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归来——甜蜜桂花糖
时间:2021-06-10 09:58:59

  “圣上说笑。”越荷垂首,看不清神情,“都是圣上的赏赐,哪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你今日是怎么了?”江承光问道,但不等她回答又按下话头,“罢、罢、罢!你说罢……长乐和永和,你喜欢哪个?”
  越荷本就没琢磨出敷衍言辞,见他转而询问起迁移的宫室,念头在心中转了一圈就眉心微蹙。宫中宫室虽多,然而凤仪、重华已封,永乐久无人居,长信、未央、仙都、永信已有主位,长秋与昭阳虽空,却分明已有虚待之人。剩下的,的确唯有长乐和永和了。
  长乐为东,永和在西。前者自和慧妃故去后便由不得宠的楚怀兰独居,后者现下则是聂轲与嫔汪氏住着。按说越荷如今算半个李贵妃的人,应当是毫不犹豫选长乐宫的。何况长乐宫的云光阁,她在照顾和慧妃时也住过,这样挪宫总不算动静太大。
  但说起来……越荷微微蹙眉。自和慧妃病逝,她又禁闭了数日后,再走出来,楚怀兰便与她有些莫名生疏。尽管她也试图开解对方,终是不得其法。
  为着傅卿玉,越荷也会尽力照拂楚怀兰,但人心幽微之处,她前世便未能理清,今生果真能得全么?、至于永和,倒很清净。又住了一个聂轲,只是……
  越荷瞥见江承光微沉的面色,顿时醒悟。她道:“请圣上定夺!”
  但或许是她想差了。江承光并不是在生气,听了她这一言,面上却是刚刚回神的样子,显然之前在想事情。帝王沉吟片刻,道:
  “长乐宫的和慧妃去了没多久,云光阁又是你侍疾时候住的,不吉利。”
  越荷本以为,这是要她去永和宫的意思。不想江承光紧接着又道:“永和可忒远了些,而且那边地冷,不好给你养牡丹。”
  “圣上多虑。”越荷虽不好直接下皇帝的面子,然而此前他嬉笑着提起子嗣,于她不是不戳心的。
  遂语气淡淡道:“嫔妾好牡丹不过尔尔,攀附富贵气象而已。圣上如此言语,反倒叫人惶恐不安。”
  牡丹为百花之王,她无论前世今生其实都不好承受——勉强要过来,也不过是博了个头破血流的结局。
  但江承光今日似乎打定主意要爱怜娇宠于她,特意将人搂到膝盖上坐下,模样亲亲热热的。
  这副作态若对着身量娇小的玉河还能看出几分情趣,但之于越荷却是万般不适。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推脱了,江承光已开口道:
  “你喜欢清净。既然如此,朕便命人把重……把永乐宫再修整出来。永乐,永乐,一世长乐。贵姬离了家人独自入京,平日又很不爱笑,心思太重,于身子无益。朕赐你独居永乐宫,你可在清安、含章、奇兰三阁自择一入住。有朕庇护,你必会福寿绵长,不至……”
  他话到最后又顿住,只是带着温情的目光看她。
  那目光太深,几乎要刺破这具皮囊看见她的灵魂。越荷被看得头皮发麻,只得出声打断道:“如此太过招摇,太后尚在病中,嫔妾……”
  江承光听她自称嫔妾微微皱眉,恍惚觉得还是臣妾二字听得更顺耳些。
  他道:“无妨,你只择一阁出来告诉朕。”又言:“宫中宫室本就有些风水间的道理,朕封了两宫虽不至有什么妨碍,于太后凤命却有些滞涩了。如今新整长乐,算是通一窍。你住进去养养人气,没人敢说什么——后宫本该兴旺和睦,才好叫太后颐养天年。”
  越荷闻言,只道他早有主意,遂不再推辞,草草道:“清安之名甚好。”
  江承光含笑,遂命人记下修整永乐的旨意,又言主修九华、清安一殿一阁,含章与奇兰稍作修整即可。但旨意虽下,真正动工却要等到他和太后提过之后了。
  此番整修宫殿事出有因,动的又是他私库,朝上不会有人置喙。只是这些却不必与人多言——他将越荷揽入怀中,一缕神思恍恍惚惚,却飘向那封了许久的重华宫。再回神时,不禁一叹。
  而这一切此刻伏在他怀中的越荷却一概不知。
  她想了片刻的楚怀兰,又念起先前聂轲提过的那桩事——尽管聂轲开口请求时,意思是请她求一求皇帝便罢。但越荷却另有成算。江承光性情凉薄,他现下既有几分喜爱金羽,就不会去翻金素的事来找难堪。因此这件事……还得落在太后身上。
  说起来的确十分赶巧,两日以后便是越荷与金羽一同侍疾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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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安宫外头堪堪遇见时,越荷便察觉金羽今日分外不同。
  不是说衣着,甚至形容举止也很难概括——分明还是那一副娇柔灵巧的模样,待人也是一般无二的言笑晏晏。但越荷不知怎的,分明觉得如今的金羽较之从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的她大抵有半个局外人的意思,虽有些无伤大雅的清高自怜,到底存了一两分不同常人的心性。如今她眉梢眼角都暗暗渗入淬了毒的艳,偏偏自己一无所觉,更美也更枯萎。
  越荷恍然间有一种感觉,金羽直到这一刻才真正踏入后宫,成为宫妇。
  殊途同归。
  然而念头不过飞快转了一转就按下,越荷与金羽点点头,先她半步入了寿安宫。素日里不大重规矩的金羽竟也是乖乖等着,未有多言。
  今日来时,太后已醒了一刻钟,精神尚且不错,正听几个宫女说话逗趣儿。
  越荷进去,只拿了帕子给太后擦脸按摩,不曾加入莺莺燕燕们的说笑中。反而金羽,这时候又拾起原先不拘小节的作态,大大方方加了进去。
  她本就有才女之名,此刻更是妙语连珠,连一贯不喜爱她的太后都被逗得笑了几声。
  越荷把对方谈笑自若的神态暗暗记下,倒也没有抢她风头的心思。金羽见她是真的不在意,渐渐撂开先前几分顾忌,说笑得更加开朗,却十分留心语速和吉利。
  用心之细致,是从前的她怎么也没有的。
  而此刻金羽已经笑嘻嘻说道:
  “这几日外头雪好大,想是明年有个好年成。圣上的龙气泽被天下,咱们这些离得近的,自然有更多彩头在。嫔妾昨夜见雪地天光甚美,忍不住坐在窗下痴看了半宿。这灯花呀,可是一直在爆呢。嫔妾想想就知道喜事是今日太后的一展颜了。”
  她的话说的讨巧,太后都忍不住微露笑意:“那你倒说说,哀家现下是第几展颜了?”
  金羽慧黠一笑,道:“嫔妾不曾数那灯花爆数,只晓得太后的福气绵泽长久,哪里是灯花能够历数干净的呢?自然,太后如果愿意多一笑赏给嫔妾,那就是嫔妾天大的福气了。”
  “妹妹嘴好巧。”一直安静服侍太后的越荷冷不丁接了一句话,她极平和又意味深长地冲她一笑,“只是妹妹这样机灵,想来灯花里头还有更多喜事,预兆见贵人。”她转向太后时,笑意便自然而然柔顺几分:“听说青云观要来人为太后祈福,是圣上孝顺,太后有福。”
  “贵姬说的是正理。”
  太后的尊贵,究竟是得看皇帝的心意的。因此越荷这话虽插得突兀了些,太后也听得很是满意。只是当她含笑转向今日很是讨喜的金羽时,目光就不禁暗沉了几分。
  金羽当初进宫那事闹得荒唐……瞒得了外头,难道还瞒得过她么?再看金羽,虽然也唇边含笑,但眼底显然流露出几分茫然,仿佛不知道理贵姬突然提青云观做什么。
  她这么无一丝破绽,反倒叫人齿冷,才多长时间那位替她出家的金素小姐就被忘得一干二净,连青云观三字都不记得了……想到这里,太后目光微冷,拍拍越荷的手背道:
  “好孩子,你性情温和安静,难怪皇帝喜欢你。”
  金羽一时茫然,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
  其实说来她也有几分冤枉,金素出事时金羽尚且有几分天真,又存着趋利避害保护自己的心思,因此刻意回避听闻——这青云观她虽模模糊糊耳熟,却万记不得那是姐姐了却尘缘之处了。
  本陪着她说笑给太后听的宫女们,一时还察觉不到这电光火石间的微妙心思转变,仍是在捧着金羽。只见其中一个宫女笑说道:“都说金修容是个天大的才女,看了一夜的雪,竟未得半句?”显然是在开玩笑。
  而金羽不以为意,反而大大松了一口气,心道总算能抖包袱了,就此接道:“半句没有,一句是有的。说来这诗我还未写成,只偶得了一句,是‘灯生花里艳,雨作雪时声’。”
  宫女不解其意,赞道:“很美。”
  “那么,”越荷微笑着转过头来,也接她的话茬,“咏雪的诗那么多,金修容从前应当也作了不少吧?何妨一起说来?我记得有一首《沁园春》,就气魄很大。”
  事实上她心底微有存疑,“雨作雪时声”,而昨夜分明是北国常见的干雪。之前《沁园春》一词写的也是干雪。她记得金羽出身蜀地,兴许是见过湿雪的。
  但这诗,照她意思,是在摹写昨夜之景,怎么也攀扯不到回忆上去。
  北原干雪与江南湿雪景象大异,金羽如何便认错了?殊不知这本就是一江南诗人的诗词,因其余三句露了平民学子的气象,金羽才特特截掉,留下一句纯写景的。不料仍是被看出了不对。
  然而任越荷心思百转千回,金羽却无从得知。
  对方只是笑意盈盈道了一声好,又请神色不知何时已然转淡的太后指教,便胸有成竹一般念道:“《浣溪沙·记梦为寒士景》:覆块青青麦未苏。江南云叶暗随车。临皋烟景世间无。雨脚半收檐断线,雪林初下瓦疏珠。归来冰颗乱黏须。”
  应当也是不错的诗作,只越荷不如太后通诗,见对方怔了一会子,缓缓道:
  “你这梦做得倒奇,竟托身为一男儿。”
  金羽笑中略含顽皮之色:“嫔妾自小就淘气。”
  她记得的诗歌总是有限的,若因为不符身份被削去大半,也太不甘心,因此就想了个梦中所见的法子,特特嵌入诗题。如今从太后这里试探来看,效果还不错。
  她没有看见的地方,越荷冲姚黄摇了摇手指,示意对方仔细记下金修容诗歌的一字一句。梦,由心所结,但江南、临皋这些地方,甚至细致到了“雪林瓦珠”……金羽,真的去过那里么?
  而促使她真正产生的怀疑的是金羽那日念诵的最后一句。对方说:
  “且烧生柴火,静听湿雪声。”
  越荷看她十分柔婉地侍奉在太后塌边,受了冷遇亦不以为意,心下薄凉。但面上只轻笑道:“可怜我在旁边听了半晌,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大俗人,听不明白妹妹的才华呢。”
  太后今日待她也格外宽容些,闻言笑道:“怕什么俗不俗的,皇帝有的是福气给你。”
  越荷笑笑,似是极为害羞,太后也就不再打趣。金羽面上和顺笑着,心底到底有几分不平,为何太后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又冷淡了自己?她深吸几口气,慢慢把心气儿压下去。
  说到底,这不是原来的世界了,一切都不能自以为是。
  不想这时候越荷歪过头来,看着她笑了一声。理贵姬素日雍容冷淡,突然这么一笑竟让金羽惊了一惊,以为对方也被穿越。只听越荷打趣儿道:
  “旁的诗我是不懂的,只不过金修容曾经写过的那一句,‘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虽然浅显,却很是动人。修容快别为我这个俗人动气了,你的才气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金羽神色大变,暗中思量一贯冷淡的理贵姬今日又为何频频针对自己?她却不知一来越荷本对她没多少好感,二来又有心试探,三来答应了为聂轲一试。三桩叠加,可不就有了今日绵里藏针却句句戳心的理贵姬!
  金素的事又何尝不是金羽一块立身不正的心病,对方又是在最重礼仪的太后面前提起来——金羽惴惴不安地看向病榻上的老妇。
  太后神色微微一动,越荷复又说道:“那一日,修容风姿逸出,竟把旁人都衬下去了。只不知道如今福泽深厚的修容,还能不能插戴那山野之花了。”
  “罢了。”太后叹道,“你们都回去吧,哀家有些累了。”
  越荷不动声色与金羽对视一眼,自是含笑退下。
  几日后,寿安宫传出消息,太后点明了这次青云观进宫的名单上,必须要有守徽女真人的名字。一时阖宫上下无不等着看金羽的笑话,叫她咬碎一口银牙。
  同日,贵人聂氏至牡丹阁,以大礼相待。
 
 
第83章 守徽至淡   那孩子看着淡然出尘,愈发叫……
  太后虽然病着, 但皇帝也不是完全不往后宫走动了。
  这段日子他的梦很多,又兼之前太后让傅北入宫,他远远见了一眼的事, 心里头越发寂寥。于是在面子上, 就是圣上近日很爱理贵姬了。留宿虽然不多,但两三日就要找人说一回话。
  就连太后正经的侄女顾婕妤都没这个待遇——自然,说闲话的人懒怠去考虑, 照料太后累病了的顾婕妤又怎么可能再把病气过给皇帝。因此后宫众人多有说越荷得宠的。只是她究竟入宫日浅,没有子嗣, 外加心照不宣的前朝背景在,高位嫔妃们都很沉得住气,最多有人酸两句罢了。
  越荷身在这份突如其来的宠爱里,却觉二人间淡得狠了。
  前世曾经夹缠的爱恨,现在都归于平淡。江承光很难再给她什么激烈的情绪波动,她也不会因为和对方的接触而不适——日子太平, 反而有一种平淡的错觉, 让她隐约觉得两人有了前世不曾有的默契, 生出些这样下去就很好的念头。
  自然, 那些都是诞妄的。但越荷回忆起前世的时间越发的少了——她重温的仅有关于自己死亡的部分。如果不是曾经死前刻骨铭心的痛恨仍能在心口作痛, 她几乎以为那是另一个人的一生。
  金素的事情既然差不多定下, 聂轲所承诺的厚礼也在不久后送来——那是一份宫中线人的名单,拉拉杂杂, 差不多每个宫室都有一二的宫女在列。
  越荷很吃惊, 聂轲只说是爹爹很疼她, 生怕她被人害了去,再多也说不出了。摩挲着那份名单,越荷想起依稀听谁说过聂轲虽然入宫以后也没什么宠爱, 但吃穿用住都被打点得妥妥当当,不禁暗叹对方身家卧虎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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