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甜蜜桂花糖
时间:2021-06-10 09:58:59

  这的确是打到了七寸上,而李伯欣现在根本无法折身去辩解。
  除非他最终胜利,才能洗清污名。
  短时间内,大营士卒对于他的信任已经遭受了极严重的破坏。
  炸营逃跑的万余人便是实证,这是军纪严明的定军首次有人逃跑!
  可以想见,他留下的千余人已经很难控制局势,甚至可能被炸营后失去理智的同袍们踩踏而死!他们是挡不住的!只跑了万余人,已经是将领努力控制的结果了!
  难道,他真的要动用……手扶住了腰间兜囊,却并未打开。
  李伯欣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之色。事已至此,不能调头。
  皇帝手段恶毒,他更是只能胜,不能败!
  军旗翻卷,士卒们呐喊数声,斗志正昂扬。眼前已是御街。
  李伯欣举刀喊道:“随我上御街!”
  御街再往前便是宫门,士卒们不由精神振奋,纷纷往前。连方才李伯欣与传令兵交谈时,另外几十个追上来的“定军”,也大为激动,跟随向前——
  “贼人,警戒!”李伯欣忽然醒神,高声提醒。
  可同一时刻,后方“定军”们,手中的长刀已深深插|入了亲卫们的后背。
  他们脸上还全是憧憬,满怀着对未来的喜悦期盼,就这样被一刀穿心。
  鲜血从眼中、口中、耳中喷涌出来,发冷的躯体重重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御街与长治道相接处,道旁无数低矮的民房中,猛地跳出许多兵士来!
  为首两人身披旧甲,两鬓斑斑,面带风霜愁苦,却昂然道:
  “成国公,高严、刘善在此,还记得我等吗!”
  李伯欣目已圆张,口中挤出了三个字:“龙骧军!”
  伏于此地的兵士,正是龙骧军!
  ……
  御街与长治道不同,多平房,为百姓居住。
  李伯欣等人一路行来,因急着攻打皇宫,并不理会闭户的高门或百姓。而后者听到兵戈之声,自然也是黑灯瞎火,躲在门背后偷听动静,不敢出来。
  双方勉强达成相安无事。
  但谁能料到,长治道与御街交界处的民房里,藏的不是百姓,而是兵卒!
  眼下,李伯欣脸色黑沉,方才偷袭的几十名龙骧军得手后已迅速遁逃,汇入从民房中涌出来的那些同袍之中。粗略估算,竟然不下五百之众!
  击敌半渡是粗浅的道理,但对方既然于此设伏,说不得早有机关。
  李伯欣一面令人查看,一面扬刀上前,声音冷硬:“龙骧军!竟然是你们,皇帝留了一张好后牌啊!”他扫视过这些兵卒,“可是就凭你们,也能阻我,也敢阻我!”
  高严肃声道:“事有必为,何惜生死!”
  那些涌出来的龙骧军已迅速于他身后排列,军容齐整!
  火光一照,跟随李伯欣的士卒惊讶地发现——
  对面那些披甲、神情严肃的军士,竟然……都是四五十岁,上了年龄的老人!
  龙骧军是一个极为特殊的称号。
  它虽号为龙骧军,却并非夏朝常设军队中的任何一支,也不归任何人统辖。仅仅是当今天子登基后,给予当年随他作战的老卒们,一个共同的荣誉称号。
  也就是说,实际上从未有人顶着“龙骧军”的旗号作战过。
  然而今天,一面绣着“龙骧军”三个大字的旌旗,却高高飘荡在了高严等人的头顶。
  他们穿的是旧甲,举的是旧兵刃,与对面跟随李伯欣的定军,是天壤之别。可论起军容、论起气势、论起每个人脸上眼里的决心,竟然分毫不差!
  龙骧军与定军截然不同。
  前者跟随当今天子,兵卒早已年高。而后者最早虽是跟随大定皇帝,后来却为李伯欣所控。近些年来,年高者出,年青者进,是以直到今日仍保持着活力,仍是大夏军列中最可战的一部。
  偏偏,是这支平均年龄超过四十多岁的龙骧军,挡在了定军的面前!
  他们都是返乡多年的老卒,有的早已务农,有的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有的待遇被官员克扣,直到两年前,由刘善牵头,被贵妃李玉河运作送到皇帝面前,才讨回了公道!
  可就是这样一群人,竟然在短短几个月内,因着皇帝的召唤——
  他们跟随手持令牌的高严、刘善,纷纷地回到了京城。
  重新披甲、秘密练习,年岁已高,犹可为国而战!
  为什么偏偏是龙骧军,为什么只能是龙骧军——数月来成国公府都盯着京城的出入,每当有大量青年男子流入,他们都会相应添兵、有所防备。
  是以方才与霍兆对战时,双方人手相仿。
  但唯独龙骧军,都是由世人眼中毫无战斗力的老卒组成。
  几个月内,以各种名目潜入京中,而成国公府一无所觉。他们就像普通百姓一样在京城生活中,日夜暗暗地等待着,终于到了这样一天……
  雪亮的刀尖映着跃动的火光!
  刘善越众而出,厉声道:“我等老卒,素来叹服成国公之功!可是今日,倘若将军执意要行悖逆乱事,要毁了这太平天下,那么老卒等便不可忍了!”
  “将军!”有人在旁惊呼。
  但见李伯欣亦横刀相迎。他虽比刘善年纪更老,但气力不坠当年,两刀下去便逼得刘善难以招架,口里恨道:“不能忍?哼!当初是谁潦倒落魄,求到我成国公府门前!”
  这是要将刘善格杀当场的模样!
  高严急忙令人去相助。而李伯欣上前交战,便是已让人查探清楚了大致的机关范围。
  无需言语,无需动员。双方军阵最前的一批人,已然短兵相接!
  李伯欣遽然出刀:“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能活到如今,靠得是谁!我大女儿在雍州救过你们,这是你除夕夜自己说的!若非我小女儿善心,你们也站不到皇帝面前,早已冻饿而死!”
  “如今,我两个女儿都死了,你竟敢带着这些人来助纣为虐,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吗!”
  提及月河、玉河,刘善颇有愧怍之色,但又很快转为坚定。
  “是!当年承了两位贵妃之恩,刘善理应粉身以报。”他吃力地抬起刀,在几名同袍的相助下勉强格挡住成国公含怒一击,“可当日是私恩,如今是公义!”
  他的脖颈上青筋毕露:“贤德贵妃巾帼高洁,明怀贵妃亦心地仁善……成国公作为她们的父亲,难道就不感到愧疚羞耻,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精气神一起,手中似也有了力气,刘善奋力回击:
  “贤德贵妃披甲执弓,又为士卒们延医问药,多少同袍因此得救,至今仍深念恩德。”声音里染上悲怒,“成国公,你不要仗着自己是他的父亲,便以为可以欺骗我们!”
  “我们这里见过她的,有上百人!我们记得贵妃,不是你这样的假惺惺,而是货真价实的记得!记得她在战后爱换便服,记得她自豪地提了那么多次,有个还天下太平的父亲!”
  “成国公口口声声要为女儿报仇,便将自己也骗过,自以为慈父,可是——”
  他用尽了力气,大喊一声:
  “倘若贤德贵妃还活着,你敢站在她的面前,说自己问心无愧吗!”
  这质问如此激烈高昂,忽然与理贵妃此前的那声“可天子之权,将军之恨,事涉天下”叠在了一起,如黄钟大吕般,在李伯欣耳边撞响。
  成国公素来硬朗,却不知为何打了个踉跄。再回神时,刘善已从刀下逃脱,却并不惧怕,双目如火,昂然怒视着他。
  这个小小的兵卒,这个他不屑一顾的老汉,这草芥般的天下万民中亦然不起眼的一个——
  刘善竟然又捂着肋下的伤口,怒目大张,举着一把缺口的刀冲了上来!
  ……
  刘善只是龙骧军士卒的一个缩影。
  这些沉默而坚忍的老卒,为着一个信念,从各地奔赴回京,拼上生死。百战精兵纵然年高,凭借信念之坚,竟然也以五百多人的兵力,生生咬死了一千多年轻力壮的定军!
  血战!血战!血战!
  无数的躯体精疲力竭地倒下,又有无数人或麻木或恐惧或坚定地顶了上去……
  京中宽阔不到哪里去的街道,起了重要作用。路边低矮的平房被熟悉了环境的龙骧老卒作为掩体,更有提前布下的机关。老卒们毫不惜命,一个个疯了般地咬住敌人。
  定军竟然被这支人数远远不足、年纪还极老的军队,给困在了原地!
  李伯欣战了两刻有余,杀敌数十人,既觉力气消退,又感索然。便喘着粗气,退到后面。放目一望,但见龙骧军与定军鏖战。定军臂缠白巾,龙骧军则身披旧袍,认也极好认。
  两方阵后都有人高举着火把。
  李伯欣放眼去观,御街向北是皇宫,向南是京城之门。如今,南向似有喧哗之声。城门鏖战至今,应已有胜负。不久,果然见一支定军烟尘滚滚赶来。
  正要露出笑容,又见后方赶来守卫军,虽不少人负伤,亦然是可战之兵。
  李伯欣问道:“怎么回事?”
  “回禀将军,我等……”
  城门之战最终算是平手,双方的损伤大体不差。
  定军能攻入城中,算是小胜一筹。但守卫军也在几名将领的带领下,稳住了局势。哪一方也无法彻底打垮另一方,又都忧心着城中局势。
  于是,双方一齐冲入城中,终于和自己这方的军队汇合!
  现在的兵力仍然是持平的,双方都是万余人。挤在京城的街头,连转身也难。
  自从城门兵冲进来后,造反与平叛的两支军队便暂停了交战,在将领身后,成对峙之局。
  而血战中凋零无几的龙骧老卒,也终于得以喘一口气。活着的不足百名,都被接到后方安置。
  阵前,李伯欣与霍兆遥遥相望——
  现在,双方的底牌,至少在京城内的周旋,已经差不多打完了。
  全京城的兵,几乎都在这里了!
  李伯欣自语道:“现下四更了……”长治道与御街的相接处,已经全是兵卒。他知道江承光就在城墙上,离这里只有两里地的距离。
  不知那皇帝小儿见到这番景象,见到定军被阻拦在御街上,是否暗暗得意?
  思及此处,不禁冷笑。
  李伯欣的手,又一次扶住了兜囊。
  拖到现在,已比他计划中慢了更多。何况后面攻打皇宫,同样是块难啃硬骨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兵法上的道理好懂得很。定军是能战、敢战、好战,但拖了这些时候,他们不能继续被拖在这里了!
  ……然而,是否要动用这张底牌,李伯欣还有几分犹豫。
  概因这兜囊之中,所装不是它物,而是定军虎符!
  自古以来,调动军队需用虎符。虎符乃将权之象征。
  李伯欣先前不曾拿出虎符,便能让定军近两万人随他去反天子,魅力手腕可见一斑。
  但眼下,也到了不得不动用虎符的时候了。
  不提原先还有多少人能被说动,也不提中毒事件后许多兵卒对他信任削弱……
  ——只要派人出示了他随身携带的、象征程序合法的虎符,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大批定军将会听从调动,在半个时辰内赶来,以摧枯拉朽之势,粉碎现今胶着的局势!
  唯一放不下的,不过是他的不平。
  先前,李伯欣没有动用虎符,一则他欲用添油战术、渐渐逼出皇帝的底牌,再以泰山压顶之势来分胜负。二则,他心中多少有些傲慢,欲凭己身,彻底功成。
  李伯欣不是真正的野心家,也并非权欲的奴隶。
  那些人会日夜垂涎着龙椅,会成日地摩挲虎符,但李伯欣不会。他仅是将虎符收在身上,或许数月都想不起来要看上一眼——凭他的本事,恐怕无人能取走这虎符罢?
  这是成国公极度的自信与自负。
  定军,既是李伯欣的军队,更是大定皇帝的军队。虎符是大定皇帝予李伯欣的,某种程度上,也象征了江家天子对于他的爱重信任。李伯欣一意抛舍。
  他不需要再借助先帝的威望了,他凭借自己,便能有足够多的人追随,成就大业!
  手又从兜囊上缓缓移开,局势远没有到那个地步。纵然兵卒数不占优势,以他的本领,克敌制胜也只是多花费一些功夫的事,先前不过是在狭窄地域遇到了一群疯子。
  真正难的是击破守卫军后去攻打皇宫,届时许多士卒恐怕已耗了大半气力……
  李伯欣正凝神想着,对面的霍兆却给出示意,身后的士兵们立即争先恐后大喊起来:
  “李不疑已死,身被万戮!”“李家已绝,成国公府今日踏破!”“定军不愿随叛逆者,皆遭毒死!”“定军大营已炸,贼子再无退路!”“此龙抬头日,为李伯欣陨时!”“……”
  都是把柄,都是恶毒的攻心!
  到后来,那些声音渐渐合一,俱在欢呼:
  “李不疑已死!李不疑已死!李不疑已死,身被万戮!”
  “而李伯欣之死,就在今日!遗臭万年!”
  声音如利箭,穿了许多人的心。
  李不疑于战场失踪,至今没有下落,且蒙受着满身污名。
  李伯欣对这个儿子素来喜爱,自然盼着他能平安。如今对面纷纷以李不疑的死亡来挑衅他,甚至编出各种各样凄惨的死法,这彻底激怒了李伯欣。
  更不用提那些污蔑他给定军下毒的言论——
  身后的士卒一时躁动,又被军纪官强行压了下来。纵然他们都是忠心耿耿,舍下身家性命跟随成国公。可是谁没有几个亲朋好友,谁没有认识的人留在大营!
  如今大营出了事,也是后方出了事,让他们怎样放心!
  桩桩件件,终于使李伯欣下定了决心。
  他将一名小将唤到面前,扯下腰间兜囊,张口欲言。
  那小将姓吴,多受李伯欣看重。闻得将军召唤,激动不已。低头抱拳,只敢以眼睛余光悄悄去看。可他这一瞥之下,扫着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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