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美人与权臣——九月轻歌
时间:2021-06-19 09:45:30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皇帝才回到御书房,一步一步走到攸宁面前,整个人显得轻飘飘的,沙哑着声音问道:“属实?”
  攸宁嗯了一声。
  “他们在何处?”问的长公主和阿元。
  攸宁看着皇帝,漠然得似是在看着草芥一般,“想母子团圆,可以。只是,接下来的一切,要听我的。我的当务之急可不是你犯蠢的那些乱遭事。”
 
 
第103章 与虎谋皮的下场(4)   更新
  “告诉我, 他可安好?”皇帝声音愈发低哑。
  攸宁不语,抬眼相看,明眸中跳跃着灼热的妖冶的光火。此刻她不高兴了, 不想再跟任何人磨烦, 更不想再重复自己的意思。
  “说话!”皇帝磨着牙,手伸向攸宁, 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全无气势却又可能随时发狂的困兽。
  杨锦澄想也没想就拦下了皇帝的手,下一刻才心念急转, 掂量着劝了一句:“皇上, 大局为重。”她不知道攸宁怎样对皇帝捅刀子了, 能说的只能是这样似是而非的废话。
  皇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眼神充斥着怒意和惶然,却终究是收回了手, 颓然地转身落座,良久,吩咐道:“知会百官, 明日早朝。”
  原本是每隔三五日一次朝会,眼下只能依照攸宁的意思。
  皇帝自认已经赌不起更输不起, 可那个小疯子可以, 甚至于是刚开始。
  杨锦澄立刻到门外安排下去, 旋踵回来。
  皇帝想起身, 却已没了力气, 摆了摆手, 道:“带萧夫人去寝殿歇息。”不是服软、好心, 只是不想在朝会之前就被逼疯,做不到与那个妖孽共处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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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浓,夜已将尽。
  几十名护卫簇拥着一辆马车快速前行, 而在马车后方,跟随着一千军兵,他们护送的不是马车里的人,而是十七名已然殒命的禁军、五十九名或伤或死的死士。
  马车前行速度虽然很快,却极为平稳,在车里与平时无异。
  车里点着明灯,萧拓坐在矮几前,正在走笔如飞地书写信函。进到皇城之前,他要把一切安排妥当。
  景竹带人赶到身边的时候,他情形很糟糕,亲信帮他解了燃眉之急。准确的说是攸宁。
  他的确是疏忽了自身安危,而她考虑到了。
  家里的事,二哥写了一封信件给他,通过筱鹤送到了他手中。二哥细说种种,让他不要担心家里,信末是代表家人要求他全速赶回来,救攸宁,且强调这是母亲的意思。
  攸宁。自上午看完信到此刻,萦绕于心的只有她。
  皇帝将她打入天牢,她居然就老老实实地去了。
  噩梦。
  要不是杨锦澄早已投诚,要不是知道她还有叶奕宁这样两肋插刀的至交,要不是每个监牢里都有自己的亲信,他恐怕会急得当场吐血。
  她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依照他的意思,禁军围困的便不是萧府,而是全部出动,让皇城成为皇帝的牢笼。
  她说她有保命符,他也相信一定有,但为什么不当即亮出?
  细一斟酌,也便懂了。
  是为了维护他的声誉,让人们知晓他及萧家的无辜,把一切干系凶险揽到自己身上。
  不为此,何必提前备好休妻文书。
  他把常用的印信交给她,她第一次用,却用到了这种地方。
  这不是她最擅长的谋算,而是因着她曾最不屑的情义羁绊。
  她把这件事视为自己连累了他连累了萧府,殚精竭虑地种种安排,是她自以为的对他和萧府的弥补,更是一份她应该不会承认的全心全意的为家里的付出。
  ——若无情,若情意不深重,她何须做到这地步?
  他记得,曾过她,记事以来有没有求过人。
  她说有,当然有,例如求着钟离远和自己长期通信,例如求着他支撑着活下去,只是前者不曾宣之于口,后者曾是一度在一些信件中重复。
  他就问,没别的了?
  她认真地想了想,说没有,没有了,问这个做什么?
  他说只是好奇,随口问问。
  其实不是的,其实他以为她一生都不会求任何人任何事。
  她那个性子,自己消极的时候,怎么样的折辱都能受着,谁想帮忙她也不会答应——在过去,她在顾家的经历,足以说明。而等她缓过神来有了斗志之后,便是机关算尽睚眦必报,能够凌驾于任何人之上。
  她惯于与人交换条件互惠互利,惯于别人欠她的人情账,惯于漠视别人的情愫。
  于她,这世间太冷,她始终用一双清冷的眼眸默然观望。
  她始终噙着清浅笑靥,心头却长存一份孤绝。
  为钟离远的不甘、不值、愤恨,在如今看起来,没有一日消减,她只是悄然地藏了起来。藏的很好,让他都以为她的心结在慢慢打开。
  却原来,没有。兴许她是盼望着这样一场风波的,如此,她才能翻手云覆手雨,令皇帝为当初的过错付出惨重的代价,哪怕赌上自己的生死。
  多狠啊,对人对己,都狠。
  可不论她多强悍多睿智,在他眼里,却只是个任性的没心没肺的单薄病弱的女孩。
  曾设想过,如果她的应对之策与自己全拧着,他应该会非常生气,会在心里数落她不知到猴年马月。
  然而事到临头,很难受,这份儿难受里一点儿脾气都没有,有的只是心疼,疼到了骨子里。
  她始终不知道,他过年时画了一幅画:落英缤纷的芳草地上,她席地而坐,初六在她跟前坐着,慵懒地眯着眼睛,纵着她摸虎须。
  她笑得很开心,活泼泼的,近乎恃宠生娇的那种嘚瑟的小模样。
  那一幕刻画在了心里,又一笔一笔篆刻到了画上。
  也是奇了,明明小小的一个人,胆子却比谁都大。
  而且明明也是喜欢被惯着的,平日里却不能心安理得的享有家人给她的照顾宠爱。
  何其矛盾。
  不,不是矛盾,她只是一直保持着清醒,维系着一个度,避免成为彼此的软肋甚而殇痛。
  可是攸宁,纵然如此,能做到的也只有你。不,你也没做到,你很明白自己不再是双手空空。
  遐思间,马车停下来。
  有人上前亮出一块令牌,与看守城门的人递话。
  片刻之后,紧闭的城门徐徐打开。
  这时,已是晨曦初绽。
  进到城门内,萧拓下了马车,与城门首领交谈几句,便弃车策马,赶往宫里。
  飒沓的马蹄声中,一千军兵循序进城后,坚固厚重的城门缓缓关拢。
  各个城门的门禁最是严苛,寻常人大白天进出,兴许都会受到一番盘查,何况是不在京的军兵。寻常来讲,就算是手持首辅的令牌,也要耗费大半日反复核实,才能予以放行。
  这其实是意味着一番动荡的一件事,然而亲身经历的每一个人,都不曾现出分毫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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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胧的晨光之中,清风阵阵。
  文武百官候在大殿之外,都是大半夜得了宫人的传话,才知道今日也要上大早朝。
  此刻,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昨日风波与今日异样。
  许太傅也与几名立场一致的官员站在一起,相互询问有没有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风声。
  首辅夫人昨夜被带进宫里的事,他们是知晓的,此刻不免生出很乐观的推测:怎样名声骇人的人,到了锦衣卫手里,到了残酷的皇帝面前,又能撑多久?说不定一进天牢就被吓得哭哭啼啼。
  况且服软的理由是现成的:萧府已被围困,她为了夫家才俯首帖耳,做出牺牲,两面讨好的事,何乐不为。
  而若是抵死不从,连累得萧府出了祸事,便是皇帝放了她,她也会被萧府嫌弃,再无立足之地。
  许太傅不似旁人,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安,这是出于通过皇帝对攸宁的了解,更是出于对萧拓的了解。两只狐狸结为夫妻,遇到风雨的时候,便是不能心有灵犀携手前行,也会有一方闹出什么幺蛾子,保不齐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要不然,皇帝何以忍耐这么久,何须下这样的重手。
  思忖间,无意间往后方一瞥,许太傅的身形僵住,面色亦是。别人察觉到,循着他视线望过去。
  萧拓阔步而来,亦步亦趋相随的一行人里,竟有禁军统领。
  皇帝命禁军统领亲自带兵去萧府,防范意外,直到尘埃落定,怎么他此刻就进宫了?
  让许太傅惊异的不只这个人,还有萧拓。
  萧拓现在简直是一身的杀气与煞气,相隔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那双眸子如鹰隼一般,闪着锋锐的芒。
  这样的萧拓让许太傅心生恍惚,仿佛骤然回到了皇帝夺位那一年。
  那些回忆固然是他喜闻乐见的,却也带来没齿难忘的震撼与恐惧。萧拓在他心里,一度就是披着俊美皮相的恶魔。
  萧拓去而复返是必然,但他是为什么回来的?为家族,为发妻,还是为着……
  彻骨的恐惧使得许太傅遍体生寒,他回过神来,嘴角翕翕,一时间却发不出声音。
  他如此,很多朝臣亦如此。他们这些年总是宽慰自己,那个年纪轻轻造反弑君的萧拓已经沉淀了心性,摒弃了戾气,为着家族与名利,不会介意偶尔被皇帝难为一下。
  却不想,他仍有逆鳞,皇帝稍一碰触,他便戾气尽显。
  这些人神色惊惶,却也有不少人面露笑容:萧拓始终是萧拓,怎么可能窝窝囊囊地忍气吞声?
  萧拓步履如风,踏过重重汉白玉台阶经过众人,径自走进大殿。
  有宫人被问及,战战兢兢地说皇上还在养心殿,据说是与首辅夫人议事。
  萧拓穿过大殿,转去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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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天亮时分,攸宁在寝殿中的美人榻上睡着了。
  折腾了一整日,着实累了。
  杨锦澄不声不响地坐在一旁。
  不知何故,攸宁忽然醒来,几息的恍惚之后,便已没了初醒的懵懂。
  下一刻,她听到皇帝近乎麻木的沙哑的语声:“你回来了。倒是比我预料的早了一半日。”
  攸宁的心突地一跳,随即就听到了萧拓的沉冷的语声:“你给攸宁一个妥当的说法,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攸宁下地,向外走去。他这摆明了是不对劲了,要与她的初衷拧着来。
  何必如此?他是怎样都无所谓,可曾想过萧家?可曾想过那些如今与他齐心的亲人?
  这是她完全可以应对的事,不论结果怎样,过失全在她,他大可独善其身,不会受到影响。只要他再等一半日就好。
  他却因小失大。
  ——这是理智告诉她的,而感情方面,却是心潮起伏,那根她此生也不想触动的弦,正被猛力撩拨着。
  可是在她行走期间,外面的对话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兴许、转圜?”皇帝的语气玩味而苦涩,“你是要杀我,还是挟天子令诸侯?”
  “靖王世子已落到我手里。”萧拓说道,“黎家这点骨血还要不要,全在你。”
  攸宁脚步顿住。这样的单刀直入,她已没法子阻拦。
  “你……”皇帝惊惧交加,“你既然知晓他是黎家后人,又怎能对他出手?怎么想的?家父……”
  萧拓打断她,不疾不徐地道:“到此刻再谈及旧情,委实荒谬。”
  杨锦澄自一开始,整个人就木了,毕竟这样的君臣对话,是谁都不想听更不敢听到的。攸宁毕竟是皇帝长期以来的烫手山芋,有了这认知,观望时便对任何变数都能存着一份释然。可萧拓不一样,他一言一行都关乎朝局,关乎天下。
  这会儿,杨锦澄终于找回神智,走到攸宁身边。
  攸宁绕着手臂,若有所思。
  皇帝的态度分明有点儿破罐儿破摔的意思了,冷笑着问:“走到这一步,就为了唐攸宁?”
  “是。”萧拓答得干脆,又道,“你怎么选?”
  皇帝问:“所谓转圜,是怎么个章程?”
  “你放攸宁离开,我全了你的颜面,一切罪责在我。”
  皇帝似乎有些好奇:“唐攸宁离开之后,你代替她进天牢,受三法司讯问,受酷刑,这样也认?”
  “认。”
  “嗯。”皇帝轻笑一声,“若相反,我不放人呢?”
  萧拓道:“自进城到养心殿外,我不曾遇到任何阻拦。禁军仍然在我手里。”
  皇帝沉默了片刻,毫不掩饰地说刺心的话:“你承不承认,是唐攸宁连累你至此?又想没想过,她不介意害得你萧家满门覆灭?”
  “不承认,没想过。”萧拓完全失去耐心,“别废话,说你想怎么着。”魏凡说没事,可他进到门来却没看到攸宁,不能不生出不好的揣测,心急如焚,面上却要维持镇定,而到了此刻,维持不下去了。
  “我想怎么着?”皇帝笑起来,险些笑得歇斯底里。她倒是愿意面对他给出的选择,可事实呢?
  攸宁举步,走进正殿,近乎迫切地望着萧拓。
  他站在皇帝几步之外,穿着家常的玄色深衣,眉宇间凝着肃杀,面色很是苍白。
  不知何故,她觉得他情形很不好,不单单是心绪。
  萧拓听到她的脚步声,循声望过来,眉眼间的肃杀立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笑意。
  笑意很清浅,却让他无双的俊颜宛若冰雪消融。
  攸宁也笑了,不自觉地唇角上扬,只是这笑容并不轻松,承载了太多的情绪。
  她走到他面前,“朝臣们都来了?”
  萧拓颔首。
  攸宁转向皇帝,“皇上请去更衣用膳,准备上朝。”又扬声唤来宫人。
  而皇帝真就照着她的意思行事了。
  萧拓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对攸宁偏一偏头,走到殿外,习惯性地想去握她的手,却到中途就收回。
  攸宁察觉到了,只当他是顾忌着场合,笑了笑,“你还好么?”
  “一切都好。”萧拓停下脚步,负手看着她,“你有没有受委屈?”
  “没。”攸宁挠了挠额角,“现在是不是全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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