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喃喃自语,认真而可爱,苏孚心底的不耐散去,想告诉江怀瑾再等一会,哪知一转眼,发现江怀瑾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苏孚警戒起来,这是在二皇女府邸。
昭拂昭陵进不来,苏孚站起,打算向坐在江怀瑾隔壁的女子打听他去向。
盛太傅赶紧抓她袖子:“苏小友,怎么又要走?”
苏孚:“太傅,在下有急事。”
盛太傅:“那向陛下提将算术纳入科举之事?”
苏孚:“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江怀瑾在府邸的另一边,与男侍对峙。
他站在湖边,不肯上船。眺望着湖中心美轮美奂的竹屋,冷声质问:“那是茅厕?”
男侍笑嘻嘻地:“是呀,江公子,您进去就知道啦。”
江怀瑾拂袖欲走,却见那乌篷船中,钻出一位女子。蓝衣蹁跹,温润如玉,赫然是府邸主人,君兰息。
君兰息无奈说:“近些时日,江公子与本殿生分许多,可真是让本殿寒心哪。”
江怀瑾客客气气:“殿下多心。”
君兰息上岸:“希望如此。”
江怀瑾后退一步:“殿下,时辰不早,草民该回府了。”
江怀瑾今日依旧着火红长衫,愈发衬出肌肤雪白,长风过境,曲线风流。
君兰息眸色一暗,伸手去扶他:“本殿送你。”
她一靠近,一阵诡异奇香袭来,江怀瑾心中戒备:“不劳殿下,草民认得回去的路。”
月色下,他轻皱眉的模样勾人得紧。
君兰息不禁臆想,若在床榻,被翻来覆去折腾时,他可会如此皱眉——
手脚渐沉,江怀瑾觉出不对,慌忙再退:“殿下,草民告退。”
男侍请示:“殿下,要不要去追?”
君兰息说:“不到时候。”
江怀瑾仓皇的背影,飘忽的衣衫,落在她眼中,无比美妙。
她是多么渴望,他在她身下,辗转承|欢,渴望到,不惜用了宋辉那药。
怪不得她!谁叫他不识抬举,成日和苏孚厮混,惹怒自己!
给他脸面,他不要,她就要他自己送上门来,卑微地求她疼惜!
君兰息:“竹苑周围可都守好了?”
男侍:“是,四周都有人把守。”
君兰息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江怀瑾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药性猛烈,不到半炷香,他已手软脚软,迈一步都费劲。
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小腹陡然升起邪火,而他的理智,在飞快消失。
江怀瑾漫无目的地在竹林中穿行,渴望遇见人,又恐惧遇见人。
绊倒在竹子下,皮肉擦伤,令他稍微清醒,余光瞥见一把亮闪闪的镰刀,目光一定。
他举起镰刀,狠狠划开手臂,剧烈的疼痛,仿佛让他连力气,也恢复一些。
咬牙再举起刀,冷不防,被掐住手腕。
惊了一跳,转而攻击,熟悉的女声传来:“这是怎么了?”
镰刀停在半空,江怀瑾愣了下。汗水沾满眼睫,他已看不清人,哑着嗓子问:“苏孚?”
第78章 赘妻(10) 江怀瑾腰一……
火红衣衫凌乱脏污, 青丝瀑布一般,将半个身子包裹住,越发显出他脸白如纸, 单薄可怜。他的左臂还在汩汩流血, 却不知道痛似的, 执著、惶恐地问:“苏孚?”
苏孚心头一软,夺下镰刀:“是我。”
她用手帕按住左臂伤口, 吩咐:“按住。”
解开外衫, 将人盖住,打横抱起:“别怕, 我带你回府。”
江怀瑾脸埋在外衫中,视野一片竹青,嗅到她常熏的松柏冷香, 稍稍安定,罕见地乖顺:“嗯。”
君兰息看重虚名, 因此守竹苑之事,并未派多少人手。东西南北四方向, 只各留一名护院, 对付中药的弱男子绰绰有余,对付苏孚不够看。苏孚抱着江怀瑾从东门走出, 圆拱门旁,晕着个虎背熊腰的女子。她步履匆匆, 很快将竹苑甩在身后。离开偏僻的竹苑, 前路难行, 总不能不顾及江怀瑾名声,大摇大摆,这么出去。
思来想去, 苏孚将江怀瑾藏在假山后,要路过男侍去叫盛太傅过来。盛太傅于江怀瑾口中得知来龙去脉,气得要去找君兰息算账,苏孚拦住,当务之急,先将江怀瑾运走,秋后算账不晚,江怀瑾这状态,再留在这里,名声就彻底毁了!
盛太傅帮忙疏通去偏门的道路,悄悄叫来江府马车。昭拂驾车,苏孚抱江怀瑾上车,回头道谢。盛太傅焦心地催促快走。
为免引人注目,马车以比寻常略快的速度,驶过主干道。
车厢内,江怀瑾左臂粗略上药包扎,大汗淋漓,不是失血冷的,热的。
那药猛烈,他能忍到上车才发出声音,已是极限。
他似被抛进火海中,受着无穷无尽的烈焰煎熬。
非同寻常的痒意,比烈焰还要折磨。
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被那痒意渗透着,非得狠狠抓挠,才能缓解。
自从上车,苏孚就将他安置在座垫上,不再抱着他。可此刻,他却紧咬牙关,自己贴过来。
他发丝汗津津的,将脸轻轻,在女子冰凉的颈窝磨蹭。
苏孚呼吸略快,将他按坐回去:“江府马上就到了。”
他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帮我。”
苏孚呼吸一颤:“不行,不行,公子,你我还未成亲。”
江怀瑾靠近,有一滴汗水,亦或是眼泪,从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落在苏孚的衣襟。
苏孚随即惊呼:“你......”
红衣似浪,白衬堆雪。
脸颊泛着病态的嫣红,为秾丽的五官,横添一抹艳色。
他咽呜、眼角含泪,细腰轻颤。
车外景色变幻,已至江府后院。
昭拂关切地问:“公子如何了?可下车?”
苏孚轻轻咳了下:“待会。”
江怀瑾泡进温泉,眼中有对失态的懊恼,以及没做到底的迷茫。
少有女子,能忍至此。
掬起一捧水,浇在热度颇高的面上,水珠哗哗流下,洗去他眼底未消的春|潮。
苏孚等在外间,与江蓉、昭拂二人将情况讲明。
江蓉悲喜交加,流泪道谢。
二皇女府风雨雷霆。
君兰息狠狠踹上那守东门的护院:“蠢货!”
江怀瑾中了药,居然还能让他跑出去!
那护院被踹醒,却道并非江公子攻击她,是苏翰林,趁她不备,将她击晕。
护院小心的瞥着二皇女的脸色。竟从那秀美的面庞中,看出几分狰狞。心下一跳,以头抢地,磕得头破血流。
许久,君兰息眼中闪过一道厉光:“来人,备车!”
“殿下,去哪儿?”
君兰息:“江家老宅!”
江怀瑾那贱夫不识好歹,苏孚那贼女爱钻空子,那她便成全他们!
无媒苟合,苏孚政途将再无进益,江怀瑾会被浸猪笼,相信,觊觎江家家产的江氏族人,很愿意帮助她!
君兰息与江族长一拍即合,跟着江氏族人撞响江府大门,闹着要见江怀瑾。
——根据君兰息提供的信息,此刻江怀瑾定正与苏孚颠龙倒凤。
君兰息站在角落,起先并未引起注意。但因上回闹事,由江蓉牵头,江府奴仆齐心协力,竟没让进门!江氏族人不中用,连江怀瑾面都见不到,君兰息不得不站出来:“江族长所言,并非全无道理。本殿府中下人来报,亲眼见到江公子与苏翰林”
声音顿一下,才似痛心疾首般说:“无媒苟合!”
江府奴仆,见端方君子如此说,顿时哗然。
江蓉知情,捂住胸口,脑袋一嗡,险些气晕过去。
江家二姨见此,愈发肯定,二皇女所言不假!接过话头,嚷道:“快叫江怀瑾出来!不出来,是不是心虚,还是他在苏孚榻上,脱不了身!我江氏不能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东西!”
江族长佯装白脸:“是啊,江蓉,你先叫怀瑾出来,解释一下,不然……无媒苟合,该当何罪,你也知道!”
争吵间,却见灯笼开道,两人并肩从内院袅袅而来,这二人都生得顶好,以花为貌,以玉为骨,静时明月照影,动似秋水生姿,相互辉映,恍然间,似明珠溢辉,令暗夜生光,正是江怀瑾与苏孚。
苏孚笑着说:“这是怎么了?二殿下,您不应当在府中过生辰吗?”
江氏族人见江怀瑾好端端,衣容整洁,举止有度,愣了一愣,心生退意。
君兰息却注意到,江怀瑾、苏孚均换了身衣裳!
她恨恨盯着苏孚:“本殿还未问翰林,为何早走?”
苏孚落落大方,承认自己经济拮据,没钱买马车,雇车妇:“江公子不胜酒力,臣蹭车回府。”
“既是蹭车,翰林为何还在江府?”
苏孚苦笑:“路上颠簸,被吐了一身,刚清洗完。”
江家二姨立刻抓住把柄:“去未嫁男子家中清洗衣衫?”
苏孚:“江二姨可是忘记,未中状元时,在下借住江府,是有客院的。”
针尖对麦芒,苏孚答话滴水不漏,事情就要被她糊弄过去,江二姨怎么肯!她肖想江家产业太久!
心思一转,想到云英未嫁男儿家,大腿内侧都有一颗守宫砂,若破身,那守宫砂会自然消退。
喝道:“苏翰林是搞编撰的,咱们说不过您!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人举报您和江怀瑾野|合!若想证明清白,须得让咱们验江怀瑾的守宫砂是否还在!若是不在,按国法家规,要将江怀瑾浸猪笼!”
其余江氏族人你一言,我一语,附和:“对,要验守宫砂!”
“江|氏|家|族不能留这么败坏家风的人!必须浸猪笼!”
“浸猪笼!”
“浸猪笼!”
……
江怀瑾闻言,脸色一沉。
验守宫砂,是对当朝男儿的莫大羞辱。
若谁家男儿未嫁前,被验过守宫砂,即便还在,名声也会彻底毁掉,再无人上门提亲!
江怀瑾冷声道:“我朝一直奉行,谁主张,谁举证,不要那举报人拿出证据,却来坏我名声,是什么道理?”
君兰息出言:“江公子,本殿信府中奴仆。”
江族长道:“怀瑾,要不,你就验一验?”
皇权孝道,如两座大山,沉沉压下。
验守宫砂已势在必行,苏孚突然出言道:“若守宫砂还在呢?”
江二姨不屑:“那就算清白!”
苏孚嘲讽道:“那可算那奴仆,以及江氏族人诬告在下?按律,诬告朝廷命官,是要吃牢饭的!”
她扫视一周,像是要将江氏族人的面庞,一个一个,都记清楚。
有人被唬住,脚步迟疑,有人拉着江二姨袖子,被她一把拍开。
她相信君兰息,不会说谎:“吃牢饭又如何?”
苏孚眼深如潭:“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跟来的三个江氏男子,去和江怀瑾验守宫砂。
众人等在外面,心思各异。
这时,只听一阵骏马嘶鸣,江府门前,三匹高头大马踢踏着马蹄。
黑暗中看不清面庞,走得近,有门口灯笼光线,才见到,是太女、盛太傅、昭拂依次进来!
太女和盛太傅应在二皇女府邸宴饮,怎么会来此!
苏孚迎跑上去,将方才情景,七分委屈地讲述:“太女,您要给臣做主啊!”
君兰息心底暗骂不要脸,堂堂大女子,做此副情态。
然而没想到太女吃这一套,居然拍了拍苏孚手臂,以示安抚:“孤等结果。”
众人见过礼,心下更加紧张。
不一会,那三个江氏男子和江怀瑾出来,还不知道江家族人即将面临什么,也不认得太女,只是面色不太好看。
待太女表露身份,淡淡一问,跪着说实话:“守宫砂还在。”
江二姨肥硕的身躯一晃,差不点将江族长带倒。
江族长没空管她,马上跪下,向太女请罪。
其余江氏族人也乌泱泱跪下求饶。
太女淡淡问苏孚的意见,苏孚看向江怀瑾。
因为验守宫砂,将这么多族人下狱,不合礼法。
江怀瑾亦下跪,悲戚道:“殿下容禀,自草民母亲去世,草民接管江家,待族中长辈,一如亲母,礼数孝敬,未曾有缺!可因其图谋江家家产,屡次三番,陷害草民,草民实在伤心绝望,不敢有违孝道,欲将家中长辈下狱,只求殿下怜悯,许草民脱离江家族谱,从此自立门户,不再受扰!”
江族长瞪过来,他怎么敢,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
怎么敢,自请剔除族谱!
若剔除族谱,江家每月供给族里的好处怎么办?
可太女不会替江氏族人考虑,觉得有理,颔首道:“可。”
主持完公道,便和盛太傅一同,拉着君兰息离去。
——盛太傅是憋不住的性子,时间已晚,不好打扰女皇,就将君兰息所作所为,尽数告诉了太女。
太女将君兰息劈头盖脸训斥一顿,言明会在明日,将事情告知女皇。
次日,君兰息被罚,禁足三月。
君兰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颜面大失,名望大跌,在府中打砸了整个竹苑,又不吃不喝,闹脾气。
继后心疼女儿,出宫见她:“何必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别人不信你,父后信。”
君兰息扭过头。
继后知她心中有气,点拨:“你这样给谁看?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是个大女子,就站起来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