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没有,只是说小五作为长随,不该帮着小姐联系外面不三不四的人。还说小姐以后经常在内宅,有事自有丫鬟去做,用不上小厮。他让我以后听从那位承志少爷吩咐,还要给我涨月银。可我的命是少爷你救的,我自然只听你一人的命令,又怎会因为区区一点月银就去效忠别人?那和叛徒有什么区别?”小五义愤填膺,一脸的不服气。
许长安眨了眨眼,略一沉吟,慢条斯理:“倒也不是不可以啊。”
她心想,这不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么?
“什么?”小五以为自己听错了,“少爷您在说笑吧?您跟他不是不对付吗?”
许长安笑着摇一摇头:“当然不是说笑。你去他身边,才更方便我做事啊。再说了,多得一些月银不好吗?你多攒一些钱,日后好成家立业。”
小五皱眉认真思索,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内应!那我这就去,少爷放心吧。”
“别急,你等一会儿。我有个东西,你帮我带给他。”许长安起身,去了里侧的书房。
书桌上书籍多为医药相关。许长安抽了一本药典,快速翻动,到某一页时停下,将书签放置其中后,重新将书合上。
见是一本药典,小五深感意外:“就这个吗?”
“对,就这个。”许长安点头。
对于许长安的吩咐,小五从不质疑,当下不再多问,把药典揣进怀里,告辞离去。
和往常一样,承志一大早就去了金药堂。
张大夫看见他,“咦”了一声:“昨晚没睡好吗?”
承志胡乱点一点头。
“是不是又看书看到很晚?”张大夫欣慰而又慈爱,拍了拍他的肩头,“年轻人,努力上进是好事,但也不要把自己逼太急了,身体永远是最重要的。”
承志含糊应下,心虚极了。
他昨晚没睡好,并不是因为看书的缘故。
但是这些,不能给旁人知道。
第18章 心思 不喜欢吗?
巳时一刻,小五大步来到金药堂。
看见他进来,孙掌柜忙问:“小五?是不是少东家有什么吩咐?”
听到“少东家”三个字,正自低头看药的承志下意识抬起头来,耳朵微微一动,一颗心也倏地提了起来。
小五摆一摆手,笑呵呵道:“不不不,孙掌柜,有吩咐也不是给你。我这次是来找承志少爷的。”
“我?”承志指了指自己鼻尖。
不知道为什么,听闻是找自己,他竟然不觉得意外,仅仅只是思考,她找自己做什么。
“对。”小五点一点头,走到他跟前,从怀中取出那本药典,双手递过去,“这是我们少爷让我给你的。”
承志惊讶紧张而又期待,他忙接过来,有些愣怔:“药典?”
“是。”
这是一本很普通的药典,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书脊甚至有轻微的破损,显然被人摩挲过许多遍。
承志不解其意,略一沉吟:“她没说别的?”
小五摇头:“没有。”停顿了一下,他又续道:“老爷今天说了,让我以后跟着承志少爷,听从您的安排,我们家少爷也同意了。所以承志少爷,您现在需要我做点什么?”
承志还在思索着药典的事情,对小五的话没太在意,只随口说道:“我没什么需要你做的。”
他低头细看这书,翻了一下,竟直接翻到了夹有书签的那一页。
浅绿色的书签清新宜人,画有淡淡的竹纹。除此之外,并无特殊之处。
他视线微转,落在书页上。只见这一页上赫然写着:红豆,即相思子。性偏凉,味甘……
看到这里,承志胸口一烫,脸颊发热,想也不想“啪”的一声,直接将药典重新合上。
他记忆不多,可通过这一个多月的学习,对于红豆所代表的含义,他还是明白的。
红豆又名相思子,她这是在表达相思。明明他们昨晚才见过面……
承志心怦怦直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怎么能……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给他看这个?
她就不怕给人发现并猜出来吗?
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她?
书签特意夹在这一页,应该不是偶然吧?
承志环顾四周,见旁人并未过多留意,他才稍微放心一些,暗松一口气。
张大夫看他神色有异,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事啊。”承志立即摇头。
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书,张大夫笑问:“这不是药典吗?你这反应,该不会是她在里面放了条虫子来吓唬你吧?”
承志否认:“没有,没有虫子。”
他想,如果是虫子,他反倒不会这么紧张了。
那是比虫子更让人心悸的东西。
“我就说嘛,放虫子这样促狭的事情,她做不出来。兴许是看你最近学着认药,想把自己珍藏的书借给你看。这份心思,你得珍惜啊。”
张大夫看着许长安长大,知道将来金药堂定然是在承志手上。他私心里希望这两人能和睦亲近。这样的话,将来长安也能有依靠。
承志双唇紧抿,没有应声。
她的心思吗?可惜不管她的心思是真是假,他都注定要辜负了。
叫住正要离去的小五,承志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小五,这药典你看过没有?”
小五正色回答:“当然没有。小的是送书的,又不是看书的。”
承志点一点头,没看过就好。
到底是怕旁人察觉出端倪,他将书签抽出,把书放入怀中。只是这书似乎有温度一样,烫得他胸口热乎乎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承志格外忙碌,不敢有片刻的清闲。因为只要一闲下来,他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天傍晚,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金药堂过多逗留,而是和旁人一起早早离去。
承志回到许家,直接就去找许长安。
“小姐不在房里,在后院呢。”
许长安的房间朝南,暖和是真暖和,到了夏天,就难免有些闷热了。
这些天不能去金药堂,她闲时就去后院纳凉。
承志找过来时,许长安正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槐树看一本关于针灸之术的书。
听到脚步声,她循声望去,待看清来者后,直接长眉一挑。她看看尚未落山的太阳,笑问:“咦,你今天这么早,是不是一回家就来找我了啊?”
说话之际,她将书合上,站起身来。
承志回家途中,已想好了要说什么,但这会儿站在她面前,不由地一阵紧张。
他正要理清思绪,重新组织语言,却见许长安已然做出一副惊讶又感动的模样,轻飘飘续道:“我竟然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想我,一刻都不愿多捱。莫非这就是书上说的,相思入骨吗?”
“你——”承志一张脸胀得通红。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姑娘可以如此神情自若地说出这种话来。更不明白的是,听到她说这种话,他在心存怀疑的同时,心跳竟会不受控制地加快。
“好啦好啦,别难过啦,我也很想你的。”许长安轻笑着安抚他。
承志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他默默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来意。
“长安,我来找你,是有一件要紧事要说……”
许长安故作惊讶:“难道你我之事不是这世上最要紧之事吗?”
“不是。”承志一噎,“你别打岔,先听我说完。”
“你说呀,我听着呢。”许长安偏了偏头,含笑看着他,做认真倾听状。
承志不想被她影响,干脆侧过身子,避开她的视线:“长安,我不管你对我是什么心思,我都希望你可以就此打住,不要再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许长安心里冷笑,口中却好奇地问:“什么是奇奇怪怪的事啊?”
“就……”承志一时语塞,他咬了咬牙,将心一横,“比如,比如给我送荷包香囊,特意选相思子的那一页……总之这些事都不要做了。我将来入嗣许家,是你的兄长。我们不能有任何失礼越矩之处。这几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也请你全都忘记吧。”
“可你还没入嗣啊,你不入嗣不就可以了吗?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我吗?”许长安绕到他面前,幽幽说道。
夕阳西下,少女抬眸望着他,一双杏眼水润明澈,宛如春日里清透的湖面,能够倒映出世间一切,包括他那隐秘的小心思。
承志面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心虚而又无措。
第19章 生气 不过是不想让他入嗣许家罢了……
许长安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那是被戳中心事后的惊惶。
她心里更有了底,微微一笑,红唇轻启,认真而好奇地问:“真的不喜欢吗?”
声音低而缥缈,像询问,又像是呢喃,似乎稍不留神细听就会散落在风里。
然而偏偏就是这么一句低语,在承志听来,却仿佛是一柄利剑,干净利落,劈开他心里的重重迷雾,让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内心。
不……喜欢么?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
他只知道,初见她时,他期待而又欢喜。得知她讨厌自己,他心内酸涩而又失落。当然,那时候的他可能只是出于对亲人的在意,不想无端端被她讨厌。
可他记忆空白,感情纯粹。这几天她换着花样缠他,想方设法表达情意,他在抗拒的同时,不知不觉就有些沉溺其中。
是的,沉溺其中。
头脑中轰的一声,承志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抗拒她的亲近,相反还会感到欣喜。尽管他知道那很不应该。
如果不是要做义父的嗣子,那他入赘许家……
当然,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短暂的失神过后,承志心中一凛,理智很快占据了上风。
他心内满是愧疚,后背冷汗涔涔。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义父对他有大恩,他答应过义父,怎么能忘了?
承志深吸一口气,视线微偏,声音冷硬:“不要胡说,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我对你只有兄妹之义,绝无半分男女之情。之前的事,姑且算你年幼无知。还请你日后多多自重。”
说到后面,他声音低沉,加重语气,隐约带着些告诫的意味。
是告诫她,也是提醒自己,不可因为好感而忘了身份,乱了分寸。
说完,不等许长安有所反应,承志就转身匆匆离去。
他走得很快,似乎生怕她追上来一般。
走出后院许久之后,承志才猛然反应过来。他走得急,香囊、药典,都忘了还她。但若要折返回去,他又犹豫了。
他说了这么重的话,她会不会哭啊?
狠一狠心,承志决定先将此事暂时放下,改天另行寻个名目让人给她。短时间内,最好不要见她,免得再度被她乱了心神,也好让她彻底绝了心思。
望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许长安勾唇,无声地笑了。
对于他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如果真的毫无情意,那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坦然自若,而不是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只不过要达成她的目的,好像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那就多尝试几种方法?
是夜,承志在书房翻阅药典。
他记忆力虽好,但脑海里的东西着实有限。除了白天在金药堂跟着打杂学习,晚间也研究医经药典。
突然,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承志微讶,脑海里瞬间涌上一个念头:是不是她来了?
他心跳一阵加速,拿书的手也不自觉攥紧了一些。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他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离开手上的书。
外面安静片刻后,敲门声再度响起。
这一次,要急切得多。
承志稳了稳心神,几步走至门边,一把打开了门。
待看清门外之人后,他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怎么是你?你有什么事吗?”
外面的人并不是许长安,而是小五。
小五嘿嘿一笑,举起手里拎着的食盒:“对啊,就是我,是我们少爷让我送来的。说是承志少爷晚上看书辛苦,特意让人送夜宵过来。”
承志下意识拒绝:“谢你们家小姐好意,不过这夜宵我就不需要了。”
他知道,小五口中的“少爷”就是许长安。
听他拒绝,小五收敛了笑意。他仍举着食盒,不紧不慢道:“我们家少爷说了,这夜宵里没放毒,没下药,有的只是她对你的一片关心,你大可以放心地吃。”
承志双眉紧锁,心绪复杂:“我不是疑心她下毒,我只是……”
他只是觉得,两人该保持距离。
既然没有可能,就不宜走太近。她是还没有死心吧?
小五记得少爷的吩咐,也不跟承志过多纠缠,直接将身一矮,从缝隙里钻进书房,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拱一拱手,拔腿就跑。
临走前还不忘扔下一句:“我们少爷说,你要是不吃,那就倒了吧。就当她的一片辛苦白费了。”
承志心念微动,辛苦白费?难道说这夜宵竟是她亲手做的吗?
他这一迟疑间,早就没了小五的身影。
烛光摇曳,黑色的食盒在桌子上格外显眼。
承志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上前将食盒打开。
有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这是一碗酸笋汤。
双目微阖,眼前似乎能看到她在后厨忙碌的样子。听说她以前连厨房都不曾进过呢。
承志没有喝这碗汤,但是他一颗心却像是被酸笋汤浸泡过一样,又酸又暖。
良久,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