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没再回复,温淩却开心地收起了手机。
下楼买咖啡时遇到霍辛,温淩快步过去跟她问好:“霍总,好巧。”
霍辛在等人,低头发着信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了下头,目光停顿两秒,笑了笑:“是你啊。”
她的态度不甚热络,但也瞧不出反感。温淩之前见过她几次,不过都是隔着茫茫人海,没有说的上话的机会,一直非常遗憾。她对这位女强人挺有好感,跟她搭了几句,掏出名片郑重递过去:“我是兴荣的产品经理,希望以后可以有合作的机会。”
霍辛点头。
温淩心情愉悦地走了。
直到她走远,霍辛瞟一眼手里名片,嗤了声,扬手就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当然,这件事温淩无从得知。
初见时,她对这位前辈还是非常敬慕的,一心想和她搞好关系,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
奈何那时涉世未深,连最简单的察言观色都不懂得。无怪乎后来傅南期跟人提起她时,总说“就一棒槌”。
……
这个年,温淩不回家。一是工作确实忙,二是也没什么好回的。
她没有父亲,母亲早亡,除了小姨和相依为命的妹妹,实在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人。
前段日子回了次上海,她跟小慈仔细聊过,主要是关于她的学业问题。高考在即,她问她想要考到什么样的大学,也开始为她打点,最好是来北京。
她这边多少还有点人脉,加上离得近,也能照拂她,她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闯。
小姨和舅舅再亲,到底不是父母,也不能总是给他们添麻烦。
这日加班到很晚,温淩无意识抬头往窗外望了眼,对面大楼的灯还亮着。
她心里有点好奇,不过也只是好奇了一下,没有多问。后来把所有工作敲定,她拎了包下楼,远远就在对面写字楼门口望见了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温淩拿起机器里刚刚做好的奶茶,快步跑过去:“傅先生——”
傅南期回头,这时她才发现,他手里也捧了一杯。因为咖啡卖完了,破天荒的,也是杯奶茶。
这边机器换新了,现在的杯子样式都是统一的,黄底上加一只卡通兔子,看上去非常童趣。
不过,被这人捧在手里就是怎么看怎么不搭。
温淩真的很难想象这人捧着杯卡通奶茶啜吸管的样子。
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过后忙捂住嘴巴,抬头看他。
傅南期自然没有生气,只是道:“你现在学会取笑我了?”
“不敢。”说着又悄悄打量他一眼。
他应该是去更衣室换过衣服了,此刻穿一件黑色的排扣风衣,系烟灰色围巾,比往常更显年轻些、时尚些,少了几分工作时的凛然肃穆,倒是儒雅,有点像他大学时的一个选修课导师。
那师兄校外的,大不了她几岁。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人没有那么有距离感了。
隔着半米远,两人各自捧着手里的一杯奶茶,大眼瞪小眼。
“你不回家过年吗?”后来还是她主动开口,问了这么一句,算是打破了两两相觑的尴尬。
傅南期没答,抬头望了眼天色。
夜幕下,市中心高楼迭起,放眼望去犹如一个个透明的水晶盒子。
半晌不见他说话,温淩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不由有些忐忑。好在他道:“我们家很少过年,一般不过。”
“啊?”温淩是真的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她自己不过,不过,身边的亲朋好友好像很少像她这样的。而且,她也不一定总不过,偶尔也跟妹妹、小姨他们一起过。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侧头看看他,又收回了视线,干脆不作答。
好在他也没有多说的欲望,两人就这样沿着街边的道路走了会儿。温淩冷得受不了,看到路口有卖红薯的,快步跑过去要了一个。
然后,她回头问他:“傅先生,您要吗?”
隔着人海,他微微摇头,含笑。
意料之中的回答,温淩笑着转过身去,付钱,用袋子包住自己的那一个大红薯。因为烫,在手心抛了好几下。
“用这个吧。”一块帕子递到她手边。
温淩低头一看,是块白色的浅蓝格纹帕子,端正叠好了合在他掌心,一尘不染的干净。
也不知道这帕子是什么材质的,看起来像羊毛,格外挺括,但是,似乎又有绸缎的光泽。
总之——很贵的样子。
她没好意思接,冲他扬起一个感激的笑脸:“不用啦,已经不烫了。”弄脏了还要帮他洗,要洗不干净还得赔钱,想想就窒息——她有些小人之心地道。
傅南期看她一眼,见她眼睛滴溜溜乱转,不知道在想什么,默默收回帕子:“走吧。”
她应了身,边啃红薯边跟上他。
转过一个马路就是夜市,街边格外热闹,各种小摊贩都支起了摊子,远处还有表演才艺的。
两边商厦也都灯火通明。
印象里,北京虽是不夜城,街头巷尾这个点儿也鲜少这样热闹。
她忍不住“哇”了一声,很兴奋的样子。
傅南期侧头,她眼睛亮闪闪的,帽子戴起,围巾系了三层,清一色的雪白,浑身上下裹得像是一只小狗熊。唯有帽子里钻出的那颗脑袋很小巧,下巴尖尖,眼睛不安分地四处乱转,似乎是在找好玩的东西。
这股灵活劲儿,工作时可不多见。
他不知怎么就笑了一下,抬头望向远处。墨色的夜空中飘过几绺白絮,像是下雪了。
“傅先生,下雪了。”女孩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傅南期回头,她已经回来了,眼中有几分紧张,就这样,眼巴巴瞅着他。像是偷跑出去的小狗在外面遇到了坏人,紧赶慢赶地回到主人身边等待他一声令下。
傅南期觉得好玩,略略抬起下颌,示意她往旁边看。
温淩回头,旁边就是商场,她一拍脑袋——是啊,过去躲一下咯。她此刻觉得,她在这人心里的印象已经糟糕透顶了,属于“朽木不可雕也”那一类。
第26章 狭路
商场里今天搞活动, 一楼大厅还有抽奖,人挤人不要太热闹。
温淩个子164,不算太矮, 可在这乌泱泱的人海里就像颗投进去的小石子, 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抽奖券,邀功似的跑出来, 径直跑到他面前:“傅先生,我抢到了。”
他看一眼:“很厉害。”
没什么诚意的夸奖, 温淩也不在意。能让他这类人上心的, 本来就凤毛麟角, 遑论是这样的小事。
虽然他从商, 不过,这段时间接触久了, 多少也听公司的人闲话家常般起聊他的背景。关于他们家,关于他爸爸,关于他姥爷……总之, 离她很遥远,就算摊开了说她也无法想象的那种显贵。
就像在一起四年, 傅宴也从来不说起他的背景一样。
隔得太遥远了, 说与不说, 没有什么意义。就算告诉她, 她也无法共情, 没有办法了解他们这类人的生活, 更别提融入。
不过, 傅南期与傅宴不一样。她可以不在意在他面前丢脸,就像小孩子不介意在师长面前出糗一样,但是, 她已不能再忍受自己在傅宴面前有一丝一毫的难堪。
过多的牵绊,才让人望而却步。
温淩就是在这样神思不属的时候看到傅宴的。
自动扶梯缓缓上升,隔着一道过廊,她看到他静静站在广告牌前发信息。旁边有位陌生女孩,像是还在上大学的学生,打扮得非常青春靓丽。她在挑衣服,挑完后,折返到他面前,左右手分别提了件在他面前晃。
似乎是手机屏幕被挡住了,他有些不耐烦得推开她,但是,眉梢眼角却是无奈、宠溺的笑。
温淩无来由想起四年前他们刚在一起时,他也是这样温柔、细心以待。
不过,如今她已是明日黄花。
扶梯到底,眼前场景如浮光一掠而过,再看不到了。
温淩抽回视线,默默看着脚下的鞋子。
傅南期看她一眼,单手插在兜里,没说什么。他对别人的私生活向来没什么兴趣,也从不过多置喙。
不过,她这份低气压确实稍稍影响了他的心情。
走出几米后,他问她:“雪应该停了,要不要出去逛逛?”
温淩楞了一下,回头。
就这样,他们离开了商场,去了附近的一处会所。那地方挺隐秘,在一处酒吧后头,进门要先进一处寺庙似的古建筑。
进去后才发现,里头还有长长的一道走廊,地上是老石板铺就的路,两边的枯木已经掉光了叶子。风一吹,扬起不知道从哪儿飘来的柳絮。
温淩探手一接,发现是雪。
不是吧,又开始下了……
她抬头,傅南期已经走出了老远,此刻也正好驻足回头。他人立在昏暗的灯影下,半明半昧,像老旧的相片里一桢桢定格的剪影。
她紧赶一步跟上去,走得急了,人已经开始喘气。
目光忍不住往下移,默默比对一下两人的腿长,比对完后,又默默转开了目光。
心道:这没什么,天生我材必有用。
傅南期带她去的是后院一处里间,外面如此荒芜景象,里面竟别有洞天。衣香鬓影,灯火辉煌,连走廊里端酒杯的服务生模样都俏丽得不像话。
傅南期带她上的是三楼。上去后,人明显比下面少了很多,规格却似乎更高了。
她一路亦步亦趋,生怕跟丢了他。后来进了道八棱的玻璃门。门后,有道屏风略略格挡,里面的光线不甚亮堂。温淩抬头一看,花鸟虫鱼,色彩艳丽却搭配雅致,相得益彰,竟是手工苏绣。
温淩记得,这种锦缎,稍微一小寸就要上万。
屏风后摆了张方几,几人正围着打牌,三三两两说着笑,声音清越而磊落,杂而不乱,竟不显得吵闹。
“坐啊。”他领她去了最里面。
温淩如坐针毡地蹲下去,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又看看那边。不过,这帮人除了傅南期进来那一刻静了会儿,纷纷招呼,下一秒又各做各的去了。
温淩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很快就安定下来,有些好奇地四处观望。
傅南期在跟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说话,看侧脸,有些眼熟。注意到她的视线,那人回了下头,对她笑了一下。
温淩认出来,这人是那个信通大老板,叫苏什么的。
“苏总好。”她忙道。
“你好。”苏闻舟下巴朝傅南期抬一抬,“跟这位哥哥做事儿,是不是特累?一毛不拔铁公鸡,但凡涉及工作上的事情,没有他不认真的,一针一线都要较真。”
“不是的,傅总很好,对我们都很关照。”话说完她就觉得自己特傻,人家只是闲来一句调侃,她却在这儿认认真真地替他解释,当真煞风景得很。
果然,傅南期朝这边瞥一眼,在她面上多停了片刻,眸光微转,不知是觉得她傻还是想到了别的。
苏闻舟拿肩膀顶身边人:“别看这位哥哥斯斯文文的,其实一肚子坏水儿。小姑娘,小心着点儿,别着了他的道。”
温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讪讪地杵在那儿,像根小标桩。
傅南期睨他一眼:“你今儿话怎么这么多?”
苏闻舟笑笑不再说了。
后来他们去打牌,温淩就坐在傅南期旁边。这里头人多,地方又跟迷宫似的,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迷了路,目光四下一转后,又往他身边靠了靠。
仿佛只有他身边这一处地方才是安全的。
百无聊赖的,她盯着他手里的牌。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牌面清晰却是哑光的,他闲闲拿着,好似每次都是信手丢出。但是,但凡他坐庄的,就没有输的。
“不来了,没劲儿。”对面一人丢了牌,笑骂,“搁谁不知道你算数好似的?次次卡我。”
苏闻舟抬了下头,一扬眉:“要不你下次出个千?”
其余人纷纷爆笑。
温淩融不进去,可他们都在笑,她不笑好像更加违和,便也扯了两下嘴角,勉力地附和一二。
冷不防他回头问她:“嫌无聊?”
两人隔得近,这一声像是贴在她耳边说的,温淩面红耳赤,下意识退远了点,讷讷道:“……还好。”
他眼中滑过一丝隐晦的笑意。
温淩还没捕捉清晰,他已回过了头。
他的情绪,她向来是难以感知的,只能通过他难得外露的表情变化,简单判断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此刻……他应该还是高兴的吧。
她呆头呆脑地想。
但是,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刚才见到傅宴的坏心情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她这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温淩掏出手机看时间,都夜半1点了。
她“啊”了一声,浑然不知时间的飞逝。
回头,傅南期倒是神色自若,似乎并不觉得在外面呆这么晚是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温淩踯躅道:“傅先生……”
傅南期:“大年夜,通宵不是很正常吗?”
温淩:“……”好像没什么毛病。
走到外面,因为街道上的热闹景象,她很快也忘了这是半夜的事情,从一个摊头蹿到另一个摊头。
后来,她停在一个猜谜竞奖的摊头,猜了两次,都输了。她不信邪,像是被激起了好胜心,一下子掏了张毛爷爷过去。
老板乐开了花,给她开了一局又一局。
十次,她一次都没算对,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他身边。
傅南期往那摊头看了眼,轻笑:“知道你为什么每次都输吗?”
温淩不解地望向他,求一个答案。
傅南期:“看到那色子没有?每面9格,就相当于一个三阶魔方,每转动一次,题目都不径相同。你自己算算这有几道题多少答案,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能记住多少,算对多少。看着少,其实题目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