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淩忙刹停步子,抬头。
然后,看到了傅南期忍俊不禁的脸。
温淩在原地停顿了好几秒,莫名气弱了几分:“……傅总,您在这儿站多久了啊……”其实她想问的是,您在这儿看了多久的热闹?
傅南期佯似没有听懂她的话,抬起腕表似模似样看了看,道:“没多久,前后不到五分钟。”
温淩:“……”那还不久?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被他看笑话。
“吃过饭了吗?”傅南期问她,“要不要一起?”
“您还没吃呢?”
“五点有个会议,一直开到现在。”
“您请客?”她试探地问,双眼亮闪闪的。
傅南期笑笑,去了前面带路。
得到默认,温淩忙跟上。
这次去的是中餐厅,不过,是杭帮菜馆,口味偏淡。温淩点了几个菜,把菜单推给他:“傅先生,我点好了,您也看看。”
“不用,我随意。”他放下发完短信的手机,十指交握,很自然地搁在桌面上,是个很优雅的姿势。
不过,不是动作本身优雅,而是做这个动作的人。
东西很快上来了,温淩正准备开吃,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看一眼,手抖了一下,直接摁了。
只是,没过多久电话又响起来。傅南期喜欢安静,定的位置比较偏,这铃声显得格外刺耳而响亮。
一声又一声的,好似她不接就不会挂断。他这样从容沉静的人也忍不住放下筷子看了她一眼。
温淩再次摁了,手机在手心紧了紧。
傅宴没有再打来,改发给她一条信息——“是我倏忽了,抱歉淩淩,我已经处理好了,她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温淩深吸口气,感觉很累,好像又回到过去他身边女人围绕的日子,总有无尽的麻烦找到她。
为什么他要这样?总是在提醒她那些黑暗的日子,难道,他连最后一丝温情都要剥夺吗?
她真的不想闹得太难看,毕竟,曾经那样深爱过这个男人。可是,这点爱意和美好的回忆都快消磨光了。
“四哥,你放过我吧。”温淩回。
那边没有再回。
心情平复后,温淩才抬起头。
傅南期在喝一份乌鸡汤,银质的小勺子慢慢在杯子搅动,见她望过来,抬头跟她笑了下:“这餐馆也是有意思,上的是中餐,盘子倒像是装例汤的。”
温淩这才发现他手里杯子的式样,闻言也笑起来。
一个关于傅宴的略有些尴尬的话题,就此被他避开。温淩心里也着实松了口气,暗道此人通情达理。
不过,他这人性情疏冷,想必对旁人的私生活也没什么兴趣。
这只是个小小的插曲。
温淩本以为,在她如此明确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后,以傅宴的骄傲,肯定不会再来骚扰她。
谁知,她这次失算了。
那天晚上,她的私人邮箱收到了一份邮件。
是的,在分手后的大半年,他给她发了一份邮件。
千言万语,总结成了三个字:“对不起”,而且,他还在邮件里详细解释了他跟钟倩的关系。
那是认识这么久以来,傅宴第一次如此低头。虽然,是以邮件的形势。
温淩到底还是愣了一下。
不过,也仅仅只是愣一下而已。
有些东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而他现在这样穷追不舍,不过是觉得不适应,有点不甘心而已。
温淩匆匆浏览,心里已经没有波澜。
出于礼貌,还是回复了一句“各自珍重”。
在他这样情真意切的道歉后,她仍然如此回复他。想必,傅宴也是心灰意冷,那邮件没有下文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温淩心里,到底还是被触了一下。
像是早就结痂的伤口,忽然某日,触碰掉了一小块痂皮。
她甩甩脑袋,决意不再去想。
这一年,收获很多。
温淩也给自己暗暗做了一个总结。
虽然失去了一段恋情,却如斩断了一颗不断坏死的毒瘤,身心都放松下来,得以全身心投入工作。
工作上也上升了很大一个台阶。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傅南期。过两天去试验中心验收,看着机器切削发出的咔嚓咔嚓声,灵活的数控系统……温淩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说:“傅先生,谢谢您。”
他当时正跟研发部的赵博士说话,聊完回头道:“谢我什么?”
温淩没想到他听力这么好,期期艾艾:“没什么。”
“走吧。”
“嗯。”
后来他又带她去了附近的市场,看了看批发产量的普通零件,大多依靠量产,精确度和技术方面都远远跟不上正经研发的产品。不过,胜在薄利多销。
温淩拿出小便签本算了算,短期利润可观,可要是像紫光科技那样大的公司,长此以往受限明显。
而作为一个领导,要考虑的肯定是更加长远的利益。
她嘴里嘀嘀咕咕的,傅南期也听到了,笑问她:“算出什么来了?”
温淩竖起大拇指:“傅总高瞻远瞩。”
这话倒不是拍马屁,是真的打心底里这么觉得的。
傅南期笑而不语。
中午他们是在附近小镇上吃的,回到紫光科技,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傅南期道:“我让傅平送你吧,他正好也要去雁西湖。”
“那多不好啊。”话这么说,她也不忸怩。
她跟傅平也算是熟识了。
离开时,有辆红色的玛莎拉蒂越过她缓缓减速。
温淩下意识回了一次头,车已经她身后不远处停下,降下的车窗里露出一张明艳的面孔。
简宁舒仰头对傅南期说话,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笑起来,然后往她这边望了眼。
乍然被提及,温淩心里突兀了一下。
寥寥几次会面,其实她都有种直觉,这位东利的女总裁挺讨厌她的。一开始,她觉得这种想法挺荒诞的。人家什么身份地位?她又是什么身份地位?差距太大了,顶多瞧不上,哪来的什么敌意?
但是,心里又隐隐有个声音在唱反调。
与此同时,她心里也有疑惑——
之前跟傅平交谈时,他无意透露过,这位简总持有紫光集团不少股份。可是,她看上去跟傅南期的私交挺不错的样子,似乎不仅仅是股东和老板的关系。
……
时间过得很快,春去夏来,很快到了一年中最酷热的季节。在项目第二阶段取得成功的同时,她也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妹妹温慈考上了B大英文系。
那真是这一年,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可能是高兴过了头,那日她还广发了朋友圈。事后回想起来,她真是太得意忘形了,而且,发的配图和话都很“傻帽”,依稀是什么“有妹当如XX”这种。
不少人在下面发“哈哈哈哈”。她当时乐过了头,还傻兮兮一个个回复说“谢谢”,过后想起来,人家那是调侃她呢,偏她还当了真。
温淩去完复印室回来,发现手机上多了一条信息,竟是傅南期发来的。
他前段日子去了慕尼黑出差,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她忙点开,上面只有简单两个字:[恭喜]。
不过,温淩还是非常高兴。
相比于那些不知是真替她高兴还是看笑话的假意恭维,他的话,显然真实多了。
她忙回复:[谢谢傅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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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分钟,他的电话打进来。
温淩连忙接通,声音里却带着压也压不住的喜悦:“傅总,您怎么想到要给我打电话了呀?”
往常,都是她打给他的,也多是汇报项目情况。
“怎么,不欢迎啊?”
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兴致,竟然有这个闲情逸致跟她开玩笑。
温淩不敢承他的调侃,转而道:“二期规划发给您了,还是上次那个工作邮箱,您有空看一下。”
知道她故意转话题,傅南期也没为难,应了声。
然后又聊了几句工作相关的事情,原以为要挂电话了,谁知他忽然道:“入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没有什么想法?”
温淩要挂断的手停住,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隐隐有些不安。
本能告诉她,他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肯定别有深意,他没那么无聊,跟她探讨询问她的职业规划。
保险起见,温淩道:“当然是想升职加薪了。”
傅南期笑了笑,也不点破,却道:“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早早为自己打算。屈居人下,恒被践踏,有价值的时候,上面人把你当个人物,要是哪天你没有了价值,肯定会被一脚踹开。”
温淩心里一突,想起了最近发生的种种。
其中感触最深的就是任淼。
因为她背景深厚,徐蓉对她处处照拂,有功劳的永远是她,而自己,只能为他人作嫁衣。
她看似风光,实则是站在危墙之下,岌岌可危。
“良禽择木而栖,怎么样,要不要换个东家?”他清朗的声音适时在对面响起。
虽然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倦冷慵懒,循循善诱,好似诱人堕落的魔鬼。
温淩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暗道这人洞悉人心,惯会拿捏人的性格弱点。要是她不够坚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觉得他人挺好的,也没必要算计她一个小喽啰。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而且,他这人看似不愠不火,其实掌控欲很强,之前跟陈家恕扯皮那么久也不是为了资金投入,而是这个项目的掌控权。
恁是扯皮这么久,陈家恕还是妥协,足见他的耐心和手腕。
她这种小虾米,稍有不慎可不定被他吃得干干净净了。
她佯装不明白:“傅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
“真不懂?”
温淩没有他那么好的耐心,想了想,还是直接道:“跟您做事就不是‘屈居人下’了?而且,跟您做事的人那么多,您什么人才没见过?我能入得您的眼?”
“何必妄自菲薄呢。如果你没有价值,一开始我就不会交你这个朋友。”
温淩一怔——朋友?
虽然这段时间的相处隐隐觉得他们的关系近了不少,但是,亲耳从他口中吐出这个词,还是让她受宠若惊。
温淩有点局促起来,心里到底对他存有敬畏和疑虑。而且,也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提出要挖她:“兴荣和紫光不是正在合作吗?您是开玩笑的吧?”
“相比于金蛋,我对下金蛋的鸡更有兴趣。”
温淩张了张嘴,没有应答下去。
心里既有被肯定的喜悦,也有些警惕,想了想她还是婉言拒绝:“谢谢您的赏识,我暂时没有跳槽的想法。”
傅南期却忽而笑道:“这么怕我?怕我吃了你啊?”
声音在电话里回转,清晰传入她耳中,却像是老旧的播音机,带着沙沙作响的磁性。
四周仿佛都安静下来。
温淩捏着手机,老半晌没说出话。
她摸不准他的意图,只好似是而非地糊弄了过去。好在他不是刨根究底的人,简单就结束了通话。
第31章 疑云
那日那个电话, 多少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点疑云。
不过,她最近的工作实在太忙,实在无暇顾及其他。项目二期实验成果提交后, 她专程赶深圳区去了趟会展中心查看成果, 顺带还签了两个单子。
回到北京,已经是一个礼拜后。
这日是小慈来北京的日子, 两人约好了下午3点,她去车站接她。
为此, 温淩特地请了半天的假。谁知, 徐蓉临时把她叫到了办公室。离开时, 已经1点半了。
温淩连忙奔到路口招手打车。
可有时候, 你越急就越是做不好一件事,老天像是跟你作对似的。
眼看一辆辆出租车过去, 车上的显示牌都是满的标志,她一颗心直直往下沉,焦急不已。
身后传来鸣笛。
温淩回头,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到了她面前。
车窗降下,她看到了后座的傅南期, 诧异道:“傅总?”
“上来吧, 我送你。”
“不用了, 我去接我妹妹。”堵路口实在不好, 她飞快解释了一下妹妹来北京念书的事儿, “地方很远, 我打车过去就行了。”
“这个点儿, 你还打车去机场?来得及?京广桥上就给你堵一小时你信不信?”虽是反问,他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温淩乖乖上了车。
当然,更多的原因是——真的要来不及了。
一路上, 她都在看手机。
傅南期第一次见她这样焦急,再联系之前朋友圈的事儿,料想那位妹妹在她心里的地位一定非常重要。否则,她这样内敛的人,怎么会发那种朋友圈。
到了机场,温淩亟不可待地下了车,差点在门口摔了跤。
傅南期眼疾手快扶住她:“慢点,来得及。”
他的声音沉入她心底,多少带给了她一些安抚。温淩再一次看表,飞机落地还有五分钟,她一颗心才落下去。
穿过大厅,温淩隔着人流老远就看到了温慈。
“姐——”小姑娘像只鸟儿似的灵活越过人群,一头扎进了她怀里。大冷的天,她竟然只穿着毛衣。
温淩放开她,皱着眉:“怎么穿这么点儿?北京很冷的,都不知道给自己加一件衣服。”
她不由分说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裹在了温慈身上,惹来小姑娘一阵抗议:“哪有你说的那么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