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美食录——吃吃汤圆呀
时间:2021-06-17 09:45:06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张大官人这才痛哭流涕,在父亲灵前起誓再不行侠,要努力读书进学,圆父母心愿。如今安心守着一爿张老官人传下的店铺,每日读书习字。”
  说话间张大官人已经耍完一整场剑术,大叫一声:“快哉!快哉!”见慈姑与白衣男子,便笑着与他们点点头。
  “张大官人,大松写了信与你。”慈姑将大松的信笺交给他,又问,“可否借厨房一用?” 街边有人卖莲花,她买了两朵莲花正捧在手里。
  “自然可以。”张大官人知道慈姑素来爱捣鼓些吃食,虽不明白为何非要在自己后厨,却也欣然允喏。
  张大官人与白衣男子聊得挈阔,不知不觉已经夕阳渐落,过一会就闻得厨房飘出阵阵清香:“好香!”
  慈姑端着一个象牙白托盘出来。
  但见托盘内放着两个青瓷莲花碗,旁边还压着几朵莲花。
  碗内莲花瓣交错,内里嫩如许的豆腐轻轻漂浮在水中,粉红的莲花花瓣,交错着粉白的豆腐,宛如冬日雪后初晴,霞光漫天,映照雪景无边。
  慈姑本打算做个荷花羹,但见后厨的厨娘已经磨好了一桶黄豆糊糊正在做豆腐,便改了主意。
  她将黄豆糊用纱布装好用力碾压,直到滴滴答答的豆浆全流入锅中。
  再将荷花榨成汁液倒入豆浆内,开锅煮好豆浆后倒入竹篾中,放入石膏粉,等快要凝固起来时再将豆腐放进纱布里置于木框里冷却。
  这当口她将厨下的青瓜、笋片、冬菇煮了一锅素高汤,再将剩下的莲花摘蒂去除花心,而后焯水。
  这当口豆腐已成,便切成小块放进素高汤炖煮,最后加入莲花花瓣。
  慈姑笑道:“今儿见有开得上好的莲花,便来了兴致,借用张大官人灶房做一道菜,还望您莫怪才是。”
  张大官人笑道:“与我留一碗便不怪罪你。”
  他豪爽惯了,自去盛了一碗与自己,先是闻到清香扑鼻。
  舀一勺进嘴,先是喝到素高汤滋味,只见里头毫无任何油花,喝起来却觉得甘甜不已,满口鲜香,回味醇厚。
  再看汤里的豆腐,这豆腐与平日里雪白的豆腐不同,透着些淡淡的粉色,张大官人奇道:“这是为着何故?”
  慈姑笑道:“这豆腐唤做霁霞豆腐,因着瞧着如雪霁之霞而得名。里头加了些荷包的花汁,因而透着些荷花颜色。”
  张大官人与白衣男子皆为惊叹,白衣男子反复打量着那豆腐:“这难为倒做出这等吃食。”豆腐被切成小小的方块,如今在汤汁里渐渐烂碎,张大官人嫌他矫情,自顾自送一勺豆腐进嘴里。
  这豆腐是水豆腐,一碰便碎成碎片,到了嘴边滑滑的,嫩嫩的,溜溜直往嘴巴里来,豆腐独有的细腻质地里掺杂了一丝荷花的清雅气息,让醇香间又多了一丝丝甜。
  张大官人细细品味,越发觉得浓郁醇厚。配合素高汤的鲜美,叫这豆腐有了主色调,鲜美一下子直击魂灵。
  白衣男子也吃了一口,赞叹:“当真雅致!”
  张大官人得意地一挺胸膛:“那是,也不看是谁认识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他一向仗义、热心。慈姑心里莫名的惋惜,便直入主题:“张大官人却不知,我这道菜还有个别名。”
  “何名?”
  慈姑笑道:“唤做沧浪。”
  张大官人一愣:“沧浪?”
  慈姑便细细述说于他:“古人说沧浪之水清兮便可涤璎,沧浪之水浊兮可涤足。张大官人听说过么?”
  白衣男子眼神一闪,似是已经明白了慈姑要说什么,将勺子放下,身子靠后,一副期待的姿态。
  张大官人也隐约有觉察,他苦笑道:“康家娘子,你可是要劝我如今既然身在市井中,便要安分守己?”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人这般劝说自己。可是那些忠告却都进不了自己的心,沧浪之水清浊又有何区别?自己的心里始终不知所谓,便是满汴京城的人都来劝又有何用:“妹子,你回去罢,我知道你一片好心,只是这话休要再提。”
  “一柄宝剑囿于斗室之中,郁郁不得志,我岂能坐视不理?”慈姑毫不退缩,一对眼睛熠熠闪亮。
  “我算什么宝剑?”张大官人苦笑,他瞧着外头渐渐沉沦的红日,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乐游原上也曾有这样的落日,我们几个侠客纵马执剑,如今他们是宝剑,我不过是一柄砍柴刀罢了。”
  “沧浪之水清,您却来洗脚,沧浪之水浊,您却来涤璎,这不是乱弹琴么?”慈姑毫不客气。
 
 
第51章 炙肉店
  什么?
  张大官人抬起头来, 眼中多了些许从前没有的郑重,如一柄出鞘宝剑锋芒毕露,平日的温和平顺荡然无存。
  慈姑毫不畏惧回视回去:“您年少时家中富裕, 又有名师相助, 却不好好读书,这不是水清反而涤足么?如今年纪老大, 又荒废大半生,转而去科举, 这却是水浊了反而要涤缨。”
  白衣男子轻轻点了点头, 张大官人闻言面色发白, 辩解道:“可家父遗愿便是要我读书科举, 我当日曾立下誓言,岂能轻易违背?”
  “哪个要您违背誓言了?”慈姑笑吟吟道, “您此时若去跟莘莘学子同去考科举那自然是占着劣势,可您若是去考武举呢?”
  张大官人与白衣男子眼前俱是一亮。
  慈姑将手里的汤底慢慢搅动:“豆腐清淡,若是与羊猪肉比荤腥自然是比不过, 可若是清清静静做一道素菜,却又何难呢?”
  张大官人也随之舀起一口豆腐送进嘴里, 清淡的汤汁慢慢流入喉咙, 心里登时澄澈一片。
  他这几年的确是有些没头没脑, 接手了父亲的纸笔典籍铺子, 平日里卖书, 自己也跟着读书, 也下场考过试, 可总是名落孙山。
  慈姑这法子好,他年幼时沉迷武学,长大后又仗剑行侠, 这武学底子自然是不错的。而武举相对而言要求的文化造诣并不是太深,如此一来想必胜算要增大些。
  何况如此一来既不委屈自己追逐梦想又能完成亡父心愿,可谓是一举两得。
  白衣男子抚掌大笑:“妙哉妙哉!在下云在天,敢问小娘子姓甚名谁?”
  “康家慈姑。外头人都唤我康娘子。”
  “这名字?好生耳熟。”白衣男子挑眉,“你近日莫不是要在永平坊租一处店铺?”
  慈姑惊讶得瞪大眼睛:“正是,只不过昨日中人说房东这店要用作炙肉得话烟熏火燎有失斯文便一口回绝……”
  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忽得福至心灵:“莫非您就是那房东?”
  “正是。”白衣男子一展扇,“我云某虽略有些薄产,却是个臭讲究的,不喜腌臜事。没想到是你这小娘子,既如此,看我兄弟面子……”
  “不!”慈姑断然拒绝,她固然想早日开店,却不想借助张大官人的面子勉强行事,“您不喜炙肉,我便不勉强您。”
  “好个硬气小娘子。”云在天抚掌大笑。
  慈姑略一仰头:“不勉强您是一回事,可这烟熏火燎有失斯文我却难以苟同。”
  “噢?这是为何?”云在天果然起了好奇心。
  慈姑便娓娓道来:“所谓俗世烟火,红尘万丈,人既入世,岂有不沾染之理?您既然与张大官人交好,自然也知游侠儿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的豪情,这等豪情万丈又不是只在云深不知处,也可在寻常巷陌市井酒寮。君子周而不比,说炙肉店俗不可耐,这算是周么?”
  一番话说得云在天哑口无言,唯有呵呵大笑。
  张大官人在旁幸灾乐祸:“适才你瞧我笑话,如今轮到我瞧你笑话!”
  云在天笑着站起来:“好!今儿个我这店便租与你,好沾沾这俗世烟火气。”
  只不过——
  他皱皱眉头:“你这小娘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当初你要租我店面,我还未见过你面呢,便有人来与我讲说你要用作炙肉店,吵吵嚷嚷脏兮兮的。”
  慈姑不过眼睛一转便知道是谁:“那人家是不是姓卜?别号‘不做人’?”
  云在天先是一愣,而后大笑:“好个伶俐小娘子!好个不做人!”
  *
  卜祚仁命令侄儿一一去警告、拉拢、说服那些有店铺要出租的房东,侄儿几乎跑断了腿,耗尽了唾沫,才将这话带去永平坊大大小小的房东。
  卜祚仁接到这消息高兴得坐下来品茶:哼!行老位子岂是那般容易坐得的?
  谁知茶壶还没滚,刚出去的侄儿便去而复返:“叔父,不好了!那小娘子租租租租下店铺了!”
  “还能租谁的?”卜祚仁皱皱眉头,一脸的不高兴,“是谁连我的面子都不卖了?”
  侄儿结结巴巴:“是,是云先生。”
  卜祚仁颓废得一屁股坐在椅子里。
  云在天云先生,那可是永平坊头一号的人物,据说年轻时候是洛阳一带有名的游侠儿,行侠仗义,一身武功,拥趸无数,这样的人,动不得啊。
  朱三近来上开远水门收了一船拇指大小的鱼儿,那鱼儿又小又多刺并不好卖,好友阮鱼儿又在旁讲价,是以朱三压价低低的便得了,等拉进汴京城,他便沿街叫卖“卖猫食喽,狸猫吃的小鱼儿!一口囫囵吞不用拿刀切!”果然不过半天便卖了,直赚了五十两银子,他心里高兴,便要请阮鱼儿吃饭。
  阮鱼儿自然毫不犹豫:“去康娘子拔霞供脚店罢,听说新进出了一种花胶鸡锅底,最是滋补。”
  朱三不想去,阮鱼儿老婆管得严不许他去外面吃,可朱三光棍汉一个天天在康娘子店里吃,这昨儿才吃得花胶鸡,今儿自然不想去,正为难之际,忽得有几个小童塞了一份纸张给他:“客官,快正午了吃什么?别犹豫莫踯躅,快瞧瞧《汴京美食录》!”
  嗳,这不是瞌睡了递枕头么?
  朱三接过那纸张,阮鱼儿也凑过来看,他俩都略认得几个字,就见纸张正上方写着汴京美食录五个大字,左侧写着家常做菜秘法,右侧写着汴京美食堪要。
  左侧那“家常做菜秘法”写得是:炖肉加橘皮可除腥味,并能炖得迅捷,节约炭火。
  右侧“汴京美食堪要”写的是:遇仙楼的脂蒸腰子汴京一绝。下面则是以篇文章,想来是称颂这脂蒸腰子如何如何好吃的。
  朱三认不得那许多字,他目光往正中一移,正中写着几个字却也认得:“康娘子炙肉店开张!”,再看下面画了一个烤炉,上面腾腾热气靠着肉串,胡同口画着一条金鱼。
  阮鱼儿早笑道:“我们去那金鱼胡同!那里有康娘子的新店。”,朱三也是点头,康娘子开的每家店,就没有不好吃的。
  朝报的背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字,朱三懒怠看那字,便想团成一块扔了。
  “慢着!”阮鱼儿笑道,“兄弟,这字纸能不能给我?我娘子做菜正好用那上头写的诀窍。”
  朱三大方递给他:“啧啧啧,真是屋头有人就跟我们这些光棍汉不一样。”
  至于许多人不识字,那却没关系,因着汴京城里常有这说书先生帮市民讲解朝报的。只不过以往的朝报都是官府要闻,无趣得紧,这回的朝报却是耳目一新,说些做菜的逸闻,翻过页还有一个小厨娘的传奇故事。
  茶馆里便坐着一帮人听说书先生讲那小厨娘是如何扮成男子模样进了学堂读书,又是如何遇到一位云游至自家脚店的大厨,不打不相识而后拜为师父的。
  这故事跌宕起伏,其中又穿插着许多美食,让观众听得津津有味。
  还有知道根底的人在旁分说:“这不就是汪行老儿子写的吗?那个败家儿子汪老三。”
  “可不是?他如今也算是浪子回头。”
  “那小厨娘是不是就是他师公?”
  “师公?那么说小厨娘如今已经八十了?”
  “哎呀不是的,如今连十八都不到,听说做菜一绝,如今她开的康娘子脚店满信陵坊闻名呢!在永平坊也新开了一家炙肉店。”
  “那我要去瞧瞧,这炙肉店如何好吃!”
  朱三和阮鱼儿来到了炙肉店。
  这炙肉店开在一个大院子里,先是进了门,便有伙计来迎,但见墙壁被打通,里头摆着桌椅,能直接瞧见里头院子,院子里别有洞天,屋檐下放着几个造型别致的烤炉,院子内则是几条板凳围着一个烤炉设置。
  伙计便解释:“您要是想自己烤肉,便可坐在院子里自己烤,若是懒怠烤,屋檐下我们厨子便可帮您烤制。”
  朱三和阮鱼儿选了自己烤。便被领到院子里一处烤炉旁边坐下。
  掌柜得过来点菜,朱三已经认得这是康娘子,笑着打招呼:“见过康娘子。”
  康娘子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朱官人么?当初我们拔霞供店里您便是第一位顾客,如今新开张您又来捧场。”又扬声喊伙计:“送一盘羊肉。”
  伙计大喊:“甲字一号桌,店主送朱官人一盘羊肉!”引得周围的客人都瞧了过来,想看看这么有面子的是哪位客人。
  这荣耀,这排面,朱三脸上特别有光彩,不由得庆幸自己当初走进了那空无一人的拔霞供店里。他装作习以为常地摆摆手,点点头:“今儿都有什么吃的?”
  康娘子笑意盈盈:“有羊肉串、有猪五花大蒜、有羊脆骨、还有鹌鹑翅、有果子狸①、还有春韭菜、有紫茄。”
  “那就都来五串吧。”朱三大手一挥。
  “好嘞!”
  借这机会朱三往周围看看,但见来吃饭的有小夫妻,还有带着父母来的,只不过人不是很多,加上他也只有三四桌。
  他在打量这炙肉脚店,外头也有人在悄悄打量。
  那人便是卜祚仁,他得知慈姑从云在天手里租到了脚店之后,心里恨意四溢,索性就到这脚店外头打探,看能否有什么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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