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香——董无渊
时间:2021-06-20 09:20:23

  搓小手手,有点兴奋。
  不为别的,有时候好的大厨不只是在御膳房,在名门士族的灶房也有挺多的。
  前朝就有石家,就有一房特别厉害的厨司,声名远播,甚是有名气。
  英国公家既养出了张三郎这样的老饕,想必厨司上也是不错的吧?
  八冷八热的前菜,十二道大菜,两道炖汤,两道小食,主食有竹荪鸡丝银丝面和虾仁瑶柱炒饭,是很标准的席面菜。
  含钏吃得连连点头,席面味道很不错,该鲜的鲜气,该辣的辣,该香的香,便是有几道不太对味的菜品,也只是瑕不掩瑜,整体而言,若满分十分,可打八分。
  许都是小姑娘一桌,倒也没严格遵照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大家伙拿帕子掩唇,小小声地说着话儿。
  含钏右手边的北国公家姑娘笑着靠过来,眼神满是好奇,低声道,“听说您先前儿是宫里的御厨?”
  含钏抿唇一笑,“那倒谈不上,只是御膳房的帮厨罢了,主厨师傅都是最最顶尖的掌勺。”
  北国公大姑娘才十三岁,面容稚嫩,一声轻叹,“那您现在的食肆,还开吗?”
  含钏笑着点头,“开的,就在东堂子胡同,两间食肆挨着的,一处叫‘时甜’,一处叫‘时鲜’,‘时甜’只接待女客,招待的都是甜甜糯糯的小食。若您得了空,您来,儿请您吃上一盏八宝木薯丸子牛乳茶,再配一碟香香甜甜的金乳酥,一准教您不虚此行。”
  北国公大姑娘再一声惊叹,看含钏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拜。
  太厉害了!
  竟然自己开了个店!
  “真的有人去吃饭吗?”含钏隔壁的隔壁那位小姑娘支棱个耳朵听,听了半天,没忍住,终于开了口。
  含钏失笑,“若无人去吃饭,这食肆还开个什么劲儿呢!”
  “吃饭的人多吗?店里都是卖什么菜式的?您自个儿下厨吗?您食肆的食材都是您自己去买吗?”那小姑娘像支火铳,问题像炮竹似的,一个接一个,“还有还有!您食肆赚银子吗!”
  含钏笑起来。
  这些个大家小姐,虽是家里要教导庶务,却不曾真真切切打理过一间铺子或是一处庄头,对开店赚钱的概念就像...
  含钏看那个小姑娘眼神闪闪亮亮的,又好奇又疑惑。
  就像..听故事一样?
  含钏笑着放了筷子,双手放在膝盖头上,认真回答,“吃饭的人还算多,有时候还需要等位;当季什么新鲜便卖什么,不拘什么菜式;往前自个儿下厨,如今换了身衣裳,便要为家里人考量了,故而现在只定定菜式、或是指导主厨做菜;店里的海味干货均是从福建采购船运而来,新鲜的食材都是在东郊集市预定,当天运送...”
  至于赚银子...
  含钏莞尔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灵动的梨涡,“若是不赚银子?儿还开这食肆作甚?”
  “那些个做生意说亏本买卖的,您千万别掏银子——不诚信不道德,一准儿是奸商!”
 
 
第二百九十九章 蜜酒酿刀鱼(下)
  含钏说得有趣,姑娘们都哄笑起来。
  隔壁的隔壁那位姑娘看含钏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她倒是没想到含钏说话这么真诚坦白,丝毫不回避当宫女呀、开店呀、做厨子呀这些个经历...便举起面前的杯盏,笑着碰杯,“过两日,儿必定缠着父亲去吃吃看!给您捧捧场!”
  齐欢笑着介绍,“...这是户部尚书左大人的孙女,是个猴孙儿,闺名听着像个儿郎,叫左三元,你唤她一声,元姐儿就是。”
  元姐儿笑眯眯地摆手,“我名儿不好听,是祖父取的!生我的时候,家父正在科考,我正好排行第三,我祖父便大手一挥,给我取名三元。”
  桌上的姑娘们都笑起来。
  有外向的姑娘,笑着接话,“还好你不是过年时候出生的,还好你排行不是第五!”
  “这是怎么个说头?”
  “否则,你怕是要叫左五福!五福临门!”
  含钏笑得合不拢嘴,再一看齐欢,得嘞,这小姑娘笑得眼睛都没了。
  没了眼睛的小尚姑娘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待大家伙儿笑得差不多了,又扭头给元姐儿介绍含钏,嘴巴还没张,便听元姐儿说道,“我知道曹家姑娘的名姓,我们两差不多的岁数,我唤她一声钏姐儿,是一样的。”
  齐欢连连点头。
  元姐儿颇为爽气,再举了杯盏,算是在小桌上提了酒。
  含钏随着众人举起杯子,笑着仰头一饮而尽。
  杯子里是蜜桃酒,不辣口,甜滋滋凉津津的,喝起来果味大过于酒味。
  不过...越是这种果酒,后劲儿越大,因为入口酸甜好喝,便放下心防,就当果汁儿解渴了。
  含钏酒量还行,若是辣嘴的烧刀子,陪着白爷爷慢慢梭梭喝个一整壶没什么问题,饶是如此,含钏也不太敢喝太多,吃了三四杯便换了清口的绿茶。
  有几个小姑娘没喝过这等的果酒,吃得急了些,便略有些晕陶陶,被自家祖母或是娘亲拎了回去。
  齐欢喝了半杯,靠在含钏身侧“吱吱吱”地笑,像只吃得上脸的花栗鼠。
  元姐儿酒量也好,连喝了三杯,脸都没红,搬了个杌凳坐到含钏身边来,筷子点了点桌上的菜式,眯了眯眼,“...我觉着这道刀鱼很不错,鱼刺拔得很是干净,混杂了火腿汤、鸡汤、笋汤的味道...啧啧啧,鲜得嘞!精妙绝伦!精妙绝伦呀!我建议你,把这道菜加进食肆的菜谱里!卖他个百八十两银子!”
  含钏:...
  她是开食肆的,又不是拦路抢劫的...
  不愧是户部尚书的孙女,抢钱是一绝呀!
  含钏抿唇笑了笑,这姑娘还是喝得有点麻麻的了,只是不上脸罢。
  齐欢往左边胳膊上靠,元姐儿往右边胳膊上靠。含钏如定海神针似独坐中心一拖二,再一个灌了一壶蜂蜜绿茶,赶紧趁两家夫人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把酒劲儿消退了。
  晌午过后,一众女眷,一拨去戏楼看戏,一拨去内厢抹牌,一拨去小小的水塘边钓鱼吃茶,还有醉醺醺的一拨在原地歇脚。
  英国公府安顿得妥妥当当的。
  含钏没晕乎,可奈何齐欢和元姐儿晕晕乎乎的,便留下来照看这二人。
  留春堂后面的罩房是专门留给女眷歇脚的,窗明几亮,两只软软和和的贵妃榻上耷拉着两张毛茸茸的鞑子绒毯,那两小姑娘脸蛋红红的,眯着眼睛睡得可香,含钏看着便笑起来,帮着掖了毯子,靠在窗边的杌凳上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罩房的陈设。
  没一会儿,东边便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唱戏声,西边响起了抹牌哗啦啦的声音,再仔细听听,南边不远处有“之乎者也”的高声喧嚣。
  含钏歪着头听,侧眸问伺候的小丫鬟,“...这是在做甚呢?”
  小丫鬟道,“前院是国子监的学生们在赏春,咱们家的赏春宴是北京城的惯例了。后院夫人姑娘们赏春,前院国公爷邀请国子监就读的投缘的学生们赏春...就隔了静塘,不太远,故而听得见声音。”
  含钏笑了笑。
  英国公家还蛮爱热闹的。
  不过,后院是京城的女眷,前院是国子监就读的学生,这是赏春宴呢?还是相亲宴呢?
  国子监就读的,可不只是穷学生呢。
  京里有名望的家族,甚至外地有些势力的家族都会将郎君送进国子监读书,考不考取功名不要紧,要紧的是结识些好用的同窗,镀一层明晃晃的金。
  君不见,徐慨都在国子监读了这么一两年吗?
  许是怕含钏嫌吵,小丫鬟将窗棂稍稍掩了过来。
  春日的午后,日头明艳正好眠,守着两个睡得香甜的醉鬼,含钏打了好几个呵欠。
  “叩叩叩——”
  门外响了三声。
  外面传来了一个低声低气的声音,“...曹家的薛老夫人请贺姑娘过去说话,说是见一见京畿漕运使司老大人的妻室。”
  小丫鬟探头去看,转头跟含钏道,“是戏楼服侍的丫头。”
  薛老夫人随大流看戏去了。
  含钏点点头,拢了拢鬓角,再查看了那两醉鬼一眼,尚醉鬼有些要醒了,迷迷蒙蒙地睁了眼睛,看是含钏便嘟囔了两句,脑仁疼。
  左醉鬼比较干脆,一个翻身,谁也不认。
  含钏摇头笑了笑,又交代了两句,便跟着那小丫头出去了。
  小丫头往南边走。
  唱戏声在东边。
  离前院的喧嚣越发近了。
  甚至能透过波光粼粼的水塘,看到前院宽敞栏杆与飞翘屋檐的倒影。
  含钏步子渐渐慢下来,趁那小丫头不注意,将袖口里藏着的刻花刀顺了出来,轻声唤住,“你要带我去哪里?”
  小丫头脚下一顿,低着头转过来,没敢看含钏,拔腿飞快往灌丛里跑去。
  含钏转身就走,却被声音唤住。
  “你给我站住!”
  是张氏的声音。
  张霁娘的声音。
  含钏停了步子,转过身去。
  张霁娘从大树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个有些年纪的嬷嬷。
  张霁娘抬起下颌,形容倨傲地看着含钏,“上次你祖母打了我一耳光,让我成了京城的笑柄。你,你给我跪下认错,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第三百章 红煨肉(上)(三千字章节)
  许是张氏说得太义正严辞,导致含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张霁娘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当着这么多人,曹家都敢不给张家颜面。
  如今私底下,她还能跪地道歉?
  这脑子怎么长的?
  含钏歪了歪头,打量了两眼如今只有十六岁的张霁娘和她身后那个凶神恶煞的老嬷嬷。
  十六岁的张霁娘,在记忆中已经很遥远了。
  可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却一直没有变呢。
  含钏双手抱胸,神色很平缓,侧眸更加详细地打量了一番。
  往前没觉得,如今细看张氏,几十年的妆容都如一日一般——敷得比墙还白的皮面、挑得高高的眉毛、比花儿还红的嘴皮子...还有扎得紧紧的头皮和高高梳起的发髻...若抛弃这样浓厚的妆容,其实张霁娘的相貌不难看,甚至还透出一股清秀劲儿。
  只可惜,这么小小年纪便学得富康大长公主的妆容,实在是有些摸不清门路。
  含钏轻轻扬了扬下颌,低声道,“若是我不跪呢?”
  “你——”
  张霁娘眉毛倒竖,手指头戳向含钏鼻子,“你——我都已经给你台阶下了!你却偏偏不下!我同你说,做人要识趣!不要给脸不要脸!”
  含钏轻声叹了叹,四下看了看。
  无人。
  只有水塘那头的外院,书生们酒喝正酣,时不时传来研究文章的高谈阔论
  含钏微微一抬头,便能见外院角楼的竹木栏杆与书生们翩飞扬起的衣角。
  “张大姑娘既无要紧事,那儿便回去了,罩房里还有两位酒醉的姑娘需要照顾。”
  含钏往后退了一退,转身便往后走。
  谁知,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尖叫——
  “嬷嬷!拉住她!拽住她!不能让她走了!”
  紧跟着便被一只青筋暴起的手揪住了衣角。
  那老嬷嬷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手劲还有些大!
  含钏被猛地一拽,脚下一个踉跄,顺势便被拖着往里走,一时间手得不上劲,挣扎不过来,便只好张嘴大吼,“来人!来人!”
  没喊两声,那老嬷嬷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大坨布条塞进了含钏嘴里!
  含钏“呜呜呜”发不出话!
  含钏脚后跟拖地被拖到了水塘边的隐蔽处,紧跟着那老嬷嬷便又扯了一长条布条将含钏的手腕死死绑住,手法轻车熟路,一看便是没少做这事儿的!
  含钏背着手,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牢牢将袖中的刻花刀死死握在手里,眼看着张霁娘越走越近。
  “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霁娘的面容几近扭曲,在距离含钏三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视,心头升起的快活快要将她淹没了!
  “呸!”
  张霁娘啐了口唾沫!
  含钏偏头躲开了!
  “你也配和我争风头!”
  含钏眼神太过慑人,张霁娘不敢贸然靠近,只能靠在一棵大树旁,眯眼呲牙说话,“你害我嫁不得四皇子!你害我被全京城嘲笑!你害我受了好大的侮辱!你以为就这么算了!”
  张霁娘手握得紧紧的,眼神好似能喷出火来,“祖母派出的人,还没进东堂子胡同就被斩杀殆尽!你好好地躲在曹家,以为从此以后百事无忧,万事大吉了吗!我呸!你想得美!你是个什么贱人?!别人不知道,我能不知道?!”
  含钏肩头被那老嬷嬷狠狠摁住,整个人深陷在水塘边的泥沙里,拔不出去。
  只能抬头,眼神死死盯着张霁娘。
  张霁娘眼看含钏衣裙全都沾染上了湿哒哒的泥沙,整个人显得狼狈脏乱,一下子笑出声,斜昵了含钏,“你漂亮呀!你好看呀!你仗着曹家的势欺负人呀!曹家护得了你一时,还能护得了你一世!?这不,就被我逮着了你独个儿的时候了吗?”
  含钏猛地甩头,想将嘴里的布条甩出去,后脑勺却挨了那老嬷嬷狠狠一扇!
  张霁娘笑得更厉害了,目光就像在看一只吊在悬崖上的老鼠,“你以为你得罪了我,能落得个什么好?”
  被死死摁住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好怕的?
  张霁娘心头一松,笑眯眯地往前走了两步,轻轻蹲下身,与含钏双目直视。
  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含钏光洁的肤容、大大的亮亮的眼睛、挺翘的鼻头和殷红的嘴唇...
  这个贱人,便是这个时候,样貌都这样好看!
  张霁娘心头顿生出一股无名火,伸出手狠狠揪住了含钏的耳朵,死命朝下拧!
  又觉不够,狞笑着掐住含钏的脸,指甲恶狠狠地掐进了肉里,张霁娘低头冲含钏红得发紫的耳朵,笑眯眯地说话,“上一个,得罪了我的贱人,被我溺到护城河里,我将她的头摁到了水里,每数到一二三,又将那头扯上来...如此循环往复十来次,那小贱人就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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