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绑定贤臣系统后——其桐其椅
时间:2021-06-13 08:52:18

  一阵未名熏风穿堂而过,除却燥热只剩下沉默。
  御林卫个个披坚执锐,腰间悬着长剑,熏风堂内窜了一圈,激起轻甲剑柄相击做声,丁丁零零不绝于耳,无端带来一种肃杀的氛围。众宗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也没人出言多话。此一时彼一时,方才他们个个仗义执言,无非是事关己身。如今嘛,肃王是死是活,可不与他们相关。
  于是乎个个闭起了嘴,一个赛一个的装起了鹌鹑。
  圣人坐于高堂上,他靠着椅背,似是万分放松,可是面容却隐于阴影之中,寻常也捉摸不出神色。肃王苦夏,这一会子功夫,已经憋闷的满脸通红了,人也有些站立不稳,摇摇欲坠。就在此时,圣人忽然出声斥责:“狗奴婢,还不将太师椅搬上堂,扶肃王坐下。”而后又含着笑意斥道:“人这么多,你声音又小,谁听得见!”虽是抱怨却仍然有几份亲近态。
  好一个下马威。
  不止肃王,在场的诸位也是心知肚明,但仍是装作茫然无知,纷纷谢圣人隆恩,肃王心里再多怨恨不提,他面上也是感激万分,只是方才面目涨红,猛地做起感恩之态,十分不协调。
  肃王苦笑拱手:“臣有错。”
  两人很有默契,再也没主动提及谋逆之事。肃王不问缘何圣人派御林卫将肃王府团团围住,圣人也不问肃王这些日子是否见势不对溜之大吉。王德全搀扶着肃王坐在太师椅上,温声探问:“肃王千岁可要饮茶?”
  圣人将桌案上那一壶凉茶赐下予他。众人不免有些艳羡,好半晌都没人喝到一星半点,又燥又闷,嗓子干渴的快冒烟了。
  肃王手指不住摩挲着椅背上的流云凹纹,他这才望向堂内,第一次将目光投到卓泉身上,他状若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他目光逡巡一圈,直直落到了站在庭中的卓枝身上,愕然道:“怎么卓家一双儿女都这般狼狈?”
  自是没人回他的话。
  圣人撩起眼皮,环视一周,他眼带责备,斜了一眼江夏王,唠起了家常:“据人报这卓大郎是废太子遗腹子,江夏王又不知从哪弄出来个东阳王府的侍人,一通攀扯。”
  江夏王出声伸冤:“儿臣无状。前些日子听闻刺客天街猖獗之事,又见那刺客高声呼喊为废太子请命之类的胡话,臣忧心不已......父王将这事交给二哥去办,儿臣虽然比不上二哥得力,但也想尽一份心,苦于无门。前个正巧陪母妃去圣母行宫拜佛上香,这才无意间得知那贱婢出身废太子府,儿臣捉贼心切,这才闹出了笑话。只稍稍审问,确定了身份,便急火火的将人送到大理寺去。”
  这事真是说的凑巧。
  若是王嫣然在此处,定能一眼瞧出这妇人分明被肃王别苑的掌事太监领了去了,哪里是他江夏王捉到的。可惜卓枝并不知内情,只是没得吩咐,依旧被两个内侍看着立在庭中,勉强听他们说话罢了。
  这里面的曲折弯绕肃王心知肚明,他看了一眼江夏王,又很快转回目光:“江夏王和臣弟想到一处去了。”
  圣人眼若含笑,微微倾身靠近案几,好似十分好奇说:“哦?”
  肃王又恢复那副闲适之姿,他靠着太师椅,双手合掌拍击数声,朗声说:“皇兄,臣日夜忧叹,只是正事却也不成。又想到皇兄爱牡丹,臣弟只想献上一株碧垂千丝,讨圣人宽心也罢。熟料,好巧不巧,臣弟竟然听闻清虚道长说在他曾见一老叟擅长种植碧垂千丝。毕竟这品种原是宫中侍人培育而生,难道山野之中也有此能人异士?”
  “臣也不拘那一套,连夜赶往老叟家宅。那老叟一瞧见臣弟,吓得拔腿就跑,臣弟方知此中有异,命侍卫追捕。”
  他微微一笑,停住了话头。
  晋王燕款徐徐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就别起承转合了。”
  肃王“嗐”了声,倏然转首直直盯着那白发老者,高声说:“将人压上来!”他起身缓缓靠近案几,对圣人躬身请道:“圣人看看,此人您可眼熟?”
  这下子不仅圣人注目良久,满堂的宗亲贵族亦纷纷注目。其中一位身着紫袍金带的宗亲,吃惊地指着那白发老者,震颤不已:“何内侍监,你竟没死?当年,老夫亲眼看见你埋进土里,随着废太子殉葬。”
  他颤颤微微的站起来,后退了几步,手指兀自颤个不停:“你,你,你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
  这事也是众所周知,何内侍监是贴身侍奉废太子燕恪的老人儿。当年燕恪薨,他自愿请死。众人亦纷纷看向地面,直到看到白发老叟身下的影子,方才松了一口气。
  圣人倒不似他们那般丢人现眼,一惊一乍,他对着堂中御林卫使了眼色,见一众御林卫不远不近呈包围之势,这才沉声审问:“堂下何人?”
  白发老者不卑不亢,虽被御林卫压着跪在地上,他仍挺直了脖子,深深叩拜:“奴婢何敛,叩拜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敛......
  仿佛一下回忆起从前,何敛曾数次为他在先帝面前说话,也是有些情谊在的。圣人眼中生出怅然之色,不过只是一瞬,他立即正色道:“若是因意外脱生之事,朕免了你的罪责,回到山里去吧。”
  白发老者依然是维持叩拜之姿,尚未起身,很快便见地面上隐隐有明晃晃的水渍。原来何内侍竟然泪流满面,他哭着说:“圣人仁慈。奴婢在深山之中尚且听说世子谋逆之事,圣人仁慈厚德,对老奴这般谋逆罪臣罪属如此宽悯,老奴若不能感知天恩,便是万死莫辞,不配做人了。”
  他眼中燃起一种奇异的明光,好似风中残烛越吹越亮,却隐隐能看出残烛熄灭的结局。他再度叩拜:“老奴虽是奴婢也不忍有人假借世子之名犯上作乱。有一件事,老奴藏在心中多时,此时也是真相大白于天下之时了!”
  “当年废太子妃五月产子。”
  方内侍冷眼斜过来,他哼了一声,说:“你胡说!谁不知晓,废太子妃七月方才饮药产子,五月后尚有太医日日前去请脉,如何提前生的出来。这等事你也敢胡说!”
  内侍监微微摇首:“非也。废太子担忧孩儿活不下来便胎死腹中,于是下令请娘娘饮下催产药。可谁知就这样凑巧,那药让其他贵人误饮早产,生下双胎,其中一个生出没多久便去了。废太子见此趁机,假说将孩子送去府中御医之处看护几月。等待两个月后,一招狸猫换太子,便将整月生下的孩儿换到那户人家。”
  方内侍悄然抬首窥了一眼圣人神色。这件事从用药到最终生子,直到确信那孩子生而有疾,这一连串事都是他亲自做的。毕竟那时先皇在世,心中对废太子多有怜惜,甚至打算赦免废太子......圣人忧心忡忡,生怕废太子生出儿子。以先皇对废太子的舐犊之情,极有可能直接封太孙承继大统。
  当时圣人也不敢有大动作,便令他悄然潜入下药。
  那年旧事渐渐尘封,虽说尚有些许疑点,但时过境迁,圣人渐渐放松了警惕。也就在此时有一股打着东阳王世子的势力忽然崛起,圣人这才令人重新复查当年之事,这一查便查出不少疑点。圣人连带着瞧他眼神都不对了,他这才上蹿下跳意图挣个功劳,好向圣人表一表忠心耿耿。
  宗人府闷热欲焚,不知何处又吹起了阵阵焚风,烧灼得人口舌干燥。猛地听闻这幢隐秘旧事,众宗亲皆是瞠目结舌,不知所言,大家都很震惊,一时也就没人发觉寿春县主神魄大恸,她用力按住胸口,意图压抑迅速跳动的心脏,好半晌才装作抚平衣衫那般滑落下来。
  肃王唇角挂着不甚明显的笑容,他不着痕迹的瞥向何内侍,略略点首,而后径自抱臂立在朱柱一旁,等待着大戏开场。
  圣人淡笑如常,眼中却精光四射,他情不自禁握紧了掌中玉带,扬眉问:“何内侍,你是宫中的老人了。今日之言事关紧要,可没有多余的性命供你胡言乱语。”他盯着何内侍,直起身子,一字一顿的说:“告诉朕,那可怜的稚子如今养在谁家?”
  檐下风声忽紧,午后堂内仿若坐着火的蒸笼,众人大汗淋淋,直呼一句夏日可畏。可是时这道风却着实称不上好风,吹的人心凉背冷,满身热汗忽然凝固,惹人瑟瑟发抖。
  一种逼人的静寂感逐渐蔓延开来。
  何内侍却默然不语,像是被神鬼瞬时缝住了口舌。他直起身子,满眼哀戚:“那孩子是废太子唯一的血脉,他,断不会兴风作浪,”他一番话说的迟疑不决,只说了半句话就停住了口,何内侍膝行数步,像是要凑近圣人,方内侍赶忙侧身拦住他。
  何内侍口唇张合,好半晌才说:“罪奴恳请圣人查明奸佞,那孩子无罪啊!”他声声恳切,最终翻来覆去的说:“圣人不要赐死他,圣人留他一条命在。”
  方内侍呵斥他:“你这罪奴,老实回话!难不成还想胁迫圣人不成!”何敛不语,他虽是侍奉废太子的宫人,可他早在侍奉燕恪之前,就在先帝身畔服侍左右。更妄论何敛也曾与圣人有恩。
  “何内侍你这话说的奇怪,”又是燕款上前,“若世子无罪,圣人必定不会赶尽杀绝,本朝以仁孝治天下,圣人更是万民之楷模,怎么会同孩子计较?”
  圣人险些被他气的吐血,谁说他不会赶尽杀绝了,晋王的意思他赶尽杀绝就不配当楷模了?晋王这个没脑子的东西!戴高帽,做好人,他是一等一的会!早知晓今日之事这般复杂,就不应该邀宗亲同堂,如今他不答应反倒是下不来台。
  众宗亲见有人出头,也纷纷开始附和,左一句圣人仁慈,右一句有理。
  圣人心不甘情不愿,迫于无奈随意点了头。
  何内侍身上的精神气一下子抽空,他瘫在青砖上,折身朝寿春县主膝行数步,他砰砰叩首,额头不断点在青砖上,磕出一片血印子,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口中喃喃请罪:“老奴对不住县主娘娘,老奴有罪......”
  何内侍一叠声的胡乱喊叫着,如此异样怎会不引人注目?这事中的蹊跷已经浮到表面,昭然若揭了,真到了这时,圣人反是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无论有痣无痣,无论究竟是哪个儿子,总之捏造一个罪名就是了,他们全都得为封锁秘密悄然消失。
  圣人懒散靠在高座之上,他目光冷漠不带丝毫感情缓缓滑过大堂,见到寿春县主满面苍白,连神色也顾不得遮掩......堂中有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圣人冷笑着问:“可有证据?你口口声声唤寿春又是何意?”
  圣人的问话声并不大,可是何内侍还是听见了,他渐渐停下疯狂的举动,木呆呆的望着寿春县主,从袖中拿出几封泛黄的书信,他声音嘶哑:“当世之人除却老奴,还是杨氏姑婆都是当时亲自侍候着废太子妃娘娘产子的人,她们都可以为老奴作证。这几封书信,”他展开泛黄易脆的宣纸,重重的咳嗽数声:“请呈上圣人,这一封信是废太子写给老海宁侯的,另一封是老海宁侯的回信。”
  “请圣人御览!”
  圣人并不急于看信。他眼如鹰般锐利的盯着何内侍,圣人声音幽幽响起,在这空寂的大堂中十分不和谐:“东阳王世子养在寿春膝下?是哪一个儿子?”
  何内侍生无可恋的仰首看向堂上横梁,目光缓缓移动下来,看着堂中朱漆木柱,他就像张不开嘴似的,浑身发抖,老泪纵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圣人金口玉言,金口玉言!圣人饶了那孩子一命,她是废太子唯一的血脉,她只是个女郎,永远也兴不出什么风浪!”话落,他不知哪里生出的无穷力气,用力挣脱了御林卫的挟持,疯一般冲向御阶的方向。
  方内侍那句“来人救驾”尚未喊出声,便又憋回嗓子眼。说时迟那时快,耳畔乍然响起“砰”的一声闷响,只见何内侍倏然撞上御阶,不到片刻便断气滚落青色高阶之下。
  御阶是光滑无匹磨面青砖铺就而成,可这时却顿时洒满鲜血,血迹凝成血珠一滴又一滴溅落地面,不过片刻,血渐渐凝固,青砖染出一种沉重的黑青色。惊心动魄,方才还活生生的老叟死在眼前,一时间众人的心魄全都被此等悲惨异常的场景摄去。
  竟没人意识到何内侍方才喊得那句绝言。
  孱弱不堪的何内侍仰面倒在一片血泊中,卓泉恰好就站在他身畔不远处。
  卓泉从未目睹过此等惨烈的自尽,突如其来,他呆若木鸡,一动不动,溅的满头满脸血渍,万分狼狈。
 
 
第113章 三司会审
  午后原是艳阳天, 一股妖风吹过,金乌瞬时被厚重的乌云掩住,眼看着天气就阴沉下来, 虽然没了艳阳高照,可是众人只觉得好似更热了。王德全指挥着御林卫拖走何内侍,青砖已然印出片片血印,堂内也弥漫着阵阵古怪腥气。
  这时众人回过神来,他们心中不免生出疑窦, 目光转到堂外去。
  毕竟方才经过除衣自证一番风波, 卓泉已是赤着半身, 他无论如何也不是女郎,那么只有另一个了。也许另一个也是郎君, 燕款心中转过这个念头,但转瞬就推翻这种假设,毕竟如此显而易见的谎话, 何内侍就算说出来, 被人拆穿也不过是片刻之间而已。
  又何必自尽, 又何必求情。
  闹得这般惨烈......
  堂中众人百态, 圣人端坐高位, 已是看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觉得都不需要派人去验,只消看寿春县主惨白面色, 也知一二。但是验证还是需要验证的,这几人也不能关到一处, 他反复思索着后事,面上不禁带出几分凝重。
  宗亲中尽是些老掉牙的家伙,平日仗着辈分耀武扬威惯了, 有自诩陇东世族。大昭以仁孝治天下,圣人对待本支宗亲,面子上还是能过得去。对待陇东燕氏,则是敬之打压之。因而众宗亲也纷纷翘首,有一人认出了什么,忽然说:“卓二郎,不是小侯爷吗?”他停住口,意味深长的看向众人。
  众人面色皆有些奇怪。
  若说起寿春县主的儿子,众人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什么。
  若说起小侯爷,满上京城随便拉出来个人,都能将他那些流言蜚语讲得头头是道。早几年坊市纵马,虽未伤人,但也是触犯律条;更别说浊溪集会,为了个粉头歌姬,和侍郎家的小儿子大打出手,最终闹成打群架,牵连数个侯府;今年春豪掷千金,捧出个红粉头名......这一声小侯爷,一下子唤起了众人的记忆。
  这怎么看也跟女郎不挨边啊。
  也许,众人的目光又齐齐刷转回卓泉身上,这也分明不是啊!卓泉被众人齐齐盯着,又羞又恼,赶忙拾起衣裳胡乱穿上身。
  圣人面色阴沉,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手中的鎏金牡丹盏。
  这件事他是打算容后再审的,毕竟有许多事不好当着众人明面上说。原以为此番光邀宗亲前来,也是为了借卓泉子虚乌有之事,简单定罪,敲山震虎而已......他的眼睛眯起来,显露出万分冷厉,食指敲案几数下,当即下了决定,圣人放下杯盏说:“将她押下去验明身份,至于这几封信,找几个翰林学士,辨一辨字迹,今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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