手,“我记住了。”
  可等她走在了返回九华殿的路上。
  心中却怎么都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想:那玉河做错了什么呢?
  玉河是无辜的。
  她现在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皇权背后的争夺厮斗,是如何像一个大漩涡般,将靠近的人都卷进去。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对错,只有胜负之分。
  正如江承光此前不分青红皂白,为祈福之事处罚玉河。
  他难道不清楚玉河无辜吗?他只是要通过对李贵妃的斥责,传达出愈发明确的信号……
  在江承光想要的未来,李家的失权将会是全方位的。
  甚至“失权”只是最轻的说法。任何敢于靠近李氏的人,都会在争斗中,像李月河、李玉河一般,被毫不留情地砸碎。
  他们都在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
  可对越荷来说,最大的痛苦竟然是,直到这个时候,她依然无法做到,全然站在亲人那边。
  有一部分的自己告诉她,皇帝是对的。另一部分又在无限的痛苦中加以反驳。
  就算立场是对的,每个行为都有合理性。但是死去的月河、被中伤的玉河乃至更多无辜的人。她们的痛苦,仍然如此使越荷感同身受,甚至与她自身的纠缠在一起。
  越荷在这一刻,如被压在水面下窒息。
  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她想要去看看,重新修好的重华宫。
  ……
  重华宫是东宫之首,位于正中。
  与西宫之首的未央宫,遥遥相望。
  此时已是黄昏,有层金子般的光辉撒在宫室檐角。举目一望,新修成的重华宫在夕阳下,有种庄严而端美的气度。宫门几乎是巍峨的,越荷要仰起头去看匾额。
  可是,她曾经在里面居住了六年。起初快乐,后来渐渐心如死灰。
  与其说是华美的宫室,倒不如称为冰凉的囚笼。
  而在这一刻,越荷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从来没有从那座囚笼中逃脱。
  心脏好似被密密的金线收紧,呼吸都变得艰难。
  那宫门更似一个巨大的口子,要将她吞进去。
  越荷忽然无法忍耐,转身快步离开。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毕竟救回了母亲,毕竟她还有了喜鹊儿……现在的她并不是一无所有的。
  她没有看到,在重华宫的另外一侧,停了一座软轿。
  那轿子颇为厚重软和,外面盖了数层绒布,显然是怕里面的贵人受寒。
  此刻被轻轻地掀开了一条缝。
  苏合真就坐在里面,出神地往外望着。
  大公主垂泪道:“母妃身体已至如此地步,为何非要过来?”
  合真却摇了摇头:“既修好了,我总是要来看一眼的。”
  又叹:“玉堂殿不是从前的玉堂殿,人也不是从前的人了,咱们回去罢。”
  大公主连忙吩咐侍卫抬轿,又再三嘱咐轻些。
  合真说了这几句,已经很乏力气,却不知为何睁开眼睛:“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人,经过了?”
  “什么?”大公主一心照看母亲,哪会注意,“儿臣没瞧见,要不让人去问问?”
  “算了。”合真轻轻摆手,又露了些笑,“说来,百花绣衣该好了,这两日便要送来。”
  百花绣衣暗示的便是公主的婚配,大公主不禁有些脸红:“母妃……”
  “好啦好啦。”大公主虽已长成,苏合真哄她,仍如待小女孩儿,“母妃定要给你挑个好的。张涯虽然不成了,梁子胜却很稳妥。梁家是你父皇的心腹,定能保你安康。”
  “儿臣只盼着母亲长命百岁。”少女偎在她身边,“怎样都好。”
  合真心道:料理了女儿的婚事后,便只有最后一桩事,要做了。
  ……
  聂轲一路将李夫人送至京城,到了城门下才依依不舍勒马。
  “能结识夫人这样的女中豪杰,真是荣幸。”她一抱拳,“可惜公主的批命,是绝不可入京城的,否则真想与夫人再相伴些时日。听您讲讲过去,讲讲贤德贵妃的事迹。”
  “真恨不能与贤德贵妃相交……”聂轲诚心诚意,旁边的桑葚却有些沉默。
  李夫人握住她的手:“聂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再说这话,岂不令我惭愧么!”
  她连连点头道:“姑娘是个好人,将来必然有好报的。”
  聂轲笑道:“夫人也是一样,祝您儿孙得力、身体康健。”
  两人就此告别。
  聂轲打马转了一圈,对身边的侍卫道:“既然到了京郊,你们且去同圣上汇报一番公主的情况罢。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刚好,我也有闺中好友,要约着出来见个面。”
  侍卫自是答应。
  聂轲将公主从桑葚手中接过,轻轻抚弄小脸。心道却是:不知越荷能否收到她的消息。
  她与刺客交手间,隐约察觉了些痕迹。
  那并不像是前陈之人。
  ……
  李夫人带伤回京,成国公亲自迎接,自然在京中又掀起了一重风波。
  朝堂上两派的争斗从未停止过,更是有白热化的趋势。
  李夫人回京,无异于沸锅里投下的滚油。
  一时间,京中又是议论纷纷。不少重臣女眷都上门探病慰问。
  皇帝同样派遣贴身内监去问候。然而病床上的李夫人一句“老身死里逃生,实在思念女儿”,却让赵忠福汗湿了鬓角,只能打着哈哈说回去再问。
  实际上,在李夫人抵京的前几日,玉河便十分思母。
  她对越荷说:“我太想见娘了,便是圣上厌弃我,也该在判决我前,让我见一回娘亲。”
  玉河的生命里远比月河更为旺盛,她上次的那些话只是以防万一,给女儿找个退路。实则不到最后关头,她绝不愿意求死。此刻便是积极地想要见母亲一面。
  兴许她能知道些什么,兴许她能改变些什么。
  可是,江承光怎么可能答应这个要求呢?
  妃嫔归宁,是极荣耀的事,也彰显着皇帝的恩德宠幸。
  李夫人遇刺受伤,玉河想去看望,合情合理。却偏偏不会合皇帝的心意……
  想到这里,越荷也有些茫然,只得道:“我们都尽力而为罢。”
  实则,她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皇帝了。
  然而,纵然玉河再是努力,抱着女儿求恳,甚至不顾贵妃的颜面哭闹。
  她终究没能改变江承光的心意。
  皇帝不允许贵妃出宫探望重伤的母亲,无疑是发出了更为明确的信号。李夫人遇刺绝不是什么缓和的契机,反而将原先还有些隐藏的对立,暴露得更为严重。
  干柴火只差一颗火星便能烧起来。
  越荷在极度的坐立不安中,已经决定要去面见皇帝。
  哪怕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但终究不能什么也不做。
  但是,却是九华殿先迎来了,有些醉意的天子。
 
 
第178章 天子醉酒   牡丹在月色下,繁茂而雍艳。……
  那次不欢而散后的日子里, 越荷并没有去见皇帝。
  她在九华殿内,反复地回想,自己两生两世的全部经历, 希冀能够从中找出些什么, 足以打破这个死局的办法。她挣扎又迷惘的意志,她的心意牵挂,她的亲朋故旧……
  在喜鹊儿的时候, 越荷也曾想过,待对付了前世的仇敌, 今生或许便这样。
  以“越荷”的身份,做皇帝的宠妃,分得不多的情意。好在已经不如前世那般执迷,也不会烦忧。陪着喜鹊儿,慢慢长大。
  当时,因她生产艰难一事, 连玉河都破了心防, 惶急地喊她姐姐。
  不久后更是捉住了洛微言谋害李月河的证据。
  对于越荷来说, 那或许是她重生以来, 最为顺畅的一段日子。
  直到今年开春的时候, 她都是那么想的。
  纵然外朝的暗流隐隐到了后宫, 彼时的越荷想的也是,她不该仅仅自保避世。为了玉河和喜鹊儿, 她或许要努力争取, 要尽快到更高的位置上去……
  然而, 一切都破碎得那样快。
  天子与成国公之争,被摆到了台面上。
  许多不甚敏感的朝臣,或许能悟出, 皇帝绝不会容许卧榻之侧有将军酣睡,绝不会喜欢成国公死死捏着定军的虎符。但是,直到争斗被摆到了台面上——
  他们才发现,那道裂痕已经深到无法弥补。
  越荷现在觉得,自己就站在那道裂痕的边缘。
  有种强烈的愿望跳下去,奢望能够以身填平。纵然理智知道那沟壑何其之深,即便填入自己的身躯,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可情感上的痛苦却无法解脱。
  或许那终有一天会是结局,那样落得两相清净。
  但是在结局到来之前,即便只有一线希望,她也不愿意放弃。
  上天赐她重来一回,难道真要她眼睁睁看着父母亲……
  月凉如水。
  越荷忽然惊醒,才觉小臂酸痛异常。旁边的豆绿连忙将孩子从她怀里接走,喜鹊儿已然酣睡了,轻嗔道:“娘娘近来想事情出神的时候多了,还是要顾着身子。早些睡罢?”
  “我……”越荷喃喃自语,心中念头却愈发清晰,“不了。”
  “我想去庭前,看看牡丹。”
  牡丹在月色下,繁茂而雍艳。
  一朵一朵,花首重而大,却被茎叶托举起盛放,不愧花王嶙峋傲骨。
  焦骨牡丹,则天皇帝贬之,反而成就芳名。
  这世间万物……
  新养的这些牡丹,半是素淡的颜色,半是浓重的红紫墨黑,各占一边。越荷挑中一朵淡绿色的,并不摘下,只是双手捧着,正浅笑道:“姚黄,你来瞧瞧这个。”
  忽然觉得夜下空寂太久,正有所察要转身,已有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皇帝握住她的手腕,身上有些酒气:“别动。”
  他似梦呓般:“阿河……”
  越荷心中一冷,她现在已经清楚,皇帝唤的是前世的李月河。可既然深情,为何冷待多年,又坐视她被人害死?何况现在对方与父亲仇恨愈深,越荷实在无法毫无顾忌地待在他怀里。
  反手用力地推开,另一只手被他握住难以动弹,竟不慎将那牡丹花茎折断。
  硕大的花首坠落于地,蒙了尘埃。
  越荷猛然脱开江承光的怀抱,那些花枝胡乱打在她背上。
  “圣上真的看得清楚,臣妾是谁吗?”她冷冷地问。
  转过来才看得清,江承光究竟喝得有多醉。
  越荷素来知道,江承光的酒量不浅。毕竟他做太子时不得父亲喜欢,便事事都要想方设法地服众。纵然一开始不擅饮酒,后来强逼着自己,也练出来了。
  然而天子此刻只着月白长衫,两腮泛起红,眼睛更有些迷迷蒙蒙。
  衬得面前女子那对眼睛,愈发清凉如水。
  侍女不知何时被遣退,庭院中只有他们两人。
  江承光望着越荷的眼睛,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近乎悲哀的疼痛。
  他又紧紧擒住她的手臂,喊:“阿河!阿河!”
  越荷心中也有悲哀,可是混杂在更多情绪之中,反而显不出来。他们两个人,现在回望,明明都爱过对方,却到了如今的地步,究竟为何?
  倘若当年便是两心许,纵使如今父亲有反心,她也愿意死得轰烈,不让两人犹豫。
  越荷从来晓得公理大义,从来不止看到自身的痛苦。
  可是……
  若恨她是李氏女,为何先疼爱后冷淡,又在死后这份作态来?
  若是曾经还有一分余地,到现在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使了力气,将袖子从江承光怀里扯出来。
  大约对方抓得太紧,她甫一用力,衣袖竟然裂开一道口子。
  越荷终究做不到这样当场撕破脸,只隐忍道:“圣上醉了,请回罢。”
  可江承光却踉跄着往前几步,将她抱住,那么近地瞧着她的眼睛,口里有些含糊:“越荷……月河……”他忽然也觉得心酸,脸上竟然有些湿润,“你心中并不喜欢我这样。”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