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甜蜜桂花糖
时间:2021-06-10 09:58:59

  卿玉的衣裳发饰都极是简单,仿佛承受不住那重一般。她微微一笑:“不到这个地步,你我也难以相见。”又道,“圣上留你住了么?”
  傅北含笑道:“是,住在曲台。圣上总是体谅我们姐弟,肯让臣多陪陪娘娘的。”却只字不提建章宫中的一切。
  卿玉只道:“你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她充满怜爱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心中慢慢滋生一点悲凉,忽而问道:“阿北,值得么?”
  他这样的身份,回了京,要想再出去,哪里就能能够呢?
  当初,这个弟弟不愿意浑浑噩噩、装痴作傻地过一生,不愿低着头弯着腰苟活,要给自己找到点足以什么支撑生命的东西。于是,本来几乎打动了太后,可以舍身佛堂清净了的自己,走了原本就定下的老路,成为皇帝的妃嫔。
  那时的她,早早被养在太后膝下,与傅北不过远远见过几面,却依旧存下念想。姐弟两人,孤苦无依,总该有一个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于是卿玉没和任何人商量,便做了。
  这么些年,傅北没有辜负她当时的心愿,纵然有借力的缘故,可二十七八的年纪做到正三品的巡抚,也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傅北失笑。
  “没什么值不值的。”他淡淡道,“阿姊,无论来去,我做的都是我真正认为要去做的事。”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向来温文的面容下却有疏拓之意。
  卿玉于是摇头,不再劝说,只叹一口气道:
  “前头叫人备了龙须面,咱们一起尝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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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已有些眉目了。”
  越荷正执盏而饮,闻姚黄之言不由一怔:“你说。”
  姚黄道:“奴婢求秦司膳,借着宫人出宫采买食材的当儿悄悄探查一番白术的身世。司膳的人已经打听到了些东西,当初的‘徐瑞香’,确确实实是被没入宫中为奴的。”
  “瑞香最早入宫时,是在尚宫局学习宫规。那还是先帝的时候,有一年尚宫局忽然有宫女查出患了瘟疫,太后娘娘当即命人封宫,按名册清点人头,与那宫女亲近之人全部不许出屋,最终数人身死,瘟疫也险险被控制在尚宫局内……”
  “此事之后太后自感造了杀孽,对存活之人极是优待。而徐瑞香亦在那一场瘟疫中存活。然而奴婢几番打听,借着以前的关系找到一个同样存活的宫女,再三许诺央求。她才肯私底下告诉奴婢,活下来的人并不是徐瑞香,而是冒名顶替的……”
  越荷骤然一惊。
  姚黄继续说道:
  “那时染病的是个叫花梨的宫女,太后果决,命将尚宫局与她来往多的宫女全部关进一间屋子,尚宫局的其它人关在另一边,并将尚宫局封宫处理。徐瑞香和花梨并不熟悉,却和花梨屋中的宫女霜儿要好。按照太后的命令,霜儿等人染病可能极大,要关在一起。而染病可能小的其余人会被关在另一边……”
  “那霜儿生怕自己会被同屋的人感染,费尽心思把徐瑞香骗进了自己该去的那间屋子,却顶着徐瑞香的名字去了另一间……后来,霜儿本该呆着的那间屋子果然也爆发了瘟疫,里面的人无一幸存,而另一边的宫女却幸免于难。”
  说到这里,姚黄不禁也有些怜悯:
  “可怜那徐瑞香,就这样白白替好友送了命。其实太后已经是宅心仁厚了,换个人,准会把尚宫局的宫女通通烧死,而太后却极力救治,虽然隔离可怖,却也活下来了一大批人。然而那霜儿后来又有什么境遇,如何摇身一变,用了何等法子,叫别人不去揭露她的身份,奴婢尚未查清。”
  人心可怖如斯。
  为了活命,不惜撒谎陷害好友么?越荷深深闭上眼睛,她道:
  “我知道了,继续查下去,别惊动任何人——也先别让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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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傅卿玉时日无多,江承光特意开恩,令傅北在曲台暂住,以全姐弟之情。此举一出,天下无不称赞皇帝仁厚。
  而傅北行走在曲台与临华殿之间,不免也就有了遇见越荷的时候。
  即便是亲弟弟,也没有为皇妃侍疾的道理,日常探望也只能匆匆,因此傅北每每相逢,都要询问几句卿玉的身子。越荷一一应答,并无不耐,再偶尔相遇,也渐能寒暄一二句话了。
  这一日傅北来到临华殿时,傅卿玉仍是昏睡沉沉着。她身子虚弱,醒的时间也少,纵然强硬要求旁人在傅北过来前唤醒自己,越荷也是不敢依的。因此傅北这一日注定又是无功而返。
  他立在中庭,遥遥一拜后忽而轻声一叹:
  “竟不知自己该不该过来了。”
  越荷刚从内室出来,见他这般也只得说了句:“贵嫔身子撑不住,还望巡抚多多体谅。”
  傅北摇头苦笑:“我哪里是为自己白跑一趟?我是想着贵嫔本就够辛苦了,可是——妃嫔见外臣需得仪容整肃,贵嫔与我相见,更衣梳妆,反而是累了她。她的身子……经不得折腾的。”
  越荷轻声劝道:“巡抚何必自苦。贵嫔的身子她自己也是清楚的,但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等死,哪里及得上能见见亲弟呢?“贵嫔见了巡抚,心中欢畅许多,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愿。”
  傅北又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不过是看着亲姐在盛装下勉力支撑心中难受罢了。
  他道:“多谢修仪照顾陪伴贵嫔娘娘……娘娘与我夸赞过修仪体贴周到。”
  越荷垂下睫毛:“是么?娘娘待人温和宽厚,我自然是该回报一二的。”
  纵然前世曾因改名之事和傅卿玉有些不悦,但此生她的提携和点醒,越荷还是念在心上的。况且傅卿玉的剔透,从来就不令人讨厌,她道:“贵嫔娘娘为人确是极好的。”
  “是,姐姐很好。”傅北的目光也柔和起来,带着淡淡的愧疚和伤感,“其实,我与姐姐未曾见过几面的。真正要说熟悉起来,还是在这几日里。”
  他喃喃地说着,不自觉就将“娘娘”说成了“姐姐”。
  越荷垂首不语,听他道是:“我们虽然相见甚少,却互相知晓在世上还有个亲人。犹记得少时曾蒙圣上恩德,正月之时,由奋武大将军带着入宫拜见。我晓得太后身边有个姑娘,是我的嫡亲姐姐。但是我不能抬头,目光也越不过那道帘子。”
  “那一日的宫宴,依着规矩是要谨慎守礼,不该吃多少的。我心思涣散,不由多夹了一箸龙须面。这些事,我浑忘了,姐姐却记在心上,她还……”
  傅北几欲说不下去,又想起此话对着越荷将实不妥当,叹道:“我失礼了。”
  越荷见气氛有些尴尬,笑笑一便略过不谈,又道:“听闻巡抚自小聪慧不凡,没想到也有这样的时候。”然而话才出口,她心中又咯噔一下。
  “聪慧不凡。”傅北淡淡一笑,眉宇间些许苦涩转瞬即逝,“是先帝,抬举了。”
 
 
第67章 相类故人   修仪马上姿容与小可一位故人……
  “聪慧不凡”的确是先帝对于前朝皇子傅北的评价。
  先帝早年忙于征战, 竟是未添一子。战前所生的孩子,多半夭折或被杀。到了最后,序齿第一的江承光竟然比最大的弟弟都大了十余岁。
  再加上他嫡出的地位, 太子之位, 似乎是没有旁落理由的。
  但是越荷却隐约记得,先帝,并不喜欢太子江承光。
  那并不是什么对长子的忌讳, 更多的反而是恨铁不成钢——先帝曾将太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因而对他优柔的性子十分了解。这位长子, 天资平平,性格又优柔寡断,的确不是为君之料。
  然而,其余皇子尚未长成,年岁过轻,也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潜力。夏朝需要一位太子, 因此江承光的受封, 更像是一个不被君王满意、却举目没有对手的太子最优项。
  江承光同样清楚, 那位果决狠毅的先帝对他并没多少喜爱。因此, 他一心证明自己, 也一心要掩盖自己性情中的软弱一面。他在太子时, 做事便刻意学着先帝。
  即使是现在,他在朝臣面前, 也极力压制住一切的身为合格帝王不该有的情绪与想法, 不容许自己出一丁点纰漏。他并没有做一个明君的天赋, 却一直在强迫自己成为。
  从这个角度来说,江承光,或许也是可悲的。
  但是在当时, 即使江承光再是努力,先帝依旧对自己的太子感到很不满意。
  那位武将出身的帝王,清楚帝王孱弱、朝纲动荡的危害。他希望,能有另一个优秀的人来给太子以压力,迫使他更加成熟,同时又不至于真正威胁太子的地位。其它的儿子,实在太小。因此,傅北便进入了先帝的视野——假如前朝尚在,这个少年便是今时之太子。
  似乎顺理成章般,在一次偶尔拜访过成国公府之后,先帝大肆夸奖了傅北。他称赞傅北聪慧不凡,此后亦屡屡在江承光面前,拿他和傅北相较。
  作为一位父亲和帝王,先帝想做的不过是逼出长子的潜力。他所要考虑的是自己的江山,至于儿子是否会因此记恨傅北,来日又会否拿他泄愤,对这些,先帝都毫不在意。
  那个时候,李月河还小,自然也无从知晓先帝的心思。而江承光对于傅北那种隐晦却又根深蒂固的敌意,却是她在嫁入太子府后才渐渐发觉的。
  李月河想,江承光真是一个明理良善的人,明明不喜欢傅北哥哥,平日对他却也不曾冷眼刻薄过。她想起很久以前,傅北哥哥第一次被先帝称赞的时候,母亲摸着他的头发,叹息着说了甚么“平安是福”、“藏愚守拙”之类的话,李月河没能听懂。
  但她知道母亲也心疼傅北哥哥,母亲不会害他的,为什么哥哥反倒拒绝了呢?
  那时李月河追了上去,气喘吁吁地把话问了出来。高了她一个头的傅北屈下身来,摸着她柔软光滑的乌发而笑。他说:“月儿,伯母说的话我都明白。可是人总得留点什么在世上吧?这份赞誉,我的肩膀还担得起,来日也不会后悔的。”
  李月河没听懂,只追问道:“哥哥要留下什么?那哥哥要留什么给我?”
  傅北失笑,隔日就打发人送了她一把精巧的白玉缠银鹰首匕首。那是前朝的宝物,末年自西域的边陲小国进贡来的,据说是举国之宝,共有两柄。陈帝曾经将其中一把赐给将军越威。
  但是李月河不清楚这个,她只是见那匕首好看又锐利,于是便欢喜地拿着。后来李月河常年插于靴中不离身的匕首,也就是这一把了。想到这里,越荷不由有了感慨之意。
  温文如傅北,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好一个文雅公子”。但他外表是君子温润,内里却独有一股抑郁高洁、傲骨嶙峋之气。他相信自己的意志,亦要选择自己的人生。
  先帝的目的他怎会不知,可是比起装傻做痴,成为江氏展示仁德的工具,莫如借此机会奋起,随着自己的心意,生命多一年就是一年!他也会谨慎筹谋、步步小心,却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活着。
  他何其有幸,因着先帝刺激自己儿子的心理,竟得了那么多的大儒教诲,接触到各种精微高妙的辞章。他又何其不幸,聆听过圣言的心蠢蠢欲动,不愿放弃慧根成为庸碌蠢人,他聪颖的天资难道只能用来藏拙自保?
  于是终于顺着心意走了下去,其间虽有牺牲的成全,终究在他,还是值得的。
  “不提这个。”傅北笑一笑,又起了个话头道,“恕我冒昧,只是那日围场行猎时,修仪飞马救人……小可有幸目睹。修仪马上姿容与小可一位故人甚是相似。”他道,望着越荷微笑。
  “不知修仪,是与何人学的骑马?”
  越荷心中微微一怔,傅北尚且记得她马上的模样,而那个说是亲自教她骑马的人呢?念头不过一转,她含笑摇头:“没学多久,圣上教的罢了。”
  傅北沉默一瞬,哑声道:“不像。”
  “什么?”越荷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不像。”傅北道,他叹了口气。
  “之前林子里偶遇过一次,那时候修仪骑马的样子虽与我那位故人相似,到底也是寻常的骑马办法。我指的是……”他微微一顿,“修仪策马去追金修容时。”
  越荷讶异看他,心中隐有所悟。果然傅北接着说道:
  “逃命练出的马术,和逸乐下的炫技马术是不同的。我那位故人……后来寻常骑马与旁人无异,但受惊之时策马狂奔,本能使出的,仍是当初逃命的样子。寻常人,没有那样的经历,绝不会那样骑马。而那种样子,我太熟悉了。”
  越荷一时无言,未想到他敏锐至此。
  “越荷”的确没什么颠簸逃命的经历,也没学过骑马,拥有那种在长时间逃命中的驱策马儿的本领,着实蹊跷。即使说是旁人教的,也解释不通——那种逃命中的骑马,是被刻在灵魂深处的深深恐惧,给压迫着前行的。非亲历者,不能领悟。
  这才是两种骑马方式最本质的区别。
  她低头想了片刻,才醒悟过来自己并无义务要向傅北解释。越荷方要开口,傅北已道:“不必答了,是小可逾礼——还请修仪悉数告知慧贵嫔的情况罢。”
  越荷松一口气,道:“巡抚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有些事还是忘掉的好。”
  婚约的事,由不得她不放在心上。她是意有所指的。
  又道:“慧贵嫔昨日哺食用了小半碗碧梗粥……”
  傅北答应一声“自当如此”。
  他听她讲着姐姐的情况,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皱紧,心底也越发确定起来。
 
 
第68章 归来何苦   “李月河,你又为何要回来呢……
  “近日西戎那边不大安生。”
  江承光说完这句话便撂下了手中的折子, 目光轻飘飘地从两位得力爱将上扫过,便闭目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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