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声道:“不必,退下。”
他膈应之余又忍不住松了口气,他喜欢的不是男人,只不过他的沈阿茸……恰好是个男人罢了。
吴世子瞧姬雍这般,不免怔了下——难道他弄错了?太子其实对男人没兴趣?
他忍不住看了眼沈鹿溪,他挑的这俩人跟沈侍卫自然是没法比,但也称得上绝色了,姬雍就半点没动心?
他心有不甘,还是想再试一下,冲着怜奴打了个眼色。
怜奴会意,忽然脚步一晃,身姿楚楚地摔到地上,发髻也摔的散了,一头柔顺乌发披散下来,衣襟也散开一截,露出粉莹莹的一抹沟壑——居然是个女子!
怜奴一手在胸前半遮半掩,一双美目盈盈看向姬雍,吴世子在上头含笑解释:“怜奴和花奴本是一对儿龙凤胎,我也是买下他二人之后才发现怜奴是女子,兄妹俩是自小卖进戏班的,为了登台方便,便扮作男子身份,她扮作男装之后,有时候戏班需要女角,她也会串一场女角,是以嗓音娇媚,身段风流。”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雌雄兼备,在榻上更是别有一番风月。”这下男的女的,女扮男装的,男扮女装的,应有尽有,怜奴他得了之后,更是宝贝的不得了,他就不信姬雍半点不动心!
沈鹿溪都给整凌乱了,也就是说这是女扮男装再扮女装——禁止套娃啊!
古人也太会玩了!
姬雍心头一动,侧目看过去:“女扮男装?”
他心间隐隐闪过什么,转向那怜奴问道:“怎么扮的?”
沈鹿溪心头一跳,嘴唇忍不住动了动,又硬是忍住了打断的冲动,目光紧张地在怜奴和姬雍之间来回逡巡。
怜奴忙柔声细语地答道:“回殿下,我们戏班子里嗓音柔细居多,裹上胸口之后,平日出入沐浴注意着些,便不会有人发现了。”
姬雍皱眉:“可是喉结和底下……”他顿了顿,不太惯于说些污言秽语。
怜奴掩着小嘴笑道:“奴年纪尚小,便谎称还未长喉结,底下那根么……又没人会扯了奴的裤子细看,奴平日如厕沐浴的时候注意着些便是。”
沈鹿溪不知道姬雍为什么突然对女扮男装的事儿感兴趣起来,她心脏跟揣了只兔子似的,跳的飞快。
姬雍若有所思,还想再问些什么,倒是怜奴以为这位殿下真看上自己了,这位殿下貌若天人,她多瞧几眼便有微微轻眩,她一时忘形,膝行过来扯他深衣下摆,柔声媚色地唤:“殿下……”
姬雍被这么一打岔,轻皱了下眉,漠然看向吴世子:“你就是这般调理人的?半分规矩也不知。”
吴世子见姬雍当真是无意,也不敢再造次,忙命人把花奴和怜奴带了下去,又举起酒盏连连致歉,把话头引到公事上。
沈鹿溪全程都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都是方才怜奴女扮男装的事儿。
直到姬雍唤她几声,她才猛然抬头:“殿下。”
姬雍蹙眉:“你想什么呢?吴大郎都走了。”
沈鹿溪脱口道:“想方才那怜奴……”她见姬雍面有狐疑,硬生生转了话,摆出一张痴汉脸:“怜奴生的真美啊!”
姬雍表情瞬间恐怖起来,卡着她脖子:“你还惦念着方才那两个?!”
沈鹿溪秒怂,咳嗽两声,连连摆手:“没没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谁见着美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不过我常伴在殿下身畔,受殿下美貌熏陶,早已对寻常庸脂俗粉不感兴趣了。”
姬雍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些,哼一声松开她:“轻浮无礼。”他起身道:“走吧。”
就在沈鹿溪以为他忘记女扮男装那一出的时候,姬雍忽偏头,打量着她眉眼:“那怜奴倒也奇异,女扮男装十数年,又是那般柔声媚色的模样,竟无一人拆穿。”
沈鹿溪心里‘咯噔’一声,故意道:“这也不好凭容貌断定男女,不过那怜奴倒真是天人容色。”
“胡言乱语。”姬雍果然不喜她称赞那怜奴貌美,不以为然:“她生的还没有你好看。”
他看她眼明唇媚,忽又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目光落在她颈项间的细小喉结上:“我忽然发现……你也生的不错。”
她有喉结有那物,而且那物他还亲眼见过,怎么也不该是女子,可是……
沈鹿溪强调道:“卑职堂堂男儿,可不好和女子比美!”她见姬雍还想再问,忙做总结陈词:“所以长得好不好看,和是男是女没关系,殿下容貌胜过世人,这也从未有人怀疑过您是女子啊!”
姬雍小白脸一黑,伸手去掐沈鹿溪的脸:“你倒胆子不小,敢拿我作比?嗯?”
作为一个标准的姬家人,他从来没说过的是,他见沈鹿溪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很好看。
不过她再好看,到底也不是女子,何况他的疑心起的没头没尾,怜奴女扮男装不假,可这跟沈鹿溪又有什么关系?姬雍强按下心绪,再没有追究此事,只是心里到底存了个疑影。
…………
姬雍到底没见渭阳那些官员,收尾之后就回了长安城,眼看着姬华的婚期就在这几日,他也很是幸灾乐祸地备了份厚礼,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在渭阳心绪起伏太大的缘故,回到长安城之后,原本平稳的头疾居然有些反复起来。
这可把他身边的一个老内侍急坏了,不住问道:“可要请太医来给您瞧瞧?”
姬雍额头隐隐作痛,到底不像当初那般发作起来就痛不欲生,现下还在接受范围内,他轻按额头:“动静小些,别惊动了太后。”
老内侍忙点头:“奴婢晓得。”他又面色焦虑:“您的头疾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回为何又反复起来?”他边说边看姬雍身边的近臣,想让他们给自己一个答案。
姬雍心头微动,忽然看了眼沈鹿溪,又收回目光,淡淡道:“这几天气候无常,难免引发旧疾。”他靠在榻上喝完了药,随意揩了揩嘴角:“备车吧,老三宴请的吉时快到了,我总不好迟到。”他直起身:“服侍我更衣。”
他生的俊美,却从不怎么在意打扮,这点从他日常的混搭风格就能瞧出来,不过他今儿却换了身极其神秘华美的紫色交领广袖长衣,衣服上还用暗银线绣着日月星辰,他又特意选了条极飘逸风雅的玉带,勾勒出利落的腰身,俨然魏晋古画里走出的人物。
他还无师自通了茶艺技能,自发向情敌示威挑衅,特意把沈鹿溪点上:“你跟我一道去。”
就是姬雍不说,沈鹿溪也不敢不去啊,毕竟沈家收到请帖了,她哪里敢得罪三殿下。
姬雍不光自己要坐马车,还把沈鹿溪硬塞进了马车里,他们动身的时候,天边乌云滚滚,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姬雍一脸的幸灾乐祸,轻嗤道:“大婚之日要下暴雨,看来老三以后夫妻定然不睦。”做丈夫的心里惦记着个男人,夫妻俩能和睦才怪呢。
沈鹿溪见他幸灾乐祸成这样,不由提醒道:“三殿下再夫妻不睦,好歹也有个老婆啊……”一根光棍在那儿幸灾乐祸什么呢!
这些日子姬雍待她宽泛许多,她有些吐槽顺嘴就冒出来了,姬雍闻言斜了她一眼:“这话也敢说,倒是我平日太惯着你了。”他顿了下,面有不屑:“我是不稀罕娶妻。”
沈鹿溪:“……”对,你没有世俗的那种欲望。
她给姬雍打工好些日子了,他别说是女人了,就连母蚊子他都没多看过一眼。
她正在心里吐槽,姬雍忽然霸道地扔下一句:“这世上没有堪配我之人。”
沈鹿溪正要说话,忽然天边响起滚滚雷声,接着就是‘啪嚓’一声巨响,马车外骤然大亮,仿佛有巨雷擦着马车劈下来。
她吓得身子一抖,不由轻叫了声,不过她也是乍然受惊,回过神来之后就问姬雍:“殿下,你没事吧?”
此时天上已是银蛇狂舞,雷声不绝于耳。
姬雍抿了下唇,他谈不上怕打雷,但每每在这种雷雨天,他总有些不自在,心情也不好。
此时,他瞧了眼沈鹿溪,忽冒出一句:“你怕打雷。”
沈鹿溪愣了愣,忙道:“卑职还好……”
姬雍直接打断她的话:“你怕打雷。”他想了想,又微抬下巴补了句:“若是你怕,可以告诉我,我护着你。”
沈鹿溪无语地道:“……殿下你不要强行给我加设定啊,我……”
她话才说了一半,忽然被姬雍整个拥入怀里,他下巴枕在她肩头,两手勒住她的细腰,鼻尖轻嗅着她发间传来的清甜奶香,原本有些焦躁的情绪一下被平复了。
他轻拍她的脊背,缓声道:“现在不怕了。”
…………
沈鹿溪觉着姬雍的行为gay里gay气的,不过俩大老爷们吗,抱一下又怎么了?可能她在姬雍心里的形象是朵娇花,以至于打个雷姬雍都怕把她吓死。
幸好雷声没有持续多久,到三皇子府之前便停下了,姬雍回味了一下抱她满怀的触感,慢腾腾地松开了手。
一进三皇子府,姬雍就不能再跟沈鹿溪腻在一块了,他必然是要坐主桌的,主桌也没有多余的位置,两人在垂花门处就分开了,沈鹿溪被一个仆婢引着去了二院的座次,要是想围观婚礼现场,这个作为真不怎么地,就好比演唱会最后一排,不过她就是来蹭饭的,好吃好喝就很开心了。
二院的坐席没那么多讲究,桌上很快上了菜肴,好些相熟的已经推杯换盏起来,沈鹿溪瞧的嘴馋,还不得不苦苦忍着。
这时,旁边有个面容清秀,约莫三十上下的婢女走到她身边,轻声询问:“郎君可是不便饮酒?我为您要一盏荔枝膏水可好?”
沈鹿溪随意点头道谢,婢女取来满杯的果饮来,放到她手边。
沈鹿溪现在不太渴,正巧席面上端来她最喜欢的清蒸螃蟹和蟹粉丸子,这两样物件可贵的要死,她顾不上喝什么饮子,便一心一意地进攻起大闸蟹来。
倒是那位婢女略候了会儿,走上来温声提醒:“郎君不若先喝了这盏饮子,免得等会儿凉了闹起肚子来。”
这婢女虽是出言提醒,不过沈鹿溪总觉着哪里怪怪的,哪家婢女不都是端上茶酒就完事,还管客人喝不喝?三皇子家的下人还监督客人用酒茶吗?
她忍不住瞧了那婢女一眼,心下莫名怪异,微微怔了下。
第37章 谋夺
皇子妃吴滢已经被送入洞房,当着众人的面,姬华温言抚慰她几句,洞房里的公主王妃们便打趣起哄,直羞的吴滢双颊飞红。
姬华还温声制止:“让皇子妃先歇歇吧。”他又回首叮嘱一句:“我出去陪父皇他们喝几杯喜酒,你们给皇子妃略备些吃食。”
瞧姬华这般模样,任谁都得赞一句温雅体贴,洞房里的女眷们自然少不了又一番打趣,吴滢更是心下感动,含情带怯地看向姬华,夫君模样俊美,性情温雅,又是天潢贵胄,待她也万般体贴,哪个姐妹不羡慕她的好福气?
姬华冲她笑了笑,打发走了洞房内女眷们,吴滢唤住他,柔声叮嘱:“殿下少喝些酒。”她含羞叮嘱了句:“早些……回来。”
姬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含笑应了。
他自顾自掀起珠帘出去,一出喜房,他脸上的笑意便一点点敛起,跟方才温雅动人的模样一对比,直令人竖起寒毛,往沈鹿溪入席的二院方向看了眼,叫来身边的女官低声嘱咐了几句。
他入了席间,作为新郎自然少不得一番敬酒作陪,姬华陪着朝明帝略说了几句,忽称身子不适,唤来几个兄弟帮忙待客,自己提前离了场。
…………
沈鹿溪看着这婢女有点眼熟,好像是姬华身边得用的女官,这等身份怎么会来给宾客端茶倒水?她之前在张贵妃瞥见过一回,但也不敢确定,只是心下疑惑更重。
她随口道:“没关系,我就喜欢喝凉的。”
婢女笑笑:“您是三殿下的好友,殿下早交代过我们要特别关照的,若您伤了肠胃,殿下定要责怪我们招待不周。”她伸手去取那盏膏水:“不若这样,奴婢帮您再换一碗温热的。”
这话倒是合情合理,只是沈鹿溪还是觉着有点别扭,她还特被害妄想症的,她和三殿下关系是不错,不过和张贵妃那可是要死要活的,这次三殿下大婚,皇帝特地解了她的禁足,她不会想趁着这个机会搞自己吧?
难道这婢女给自己下药了?
不得不说沈鹿溪有时候还挺歪打正着的,她越脑补越不对劲,这时候那婢女又重新到了一盏果饮,放到沈鹿溪手边:“请用。”
沈鹿溪就不大想喝了,她有意试探,故意拉住那婢女的手,笑的一脸荡漾:“我突然发现你长得不错,来,陪你沈爷爷我喝一杯!”
婢女被这波骚操作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回神,沈鹿溪已经油腻腻地摸着她的手腕子,眯眼笑道:“既然三殿下让你好好服侍我,你不会不愿意吧?”
婢女膈应的脸皮子直抽抽,强笑着另端了一盏酒:“那奴婢就敬您一杯。”
这就更不对劲了,这些王子皇孙的手下人一个个矜贵的跟什么似的,要换作平时,有人敢在三殿下婚宴上调戏婢女,早就被毒打一顿扔出了,沈鹿溪见她曲意逢迎,更不敢喝这盏酒,她端起瓷盏,故意一仰头,把果饮洒在袖子上,又装作一副已喝完的样子。
婢女见她饮下,终于松了口气,抱着托盘行礼退下。
沈鹿溪被害妄想症发作,连最喜欢的大螃蟹也不碰了,只敢吃其他客人吃过的菜。
这时有个小厮捧着一道通花软牛肠上桌,也不知怎地,他忽然绊了下,盘子里一半的料汁都撒在沈鹿溪身上。
他忙要有袖口为沈鹿溪擦拭,又立刻跪下赔礼:“请郎君随我去后面的花厅换了外衣吧,总不好让您顶着一身脏污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