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淩拿着刀比对了很久,懊恼地发现,这螃蟹还真不好下手。当然, 不是她不会吃, 她是怕吃相太难看,一会儿弄得满身满桌子都是。
虽然她在他面前已经没有什么形象了, 可这最后一点体面,还是得保留住的。
“随意就好, 弄脏也没什么, 家政阿姨会来收拾。”傅南期看出她的想法, 提醒道。
可是, 他这一说,温淩更加赧颜。
反观对面, 他已经卸下了螃蟹的几只脚,成功将它的身体拆开,手法利落, 一看就是行家。
那双手修长而漂亮,骨节分明, 艺术品似的。
这么大一螃蟹, 在他手中慢条斯理剥着, 动作游刃有余, 他脸上的表情也是从容自若的, 跟工作时一样。
果然, 厉害的人做什么都厉害。
这世上有他不会, 能让他惊慌的东西吗?
这么想,那双手忽然停住了。温淩下意识抬头,正对他含笑的目光, 问她:“在看什么?”
她心里一跳,欲盖弥彰地移开:“没啊……这螃蟹好大……”
余光里看到他唇角牵动了一下。
温淩更窘,什么跟什么啊,傻透了。
这一刻,她觉得他在傅南期的眼里又多了“傻帽”的标签。
正胡思乱想,他越过她拿走了她手里的螃蟹。温淩循着抬头,他看她一眼,示意她看着:“先掰腿……”
温淩意会过来,他这是在教她怎么吃螃蟹。
她脸有点烧,小声辩解:“我不是不会吃……就是……”吃相不怎么好看,不好意思在你面前吃。
谁知他却看着她,笃定道:“大多数人吃螃蟹,百分之五十都是浪费的。”
温淩:“?”
傅南期:“虽然只是吃螃蟹,但是,如果做到精益求精,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温淩一怔,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不由看向他的动作。
他不用工具,而是徒手拆,动作不止赏心悦目,手法也非常灵活利落,像是表演似的。渐渐的,她看得入了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动作。
等这只螃蟹完全被拆完,他用个小铁勺开始挖蟹黄:“碗。”
温淩会意,从善如流地捧起自己的碗递到他面前。
动作之迅速,叫人叹为观止。
他抬起眼帘瞥她一眼,但笑不语。
温淩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他这一瞥里的调侃,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不过,手里的碗却纹丝不动。
吃完螃蟹,雨还没有停。
傅南期站窗外往外面看了眼,道:“一会儿我让傅平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打车也不安全。”
这边距离五环有点距离,温淩是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而且,还让人专程赶一趟过来——“不用了。”
“没关系的,一会儿他还要过来给我送一份资料,当是顺利。”
“……好的。”话都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再推辞。
时间还早,傅南期带她下楼散步。
楼下不远有个俱乐部,似乎是专供附近住户娱乐的。傅南期一进大堂就有好几人招呼他,一口一个“傅总”、“傅先生”的,热络得不行。
反观傅南期,态度温文有礼却始终保留余地,看得出,对这几人不怎么上心。以温淩对他的了解,他可能都不怎么记得这些人,只是习惯性地保持礼节。
简单打过招呼后,傅南期并不停留,带着她径直穿过一条长长的廊道进了最里面。
期间他接了个电话,忽然笑了笑,转变了方向朝左边的岔道走去。温淩唯恐跟丢,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后来进的是个光线很暗的包厢。
不过里面空间够大,温淩站门口匆匆往里一瞥,看到大弧形的丝绒沙发上坐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模样都很靓丽。不过,她的目光却停在其中一个在吃葡萄的男人身上,因为,他的手伸在旁边那个穿吊带裙的小姐姐底下,对方却只是笑,浑不在意似的。
温淩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
“乱看什么呢?”冷不丁他在她耳边笑了一声,没好气。
温淩回神,抬手就捂住了脸,不过,又悄悄半开了一丝指缝,偷偷地看。
嘴里磕磕绊绊:“这什么地方啊?”
知道她明知故问,傅南期也没正面答:“玩的地方啊。”
温淩吃瘪,拿眼角的余光瞪他。
不料被他发现,乌黑的眸子定定望着她。
温淩受惊,忙不迭撤回了目光,重新拿手遮住脸:“傅总,你……你怎么也老不正经啊。”
傅南期有心逗逗她:“听你的意思,知道这是什么地儿了?”
温淩红着脸:“没吃过猪肉,多少还是见过猪跑的。”
身后传来一道笑声:“聊什么呢?就听到你们说什么猪肉的。”温淩回头,原是苏闻舟推门进来。
相比于前两次见面,他对她更加随和些。
不过,她可不敢托大,忙跟他打招呼:“苏总好。”
“你好。”苏闻舟的目光转向傅南期,道,“喝点儿什么吗?”
“不了。”
“这可不像你啊。”苏闻舟笑笑,拿酒去了。
温淩看向傅南期,小心翼翼:“傅总,你经常喝酒吗?”
“也不算经常。”
“很能喝?”温淩托着腮帮子,好奇地望向他。
他这人虽然身材高大,却是斯斯文文的,举止也彬彬有礼,不像是那种很能喝的。
傅南期淡笑:“还可以。”
“还可以?”苏闻舟回来,眼神古怪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挨着他径直在沙发里坐了。
他开了几瓶香槟,连温淩这边都分到了两瓶。
温淩有点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傅南期。
“没事,香槟不会醉。”他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
温淩的心莫名安了些,而且,多少也有点好奇,捧着那玻璃瓶小小地抿了口。然后发现,味道还可以。
她又偷偷抿了两口,砸吧一下嘴巴。
“差不多得咧,一会儿真醉了。”傅南期看她一眼,拿下了她手里的酒瓶。
这下她不干了,小声抗议:“不是您说香槟不会醉的吗?”
傅南期都笑了。
客气话听不懂?还跟他较真起来。
一旁的苏闻舟也朗声笑起来,手搭在傅南期肩上:“你这可是遇到克星了啊。”
温淩不明就里,可大体好似能意会出来点儿什么,脸不受控制地红了红。
傅南期不置可否,把他手掸开。
苏闻舟哈哈笑,把两瓶开了的香槟推到他面前:“小丫头都喝了,你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
唯恐他推辞,苏闻舟朝温淩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不喝,就她喝咯。”其余人凑热闹似的围过来,纷纷起哄。
傅南期看他一眼,知道这人存心看他笑话呢,也懒得计较,拿起一瓶就灌了下去。这猛劲儿,把温淩就吓了一跳:“傅总,您喝慢点儿,万一……”
苏闻舟拦住她:“你还真信啊?”
温淩:“?”
苏闻舟有些好笑地说:“知道他外号是什么吗?千杯不醉,就这一桌子虾兵蟹将,加起来都不是他对手。担心他酒量?也就骗骗你这种小姑娘,还真信他?”
温淩:“……”
回头去看傅南期,两大瓶下去,果然脸色都没变一下,唇边仍是含着笑。
好吧,白担心他了。
她应该担心担心她自己才是。毕竟,她才是真正的小菜鸡。
“以后别约在这儿。”傅南期四下里看了看,微一皱眉,对苏闻舟道。
“怎么?”苏闻舟坐沙发里掰橘子,笑而不语。
“我还带着一小朋友呢。今天要早说是来这儿,我就不来了。”
乍然被点名,正埋头吃橘子的温淩被呛了一下,脸都咳红了。一只手抚到她身后,给她顺气:“慢点。”
温淩这才顺了气,回头,他却在跟苏闻舟说话。
注意力好似并不在她这边。
如果,忽略那只抚在她后背的手的话。
好在只是蜻蜓点水,他给她拍顺气了就收回了手。尽管如此,温淩还是下意识往外面坐了坐。
他们后来又开了两瓶红的,然后开始聊工作的事情,温淩不大听得懂,就一个人闷头坐那边吃东西,当了一个非常合格的背景板。
期间,傅南期回头看了她一次,毫无预兆的那种。
当时她想当然地认为他们有要紧事谈,绝对不会关注她,她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他这一眼,算是把她给吓得呛住了,一张脸都憋红了。
傅南期好脾气地给她顺着气,苏闻舟却在旁边笑得不能自己。
后来傅平负责把她送回去,傅南期让她多带了两箱螃蟹。不过,那些螃蟹后来都进了程易言的肚子。
又是一个礼拜过去,温淩高高兴兴地乘地铁去上班。
不过,很不凑巧,抵达写字楼时又碰到了那一位不速之客。
因为停在一楼,转眼电梯里的人空空如也,只有她和傅宴两个人上行。偌大的电梯间,两人偏安一隅,各自占据一个角落,谁都没有说话。
直达往上升了几层,傅宴开口:“你还有些东西落在我那儿,改天来拿一下吧。”
温淩头都没回:“你扔了吧。”
傅宴没应,她这才回一下头,看他,扯了个讽刺的笑:“反正,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傅宴哑口无言。
仔细回想起来,在一起时,温淩确实从来没跟他要过什么,而他,也没有想到要主动给她买点什么。
以至于,如今连个牵绊的东西都没有。
……
温淩本以为,她跟傅宴以后就这样了。
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化作过往云烟,见面即是陌路。而那些记忆,早晚也会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那是那个礼拜三晚上,大约7点左右,她工作完背着包下楼。刚踏出大门,抬眼就看到一道熟悉的倩影。
那一抬眼,一双清亮的眸子也往这边望来,就这么看着她。
是钟倩。
大冷的天,她只穿了件薄毛衣,可能是冷吧,双手抱膝,纤瘦的身子紧紧蜷缩在一起,就蹲在台阶上。
她的目标太明确,就是冲她的,温淩楞了一下。
“……有什么事情吗?”
这一开口,钟倩的眼睛里就泛起了水花,执拗地望着她:“姐,你帮帮我吧。”
温淩没反应过来,又觉得站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不大好,好像自己欺负了她似的,心里一转已经提议:“你还没吃饭吧?这样吧,我也没吃,我们一块儿去附近下个馆子,有什么事情,你慢慢跟我说。”
钟倩却摇了摇头:“姐,你离开傅宴吧,他已经不喜欢你了。这样纠缠还有什么意思呢?”
温淩一怔,这下是气笑了:“小姑娘,原来你是来者不善啊。”
第30章 邀请
这话出口以后, 温淩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直接道:“要么你自己走开,要么我报警, 你选一个吧。”
钟倩的脸色变了变, 旋即有些恼羞成怒:“你到底要不要脸啊!你们已经分手了!你还缠着他,破坏我们的感情!你是不是就喜欢抢人家的男人啊?!”
小姑娘, 到底是沉不住气,这一声比一声尖利, 好像她杀了她全家似的。温淩只觉得可笑。
在一起时得忍受他身边层出不穷的烂桃花, 分手以后, 竟然也不能逃离。
“让开——”
见她还挡在前面, 温淩拨开她的手,径直下去, 谁知她竟然扑上来就拽住了她的胳膊,人一瘫坐倒在地。
这番动静引来了周边不少人围观。
也不知道是做戏还是真情实感,钟倩的眼泪不停往下滑, 很快就泪流满面,看上去格外楚楚:“姐, 你离开他吧, 他已经不喜欢你了, 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温淩:“……”
她这话歧义太大, 落在周围人眼里, 好像她成了纠缠着女孩男友的那个前任似的。
温淩都气笑了, 可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 周围更有人起哄,还有个中年妇女感慨道:“世风日下啊。”
温淩做不到每个人都去反驳,回头对那大妈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您知道事情原委吗就这么上赶着去当卫道士?”
那中年妇女本就是嘴痒顺一句, 没想到会被她单独针对,脸都涨红了,虎着脸道:“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不学好?搅合人家感情还有道理了?”
“我搅合谁感情了?你看到了,还是你认识她?”她一指钟倩,“她是你女儿啊!不分青红皂白就这么护犊子!”
那中年妇女气得浑身发抖。见她瘦瘦弱弱的,本以为是个好欺负的,没想到这么牙尖嘴利。
而温淩,此刻也像是找到了目标似的,火力全向她输出:“我告诉你,她嘴里的男人是我前男友,我跟他已经没有半毛钱关系了!自己没本事被人甩了,现在找我撒气?!我这样说,事情您清楚明白了吗?还要当卫道士多管闲事吗?”
那妇女被她怼得一句话说不出,温淩一把甩开钟倩,大步离开。
这下没人拦她了。
没了热闹,人群也渐渐散去。
温淩心里却还憋着气,下台阶上狠狠踢飞了一颗石子,直呼晦气。
谁知,那颗飞起的小石子不偏不倚,滑过了旁边一位男士的裤脚——西裤,质料挺括,一看就是上等面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